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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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楚沅的大口袋和她本人顯得實在格格不入,她買菜的時候總有人在往她這邊看,看她裝了大半口袋的蔬菜蒜瓣,又看她咬牙“斥巨資”買了好多rou。 那么大的一個口袋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楚沅連拖帶抱地出了菜市場,又招來個小三輪幫她帶回了家。 涂月滿和聶初文都還沒回家,楚沅也就放心大膽地慢慢把那一大袋子?xùn)|西搬到了樓上她自己的房間里。 在床上躺了會兒喘口氣,她起來喝了一大杯水,也懶得再戴帽子,用氣墊梳隨意梳了幾下頭發(fā),打結(jié)的地方不好梳,她也懶得梳了,直接用皮筋綁了一下,又出門去買東西了。 掏出來昨天晚上列的清單,楚沅又忍痛買了不少東西,她的背包幾乎快要裝滿,最后她站在一家花店前,看著清單上最后一欄,她有點猶豫。 昨晚李綏真給她看了一本冊子里畫有一種花,也許是保存得太好,那顏色竟還鮮亮得很。 李綏真指著那圖紙說,“這花以往魘都王宮里也有不少呢,你若送給王,說不定也能緩解一些他對故地的思念?!?/br> 是他們古代人應(yīng)該不知道花語這種東西吧?楚沅想了會兒,還是走進(jìn)了花店里。 買完東西回家,楚沅趴在桌前寫了會兒作業(yè),聞到樓下傳來老鴨湯的香味,她就知道是老聶頭親自下廚了。 于是她站起來打開窗,窗沿瞬間有積雪簌簌剝落,如鹽灑下。 “沅沅,聞到味兒了?”涂月滿剛被聶初文從廚房里趕出來,站在短廊那兒抬眼就看見楚沅打開窗子正在往下望,于是她忍不住笑得眼尾牽起幾道褶痕。 “老聶頭今天打麻將贏了嗎奶奶?他舍得親自下廚啦?”楚沅笑嘻嘻地猛點頭。 “贏了,” 涂月滿笑著應(yīng)聲,“最主要的,還是你爺爺想著你快考試了,知道你饞他這老鴨湯,從小茶館出來就往菜場買鴨子去了?!?/br> “小滿,進(jìn)來幫忙!”也許廚房里的聶初文聽到了,他平時就不善表達(dá),這會兒聽到涂月滿跟楚沅這么說,他就更不自在了。 他每次好不意思的時候,就會像以前年輕的時候那樣叫涂月滿——“小滿”。 “你不是不要我?guī)兔??我說你這怪脾氣有幾個人受得了?”涂月滿轉(zhuǎn)頭,故意笑他,卻還是走進(jìn)廚房里去了。 他們老兩口總是這樣拌嘴,楚沅捧著臉在窗臺上,看著廚房那扇窗里映出來的他們的影子。 夜里吃完晚飯,楚沅還多喝了兩碗湯。 涂月滿和聶初文一向睡得早,所以她在他們睡下之后,又輕手輕腳地去冰箱里盛了一些老鴨湯打包好。 當(dāng)她看著桌上的電子鐘時間一到,轉(zhuǎn)頭時,那道光幕果然出現(xiàn)得很及時。 她先把最大的編織袋費(fèi)力地扔進(jìn)去,然后又扔了背包,再到她自己被牽引進(jìn)去,時間還不到一分鐘。 這回她摔在還算厚的地毯上,也沒有摔很疼,只是才睜眼,就看見李綏真那個白胡子老頭正歪著腦袋在看她。 而她面前的書案后,是手持一卷玉簡的魏昭靈。 他穿著鴉青色的圓領(lǐng)袍,里頭露出來一層暗紅一層白的衣襟,腰間系著鑲嵌了金玉的皮質(zhì)鞶帶。 今天竟沒披散著長發(fā),金冠束起發(fā)髻,顯得他那張蒼白的面龐少了些慵懶倦怠。 “楚姑娘,你這是?”李綏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也是此刻,楚沅才醒過神,匆忙將目光從魏昭靈身上收回。 楚沅爬起來,才拉開編織袋的拉鏈,李綏真就伸長了脖子去看,然后他就高興地朝魏昭靈行了禮,轉(zhuǎn)身就去喊殿外的蒹綠和春萍,讓她們將五格濡鼎取出來洗洗干凈。 楚沅沒想到李綏真說的五格濡鼎,幾乎與現(xiàn)代的九宮格火鍋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一千三百多年前雖有辣椒,但古人卻還沒有發(fā)現(xiàn)辣椒更多的妙用。 他們的火鍋叫做古董羹,湯料也清淡養(yǎng)生。 但楚沅在背包里頭塞了袋火鍋料,所以今晚的古董羹,同李綏真以往所見的,便是大有不同。 這大約是楚沅第一回 去看夜闌地宮外的世界,李綏真走在最前面,一路走,一路也在旋轉(zhuǎn)各處位置不同的機(jī)關(guān),過石門,穿甬道,十分曲折蜿蜒。 古人工匠的智慧,是后人無論誰看都會忍不住驚嘆的神技。 如果不是李綏真保存著地宮圖紙,怕是誰走不出這里。 春萍與蒹綠早將錦緞織就的障傘撐開擋住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又掃開重重雪,添上幾盞燈,再鋪上幾層厚實的毯子,上頭放了矮木桌,木桌上的風(fēng)爐炭火正旺,五格濡鼎里紅湯翻滾,熱煙繚繞。 李綏真說什么也不愿意和魏昭靈同坐一桌,他嘴上重復(fù)著“豈敢僭越”,卻將楚沅推到魏昭靈對面的軟墊上坐下,自己則與春萍、蒹綠兩人同桌在后頭吃。 鍋里的熱煙飄散出來,就成了冷霧,朦朧地浸潤著坐在她對面的那人的眉眼,好像終于為他這般明凈的臉龐添上些許煙火味道。 “這里頭的火鍋料放得少些,應(yīng)該不辣的?!背淠弥曜樱此肷螞]動,自己也沒好意思動,猶豫了好一會兒,她抿一下嘴唇,還是先開了口。 他出來時身上披了件大氅,此刻坐在楚沅的對面,一根指節(jié)輕抵太陽xue,卻仍沒有動筷,只是忽而開口,“你猜,從這座山走下去,能不能走回你來的地方?” 楚沅聞聲,隨著他的視線回頭望了一眼那在燈影里簌簌而落的雪花,好似瑩白的盡頭,還是一望無際的白。 “也許不能吧?!?/br> 地圖上怎么也找不出這座仙澤山,就好像她所在的那個世界里,只留下了有關(guān)夜闌的那段歷史,其它的什么也不剩下。 楚沅一度懷疑,這里和她來的地方,或許早在歷史的洪流中,不知不覺地被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她轉(zhuǎn)過身來,“你要是實在不吃這個,那你喝點老鴨湯吧?!?/br> 說著,楚沅把婢女春萍熱過的老鴨湯從保溫桶里盛出來一小碗,放到他的面前,又說,“我爺爺燉的湯特別好喝?!?/br> 魏昭靈看她片刻,才伸手捏起湯匙,喝了兩口。 “怎么樣?好喝嗎?”楚沅望著他。 魏昭靈只輕輕頷首,并不說話。 “那個,” 楚沅這是吃今天晚上的第二頓晚飯,她也沒多餓,吃了幾筷子就把自己的黑色背包拽了過來,在魏昭靈聞聲抬首時,她原本是想把買好的那束花拿出來,可看到有幾朵已經(jīng)壓扁了,她就沒好意思掏出來。 她把幾盒泡面擺出來,還有一堆零食,“泡面都是我最喜歡的口味,零食也是我最喜歡的?!?/br> 她說著就把那一堆東西推到他的面前。 然后,她又從背包里掏出來一個比較大的木盒子。 “我聽李叔說,你喜歡九連環(huán),” 她把木盒子打開來,又推到他面前讓他看,“這里面不但有各種各樣的九連環(huán),還有好多鐘魯班鎖?!?/br> 魏昭靈垂眼靜默地去看那盒子的每一個木格子里放著的物件,目光卻定格在那盒子里面一行令人無法忽視的字——“兒童益智玩具全套”。 楚沅無知無覺,她把盒蓋一關(guān),“都送你了?!?/br> 交朋友需要誠意,她以為這些就是她的誠意。 明明昨日她還因為他說不能幫她把魘生花取出而兀自生悶氣,但今天,她卻像變了個人似的,令魏昭靈倒有些看不真切。 也許是習(xí)慣了他的寡言,楚沅說完就順手去接了李綏真從后頭遞過來的一杯酒,但她起初也沒敢喝,“這還能喝嗎?” “放心大膽地喝,老朽自有存放好酒的法子?!崩罱椪娉e杯。 楚沅還真有點好奇放了一千年的酒是什么味道,她小口小口地抿完了玉盞里的酒,竟也沒覺得割喉,反而醇香得很。 但這酒勁上來的卻快,她以前又從沒喝過,貪了兩杯就紅了臉。 魏昭靈靜默地看她暈暈乎乎地在那個黑色的背包里掏來掏去,等她終于掏出來的時候,一片又一片的鮮紅花瓣也從里頭掉出來。 她手里的花束竟然只剩下根莖。 然后他見她忙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跑到雪地里蹲下身,去將被風(fēng)吹得飄散在白雪之間的花瓣一片又一片地?fù)炱饋怼?/br> 她也許是有點看不太清,干脆就直接用手在雪地里那么一捧。 魏昭靈在看她毛茸茸又亂糟糟的卷發(fā),看她把自己包裹得像個胖乎乎的春蠶,也看她忽然站起來,從暗沉沉的雪色里又跑進(jìn)燈影熱煙里來。 她捧到他眼前的,是一捧晶瑩白雪,還有瓣瓣濃烈的紅。 “你想魘都嗎?” 她睜著一雙霧蒙蒙的眼,再將那白雪紅瓣都安放在他面前的桌角上,“魘都不在了,你看它還在?!?/br> 后來風(fēng)爐里的炭火燒盡,燈火越發(fā)昏黃微弱,她不知不覺躺在地毯上睡著了。 桌上晶瑩的一捧雪早已融化成極不明顯的水痕,緋紅花瓣也開始蜷縮泛黑。 “李綏真,” 年輕的王仍坐得端正如松,指節(jié)輕輕敲了敲桌面,嗓音平淡,“你有沒有覺得,她今天很奇怪?” 李綏真忙伏跪行禮,抬頭時又嘿嘿地笑了兩聲,他摸摸胡子,“不奇怪不奇怪,依老臣之見,她這是……” “這是在對王暗訴愛慕之意?。 ?/br> 第13章 溫柔的舊夢(捉蟲) 他好不容易活下來…… 今天下午是期末最后一堂考試。 因為楚沅轉(zhuǎn)學(xué)過來不久,還沒有成績,所以她的考場就被安排在了最后一個。 整個考室里幾乎睡倒了一半,監(jiān)考老師沉著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坐在講臺前說教,卻也沒什么人聽。 楚沅正做英語的閱讀理解,險些被監(jiān)考老師嘮叨不斷的聲音給弄得分了神,她只好撕了紙巾揉成紙團(tuán)塞進(jìn)耳朵里,繼續(xù)做題。 最后一堂英語考完,楚沅回到高二一班的教室里,就聽見好多同學(xué)歡呼的聲音,將要放假的這一刻,往往是每一個人最興奮的時候。 身旁有好多人從楚沅身邊匆匆跑過,她慢慢地下了樓梯,外頭又開始下雪。 出了校門后,楚沅要往公交站臺走的時候,看見了路邊黑色轎車?yán)锵聛硪粋€穿著墨綠裙子的女人。 那是程佳意的母親趙雨嫻。 她的臉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說了什么,楚沅看到程佳意臉上的笑容也僵了,情緒變得不太對。 楚沅收回目光,往公交站臺的方向走。 回到家之后,楚沅先上樓洗了個熱水澡,換了套寬松些的衣服,然后就蒙頭睡了一覺。 直到涂月滿來敲門叫她吃晚飯,她才打著哈欠坐起來,穿上拖鞋下樓吃飯。 快到受龍鳳雙鐲牽引的時間,楚沅才收拾好買來的字典詞典還有一本通史,就被拽進(jìn)了光幕里。 這一回她掉下來的時候掛到了紗幔,于是緋紅纖薄的紗將她裹在里頭,摔在了地毯上。 金殿里原本是光可鑒人的地磚,但如今卻鋪滿了柔軟厚重的地毯。 她還沒從緋紅的紗幔里鉆出來,就有人邁著僵硬的步子上來將紅紗掀開來,她一抬頭,就對上了蒹綠與春萍的臉。 “謝謝。” 楚沅道了聲謝,站起來時她順著金絲連接的方向看去,才發(fā)現(xiàn)魏昭靈此刻正躺在龍榻上,一雙眼睛緊閉著,額角出了些細(xì)密的汗珠,那張無暇的面容越見蒼白。 身上蓋著錦被,他雪白的衣袖如同山間臥雪般泛著瑩潤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