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他死了?!卑⑻K淡一笑,漸漸松開手。 他知道,從此以后這個孩子再也不會站在院子門口等待他的平安歸來,即使她每次等待的那個人是她的哥哥。 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每次見到劍奴時,他的心里總是會伴隨著疼痛存在,面對聶飛,她很喜歡微笑,她笑的時候,清冷的雙眸總是會有一絲極其淺淡的憂郁,甚至是絕望。 他知道她不是一個開心的孩子,而且在將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不會再開心的起來。 劍奴如遭雷擊,弱小的身體在片刻間竟然顫抖的厲害,眼神震驚、狂亂。 布滿血污的小臉,異常的蒼白,她在極力隱忍著。她忽然大步沖到床邊,但卻極其緩慢的伸手探上聶飛的鼻息,她還在做著最后的垂死掙扎。 那一探,劍奴瞬間面色一變,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雙手遮著臉龐,像個無助的孩子蹲在地上,渾身縮成一團,有極其壓抑的哭聲從她的唇齒間緩緩流淌出來。 阿泰心思一痛,看向站在一旁面無表情的鳳簡,不知哪來的勇氣,驀然跪在地上,沉聲道:“屬下求主上放過劍奴,還她自由。” 不怒反笑,鳳簡冷冷道:“你該慶幸我今天心情尚佳,不愿殺生?!?/br> 聽聞此言,阿泰的身體開始無法抑制的顫抖著,他在害怕,在不安,但卻依然咬牙僵硬的跪在原地。 這,大概是他有生以來最有勇氣的一次下跪和懇求。 鳳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看著蜷縮在地上的小女孩,淡聲反問阿泰:“你又怎知,她會不會心甘情愿領你這份情呢?” 阿泰怔怔地看著劍奴,嘴唇微微顫抖,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室內沉寂,三人一時都沒有說話,不知過了多久,劍奴緩緩站起身來,看向鳳簡時,眼神冷漠,眉宇間的寒意鋒利如芒,若他一開始就肯搭救哥哥,哥哥又怎會死? 她恨鳳簡,卻又不得不依附他生存。 劍奴把目光移到阿泰身上,“主上說得對。阿泰,我不會領你的情?!庇肋h都不會領任何人的情。 阿泰臉龐在微微抽搐,唇瓣動了好幾次,這才發(fā)出聲音來:“就算為了你哥哥,你也不能夠……” 劍奴冷冷的打斷阿泰的話,抬頭看他,出口之聲戾氣橫生:“我要報仇。” 若她想殺池墨堂堂主,就必須依靠鳳門的力量,至少在她還沒有強大之前,她哪都不會去。 *************************************** 殺,永無止境的殺戮,漸漸蒙蔽了劍奴的雙眸,也麻木了她的心。 這是一條不歸路,她并不后悔。 在多少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不成眠。 有時,她會忍不住去恨聶飛,恨他當初的決絕;恨他為什么不多等等她就選擇了咬舌自盡;恨他留下她一人獨自去陰司會見爹娘,徒留她一人活在仇恨的欲海里顛簸流離。 難道他忘了嗎?破廟里,他將她抱在懷里取暖,語聲堅定:“阿奴,誰都不能讓我們死,我們要好好的活著?!?/br> 如今誓言尚在,猶言過耳,她還活著,但當初說這番話的人卻早已長埋黃土之下,永遠閉上了他的眼睛,再也無法醒來,更不會在她痛苦無助的時候,摸著她的頭,溫柔地對她說,“阿奴,你還有我?!?/br> 她徹頭徹尾的成為了一個孤兒。 在鳳門里,她是最冷靜,最懂得隱忍,最冷血嗜殺的殺手。 十五歲,猶記得那日,鳳簡宣布她為新一代的殺手統(tǒng)領,鳳門殺手無不臣服。 她雖年輕,卻成為他們的主子,那些殺手眼中沒有嫉恨、不服,有的只是折服和尊敬。 他們心甘情愿臣服于她,聽從她的一切號令。 也就是那一年,她親手斬殺了池墨堂堂主。 鳳簡一直有稱帝之心,齊國腐敗多年,他代天子之政,有心誅殺帝君,取而代之。 齊國藩王眾多,最有權勢的當屬平王。 平王有龍陽之好,心腹男寵便是那池墨堂堂主。 那年,四月二十三日深夜,鳳門逼殺平王府。 那一夜,金碧輝煌的平王府一時間刀光劍影,血流成河。 尖銳的廝殺聲中,池墨堂堂主——休元,因為中了迷香全身無力的躺在地上,眼神中充滿了驚懼和不安。 只因在他對面的床上,平王早已斷氣多時,在平王的胸口之上狠狠的插著一把匕首,上面含著劇毒,死相慘烈。 休元痛苦的閉上眼睛,復又睜開:“鳳門雖然和池墨堂隸屬死對頭,但我和你素來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對我和平王下此狠手?” 劍奴淡淡開口:“我和你有仇?!?/br> 休元看著劍奴,眼神復雜難辨:“什么仇?” “殺兄之仇?!眲ε紫律碜优c他平視,眼中浮起一層迷霧,緩聲道:“不認識我不要緊,六年前,你殺了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因為你,我成為了孤兒,這份大恩大德我一直謹記在心。如今我報恩,先行殺了你所愛之人,然后再慢慢殺了你,可好?” 劍奴聲音溫柔,如同救世神靈,圣潔溫暖,但休元卻感覺渾身發(fā)冷,他顫聲囁嚅道:“你……你是……聶飛之妹?” 劍奴,原名聶劍,除了是聶飛之妹,還能是誰? 聞言,劍奴唇在笑,就連好看的眉都在笑,可雙眸卻像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死人,死氣沉沉,沒有絲毫生氣,黑漆漆的瞳孔,仿佛兩口深井般,誘人沉淪。 “能從你嘴里聽到我哥哥的名字,感覺真好?!?/br> “你——” 休元原本想說話,但卻忽然尖叫出聲,未完的話語悉數(shù)轉化為驚恐…… 就在休元說話的瞬間,劍奴以手為刃狠狠地插進了休元的胸口,直到整個拳頭埋進休元的血rou里,她才沒有再深入。 手指在休元的胸口里似乎在翻找著什么東西,片刻后當她取出休元血淋淋的心臟時,休元眼球暴大,雙眼充血,死死地瞪著劍奴,身體抽搐了幾下,含著太多的不甘、憤恨,甚至是驚恐…… 臨死前,休元手臂高高的揚起,看著躺在床上紋絲不動的平王,似乎想最后摸他一下,但最終含恨而終。 那天,劍奴手中緊緊握著休元的心臟,宛如嗜血閻羅,等眾多殺手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么驚悚的一幕。 伴隨著鳳簡一步步入主齊國,所到之處插上“鳳”字旗幟,劍奴臉上的笑容也在一日日加深,有時只是淡淡的笑著,卻能給人不怒而威的震懾力。 她的光芒日漸鋒銳,甚至有蓋過鳳簡之勢。 曾有阿諛奉承之人,諂媚跑去提醒鳳簡,后來只知道那人死相極其難看。鳳簡高深莫測,性格多變,在這世上除了相信他自己之外,唯一能相信的人怕也只有劍奴了。 沒有人知道是為什么?這份信任來的是那么的突然,又是那么的毫無理由。但信任就是信任,鳳簡相信劍奴不會背叛他,就像他永遠不會懷疑她一樣。 畢竟是女子,縱使因為哥哥的死,對鳳簡心生芥蒂,怨氣橫生,但相處時日漸久,難免會心生情愫。 ****************************************************** 有一次,刺殺齊國幕僚,她受了重傷。 傷在后背,他幫她處理傷口。 終究是女子,雖然趴在床榻之上,但在喜歡的男子面前赤~裸上身難免會覺得尷尬。 好在她背對鳳簡,倒也省去了諸多不自在。 “怎會如此不小心?”他語氣甚為不悅。 她聽了,也不知怎地,竟沖口問了一句:“你在擔心我?” 背上的手指似是僵了僵,鳳簡沉默片刻,這才說道:“能不擔心嗎?” 就在她心潮翻涌的瞬間,忽聽鳳簡接著說道:“你若出事,只怕屆時又要費心栽培門徒,豈不傷神?” 他的話冷酷無情,不含絲毫溫度,劍奴的心瞬間便被他那短短的幾句話,打的心神俱裂。 她冷笑輕嘲:“真的只是棋子嗎?” 鳳簡本欲說些什么,但不知為何竟然不忍說出口,不由煩躁的拉過薄被給她蓋上,遂站起身來,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心思漸沉,這就是一個姑娘家居住的院落嗎? 庭院中,只有幾個孤零零的木樁豎在那里,木樁光滑可鑒。 他又轉身看了一眼屋內的擺設,一個簡陋的梳妝臺,上面除了一把梳子,幾乎沒有任何胭脂水粉。一張桌子,上面擺著茶水,幾條凳子,再然后就是她那張床榻了。 他一向不管他人生死,別人是死是活都與他無關,可他看到這些時,心里竟忽生燥意,一時之間竟也忘了回答劍奴的話。 室內沉寂下來。不知過了多久,劍奴慘淡一笑,“除了棋子,再無其他?” 鳳簡擰眉,神色復雜多變,語氣冷了好幾分,“記住,你只是我的手下,鳳門殺手統(tǒng)領,兒女私情不是你應該想的,記住你殺手的本份,別試圖妄想你不該想的東西。” 鳳簡看著臉色煞白的劍奴,終是不忍再說下去,嘆聲道:“你我都是無心之人,情感二字對我們這種人來說注定只能是奢望一場。” 劍奴怔怔的看著鳳簡,臉色慘白如紙,滿懷癡戀的雙眸重重閉上,心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一瞬間死去了…… 再睜開時劍奴雙眸已是清冷一片。 生平第一次愿意放下一切,對他坦白內心,但他不屑,于是她知道,這樣的話,她再也不可能說出第二次。 她還是那個冷靜如昔,運籌帷幄的鳳門殺手統(tǒng)領,而適才那個片刻芳心錯付的女子,仿佛根本就不曾存在過。 劍奴從那以后對鳳簡除了主子之情,再無其他。 鳳簡有時想起那番對話,忍不住看向劍奴時,卻也只在她的雙眸里看到清冷一片,好似那天的談話只是夢境一場,并不曾出現(xiàn)過。 一個只有十五歲的女子,無悲無喜,生命中除了殺戮和血腥,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期盼。她活著,還不如直接死了。 事實證明,劍奴早就死在了自己的身體里。 鳳門殺手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劍奴變得越來越清冷飄忽,對什么人什么事都毫不在乎。甚至鳳簡有時和姬妾歡愛,不理鳳門事物,她都可以一笑置之。 笑的那般云淡風輕,那般毫無留戀。 面對這樣一個劍奴,鳳簡知道,他親手扼殺了她的感情,斬斷了她對塵世最后一絲牽絆。他時常都在想,如果那天他沒有拒絕她,更沒有說出那番生硬絕情的話語,如今會不會又是另一番場景。 他永遠不可能知道了,因為他的驕傲凌駕在劍奴的驕傲之上,后來她遇到了龍馭,更是將兩人之間的情感盡數(shù)斬斷…… 龍馭,那是他和她永遠都無法跨越的鴻溝,如果說他毀滅了她的夢,那么龍馭就是重新賦予她做夢的那個男人,一切都是陰差陽錯,一步錯,于是步步錯...... 死亡,真正夫妻 更新時間:201389 21:50:47 本章字數(shù):3434 很多年前,但凡有人有幸見過龍馭,定會說他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