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情義取法(三更)
問鼎峰上,刑無私赴約前來,山下恰是楓紅中秋,山上卻已是白雪皚皚。冰冷的山風(fēng)吹過,卷起崖頂?shù)难┗?,月光粼粼,映照插在地面上的一劍一刀?/br> 斜月照勾刃,冷芒送斷魂。 山崖上,早已有一人負手背身等待,于刑無私眼中,那道背影熟悉而又陌生。 眼光掃及地上的一劍一刀,劍是自己的刑天劍,刀卻是……刑無私的瞳孔猛然一縮! “苛虎刀!” 苛虎刀,由卓鳶親自帶來的法門刑法之刀,乃是一件極品寶器,凡是法門中人犯罪,必以此刀行刑,刀名取自“苛政猛于虎”,有著自誡之意。 “還不明白嗎,叛徒!一切都是要讓你做餌,發(fā)出假消息勾引敵軍入局??!” 背對之人忽然開口,卻是莫名其妙,毫無緣由的發(fā)言。 刑無私心中納悶,問道:“你在說什么?” “事到如今,你仍要堅持欺騙嗎,我的至友?即便道君徒弟告訴我真相,我仍選擇相信你,沒有親眼見到我都不會信,但是為何……犯錯就要受罰,那日我在眾將軍面前自刺一劍,就是為了提醒你,縱然有錯,也可浪子回頭。” 又是毫無猶豫的發(fā)言,那人自顧自的說著,然而這些毫無邏輯的言語進入刑無私耳中,引起心中一陣波瀾。 熟悉而又陌生言語,似乎在哪聽過? “為什么非要選擇這條路?” “回頭吧?!?/br> “靠外力提升,只會窒礙以后的修行,這是不智之舉?!?/br> 精神恍惚間,一幕幕支離破散的畫面在腦海中浮現(xiàn),想要伸手抓住些什么,卻只是鏡花水月,掌心中握著的是不停在指縫中流逝的水花,明月依舊在湖中,難以觸摸。 “閉嘴!別再說了!” 刑無私大吼一聲,那種似有如無的感覺刺激著他的神識,引發(fā)隱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那從來不曾在他人面前展現(xiàn)的悲痛,想要忘記的遺憾,不堪回首的背叛情義,一再浮現(xiàn)心頭…… 但他卻不知究竟為什么,這些情緒到底從何而來,又如何才能忘記。強烈的刺激,引得頭疼欲裂,滿目血色瘋狂,一提元,刑天劍入手,瘋狂殺意化作疾風(fēng)呼嘯,吹得山峰上雪花紛紛揚揚。 “既然如此,那我唯有,刑劍無私,斷交絕罪!” 變?nèi)轂槌梢豢斓陌子罐D(zhuǎn)過身,真元一吸,苛虎刀入手,溯流同源大法轉(zhuǎn)化功力,變?yōu)榉ㄩT最正宗的功法。真元輸入刀身中,引發(fā)刀靈回應(yīng),一股正大光明,高堂懸鏡的浩然正氣散射開。 兩條飛快的人影相互沖擊,刀劍交接,氣流爆旋,大地劇烈震動,裂地百丈。 激蕩的雪花被勁力吹上十丈上空,然而又紛紛揚揚的落下,一時間天地變成白茫茫的一片,視線中盡是銀裝素裹,被雪晶花遮掩,宛如深冬。 “漠刀御風(fēng)鳴!” 從磐沙神宮中收集到的武學(xué)秘籍在此刻發(fā)揮作用,白庸驅(qū)使寶刀回旋飛出,用出最近才學(xué)會的絕招,雖然出手間有些滯礙,不夠熟練,但論實力他早已超過當初的成一快,絕招的威力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見他快速急轉(zhuǎn)身形,從地面騰飛上半空,周遭激烈的氣流形成龍卷風(fēng),卷起地上的雪花,化作一頭雪鷹凌空下掠,苛虎刀迅速一劈,攜帶浩大光明的刀罡順勢壓下。 “天劍御法威!” 幾乎是本能反應(yīng),刑無私跟當初對決時的反應(yīng)一摸一樣,運用同樣的絕學(xué),刑天劍向上一指,赤邪劍氣破開刀罡,左手化為劍指,蓄勢待發(fā)。 白庸本體遁隱在刀罡之后,在刀罡被破開的同時,借助下墜的沖力,以及招式帶起的風(fēng)勢,強行頂著劍氣刀罡碰撞后的反震勁道,一刀斬下! 當初那一戰(zhàn),在這個節(jié)點時,刑無私會因為握劍的手被震得發(fā)麻,而不得不運用另一只手進攻,可如今的他根基遠超當時,出劍的手尚有反擊的余力,并不需要用到另一只手。 這是白庸事先考慮到的潛藏危機,一旦沒有如預(yù)料的那般發(fā)展,接下來的戰(zhàn)斗也要跟著變化。 不過,似乎是他多慮了。 “蟻xue潰堤!” 明明有余力反擊的刑無私卻偏偏視而不見,左手劍指此處,細小的指氣刺在苛虎刀上,傳遞入體,使得白庸體內(nèi)真氣一滯,刀勢一偏,威力盡數(shù)被卸向一旁,斬出一道又長又深的溝壑。 落地后的白庸一個鐵板橋,向后彎折,一道掌氣堪堪擦著他的臉飛出,然后立即向后跳躍,拉開距離,不給對方可趁之機。 冷風(fēng)斜影,石峰白雪,兩人如同時光回溯一般,演繹過去記憶中發(fā)生的戰(zhàn)斗,拼死相搏,情斷義絕,不留余地。 交手無猶疑,式式取命招。刀光劍影碰撞中,刑天劍受到苛虎刀的壓制,雙方的實力差距漸漸被拉平。 苛虎刀刀身幻化,力道分散暗藏五種變化。刀形為虛,刀鋒為實,五重變化相疊,刀氣轉(zhuǎn)瞬交叉縱橫羅織成網(wǎng)。 刑天劍劍鋒一抖,向天一聳,劍意凝聚如山,沉穩(wěn)不動,正是以不變應(yīng)萬變。同時左手劍指再運真元,凝聚成針,緊隨而出。 只聽轟然一聲響,兩人各自虎口碎裂,向后撤退。 短暫的對視,白庸倚刀而立,嘆道:“眼見你淪落至現(xiàn)在這副模樣,不禁令我唏噓?!?/br> 同樣對立的身影,卻是完全轉(zhuǎn)換的立場。 同樣感慨的言語,卻是出自不同人的口中。 當初,成一快一身白骨森森的邪氣,刀身上亡魂纏繞,散發(fā)陣陣邪念。刑無私一身凜然正氣,劍意煌煌而立,自有一股悲壯與決絕。 如今,“成一快”一身浩然正氣,威嚴無雙,宛如天神。刑無私卻是一身邪氣,斬惡斷罪的刑天劍上,平白添了無辜者的冤血。 “實力就是這樣重要嗎?眼前的你,陌生得令我懷疑,真是可嘆、可悲、更可怒!” 一樣的言辭,卻從對方口中說出,這是命運的諷刺嗎? 刑無私胸中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想要仰天嘶吼,將這股抑郁之氣釋放出來。 “我怒的不是你,而是自己。作為至交,我沒有及早發(fā)現(xiàn)你的心魔,沒能阻止你誤入歧途,是我的過錯。法家講究公平,更講究賞罰分明。做錯事,便該罰。你的背叛,是對我的處罰,而現(xiàn)在,我要執(zhí)行對你的處罰?!?/br> 白庸猛提真元,三重竅xue張開,瘋狂吸納天地間的靈氣,以法門正宗催動的極招,擁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正氣。 “苛虎御風(fēng)走狂沙!” 改變后的招式,配合極品寶器的苛虎刀而運用,威力遠勝當初的五虎斷魂刀,只見刀勢運至極限,一股無比陽剛的氣息散播在天地間,宛如沙漠上空如日中天的昊日,散發(fā)無窮的光,無窮的熱,地上的雪花紛紛融化,化作霧氣彌漫空中,遮蔽視線。 明明是狂沙怒潮,遍地荒涼的荒漠,卻偏偏暗藏著勃勃生機。檉柳、仙人掌、胡楊、rou蓯蓉、大犀角、蘆薈、百歲蘭,迎沙而立,扎根沙地深處,汲取微薄的水分而生長著;鴕鳥、響尾蛇、子午沙鼠、麻蜥、蝎子、跳鼠、野駱,隱藏在人所不知的地方,繁衍生存。 當初成一快以邪元動用極招,散發(fā)出的是荒涼無生機的刀勢,如今白庸以法門真元催動,散發(fā)出的卻是朝氣蓬勃的刀勢。 只見苛虎刀皓潔光芒一閃,刀靈顯現(xiàn),一頭宛如從洪荒而來的猛虎,張牙舞爪咆哮沖出,神虎御風(fēng),卷起陣陣熾熱雪水。 在神虎的背后,無數(shù)律法文字纏繞,彰顯著威嚴的法,無私的法,無情的法,斷惡絕罪的法! “巍巍法相八正道!” 刑無私同樣動用極招,劍意肅然,邪威沖天,原本正氣十足的法門極招,此時卻是充滿兇煞血腥之氣。 一道驚虹劃空,氣旋嘯動,雪花穿梭,邪流劍影破空而去。 刀劍沖擊,極招對決,相同的招式,卻是不同的結(jié)果。 以邪元催動法門極招,本就留有缺憾,此時遭到苛虎刀的刀氣壓制,頓時威力削弱一般,神虎咬住刑天劍,直接崩飛。 白庸借助尚存的大半功力,一掌打在刑無私的胸口,神識混淆在沛然正氣入侵。此時的刑無私正處在精神恍惚的狀態(tài),毫無察覺,深層保護識海立即被入侵。 識海的外層,飄蕩著濃郁如血的邪元,不過遭到沛然正氣入侵,立即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缺口,白庸的神識沖入識海中,想要重新喚回他的記憶。 同一時刻,問鼎峰上出現(xiàn)三條人影,一人急速沖向刑無私,同樣一掌打在背后,神識入體;另外兩人占據(jù)左右方位,一者腳下現(xiàn)出“卍”字金光,梵音大唱,一者腳下出現(xiàn)陰陽太極印,道音綿綿。 卓鳶配合白庸,兩人將各自對刑無私的記憶輸入識海中,若在正常狀態(tài)下,記憶是不可能如此輕易改變的,但此時的刑無私正處在精神高度動蕩的狀況,白庸以當初他與好友成一快戰(zhàn)斗的記憶為媒介,總算得以接觸被紅世雙巫刪除的記憶碎片。 人的大腦無比神妙,儲存在大腦中的記憶也是一樣,哪怕他人以至高神通強行將其改變,仍會留有痕跡,就算是當時刪除得干干凈凈,事后依舊會有殘留的碎片,白庸此時要做的就是將這些殘留的碎片重新匯聚起來,并加上他跟卓鳶兩人的記憶進行修復(fù)。 遭到入侵,頓時引發(fā)紅世雙巫留下的禁制,識海上飄蕩的邪元就要反噬其主,一旦成功,連白庸跟卓鳶也難逃被篡改記憶的下場。 布施和尚跟戲無涯的援手及時前來,道佛合并,牽制住邪元,并一點點向外拉出,兩人根基深厚,鎮(zhèn)定住刑無私漸漸趨向瘋狂的情緒,同時擋住禁制的反噬,并快速開始破解。 卓鳶與白庸身上的法門正宗功力向著刑無私體內(nèi)涌去,填補空缺的氣海,然后反客為主,將邪元排斥出去。 這是異常復(fù)雜的過程,少有差池,立即落入萬劫不復(fù)之地,所以白庸才要如此大費周章的布局,引發(fā)他的記憶,而不是直接擒拿住刑無私,回去后再強行改變。 若是那么做,就算最后能改變回來,刑無私也要大傷腦識,是否會變成植物人倒不一定,但絕對會傷到大腦,精神分裂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過了一會,刑無私體內(nèi)的邪元盡數(shù)被排出體外,識海中的禁制也被布施跟戲無涯兩人拔除,白庸跟卓鳶長長呼出一口氣,總算是大功告成。 “呵呵,這回真的非常感謝,不知該怎么報答才好?!弊盔S對著白庸露出微笑。 “哈,方才的笑容,便是最大的酬金了,我會好生記住,銘刻在腦海中的?!卑子剐Φ馈?/br> 雖然從見面到現(xiàn)在還不到三天,可卓鳶此女的為人已經(jīng)十分清楚了,在平常她都是不茍言笑的,跟刑無私一樣總是一本正經(jīng),微笑對她來講絕對是屬于一個月一次的珍稀物。 也不知道法門中的其他人,是否也是一樣性格。想象一個龐大的門派里,所有人都是本著一張臉,人來人往沒有親切的交流,只有公事公辦,如川流的傀儡一般,連空氣中都充滿嚴肅的氣息,若真是如此,也真夠令人頭皮發(fā)怵的。 卓鳶臉上一紅,隨即收斂,咳嗽一聲,變成原來的表情,然后道:“關(guān)于師兄我必須將他帶回門派,由刑法堂判定他的刑罰,而且他體內(nèi)的經(jīng)脈受到正邪元力沖擊,受傷頗重,也必須回到門派才能好好調(diào)理。不過相應(yīng)的,我會留下來幫助你們,也算是償還這份恩情?!?/br> “卓姑娘客氣了?!?/br> “直呼我名字就可以了?!?/br> “哈,也好,對我直喚姓名即可,大事已成,咱們該回去?!?/br> 就在此時,兩股強悍的邪元不停共鳴振蕩,空間壁障瞬間碎裂,兩條邪霸天下的身影從虛空中踏出。 “現(xiàn)在想回去,遲了!紅世巫訣,九邪侮天!” 完全沒能預(yù)料到,似乎是早就有所預(yù)謀,紅世雙巫聯(lián)手破碎虛空而來,一出面就是絕招上手,不留喘息余地,各自匯聚九顆邪能珠,沖向場上最強的兩人。 “具諸三昧猶如大海,住菩薩戒如須彌山,忍辱之心猶如金剛,精進勇猛猶如疾風(fēng),智如虛空,慧如恒沙……” 布施連忙結(jié)印,背后出現(xiàn)一尊頭戴五佛冠,右手屈臂持火焰劍,左手置于腰側(cè),握拳持蓮,蓮上有如意寶珠,坐于寶蓮華上的虛空藏菩薩像。 功德浩蕩遍滿虛空,智慧無邊恒沙難喻。 他的頭頂,出現(xiàn)繁星點點的功德虛空,九顆邪能珠擊在他身上,就如同擊向布滿恒沙的虛空,將威力恐怖的邪能珠依次吞沒。 “老禿驢,這樣便想接下九邪侮天嗎,怕是你念佛念得癡妄了。” 華顏紅座以尾指長長的指甲輕觸紅唇,掌間邪元一催,就聽見連環(huán)爆炸的轟響,布施身后的功德虛空出現(xiàn)了星辰毀滅的景象,狂暴元氣激烈震蕩。 九道刺眼的光芒穿透黑暗,縱然是無量恒沙也阻擋不住這股威能,瞬間功德虛空破碎,虛空藏菩薩也隨之消散,布施和尚吐出一口鮮血,身形晃動,連退數(shù)步。 “陰陽運納千萬象,妙數(shù)乾坤十指藏!” 另一邊,戲無涯運用太極玄法,試圖抵擋紅世絕招,只是這一回被打得猝不及防,根本來不及完整蓄力,擋下八顆邪能珠,最終被第九顆鉆了空子,直接擊在胸口,可以毀滅星辰的邪力入體,當場三尺髯須染紅。 一舉擊傷兩大強敵,紅世雙巫卻沒有趁勝追擊,兩人竟是轉(zhuǎn)而改變方向,目標移到另外的三人身上。 卓鳶還是第一次遇上紅世雙巫,而且初遇就是兩人聯(lián)手出現(xiàn),那種宛如赤紅末日的氣勢壓得她喘不過起來,一股不可抵擋的恐懼感從心中升起,目光所及,整個世界都被染成了赤紅的血色。 “不可能……這樣的對手,我們不可能贏……” 她的額頭盡是冷汗,手腳也是冰冷僵硬,固然心性堅強,終究不如白庸等人久經(jīng)戰(zhàn)爭考驗,在這種從未遭遇過的極道強者氣勢壓逼下,不要說行動,她沒有直接倒下便是十分難得。 見此情況,白庸一把推開卓鳶跟昏迷的刑無私,拿出墨陽劍,雙手開正逆八卦,十六種能量兩兩相應(yīng),雙手一合掌,氣息籠罩墨陽劍,劍鋒一抖,發(fā)出一聲高昂的尖鳴,雪花漫天飛揚。 “混元劍罡八陣滅!” “舍己救人,好膽色!小子進步神速,便用此招敬你這份膽量,天墜殘陽創(chuàng)紅世!” 亂世尊者豪言一出,雙掌運起浩瀚邪元,一顆末世紅日撥開蒼穹,從天降落,白色雪峰被染成一片赤紅,宛如血色疆域。 墨陽劍發(fā)出一聲悲鳴,八卦元氣潰散,紅日摧毀劍罡,墨陽劍反彈而回,劍靈受創(chuàng),天墜殘陽余威不止,繼續(xù)襲向白庸。 就在即將斃命之刻,這股熾熱的邪元忽然一收,亂世尊者從紅日中沖出,一掌將白庸擊得昏迷,強大禁制入體,封印功體。 另一邊,華顏紅座再出強招,布施跟戲無涯兩人聯(lián)手共同擋下,再度被震得氣血翻騰。 兩人目光一對,明白眼下情形已是人力難為,于是嘆了一口氣,痛下決心,帶上卓鳶與刑無私,化作光芒離開。 華顏紅座問:“是否要繼續(xù)追殺?” “不用,目的已成,將此子邪化,將彌補我方最空缺的智囊位置。按照命運的指示,紅世雙巫的氣運,將因他加入而騰飛!” 亂世尊者看向手中昏迷的白庸,狂聲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