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無聲之愛
“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 愛到,刻到了骨子里的那種。 愛他,勝過愛自己……甚至會忘了自己…… 春天的風,夏天的雨,秋天的霜,冬天的雪——浮世里的萬千,都不及他回眸的一眼。 我……曾經(jīng)愛過這樣一個人。在我,漫長,卻又短暫的生命里……” 紅色的燈籠垂在一路兩旁的街墻上,灑下柔和的光輝,給女子們鍍上了一層胭脂色。 來來往往,各色衣裳,流成一條人河,綿延著伸向遠方。 “哥哥!你看這個糖人!我就吃一支——就一支好不好!”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女拉著旁邊青年男子的衣袖乞求道。 他被她扯得煩了,轉(zhuǎn)過頭來目光嚴厲地看著她,“你的牙不疼了?” 少女嘟著嘴,一雙手從男子的衣袖上滑落下來垂在身前,十指勾成了連心結(jié)。 他無可奈何地抬手點著她的小腦袋,“好了傷疤忘了疼!”說罷,又抬手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了一支糖人遞到了她面前,“下次牙疼不許怪我啊!” “謝謝哥哥!”少女嬉笑著,撲過來抱住了男子。 這個少女名喚翼苒,是北海翼氏龍族的庶女。而她身邊的男子是她的哥哥——翼家唯一的嫡子,名為皸武。 琳瑯滿目的商品令少女目不暇接,她一會兒跑到這邊的攤位上看看,一會兒又跑到另一邊的攤位上瞧瞧。不時的回過頭看向翼皸武,臉上的笑容如花般綻放著。 翼皸武看著她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一臉的嫌棄。 少女往前跑著,一邊轉(zhuǎn)過頭喚他,“哥哥,我們?nèi)デ斑吙纯窗?!”正說著突然一下子撞在了一個人身上。反彈力讓她往回傾了一下,那個人伸手貼在她的腰上,一把將她攬住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四下的叫賣聲全都消失了。 時間,仿佛也在那一刻凝固了 她看著面前的人——年輕的男子,一身金色華衣,腰間由點綴著紅色寶石的腰帶束了。衣服前襟線繡的騰龍活靈活現(xiàn),高立的衣領(lǐng)與流暢的臉部輪廓順貼著。 半扎著的黑發(fā)束以紫金長冠,冠后墜著白色流蘇,低垂著陷進發(fā)絲里去了。額前細碎的劉海微微有些卷翹,眉宇間點綴著紅色龍眼圖案,兩側(cè)是一雙狹長的劍眉,一雙眼微微瞇起半帶笑意的打量著她…… “翼苒!”翼皸武喊道??觳竭^來,從那人手里拉回了發(fā)呆中的少女,然后帶著她向面前的人跪了下去,“家妹年幼無知,沖撞了大公子——還望大公子見諒!” “大公子……”少女不解地抬頭去看面前的人,卻又被翼皸武抬手按下了腦袋。 “哥哥!”她不滿地摸著腦袋喊道。 “哈哈?!睂γ娴娜丝粗@個樣子倒是覺得挺好玩的,便俯身向地上的少女伸出手,“無妨,起來吧?!?/br> 少女看著眼前修長白凈的手指,遲疑地伸出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指尖傳來縷縷的暖意。 “你叫什么名字?”他問道。 “我叫……翼苒……”少女羞澀地回答,四下瞟動的一雙眸子流動著動人的光彩。 “你的糖人被我撞地上了——我賠給你吧。”他笑著說道,那樣純凈的笑意卻偏偏又給人一種魅感。 他,叫澤浩,是當今龍族尊主的大公子,也是接下來的時間里最有可能繼承龍尊之位的人。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 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就是那一面之緣,竟讓她做了一場綿延了一生的夢。 她是庶出,在翼家向來不受待見,可是那日遇到的那人——卻給她一種久違的溫暖。 時間,一日一日的飛過,愛戀就像桌案上的畫紙,越積越厚。 她趴在桌案上睡著了,風從沒關(guān)好的窗戶里溜了進來,調(diào)皮的逛了一圈,突然翻看起那一疊畫紙來——一張一張的翻過,每一頁都是同一個人的輪廓。 她把他畫在紙上,放在心上,藏進夢里——那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最私密的心事。 直到有一天,在龍宮里當差的哥哥帶回來消息——龍尊為了慶祝與青丘的聯(lián)姻,要在龍宮里擺設(shè)宴席。 到時候,龍族的各位大臣,青丘的使臣都會到場——龍族兩位公子更是不可缺少的主角。 她心動了……她想去看看他。 再見他一面——哪怕只有一面也好! 她去找哥哥幫忙,希望他可以帶她去參加宴席。 翼皸武知曉她的心思,但是他也知道,龍族大公子其實早已經(jīng)許心龍族大司命之女——青梅與竹馬之交的兩個人,婚事,只是遲早的問題。 他拒絕幫忙。 少女卻不死心地繼續(xù)軟磨硬泡。 最終他妥協(xié)了,但是講好了她只是見他一面便走——那是,他此生做過的最錯的決定…… 宴會之日,翼苒化作婢女守在殿門外,各路大臣陸陸續(xù)續(xù)地到了,小公子澤普引著青丘使者也進殿去了,卻遲遲不見大公子澤浩的身影。 殿里舞樂聲起,祝賀聲,交談聲嘈雜。他終于急匆匆地打遠處行來了,徑直路過她朝殿里走去。 然后,她聽到殿里的眾人朝他行禮的聲音。 只見一面……真的是只見一面! 心上的人近在咫尺,她突然不甘心就這樣離開——她忘記了對哥哥的允諾,一直守在殿門外。 月亮懸在了天空中央,宴席才散了場,人們?nèi)齼蓛傻刈叱龅顏?,卻又遲遲不見他出來。她膽大地走進殿里去尋他,一進門,卻是陰差陽錯又與他撞了個滿懷。 他抬起醉眼看著她,臉上沒有半分慍色,朝她揮揮手,“你,扶我回去!” 她眨眨眼,有些驚慌。 “愣著干嘛!”他不滿地大喝一聲。 忙走近了他——他的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肩頭,半邊身子的力量也壓在了她的身上。咬著牙,她盡力地撐著他的身子往前挪動著步子。 走到他的寢宮外,幾個婢女見了連忙過來攙扶,卻全都被他斥退了。她無奈地繼續(xù)扶著他進門去。 將他扔在床上,她抬手捶了幾下酸痛的肩膀,等了會兒也不見那些婢女進來——想必是被他剛才的呵斥嚇到了。 她走上前,看著陷進醉意里的他,覺得有些心疼。 偷偷地在床沿上趴下,她看著緊閉著眸子的他,忍不住抬手想去撫平他緊皺著的眉頭。 他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慢慢睜開的眼里,竟然泛著淚花。 他看著她,突然瞪大了眼,猛然間傾了大半個身子過來——炙熱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她像一只受了驚的小鹿,兩只手撲騰著想推開他,他卻抬起另一只手拖住了她的后頸。 霸道的吻里,只有無盡地索取。 兩頰流下淚來,她突然不想再掙扎了。手掙脫了他的束縛,環(huán)上了他的脖頸,兩個人,悄無聲息地糾纏在一起。 他的吻慢慢下移,落在她的脖頸。 她覺得有些害怕,可是心底的愛卻不允許她就這么離開他。 她閉上眼,任由他的手在身上游走著。衣衫一件件的被他急不可耐地褪去。她突然聽道他說道:“碧瑤……碧瑤我愛你……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生氣的……” 她一動不動地躺在他的身下,眼角的淚仿佛決堤的洪水般瀉了出來。 原來……他愛著另一個女孩子…… 原來……他只是把她當成了另一個人…… 一聲嗤笑,她閉上眼,又睜開——那又如何呢? 床幃之歡,翻云覆雨。 兩份癡戀——一個到了眼前卻得不到,一個沒到眼前而求不得。 她躺在他的臂彎里,仰起臉看著他,指尖滑過他的五官,慢慢的落到脖頸。她向他貼近了一點,輕聲問道:“澤浩,你會娶我嗎?” 那人酒意混雜著睡著,迷迷糊糊地回應道:“會!我一定會娶你的!” 自欺欺人地微笑,她坐起身來,扯過被扔的雜亂的衣裳,一件一件地套在身上。 理完衣襟,又整理了一下妝容,她緩步走到門前。 最后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她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他說了會娶她的……這樣不就夠了嗎? 走出門,一陣冷風吹醒了她。她蹲下身子,將頭埋進臂彎里,頃刻間淚如雨下。 她感覺到一個人走到了她的身邊,抬起頭來,看到的居然是翼皸武。風吹的他的發(fā)絲凌亂——想必,他已經(jīng)在這站了有一會兒了。 “哥哥……”她抬手想去拉他。 他卻躲開了,冷冷地看著她,顫抖著抬起手,一巴掌扇在她的臉上。 漠然地轉(zhuǎn)過身,他一步一步地向?qū)媽m外走去。 …… “后來呢?”千凝問道。 凳子上的人兩只手撐在桌子上,指尖插進頭發(fā)里,他緊閉著眼——顯然,這段回憶對他來說也是痛苦的。 “那晚之后……我沒再見過她……她海底城消失了……從北海消失了……”雖然他們有庶嫡之分,但是他總是卻不自覺的想保護她,疼愛她。 他想起自己發(fā)瘋似的尋找她的那些日子——整個北海都快被他翻個底兒朝天了也沒見到半點她的影子。 “那晚之后……她離開了北?!髀涞搅饲嗲稹鼻挠牡刈哉Z。 那個女子曾經(jīng)說的——“我流落到此……一千多年了……” “那個澤……龍尊呢?他難道不應該對翼苒負責嗎?”楚連軒忍不住追問道——錯,明明是他造成的??! 翼皸武搖搖頭,“他根本不記得那晚都發(fā)生了什么——根本不記得翼苒的存在……” 香爐里的龍涎燃盡了,幾個人也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