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老頭殘魂依然在逼逼賴賴:“喲,這小姑娘長得真好看,不過好看也不能當(dāng)飯吃,不看也罷。還被劍氣傷了,傷成這樣也不斷劍,貪心不足。還是二師姐有趣些,剛剛她那一劍,我說的你聽懂了嗎?她的劍中有符意,而這符意來自前幾日她斬妒津妖人的時候,那個白衣小子的指點。少看點人家姑娘,那劍你看懂了嗎?” “我連劍都沒有,看不看懂有區(qū)別嗎?”程洛岑收回目光,壓下心底一點奇異突兀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的目光像是莫名要被夏亦瑤吸引,但他的內(nèi)心分明有些抵觸這種吸引,卻依然忍不住要看過去。 可看了也覺得寡淡無味,會哭會撒嬌會溫柔小意的少女滿地都是,二師姐這樣一劍千秋寒的,才…… 才什么呢? 程洛岑竟有點不敢往下想。 “都說了老夫知道無數(shù)上古秘境,待你煉氣筑基,最近的秘境也就要開啟了,到時候,區(qū)區(qū)一柄劍罷了,還不是手到擒來!”老頭不知少年心緒與煩惱,說到這里,又是一陣哀嘆:“只可惜你要入昆吾,若非如此,以散修身份混入其中才最為佳,否則你要怎么爭奪去秘境的名額哦!” 程洛岑這兩天聽多了老頭的哀嘆,這會兒只當(dāng)沒聽見,徑直抬頭看向虞兮枝。 虞兮枝也被西雅樓弟子這一系列cao作弄得有點呆住。 李勝意是因為破了心中魔障,靈氣自然積累,心念隨經(jīng)脈齊通,才有了這般效果,與她的劍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西雅樓的試劍排號已經(jīng)到了七十八,她為何要做慈善地?fù)]這七十八劍? 但她心中寫滿問號,臉上也沒有顯露出來半分,只另辟蹊徑:“我與李小真人比劍,是因為他奚落了我的阿兄,我心中不悅。你們呢?你們罵我阿兄了嗎?若是沒有,無冤無仇,我為何要與你們比劍?若是你們想看清風(fēng)流云,這場間所有昆吾同門都可以展示,不如大家即興挑選對手?” 西雅樓弟子心道那哪能一樣,長了眼睛的人都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劍法的問題,而是握劍的人的問題! 項溫情急之下,大喊一聲:“我沒罵過!但我可以現(xiàn)在就罵!” 眾人大驚,心想好你個項溫,竟然如此不要臉。 為了破境,連昆吾山宗的大師兄都不放過! 放著那個大師兄,讓我罵! 虞寺也微微一頓,萬萬沒想到事情會向著這個方向發(fā)展。 眼看有人真的要荒唐醞釀開口,宣平宣凡到底是西雅樓弟子領(lǐng)袖,一人低喝一聲“都閉嘴”,另一人已經(jīng)旋身而上試劍臺,再開口,聲音中也帶了幾分靈氣,硬是將這一片荒誕的嘈雜壓了下去。 “上次虞小真人賜教時,宣平不過煉氣中期,現(xiàn)如今又僥幸到了煉氣后期,還請小真人……再賜教!”紅痣少年朗聲抱拳。 虞兮枝“哦”了一聲,她對沒禮貌的人本能不喜,但既然宣平這樣作態(tài),她便也既往不咎,只問道:“你罵過我阿兄嗎?” 宣平一窒。 少年漲紅了臉,他當(dāng)然罵過,不僅罵過,要說罵虞寺這事兒,整個西雅樓的人加起來恐怕也沒有他們兄弟倆罵的多。 無他,昆吾山宗虞寺大師兄實在太過出名,簡直是壓在同輩分同齡人頭上的一座大山,每當(dāng)自覺驚才絕艷之時,再想起頭上還有個仿佛永遠(yuǎn)追不上的虞寺,之前的意滿志得便宛如一場笑話。 都是心高氣傲的少年,背后悄悄放幾句狠話,實在常見。 但這樣當(dāng)眾被問出來,卻也實在……尷尬。 宣平咬牙:“罵……罵過?!?/br> 似是覺得這樣籌碼不夠多,反正都承認(rèn)了,宣平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僅罵過虞大師兄,還罵過你,也罵過昆吾山宗。我罵過,宣凡也罵過!” “哦?!庇葙庵?yīng)了一聲,又仔細(xì)問道:“罵得多嗎?” 宣平深呼吸:…… “多?!?/br> “那你且等我片刻。”虞兮枝抬手,從劍匣旁邊摸到一個小本子,翻開,再認(rèn)真地翻開新的一頁,在頁眉工整寫下【罵了阿兄】,然后寫了宣平、宣凡兩個名字,再豎起紙頁,仔細(xì)吹干,也不怕透光的時候,被對方看到。 仔細(xì)做完這一系列事后,虞兮枝這才重新站起來,鄭重道:“你聽好了,罵我可以,罵昆吾也無所謂,反正也不止你一個人罵。但是,罵我阿兄,天誅地滅。” 她不悅地看著宣平:“你一個人不夠看,還是像上次一樣,你們倆一起上吧?!?/br> 頓了頓,她又補(bǔ)充道:“但我也不想當(dāng)你們的磨刀石,所以這次如果再輸了,記得以后都不要罵我阿兄,也不要沖我拔劍了哦?!?/br> 第24章 “我出的劍,就是昆吾的劍” 宣平宣凡被這一番話說得臉上訕訕, 但心中竟然并不多么憤怒。 ――要說的話,許是第一次在一家面館時,就已經(jīng)尷尬憤怒過, 此時被虞兮枝訓(xùn)斥多了,竟然已經(jīng)有些習(xí)慣了, 細(xì)品甚至還莫名覺得有點親切。 兩人不再多說,翻身上試劍臺, 對視一眼。 到底是心意相通的雙胞兄弟,這一眼,兩人已經(jīng)決定, 依然用之前那一式西雅樓的太上丹陽劍。 上一次雖敗, 但一來是他們輕視了對手,二來,也確實收了手。 當(dāng)然, 比劍一事,輸了便是輸了, 其他都是借口。 但這一次,兩人升了小境界, 再來挑戰(zhàn), 不敢掉以輕心, 也為破除上一次不夠盡力而產(chǎn)生的心魔桎梏。 煉氣中期未盡全力的一擊不夠,那煉氣后期呢?盡全力以后呢? 她……是否還能接得??? 試劍臺結(jié)界再起。 宣平宣凡認(rèn)真行西雅樓劍禮,兩兄弟長相極相像,卻因為疤眉紅痣而又有不同,兩人身長挺拔, 面容清雋,都穿著西雅樓道服, 這般禮數(shù)周全時,看上去倒是賞心悅目,整齊漂亮。 虞兮枝依然是那個握劍的姿勢,虛虛一禮,平靜道:“請。” ――上一次,她說“請”的時候,眾人不以為意,不屑一顧。 這一次,眾人屏息凝神,全神貫注,甚至有昆吾小弟子手心微微出汗,也不知是怕宣平宣凡接不下一劍,還是怕虞兮枝敗下陣來。 誰不知道宣平宣凡兩個煉氣后期同時出劍,劍勢幾乎可至筑基,恐怕就算是虞寺大師兄,也要認(rèn)真對待! 虞兮枝……她就算能揮出剛才的那一劍,現(xiàn)在能行嗎? 萬一剛才是僥幸呢?是提前吃了什么丹藥呢? 她……她不是才煉氣初期嗎? 大家心頭疑亂紛紛,又期待又隱約慌亂,也不知是期待誰贏,慌亂誰敗,而宣平宣凡卻已經(jīng)起劍。 試劍臺上的太上丹陽劍與那日一家面館門口的,截然不同。 西雅樓出丹修,即使用劍,變也是丹劍雙修,說是丹陽,自然也要有丹。那一日,兩人輕敵過分,劍光還未起手,便已經(jīng)被虞兮枝先聲奪人。 此丹非彼丹。 太上丹陽劍,其意說白了,就是把對手當(dāng)成丹,一招一式取煉丹之時的淬取、入火、控火之流程,是從丹之一道中提出的劍意。 丹修當(dāng)然本不用習(xí)劍,只可惜覬覦丹藥的人多了,便也不得不防身,是以這式太上丹陽的簡化版,便是西雅樓弟子的入門劍法,而宣平宣凡作為二樓主的親傳,所習(xí)得的,自是最完整的太上丹陽劍。 易醉蹲在旁邊,吐出一口瓜子皮,眼神微亮:“引氣歸元?!?/br> 劍光乍亮,只如滄海扁舟,火中取栗。 “……好劍!”老頭殘魂贊道:“這兩小子嘴巴討厭了些,倒是確實習(xí)得了此劍精粹,這便是西雅樓太上丹陽的起手式了!兩小子境界弱了點,基本功卻著實不錯。接下來別看劍,看他們的步法?!?/br> 虞兮枝不知何為太上丹陽,但她神識所至,心念微動,只覺得此劍醉翁之意不在酒,雖然宣平宣凡距離自己尚遠(yuǎn),但那劍仿佛就在眼前,于是她足尖一點,向后急退―― 下一刻,她之前所站之地果然有劍氣橫掃而過! 少女在半空掠過一道弧線,才要落地,卻若有所感,向側(cè)面急擺。 兩道劍光堪堪順著她身側(cè)劃過,虞兮枝落地,劍光再欺身而上!再避,再上! “這一招叫‘仙人指路’,太上丹陽妙在劍,這步法卻更是有趣。用這步法繞著丹爐煉丹,自有一番韻律,說是可以提高丹成的幾率。說是真,也確實是可以,西雅樓的老道們煉丹有一套?!崩项^殘魂砸吧砸吧嘴:“可惜了,小丫頭看起來還是見識淺了些,會的東西少了些,或許要躲不過下一招‘七星朝斗’了。還以為能讓你見識一下最后的那招‘九轉(zhuǎn)還丹’,看起來是沒有機(jī)會咯。” 虞兮枝在劍光中閃避,每次都險而又險,看似節(jié)節(jié)敗退,臺下人一片驚呼,甚至有人覺得敗局已定,李勝意到底不過開光,身為太清峰二師姐,欺負(fù)一個開光境,贏了就是光彩嗎?現(xiàn)在還不是原形畢露? 但虞兮枝卻一邊躲,一邊在等。 她不知這是什么步伐,卻知道步伐是步伐,劍是劍,她要斬的不是步伐,而是劍。 她在等對方出劍,對方也總要出劍。 所以,仙人指路后,便是七星朝斗。 宣平宣凡齊齊起手,劍光攬動,剎那間,仿佛有七道星芒同時閃耀,向著虞兮枝的方向爆卷而來! 臺下已經(jīng)有人不忍再看。 還有什么看頭,那個少女分明被壓到至今都沒有機(jī)會拔劍。 虞兮枝卻眼睛微亮。 同時斬斷一大片什么的,她最擅長,那一夜斬妒津妖人時,她初時要出兩劍,末了已經(jīng)可以一口氣斬三只妒津了,那可是一劍擊破十五處,如今區(qū)區(qū)七點寒芒,又算得了什么? 煙霄終于出鞘。 她起手仍舊是清風(fēng)流云,但清風(fēng)未起,劍已經(jīng)變了方向。 眾人以為自己又要見一次清風(fēng),卻見那劍盛如驕陽,普一出鞘便已是最爆裂刺眼的戰(zhàn)意和殺氣! 既有驕陽,星芒自然碎裂。 七星朝斗,也依然是七星,就算是八星,九星,星光再盛,又如何能蓋過朝陽? 宣平宣凡更是驚愕,他們認(rèn)不出這是什么劍法,卻能感受到這其中的酷烈之意,心道怎會如此,哪有劍法毫無鋪墊,一上來就是殺招!不需要蓄劍意的嗎? 這人不講武德的嗎?! 虞兮枝才不管那么多,她見得少,出劍便只一劍暢快淋漓,一氣呵成! 上一瞬,七星倏亮,鋒芒畢露。 下一刻,劍意起,七星皆碎。 宣平宣凡顫然無語,分落在試劍臺兩側(cè),眼神微直,哪有剛才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 片刻,又是劍落之聲。 兩聲接連而起,聽起來竟然像是連綿不絕。 宣平宣凡還保持著握劍的姿勢,但劍卻已經(jīng)掉在了地上,還微微彈起,再落,再出一聲清鳴。 四野俱寂,只剩劍鳴清脆悠長。 程洛岑悄然擦去掌心汗珠,在心底沖老頭殘魂道:“看來,確實是看不到你說的那一式‘九轉(zhuǎn)還丹’了,可惜,可惜?!?/br> 他說著可惜,語調(diào)卻輕松揶揄,哪有半分可惜之意。 “承讓。”虞兮枝這才輕巧落地,反手收劍入劍鞘。少女的聲音平淡如水,清脆如鈴,似乎這樣一劍不過是尋常,絲毫沒有半分贏了宣平宣凡后的驕傲或自得。 就好像她從未覺得自己會輸。 比劍既已有結(jié)果,試劍臺的結(jié)界自然打開,微風(fēng)終于落在少女臉上,拂動了她鬢邊發(fā)絲,再撫過她發(fā)髻上的小樹枝和木質(zhì)筷子。少女面容麗,面色平靜卻自有三分笑意,讓因這一劍而生出的些許高山仰止,瞬間化為溪流上雀躍跳動的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