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煢煢孑立
男子將言靈抱進懷里,一臉心疼,“靈兒……你要把父王和母后急死了!”責怪的語氣,卻沒有半分嚴厲之意。 “父王……”言靈將臉靠在男子肩頭,“父王……對不起……靈兒錯了……” “傻孩子……”男子摸著她的頭,抬起眼沖著這邊的男子說道:“翼皸武,你趕緊先去告訴王妃一聲——言靈回來了。另外,召集龍宮所有的太醫(yī),立刻到永寧宮去!” “是!”男子領(lǐng)命,帶了幾個人去了。 他擁緊了懷里的人,聲音顫抖,“以后不許這么亂跑了!聽到了嘛!” 千凝走過來握住了禺京的手,“……”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只是盯著言靈和那個男子,臉上,看不出是什么樣的情緒。突然掙脫了少女的手,他一步一步地向?qū)γ娴膬蓚€人走去。 每走一步,心就顫抖一下——那個男人,那個他聽過無數(shù)次的男人,就在他面前了! 他抱著自己的女兒,滿臉的心疼和寵溺。 為什么……那個在他懷里的人不是他呢? 千凝的心跟著收緊了一下,生怕他會做出什么過激的事情來。 “你是……”男子看著走到跟前的小男孩有些詫異。 “父王!”言靈從他的懷里溜出來,退后一步拉起禺京的手,介紹道:“父王,他是我的朋友?!?/br> 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來,抬起手按在他的頭上,“哦?言靈的朋友啊……你叫什么名字?” 手掌貼上發(fā)絲的瞬間,他渾身一顫,看著對面的男子,努力地克制著眼眶里的淚水,垂在兩側(cè)的手緊緊地抓著衣襟。 許久,他才聽見自己細微的聲音,“我叫……禺京?!?/br> …… 永寧宮里。 千凝坐在床邊看著正在給涂山云延診斷的太醫(yī),不時地又抬起目光瞟幾眼椅子上的禺京——她不知道現(xiàn)在的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肯定不好受。 “禺京!禺京!”言靈叫喊著,由衛(wèi)皸武抱著進門來。她已經(jīng)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手上身上被包扎了好幾處??吹截┍銙暝聛怼?/br> 衛(wèi)皸武擔心她的傷,但還是無奈地遵從了她的想法。 腳尖一著地,她就向禺京挪去——也許是小孩子間有獨特的吸引力——她對禺京倒是特別有好感。 “禺京!你看!”她將袖子往上一擼,將手腕的手鏈展示給他看,“這是父王親手給我戴上的!他說,如果我以后再遇到什么危險——只要搖搖鈴鐺他就會立刻來救我了!” 說著,將手鏈晃動了幾下,鈴鐺間的碰撞,發(fā)出“叮鈴鈴”的脆響。 禺京看著那手鏈出神,木訥地抬手,指尖連帶著撫過她的手腕。 言靈以為他是喜歡,又炫耀似地晃動了幾下。 千凝和楚連軒看著兩個人,道不清心頭的滋味——明明身上流著的是同一個人的血,擁有的卻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禺京?”言靈看著他發(fā)呆的神情,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了——她不明白,為什么他會一臉的凝重? “靈兒!”焦急的女聲伴隨著匆忙的步音,“不是說了讓你好好休息嘛!”一個身著素衣卻周身散發(fā)著高貴氣息的女人提著衣裙闖入視線。 她徑直走到了言靈面前。 “母后……”小女孩委屈地喊道,“我真的沒事!不信您看啊!”說著伸來雙臂轉(zhuǎn)了一圈。 龍王妃忙抬手拉住了她,“你看你身上包扎的——這是沒事嘛!”輕聲嘆息,又說道:“趕緊跟我回去休息!” “母后……我想跟禺京玩會兒……”聽到言靈這么說,她才抬起眼來看向旁邊椅子上的小男孩——她只是覺得……這個孩子有點眼熟…… 又轉(zhuǎn)過頭來看向床邊的三個人。之前她已經(jīng)聽言靈講了岸上發(fā)生的事——她說認識了幾個朋友,想來,就是這些人了。 “你們就是言靈的朋友吧?謝謝你們照顧她?!彼郎厝岬卣f道,“我這女兒生性淘氣,平時又被我們寵壞了……要是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你們別見怪。” “沒有沒有!”千凝擺著手,“言靈很可愛呢!” 她笑笑,看到床上還躺著人,便走了過來,仔細打量一番說道:“他的傷很重……” 說罷,便從衣袖間取出一個小巧的瓷瓶來,又看向千凝,“你把這個喂給他吃了,不出兩個時辰——他身上的傷便可痊愈?!?/br> “這么神奇嘛!”千凝接過小瓶,好奇地打開瓶塞往里面瞧了一眼——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龍王妃看著她這個樣子忍不住掩嘴輕笑——她仿佛看到了長大后的言靈。 千凝察覺到她臉上的笑意,也覺得是自己失禮了。不好意思地將握著藥瓶的手縮到了身后,“謝謝您。” “言靈在這龍宮長大難得交到外邊的朋友?!彼χf完,轉(zhuǎn)過身回到了言靈身邊,一只手拉起她的小手,又面向千凝他們,“她還需要好好休息,我先帶她回去了。” 說罷微微頷首,轉(zhuǎn)過身帶著小女孩去了。 言靈頻頻回頭看向禺京,目光里有好奇,有不解,還有一份期待。 千凝轉(zhuǎn)過身,和楚連軒一起笨手笨腳地給涂山云延喂了藥。又轉(zhuǎn)過身走到禺京面前,她蹲下身子,輕聲喚他,“禺京。” 他咬著牙,也不抬頭看她,“千凝jiejie……我沒事?!?/br> 她抬起手摸著他的頭,又將他攬進懷里,“禺京,你想哭……就哭吧……” 他將頭靠在她的肩頭,卻沒有哭。 又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一幕來——那個滿臉擔憂的男子,那個偎在她肩頭的小女孩……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 晚點,衛(wèi)皸武帶人送了飯菜來。 “這是王妃特意給各位準備的——都是龍宮的特色菜品。請慢用?!闭f完便要離開。 千凝連忙喊住了他,“那個……” “嗯?姑娘還有什么需要嗎?”他轉(zhuǎn)過頭來問道。 “那個……我們想問……想打聽點事?!彼肱宄P(guān)于禺京和他的娘親的事——今天聽到龍尊與他的對話,又看到言靈與他那么相熟,想必他對這龍宮的事是極其熟悉的,可能會知道一二。 “嗯?”他更加不解了。 “我們——其實是來找人的?!背B軒走上前說道。 “找人?”來北海找人? “您……知不知道……一個叫翼苒的女子?”她試探著問道。 對面的人顯然是一愣,進而黑了臉,“你們打聽她做什么?” 知覺告訴她——她問對人了——他知道禺京的母親! “您知道她?” “我不知道?!彼f著就要走,千凝追上前一把拉住了他,“你知道她的!” 他轉(zhuǎn)過身來冷冷地看著她,也顧不得失禮一下子甩掉了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說道:“龍族——沒有叫翼苒的女子!” “她死了!”千凝喊道。 那人渾身一顫,緊皺著的眉頭突然松弛下來,忍不住苦笑,“那是她自找的!” 低下頭,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轉(zhuǎn)過頭看向旁邊的小男孩,眉頭再一次皺起來——這個孩子……這個孩子難道是…… 千凝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走到禺京旁邊將目光呆滯的他攬進了懷里,“他叫禺京——翼苒……是他的娘親?!?/br> 他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忍不住后退了幾步,靠在了一邊的柱子上。他看著少女懷里的人——他見到他時……只覺得眼熟…… 又忍不住苦笑——這造物弄人……卻還是逃不過的宿命…… 陰冷的風自山間穿過,撩濺起幽冥海的浪花。一身黑衣立在海邊的亂石之中,面具下的一雙眼眺望著看不到的遠方。 “少君?!鄙砗髠鱽砉Ь吹哪新?。 “事情都辦完了?”他問道。 “一切都已經(jīng)妥當?!?/br> 他抬起手,看著掌心的紋絡(luò),扭動了下脖子,“給你一項新的任務(wù)?!?/br> 身后的人抬起眸子看著他。 “跟著他們?nèi)齻€人——暗中保護他們——不要讓他們受一點的傷。”風從指尖流過,帶來絲絲的涼意。 聽的人一愣,“保護他們?”他有些搞不懂他的意思了。 “對。另外……”他說著,嘴角上揚,“我還給你安排了一位故人——她會從旁協(xié)助你的?!?/br> “少君是在試探我嗎?”他苦笑道。 他是打心底里清楚的——眼前的人雖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將“重任”交給他,但是從來沒有哪次是真的相信過他的。 面具下露出一抹輕蔑的笑意,“我只是給你個機會——親手殺了她……不是你最想做的嗎?” “謝少君,我一定會的!”風,揚起白色的發(fā)絲,帶走嘴角的笑意。 兩手扣在額前施完禮,他向后退了去。 礁石上的人仰頭望向懸在空中的幽冥之鏡——鏡面中映射出一個女子清秀的面容,他伸出手,仿佛是想觸碰那女子的臉頰。 奈何天空太高,指尖只有海風的涼意。鬼魅般的話語聲消散在海風里——“很快……我們就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走出男子的視線,他只覺得衣襟被人一扯,便被拉到了一邊的巖石后邊。 “你又有新任務(wù)了?”拉著他的人嬉笑著問道。 他狐疑地看著對面的人,“你不帶兵……在這干嘛?” “找你唄!從青丘回來我就一直沒見著你的人!”那人抱怨道,又抬起胳膊捅了他一下,“我托你的事……查到了嗎?” 他搖搖頭,“你的范圍太廣了,查起來需要時間?!?/br> 對面的人,眼里的一抹希望被抹了去,笑容凝固,沉重地點了下頭,“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