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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閉眼,再睜開,當(dāng)年那個固執(zhí)的傻氣的小姑娘,終于如冬日清晨里的霧靄,待陽光一出,便消散在時光煙云里了。 當(dāng)天下午,明媚便搭乘最快的航班離開了島城。當(dāng)夏mama在暮色中見到她時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明媚走過去,以擁抱的姿勢,整個人靠在她的肩膀上,想哭卻又不敢掉眼淚,怕夏mama擔(dān)心。面對夏mama的詢問,她只說,升研究生后會比較忙,所以趁還沒開學(xué)過來住幾天。 她這一住,便是近一個月。夏mama又不傻,怎么會看不出她有心事,成天握著手機(jī),卻不開機(jī),飯也吃得很少,晚上大概沒睡好,黑眼圈很嚴(yán)重,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了。但夏mama什么都沒再問,只是變著花樣做好吃的給明媚,每晚睡覺前給她泡一杯熱牛奶。 幾乎每天下午,明媚都會上山去墓地,坐在夏春秋的墓前,偶爾發(fā)呆,偶爾自言自語。 “春秋,如果你還在,你一定會告訴我該怎么辦對不對?” “我有點后悔把那份材料交給洛河??墒?,如果我不交出去,我也會后悔的?!?/br> “做人怎么這么難這么累呀?!?/br> “春秋,我很想你。” 洛河的動作比她想象中還要快,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辦法,一個月后,島城政界掀起了一場滔天大浪,幾年前的那樁建筑事故,重新被翻了出來,同時牽扯出的,還有更多。 明媚坐在夏家的客廳里,怔怔望著電視機(jī)里的畫面,聲音變得模糊恍惚,她像是什么都聽不見般,耳畔嗡嗡作響。 那份資料里提及到的人,都已被隔離審查,入獄是遲早的事。至于傅子宸,明媚知道,他此刻大概已身在西雅圖,他的母親,jiejie、姐夫在那邊,他也早就拿到了美國的護(hù)照。 到最后,他們之間,連一句告別都沒有。 過了兩天,明媚離開夏家回島城,在機(jī)場,她終于打開關(guān)了一個月的手機(jī),無數(shù)條信息爭先恐后地跳出來,將收件箱擠爆。 未接電話600多個,短信近100條。幾乎全部來自傅子宸,他在國內(nèi)打給她的最后一通電話是二十五天前。他在短信里說,家里出了點事得立即出國,讓她等他,處理好事情便幫她也申請那邊的學(xué)?!詈笠粭l短信,幾乎是懇求的語氣:明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在哪里?我很擔(dān)心你,求你出現(xiàn)好嗎…… 明媚抱著手機(jī),蹲在人來人往的機(jī)場大廳,無聲痛哭。 回到家,掏出鑰匙正準(zhǔn)備開門,鄰居阿姨走出來,見了她便說:“明媚,你出去旅游了嗎?有個男的說是你朋友,前些日子每天都來找你,大晚上的也不肯走,就坐在樓梯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煙……明媚,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事呀?那人來討債的嗎……” 明媚閉了閉眼,輕聲說:“阿姨,沒事?!?/br> 轉(zhuǎn)身,開門,進(jìn)屋時便發(fā)現(xiàn)地上躺著一張紙片,是一只拆開的煙盒,上面的字跡她無比熟悉,傅子宸的字。 大概寫得太倉促,只有龍飛鳳舞潦草的一句話:明媚,等我。 煙盒的硬殼紙仿佛guntang咯手,連同她的心都燙得生疼。明媚坐在漸漸暗下來的客廳里,久久沒有移動,那晚她在沙發(fā)上坐了一整晚。 天微亮?xí)r,她起身,去書房開了電腦,登郵箱,發(fā)了一封郵件給傅子宸。然后洗把臉,出門。 她去花店買了一束睡蓮,去墓地看明月。她第一次在墓地待了這么久,從上午一直待到傍晚,她將身體靠在冰涼的墓碑上,歪著頭,微閉著眼睛,一言不發(fā),就那樣坐著。 明月,jiejie幫你報仇了,害死你的人,終于得到了報應(yīng)??墒牵琺eimei,我心里一點也不痛快,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已經(jīng)不在了,我再也聽不到你喊我一聲,jiejie。 如果有來生,我們還做姐妹好不好?那時候,我一定會好好的保護(hù)你,珍愛你,跟你一起玩,給你買你喜歡吃的零食,給你扎麻花辮,給你買漂亮的裙子,教你游泳,教你潛水,帶你去旅行…… 而這一生,注定是我欠了你。 對不起,對不起。 她想忍,終究沒忍住,眼淚從微閉的眼眸中,緩緩落下。 轉(zhuǎn)眼開學(xué),明媚去學(xué)校報到之后,就從家里搬進(jìn)了研究生宿舍。 一切都?xì)w于平靜,上課,下課,吃飯,睡覺,圖書館,自習(xí)室,實驗室。她依舊是那個勤奮苦學(xué)的好學(xué)生,與同學(xué)一起吃飯,商討課題,說笑談天,一切自若。只是沒有人看到,她心口處那個碩大的黑洞。每到夜深人靜時,她靜靜地躺在床上,仿佛聽到有凌厲的風(fēng),從那個洞口呼嘯著貫穿而過,眼淚在暗夜中氤濕了枕頭。 她很想念他,沒有哪一天,她不想念他。 時間就在那些日漸深纏的想念中,一點點流逝掉。 來年早春,林妙在婦幼醫(yī)院產(chǎn)下一名女嬰,母女平安。明媚去醫(yī)院探望,蹲在嬰兒床旁看著那個小小人兒安靜地睡著的模樣,她覺得生命的延續(xù)真是奇妙,心里不禁涌出無限的歡喜與感動。 章魚送她離開,短暫的一段距離,他言語間全是女兒,看得出來,他心里的歡喜與激越。 他徹底放下艾米莉了嗎?并沒有,他只是把她藏在了心底深處,成為他青春年少里最最美好的一段記憶,不會輕易想起,但想起來時,便是滿滿的柔軟。如果說婚姻是無奈與將就,而女兒的到來,則是他全新人生的真正開始。明媚相信,自此后,他真的會是一個好丈夫,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