(十八)北海龍女
“你別費(fèi)勁了!這琴葉樹藤是我用血養(yǎng)的——你弄不斷的?!?/br> 難怪她在這后邊的石頭刃上磨了半天一點(diǎn)痕跡都沒有。 “jiejie,你準(zhǔn)備好了嗎?”他仰起臉問道,又?jǐn)[擺手里的匕首,“你沒準(zhǔn)備好——我也得殺你了?!?/br> “不行不行!你不能殺我!”千凝喊著,目光不時地瞟向洞口——云延他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這來…… “你想想……我哥哥是青丘帝君——如果你殺了我,我哥哥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你們的!就算你治好了你娘親……到時候……” “我們會離開的——我會帶娘親離開的。”他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少女的話,同時目光轉(zhuǎn)向旁邊一個相通著的山洞——山洞幽深,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我跟娘親——我們會一起去一個有海的地方……”他說著轉(zhuǎn)回頭看向千凝,眼里居然嗔著淚水。 “jiejie,對不起……”他抬起手,將匕首聚過頭頂。 千凝驚恐地閉緊了雙眼,卻只聽到“咚”的一聲。 一片沉寂中,她嘗試著睜開了一只眼——只看到倒在地上的小孩子。 目光上移——一個“東西”闖進(jìn)了視線中。 直覺告訴她那是個人。 綠油油的液體不斷滴落下來,在地上形成了不小的一灣,衣袖被擼上去了,露出的兩只手正握著一根手腕粗的木頭,頭頂上有幾根水草樣的東西垂落了下來,擋住了大半的臉…… “我現(xiàn)在感覺自己就像個一千年沒洗過澡的老妖怪!”熟悉的男聲傳來,滿是厭惡之意。 “云……云延?”她試探著問道。 “是小爺我!”涂山云延抬手撩撥了一下額前已經(jīng)成綹的劉海,順帶著將那幾條水草撥到一邊去了。 扔開手里的木棍,他慢慢地走了過來,在少女面前蹲下,深情地望著她,“千凝,我來救你了。” 千凝看著眼前的人,只覺得鼻尖環(huán)繞著一股濃烈的腥臭味——忍不住往旁邊側(cè)身,一陣干嘔。 “喂!你這太不給面子了吧!” “我覺得自己最近幾天吃的都快吐完了……”洞口冒出另一個人來。楚連軒撐著腰,看了一眼涂山云延忍不住又沖出去一陣狂吐。 這斷情崖下的臨淵,居然是一潭死水!也不知道沉寂了多少年了,里面除了水草爛泥再沒別的。 涂山云延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說不出惋惜了,只覺得自己胃里也是開始翻江倒海了。 當(dāng)他微微地睜開眼時,看到的是少女那張極為精致卻放大了數(shù)倍的臉。他覺得腦袋疼的厲害,想抬手去摸,卻又覺得抬不起那手——渾身無力的很。 “你說你,下手這么重!”千凝一邊給流了一頭血的人包扎著,一邊半含責(zé)怪地看向石頭上坐在的人。并沒有注意到手下的人已經(jīng)醒了。 “他都要?dú)⒛懔四氵€可憐他!”涂山云延擰著身上濕透了的衣服,不滿地回道。 “再怎么著,他也不過是個小孩子嘛。” “我不是小孩子……”微弱的聲音辯解道。 “呦?小家伙醒了?。俊蓖可皆蒲幼哌^來,全然不顧手上的水漬,一把捏住了他的小臉,“這么多rou——平時肯定沒少吃!” “頭是不是很疼?”千凝拍掉涂山云延的手,關(guān)切地問道。 那小孩一愣,低下頭滾下兩滴豆大的淚珠來,“你干嘛……對我這么好!” 涂山云延收回手,警覺地看著他——吃一塹長一智,這次他可不能再被他的花樣騙了。 “因?yàn)椤抑滥銢]有撒謊?!彼峙跗鹚哪槪屑?xì)的看著他。剛才她去了那個相連著的洞里,那里確實(shí)躺著一個女人,但是……已經(jīng)死了幾日了。 “娘親……”他低下頭,低聲念道。 “你有名字嗎?”楚連軒也走過來,蹲在他身邊問道。 “我叫……禺京?!彼f著,眼淚吧嗒吧嗒地打在衣服上。 “禺京……”千凝念道。接著又重新托起他的臉,看著他輕聲說道:“禺京,你娘親……她已經(jīng)離開了……” “沒有!娘親沒有離開!”他猛烈地?fù)u著頭。掙扎著便要起身,卻虛弱地再次倒了下來。 千凝將他攬進(jìn)懷里,緊緊地?fù)碇?/br> “娘親……娘親才沒有死呢!她只是睡著了!禺京做好了藥……娘親吃了就會好起來的!娘親還……還答應(yīng)過我要帶我去看海呢!” 他哭喊著,在她懷里無力地掙扎著。 千凝忍不住濕了眼眶——可是人死不能復(fù)生,這是天數(shù)——誰也改變不了。 “娘親……”一聲嘶吼,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他突然從她的懷里掙脫了出來,踉踉蹌蹌地往旁邊的洞里跑去。 “禺京!”楚連軒喊道,急忙起身追了過去——失去至親至愛的人的感覺,他太明白了。他都承受不了——何況這樣一個小孩子呢! 三個人跟過來時,他正覆在那死去了的女人的身上,稚嫩的童聲在山洞里回蕩著:“娘親……他們說你死了!我知道……他們是騙我的!娘親……你別睡了好不好?你說過要帶禺京去看海的……” 山洞里那么安靜,每個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見。 “禺京?!鼻讨劭衾锏臏I水,走到他的身邊跪下,抬起手覆在那女人的頭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靈光閃爍著流出指尖,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滲進(jìn)那女人的身體里。 他緩緩的直起身來,看著周遭環(huán)繞著的光點(diǎn),又茫然地看向旁邊的少女。 “她在救她嗎?”楚連軒看向涂山云延問道。 旁邊的人卻搖搖頭,“她的rou體已經(jīng)死了,沒法救了?!?/br> “那她這是……” 涂山云延長長地舒了口氣,“她在為她賜福,也可以說……是在超度……” 千凝感受到了一縷靈氣,很微弱但是卻在努力地想從那個死掉的身體里沖出來。她試著將指尖的靈力凝聚在那個光點(diǎn)上,然后睜開了眼。 收回手——那個光點(diǎn)從女子的身體里飛了出來,圍著身邊的小男孩轉(zhuǎn)了一圈漂浮在空氣中。 亮光慢慢地散開,映射出一個女子的倩影。 女子溫婉的笑著,眼底卻含著淚珠。她伸出手,覆在小男孩的臉上。 那是女子的一絲執(zhí)念——她放不下自己的孩子,所以rou體死了,卻留下了這樣一縷不肯離去的靈氣。 “娘親……”禺京聲音顫抖地喊道,將手覆在臉上,卻只摸到了自己冰涼的臉頰。 “禺京,娘親該走了?!迸诱f道。 “娘親……我……我馬上就可以做好藥了!您再堅持一下……”他慌亂地說著。 “禺京,娘親教導(dǎo)你的——你都忘了嗎?我們龍族,是萬物之靈,不能濫殺無辜的。” 涂山云延聽的一愣——龍族?龍屬天族……可是他之前并沒有從那個孩子身上察覺出一點(diǎn)神的氣息啊! “禺京,這世間萬物都有生死輪回,娘親往生,是此生的解脫。你應(yīng)該感到高興才對啊?!闭f罷,女子又轉(zhuǎn)過頭看向千凝,“您是青丘女君?” 千凝遲疑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禺京年幼不懂事,希望女君不要怪他的無禮之舉?!?/br> “我不會怪他的?!?/br> 他雖然對她存著殺念,但是事出有因——不過是他太愛自己的母親罷了。 “我流落到此……一千多年了……女君可否再答應(yīng)翼苒一個不情之請?”翼苒,是她的名字,可是,已經(jīng)好多年沒提起過了。 千凝看看一旁的禺京,堅定地點(diǎn)點(diǎn)頭,“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會幫忙的……” 她以為,她是想把禺京托付給她,讓她帶他回青丘。沒想到卻聽那女子說道:“我曾答應(yīng)過禺京……要帶他去看海,可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做不到了,女君能帶他去北海嗎?” “北海?” “對,帶他去北?!宜母赣H。” 禺京抬起頭看著女子,一個勁地?fù)u頭,“禺京不想去找父親!禺京只想跟娘親在一起!” “傻孩子?!迸有χ?,飛近了,看著他,“禺京,你屬龍族,你身上流的是龍族的血——你得回去?!闭f罷,還是看回千凝臉上,“女君可以答應(yīng)我嗎?” “可是……我們還不知道念京的父親是誰呢?”涂山云延喊道。北海那么大——找一個人還不得跟海底撈針?biāo)频模?/br> 女子仿佛陷入了很美好的回憶里,瞇起眼說道:“禺京的父親……澤浩……” “好,我會帶他去找他父親的。”千凝說著,堅定地看了一眼旁邊的人。 “澤浩……”涂山云延幽幽地重復(fù)道——這名字怎么覺得這么耳熟?倏然間,他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吃驚地望著那女子。 靈光越來越弱,女子的身影漸漸地開始消失了。小小的身影驚慌地?fù)淞诉^去,卻一下子穿過女子的影像摔在了地上。 女子轉(zhuǎn)過身,擔(dān)憂地看著他,想走上前扶他,可是僅剩的靈力已經(jīng)不允許了。 她看著他,目光里充滿了牽戀和不舍——兩顆晶瑩的淚珠落下來,無聲無息地摔進(jìn)了塵埃里。 “禺京,你要記住,娘親……很愛你?!?/br> 余音未盡,最后一束光亮也滅了下去。 死一般的沉寂,重新充斥著整個山洞。 “禺京。”千凝站起身來,走到那趴在地上的孩童身邊——他將臉埋在兩臂之間,小聲地嗚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