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jié)
“然后,看看能不能回泰國吧?!?/br> 雀茶看了她一眼:“國內不好嗎?” 余蓉一個欠身,用力把彈球砸向對面的石壁,又敏捷地伸手,抓住快速回彈的球:“好是好,不適合我野。我這種人,過有板有眼的日子難受。” 雀茶哦了一聲,說:“我從來都沒出過國呢,老蔣連出省都很少帶我。” 又若有所思:“你說我這樣的人,要是去泰國,會有出路嗎?” 余蓉說:“有啊,有本事的人,本事就是路,到哪都能鋪開?!?/br> 自己這樣的,也能算“有本事”了?雀茶又驚又喜,正要說什么,抬眼一瞥,改了口:“炎拓回來了?!?/br> 余蓉懶洋洋地爬起來。 這些日子,都習慣了,炎拓回來了,就能開飯了。 *** 炎拓的腳步聲漸近。 余蓉掀開鍋蓋,拿筷子攪著里頭的雜菜,頭也不抬:“又白跑一場吧?” 炎拓沒吭聲,走到一邊,抽了紙巾,擰開礦泉水浸濕了洗臉,嘴里含糊應了句:“不是?!?/br> 不是? 余蓉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直到炎拓洗完臉,在鍋邊盤腿坐下,她才發(fā)覺,這一次好像真的有點不同。 炎拓的眼睛發(fā)亮,臉上帶紅,情緒也振奮,他往碗里夾菜:“你們一定想不到,我遇到阿羅的mama,裴珂了?!?/br> 他邊吃邊講,講到緊要處、不能心掛兩頭,索性就???;講累了,又自己給自己中場休息,埋頭狠吃一氣。 反而是余蓉和雀茶,聽了開場之后就忘記吃飯這回事了,端著碗等下文,一鍋雜菜,有大半鍋進了炎拓的肚子。 聽到末了,兩人面面相覷,都在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驚懼和狐疑。 裴珂的故事固然驚人,但因為是轉述,也就少了一分震撼,反而是炎拓叫人越發(fā)難捉摸,聽他話里話外的意思,聶九羅是真的已經(jīng)死了。 既然這樣,為什么不悲愴痛苦,臉上還隱隱帶了點……感奮? 余蓉咽了口唾沫,跟他確認:“那聶二是……被扔進澗水里了?” 炎拓點頭,用力嚼一片牛腩rou。 雀茶也問得委婉:“那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炎拓放下碗,拿紙巾擦了擦嘴:“水太大了,到豐水期了,樹葉掉下去都能卷沉,我還是等枯水期再來吧?!?/br> 余蓉和雀茶瞠目結舌,頓了頓,兩人不約而同地伸筷子夾菜,仿佛是要借開吃掩飾心頭的惶惑。 炎拓進了金人門之后,雀茶低聲問余蓉:“這個炎拓,不會是發(fā)瘋了吧?” 聽說有一種瘋法,是表面上看不出端倪,人的談吐也正常,但專在某些事上如瘋如魔。 什么叫枯水期再來?還來做什么?聽那語氣,不像是要做祭奠的。 這是準備撈尸? 這個炎拓,不會是瘋了吧? *** 第二天,按照原計劃,關鎖金人門。 騾隊按時過來接人,許是工作告一段落,騾夫心情舒暢,還主動跟余蓉打招呼:“余教授,研究結束了啊?” 余蓉汗顏,她這輩子,還是頭一遭被人稱作教授。 她回首看山洞,蔣叔從此就留在這兒了,人過半百,沒法退休享福,反而要過饑一頓飽一頓、趾爪刨食的日子了。 又看炎拓,還是那副如常的神氣,仿佛這兒并不是個傷心地。 …… 臨近入山口,通訊信號恢復,炎拓收到了林伶的電話。 不是好消息。 林伶說,那位蔡先生,就是來聶九羅家里取走雕塑的,給她介紹了個不錯的雕塑培訓班,他自己也是股東之一,經(jīng)常來培訓教室轉悠。 那天,下課的時候,她撞見盧姐臉色不大對,過來找蔡先生說話。 鋪墊到這兒,炎拓都還沒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盧姐怎么了?她出了什么事了嗎?” 他還想說,認識一場,又有聶九羅這層關系,盧姐有事的話,他興許能幫上忙。 林伶急得跺腳:“什么事?炎拓,你自己沒意識嗎?聶小姐和你一起走的,如今兩個多月了,她一點消息都沒有,失蹤了!” 炎拓一怔。 這一刻,他有回到煙火塵世的感覺了:在青壤,死了就是死了,沒了就是沒了,無人過問。但在這個真實的法度世界,人沒了,親友是會報案的,警察是要追究盤問的。 林伶憂心忡忡:“其實盧姐一早就疑心了,但是她跟長喜叔聊得多,知道你有家有產(chǎn),覺得有身份的人不至于犯事,就沒多想。但時間過去這么久了……” 炎拓嗯了一聲:“她報案了?” “還沒,她畢竟只是家政,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所以去找了蔡先生。蔡先生人脈廣,跟聶小姐又比較熟,后續(xù)估計挺麻煩的,我跟你打個招呼,你得有個數(shù)。” 炎拓說:“隨便了,真有事,讓律師去解決吧。” 他實在心力交瘁,不想把自己攪進這種爛攤子里,給律師砸錢,讓律師想辦法應付,給他清靜就好。 林伶提醒他:“我已經(jīng)搬出來了,不過……課沒結束,我先就近租房。我建議你也別回小院去了,現(xiàn)在這種情況,盧姐難道還能敞開大門迎接你?” 炎拓沒說什么,沉默著掛了電話。 是回不去了,那是聶九羅的房產(chǎn),而他在法律上,和聶九羅沒有任何關系,更別提現(xiàn)在還是個身有嫌疑的人了。 頓了頓,他回頭看向來路。 枯水季,要等到秋冬,那至少……還得半年。 *** 炎拓沒回小院,直接回了家。 林喜柔不在了,各色大小事,終于真正回到他手上。 公司除了一些大的決策暫時擱置外,其它倒還運轉正常,畢竟是多年的企業(yè)了,即便大老板缺席,按慣性都還能拖個一年半載。 公司事務之外,急需處理的雜事也不少,炎拓樁樁件件,逐一著手。 ——清理了種植場的地下二層,還農場本來面目。 ——由人事和財務牽頭,專門成立了個項目組,去捋林喜柔在時、以他或者公司的名義過手的各類cao作。 ——保留了熊黑的別墅,一是留作警醒,二是別墅掛熊黑名下,他也沒法處理。 雜事之外,兩件大事。 一是父親轉手的那家礦場,那是青壤的出口之一,晾在那兒,始終不放心。而且所謂的“轉手”,不過是林喜柔玩的障眼法,實際上左手轉右手,還在他名下。 炎拓了解了一下,這種廢棄的礦坑,一般都是礦井口封閉就沒人管了,不過按照《煤礦安全規(guī)程》,有責任心的企業(yè)會對采空區(qū)進行矸石充填,防止出現(xiàn)地標塌陷。 他以此為借口,報經(jīng)有關部門,表示要負起企業(yè)責任,對礦場進行充填。老實說,這一出有點莫名其妙,畢竟荒廢了多年,突然來這一下,多少有點“錢多燒的”的意味,但由唐方面沒有拒絕的道理——對采空區(qū)進行回填,總比來日塌陷要好。 第二就是協(xié)助余蓉,去探南巴猴頭。 原本想親自去,但當時在忙礦場的事,余蓉也表示自己只是先帶人探路,讓他確保資金到位,她得購置點厲害的裝備,至于要不要他人也到場,視情況再說。 炎拓也就沒再堅持,私心里,他也覺得南巴猴頭即便有鬼,也不會太兇險:畢竟最大的兇險已經(jīng)在青壤經(jīng)歷過了,林喜柔真有什么大殺招,也不會傻到在青壤不用、卻安置在南巴猴頭。 沒想到的是,沒過幾天,余蓉半夜給他打電話,通知他事情完結了。 又問他:“你知道那兒有什么嗎?” 炎拓想起押著陳福走山路、途經(jīng)南巴猴頭一帶那晚聽到的詭異嗥叫,自己也不敢肯定:“地梟?” 余蓉說:“沒錯,地梟。你不是提過,林喜柔在石河不止一個落腳點,但你沒去過嗎?我懷疑這兒就是,依托著一個地洞拓開修成的,還整得挺好。怪不得當初換瘸爹,她要指定南巴猴頭,闔著也是她老巢。另外,還有整整一大箱的泥壤?!?/br> 炎拓緊張:“你的人,沒受傷吧?” 余蓉不屑地笑:“你以為是什么厲害的地梟?也在你的那張excel表格上,做廢了的那一批,有幾個人專門看護,倀鬼沒跑了?!?/br> 炎拓恍然大悟。 做廢了的那一批,他一直以為做廢了就是死了,居然并沒有。 據(jù)余蓉說,這批做廢了的,比獸形的地梟還要恐怖,因為半人半獸,畸形的軀體間,某部分又是正常人形,直接就把雀茶給看吐了,不過好消息是,這一批肢體不協(xié)調,攻擊力較弱,因為進化得不好、畏光,所以白天基本都龜縮在地洞里,晚上會被帶出來遛一遛。 這也是為什么那天半夜,炎拓他們會聽到怪聲。 炎拓終于明白,林喜柔為什么每年有段時間都會從石河進山了,擄人什么的大概只是順帶,只怕去探視這一批才是目的。 他問:“那這一批,你預備怎么處理?” 余蓉說:“和那個李月英一樣,給蔣叔作伴去吧?!?/br> 李月英,額頭貫了箭,死了,但一定死不透,余蓉給她手腳都上了鏈銬,又在脊柱第七節(jié) 處扎了釘針,給她的活動造成一定障礙,讓她留在青壤了。 炎拓說:“這樣也好?!?/br> 又提醒她:“不管你之后去哪兒,余蓉,半年后,希望你來找我,我有事做。” 余蓉一句“你別瘋了”都到喉口了,又咽了回去,沉默了一會,說:“好?!?/br> *** 大事小事完結,可以專心自己的私事了。 半年,也漫長,也短暫。 這半年,林伶沒回來,打電話過去,她只推說在學雕塑,但其實算起來,雕塑課早該結束了。 炎拓沒追問,林伶的生活,她自己決定,想回來就回來,不回來,盡可以在外頭飛,多高多遠都可以。 老蔡那頭,真的給他帶來了一些麻煩,炎拓并不生氣,相反的,還有幾分欣慰:聶九羅在這世上,除了他,還是有人牽掛著的。 他出的唯一一趟遠門,是去見詹敬。 依然由那個金牌銷售作陪,詹敬經(jīng)不住酒,幾旬酒過,就又怨婦樣,叨叨起自己忘不了的舊情。 炎拓覺得特別好笑,特別荒唐。 這一回,詹敬說的比上次要詳細,這人活在自己腦補的劇本里,一門心思認定裴珂的意外是聶西弘一手策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