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和師父在現(xiàn)場仔仔細細的勘查到了午飯時間,依舊沒有什么新的發(fā)現(xiàn)??磥矸缸锓肿釉诂F(xiàn)場的過程十分簡短,心狠手辣的殺了人,立即離開了現(xiàn)場。沒有新的發(fā)現(xiàn),我和師父顯得非常沮喪。 回到賓館,我們一人抱著一臺筆記本電腦,仍在仔細的看現(xiàn)場和尸體的照片?,F(xiàn)場資料是非常有用的,法醫(yī)通過對現(xiàn)場照片和尸體照片的審閱,有時可以找到一些自己在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的痕跡。因為照相的光線、角度不同,有的時候能把不易被發(fā)現(xiàn)的東西發(fā)現(xiàn)出來。 案發(fā)后第三天早晨,師父突然敲響了我的房門。說:“我們再去現(xiàn)場看看吧,昨天看照片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個疑似的血足跡。” 居然真的有新的發(fā)現(xiàn),我和師父很快趕到現(xiàn)場,找到了照片上發(fā)現(xiàn)的痕跡。這是一處淺血足跡,用rou眼確實難以發(fā)現(xiàn),但是用手電筒打測光的話,可以隱約看到。我們找來了痕檢員和現(xiàn)場照相技術人員,把這枚半個腳后跟的淺血足跡照了下來仔細觀察。通過痕檢員的仔細觀察,確定這是一枚比較有特征、可以進行比對的痕跡??墒?,去哪里找嫌疑人的鞋子呢?雖然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但是卻不能推動破案的進展。 我和師父又工作了一個上午,除了那小半枚足跡,沒有其他發(fā)現(xiàn)。我們悻悻的走到小區(qū)門口的保安室,想進看看當晚的監(jiān)控錄像,碰碰運氣??戳税赴l(fā)時間左右的錄像,進進出出的很多車,但是看不到確切的人,這很讓我們失望。 師父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點了根煙,在保安室門口慢慢的逛游。 突然,在保安室里繼續(xù)看錄像的我聽見門外的師父在叫我:“過來,看看這是什么。” 最喜歡聽見師父用這種充滿了疑問的口吻說話,因為這樣的口吻通常都是師父發(fā)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驚喜后發(fā)出的。不過等我奔到師父身邊,卻有些失望,師父在一間小房的旁邊地上,看一個類似陰井蓋的東西。這有什么好疑問的,不過是個陰井出口而已。我心里想著。 仔細看看這個陰井蓋,卻又不是陰井蓋,比正常陰井蓋要大兩圈,而且隱約是褪了色的綠色,而且蓋子的兩邊有突起的把手,還有一個插銷。 “這個,是電機房。”跟過來的保安說。 “電機房在地下?”我說,“不用散熱?” “哦,你說的是這個蓋子啊?!痹瓉肀0惨詾槲覀冊趯ι磉叺男》孔痈信d趣,“這個蓋子下面是一個地窖。這個小區(qū)建設拆遷的時候,這里的住戶有地窖。因為小區(qū)沒有地下車庫,所以地窖也就保存了?!?/br> 我看了這個保安一眼,心想那個小房子誰不知道是電機房,傻子才會問他。 “這個地窖現(xiàn)在做什么用?”師父追問道。 “沒用,排水不好,常年積水,當儲藏室都當不了?!?/br> “一般有人下去嗎?”師父問。 “誰會到這下面去?不可能。” “不可能?那這個怎么解釋?”師父指著地窖蓋的插銷。我們順著師父的手指看去,原來地窖蓋的插銷是打開的,而且插銷頭被新鮮刮擦的痕跡,說明插銷是不久前被人打開的。而且我注意到,地窖蓋的周圍有新鮮翻出來的泥土,也證實了這個蓋子在不久前真的被打開過。 “不會是有小偷以為這下面有什么好東西吧?”保安說。 “離你們保安室這么近,小偷有這么大的膽子?”師父問道。保安頓時語塞。 “我們打開,看看去?”師父的眼神中充滿了興奮。 這個蓋子挺重,我費了很大勁才打開,下面黑洞洞的,有斜向下的樓梯遮蓋了視野,看不清地窖里的情況。雖然看不見,卻能感覺到異樣。蓋子打開的那一剎那,一股熱氣夾雜著腐敗的惡臭撲鼻而來,我下意識的揉了鼻子。站在一旁的師父對我很是了解,說:“有味道?” 我點點頭:“很臭。” 我和師父到勘察車里拿了膠鞋和防毒面具。我的心情很忐忑,地窖的黑暗里不知道會有什么東西,我有一種即將去探險的感覺,很刺激。 為了防止地下室內存在有毒氣體,我們戴著防毒面具,穿著膠鞋和解剖服慢慢的走下地窖。地窖不寬敞,整個地窖也就能站下五六個人。但我用強光勘查燈照向地窖的一角時,發(fā)現(xiàn)了一個黑影。 我的心情提到了嗓子眼,定睛仔細看,仿佛是一個人躺在墻角的積水里,一動不動。師父看我怔在那里,說:“過來看看,快一點,這里太熱了,很容易缺氧?!?/br> 地窖的正上方就是電機房,巨大的功率產生的熱量,一大半散發(fā)在空氣里,另一部分就堆積在這個小小的地下室里。我們穿著冬天的衣服,所以等我們進到地窖內兩分鐘,就已經(jīng)全身汗透。 我壯著膽子和師父走到那個人的旁邊,用勘查燈仔細照了一下,這個人的頸部和頭部斜靠在墻上,頸部以下的部分全部淹沒在積水里。 我們沒有再去試探他的脈搏和呼吸,因為他已經(jīng)高度腐敗了,惡臭撲鼻。 簡單的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師父說:“先弄上去,這里氧氣不足。” 高度腐敗的尸體皮膚極易剝離,很滑,所以我和師父很小心的搬動著尸體。在往地面運送尸體的時候,我問:“師父,這個應該與本案無關吧?青州市局的人要恨死我們了,這個案子還沒頭緒呢,這又給他們送來一個?!?/br> “為什么肯定與本案無關?”師父問。 “這,這都高度腐敗了啊?!蔽艺f。 “在這種潮濕、高溫的環(huán)境里,兩三天就可以高度腐敗了。咱這個命案到今天,也發(fā)案三天了啊?!睅煾刚f。 我頓時在心中燃起了希望,難道這個是兇手畏罪自殺了嗎? 我和師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尸體挪上了地面,放在陽光下。乍得出來一具尸體,而且是面目全非的尸體,把在一旁等待的保安嚇的夠嗆,一個踉蹌差點跌倒,然后捂著眼睛蹲在地上。尸體確實很可怖,因為體內腐敗氣體的膨脹,尸體已經(jīng)嚴重變形,眼球從眼眶中明顯的凸了出來,舌頭也被腐敗的組織頂出了口腔,尸體的皮膚是綠色的,被水泡的锃亮。 對于這具尸體,在陽光下一照射,就引起了我們的興趣。因為尸體的衣著,和身邊的保安身上穿的制服一模一樣。 “兄弟,很可怕嗎?”師父脫下手套,拍了拍在一旁瑟瑟發(fā)抖的保安的肩膀,“我問你幾個問題可以嗎?” 保安點點頭,偷偷的瞥了一眼放在一旁腐敗的尸體。 “趙欣被殺的那天晚上,你們保安室是誰在當班?” “齊老大。”保安低著頭說,“是我們的保安隊長當班?!?/br> “他是幾點上班?” “他那天下午五點接班,到第二天早晨七點?!?/br> “那第二天,他和誰接的班?” “和我?!北0舱f完了想了想,又說,“不對,準確說是我來接班,但沒看到隊長他人。他的鑰匙放在桌上?!?/br> “你接班的時候沒見到齊老大?”師父很驚訝的說,“那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齊老大又神秘失蹤了,你為什么不和公安局說?” “這有什么好說的?接班沒見到人很正常,有點事也可以先走一些的。而且也不是神秘失蹤啊,大家都知道老大他在星期三上午應該是要回老家的,他早就提前請了假。” “你的意思是說,齊老大請了假要回家,但是在他當值的晚上恰巧發(fā)生了這起案件?”我問。 保安點點頭:“不信你去他老家問問唄?!?/br> 師父皺起了眉頭:“不用問了,不出意外,這具尸體就是你們的齊老大?!?/br> 保安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會不會,這是個胖子。我們家齊老大是個帥哥?!?/br> “是腐敗導致的腫脹,這具尸體不是胖子?!睅煾刚f,“你們齊老大身體上有什么特征嗎?” “沒什么特征吧,哦,有的,他左邊長了個小耳朵。” 蹲在尸體旁聽者他們對答的我,翻動了一下尸體的頭,尸體的左耳旁長了一個小耳朵。 青州市殯儀館。 我和師父用了將近四個小時的時間仔細檢驗了齊老大的尸體,初步排除了機械性損傷和機械性窒息導致的死亡,也排除了缺氧、溺水導致的窒息死亡。對于死因,我們一籌莫展。對于其他的痕跡物證更是一無所獲。 趙欣一家三口被殺案中發(fā)現(xiàn)了淺血足跡,可是齊老大居然沒有穿鞋。趙欣一家三口被殺案中,因為小女孩的動脈破裂,我們分析兇手身上應該粘附了血跡,可是齊老大的全身被泥水浸泡好幾天,沒有辦法發(fā)現(xiàn)血跡。“到底是不是他干的呢?”我十分的疑惑。 “可能性很大。”師父說。我以為這又是師父的直覺??墒菐煾附又f:“你想想,案發(fā)前后,我們看監(jiān)控看了那么久,如果有一點點可疑的情況,都會被我們發(fā)現(xiàn)的,可是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但是我們設想一下,如果兇手一直都是在小區(qū)內,在監(jiān)控不能發(fā)現(xiàn)的保安室附近,就有可能在監(jiān)控里看不出什么。對吧?” 我點點頭,師父說的很有道理,但是不能成為判定兇手的依據(jù)。“可是我們沒有任何證據(jù)?!蔽艺f。 師父點點頭,說:“自產自銷的案件最頭疼,死無對證,所以對于證據(jù)的要求更高,不然沒法給死者家屬、群眾和辦案單位一個交代?!弊援a自銷是我們內部常用的俚語,意思就是殺完人,然后自殺。 對于法醫(yī)來說,自產自銷的案件難度最大。因為沒有被害人、目擊人或者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定案的依據(jù)完全靠刑事技術,對于證據(jù)的要求是最高的??墒窃胶ε碌氖虑樵桨l(fā)生,根據(jù)師父的推斷,齊老大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下面怎么辦?”我問道,“去專案會嗎?” “休息吧。今天太累了?!睅煾覆亮瞬梁?,說,“專案組那邊我已經(jīng)通了氣,已經(jīng)開始圍繞齊老大做工作了。另外,今天的調查,一無所獲?!?/br> 聽出了師父語氣中的無奈,我也確實沒有力氣再去做什么工作。我和師父乘車回到了賓館,倒頭便睡。 第二天一早,我一如既往的又被師父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打開門,師父徑直走進我的房間,坐在椅子上,急匆匆的說:“不出所料,齊老大是中毒死亡的?!?/br> 這確實是一個好消息,如果中毒也被排除的話,尸體高度腐敗不能進行病理學檢驗,那我們就真的連齊老大的死因都搞不清楚了。死因都無法說清,會是法醫(yī)最大的恥辱。 “昨晚理化實驗室忙了一夜。”師父說,“今天凌晨出的結果,毒鼠強中毒死亡?!?/br> “毒鼠強?”我很驚訝,“這可是違禁物品,一般弄不到啊。如果他是殺了人自殺,怎么在短時間內弄到毒鼠強呢?監(jiān)控里沒有發(fā)現(xiàn)他出小區(qū)買藥啊。” “這個問題偵查部門已經(jīng)解決了?!睅煾刚f,“這個地區(qū)以前市面上很容易買到毒鼠強,前段時間清理毒鼠強行動才控制住,不過有很多存貨沒有查繳出來。這個小區(qū)有段時間曾用毒鼠強滅鼠。保安室內有毒鼠強完全有可能?!?/br> 我點點頭:“死因是解決了,可是仍沒有依據(jù)說是齊老大殺了趙欣一家?!?/br> “我覺得很有希望?!睅煾刚f,“你給我背一背理論。毒鼠強中毒的臨床表現(xiàn)。” “毒鼠強是神經(jīng)毒性滅鼠劑,具有強烈的腦干刺激作用,強烈的致驚厥作用。進入機體主要作用于神經(jīng)系統(tǒng),消化系統(tǒng)和循環(huán)系統(tǒng)。臨床表現(xiàn)為強直性,陣發(fā)性抽搐,伴神志喪失,口吐白沫,全身紫紺,類似癲癇發(fā)作持續(xù)狀態(tài),并可伴有精神癥狀,嚴重中毒者抽搐頻繁幾無間歇,甚至角弓反張?!北硶俏业膹婍?。 “既然這樣,如果齊老大走到積水內服用了毒鼠強,在積水里劇烈抽搐,由于肌rou的抽搐和積水的阻力,會不會導致他鞋子的脫落?”師父說。 我渾身打了個激靈,不是因為被師父的推斷折服,而是因為我知道師父的下一句話很有可能是,我們去那個地窖里再看一看。那是一個恐怖的地窖,我真心的不想再下去。 “我們去那個地窖里再看一看。”師父說。 一個小時以后,我和師父穿著防護服,帶上橡膠手套和橡膠護袖,再次沿著漆黑的樓梯,走下了那悶熱、惡臭的地窖。地上是齊小腿深的泥水,照明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意義。我和師父就這樣像摸泥鰍一樣,在水里摸索。 幸虧地窖的面積狹小,十分鐘后,在我們就快要缺氧之前,我們找到了一雙黑色的高幫棉皮鞋。 對于這個發(fā)現(xiàn),師父顯得相當興奮。雖然我們不是痕檢員,但是能簡單的看出,這雙黑色皮鞋的鞋底花紋,和現(xiàn)場的淺血足跡極為相似,這可能會成為定案的依據(jù)。 我們拿著鞋子,重新回到了地面。師父說:“我馬上把鞋子送去痕檢實驗室比對?!?/br> 這句話仿佛有深層次的意思,我下意識的接話,問道:“那我呢?” “你休息一會,下去再撈撈看?!睅煾刚f。 “我?一個人?還下去?” “害怕就算了,就等我回來?!睅煾冈谟眉⒎ā?/br> “怕?有什么好怕的?下去就下去,不過,毒鼠強是粉末狀的,用不著容器啊,下去還能撈到什么?”此時,面子大于一切。 “我知道應該沒有容器,讓你去撈的是兇器?!?/br> 我頓時明白過來。趙欣一家三口被殺案中死者有兩種損傷,能形成銳器傷的匕首已經(jīng)被提取,但能行鈍器傷的兇器還沒有找到。如果真的是齊老大作的案,兇器不在保安室,在這地窖中的可能性就很大了。雖然我知道師父的這個分析很有依據(jù),但是一想到我要一個人在這死過人的黑漆漆的地窖中打撈兇器,脊梁骨還是冒起了一絲寒意。 不得已,木已成舟,大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我只有重新返回到地窖里。積水里不知道有些什么東西,隔著吼吼的膠皮手套,我不斷的觸摸到一些軟軟yingying的東西,別的倒不怕,就怕抓到一些活著的東西,那會是一件很惡心、很危險的事情。 時間不長,我的指尖便觸碰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拿起一看,錘子。 我喜出望外,跑出地窖,把錘子裝在物證袋里,脫了防護服就給師父打電話。電話那頭的師父也顯得十分高興:“基本可以定案了,足跡鞋印比對一致。” 現(xiàn)場有齊老大的血足跡,齊老大死亡現(xiàn)場有符合尸體損傷的兇器,齊老大的死亡時間和趙欣一家死亡時間基本一致,監(jiān)控錄像可以排除一些可疑但不能排除本身就在小區(qū)內的保安齊老大,齊老大發(fā)案第二天早晨其實就已經(jīng)自殺。種種證據(jù)證明,本案的犯罪分子就是齊老大。 但是這并沒有讓師父滿足:“齊老大的衣服上有一處新鮮的破損,雖然面積小,但是我還是覺得和本案有一些關系?!?/br> 為了能讓師父把本案的犯罪過程盡量的重建細致,當天下午,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再次和師父復勘趙欣的家。 我們走進了趙欣的臥室,依舊和初次勘查一樣平靜,被子是被掀起的,應該是聽見了敲門聲下床開門。即便平靜,師父還是發(fā)現(xiàn)了異常。 “你過來看?!?/br> 我走近師父所站的臥室窗邊。臥室的窗簾是拉著的,但是沒有拉好,露出了窗戶的一角,陽光從窗簾沒有遮蓋的地方照射進來。 “走,我們出去看看?!?/br> 我和師父走到屋外,果真在臥室窗外的花壇泥土上,有一枚和現(xiàn)場血足跡相似的鞋印。跟著我們一起來的痕檢員蹲在地上看了看,說:“特征點基本一致,應該是齊老大的鞋子!” “原來是偷窺?” 師父笑著搖了搖頭,說:“窗下的這枚釘子上,你仔細看看,有衣物的纖維附著,這就能解釋齊老大為什么衣服上有一處新鮮破損了。提取了送去進行微量物證檢驗。另外,我們去專案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