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橘二。” 橘二渾身一僵,頓時停下了后退的所有動作。 “膽子不小啊你?!敝x君知終于收回了手,也收回了停在虞兮枝臉上的目光,他動作極輕地從床上下來,再俯身將趴睡的少女抱上了床,這才轉(zhuǎn)身走向橘二,居高臨下地看著它。 橘二又縮了縮身子,兩只前爪不安地在地上按了按,臉上一派無辜無知,實則滿肚子腹誹。 ……沒聽出來你的聲音里有多生氣啊,怎么反而還有點(diǎn)莫名的上揚(yáng)? 訓(xùn)斥我橘二的時候鐵面無私,但看你剛剛摸自己嘴唇的動作,明明你自己也很喜歡的樣子嘛! 哼! 也不知是被橘二這般姿態(tài)蒙騙,還是謝君知并不想深究這件事,他冷哼一聲,再道一聲“下不為例”,竟然便放過了橘二。 橘二一刻不停,麻溜地跑了。 沒了用來轉(zhuǎn)移注意力的橘二,謝君知在原地站了一會,這才非常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此處的陳設(shè)有些陌生,竟然是虞兮枝的房間。 他之前從未進(jìn)來過,又或者說,他從未進(jìn)入過任何其他人的房間。 所以在意識到這一點(diǎn)后,謝君知便感到了有一點(diǎn)束手束腳。 虞兮枝的房間幾乎沒有什么陳設(shè),窗明幾凈,寬大的桌子上放著厚厚一沓符紙和幾張還沒寫完的符,桌上還隨便放著一個小丹爐,赫然便是當(dāng)初談樓主贈與她的那一方纏絲鼎。 大約也只有這兩樣物什可以看出,這是虞兮枝的房間了,但除此之外,到底是少女的房間,空氣里有一股淺淡的甜香,也不知為何,謝君知竟然覺得又些許熟悉。 也不知是她平日里用的什么香囊,煉的丹丸,還是別的什么。 虞兮枝身上還載著滿山劍意,他不能走遠(yuǎn),以免她被反噬。 謝君知沒有東看西看的習(xí)慣,也覺得這樣頗為不尊重她,所以便在桌邊坐了下來,再磨墨提筆,將她沒有畫完的符一筆一劃畫完吹干,放到一邊。 如此舉起符吹干時,他之前刻意不再去看虞兮枝的目光,便不經(jīng)意間重新落在了她身上。 謝君知竟然有些抬筆忘字。 他默然半晌,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低聲道:“你是不是想去看看她。” 他欲要將小枝枝拿出來,讓她靠虞兮枝近一點(diǎn),這樣她休養(yǎng)生息時,恢復(fù)得也能更快一些。 豈料小枝枝雖然有些眷戀,也好似感到了虞兮枝對她的需要,卻依然搖了搖頭:“她不想要我去?!?/br> 謝君知有些疑惑:“為何?” “她把我送給了你,我就屬于你,并不屬于她了?!毙≈χφUQ郏⒉皇侵苯优c謝君知對話,而是對身邊的小知知道:“更何況,若是我回去了,恐怕她會直接破境入大宗師,我覺得或許她還沒有準(zhǔn)備好?!?/br> 小枝枝都知道的事情,謝君知又何嘗不懂。 只是若是虞兮枝不醒來,不主動將那些劍意重新還給他,他若是強(qiáng)取,反而會對她造成損傷。 便是這劍意可淬體,益處無窮,卻總要建立在劍意切割神魂靈識的基礎(chǔ)上。 他有些不忍。所以剛才一瞬間,竟有了便是此刻到了大宗師,有雷劫,他來替她擋便是的想法。 旁人自不可干預(yù)雷劫,可他身上有她的元嬰,本也不能算作是旁人了,雷劫想來最多聲勢再浩大一倍,抑或兩倍,倒也不足為懼。 他懸筆在紙上,心緒從未有過此刻這般不寧。 符筆落在紙上,點(diǎn)出飽滿一滴墨汁,他頓筆,明明想要隨便畫個什么符,卻銀鉤鐵畫,寫出了一個“枝”字。 頓了頓,謝君知深吸一口氣,抬手想要將這張毫無用處的紙揉成一團(tuán),再扔進(jìn)廢紙簍。 可他的手才頓在紙邊,揉皺了一個角落,卻又后悔。 他盯著那個字看了片刻,突然知道為什么自己覺得這房間里的甜意熟悉了。 方才他距離她極近的時候,鼻端便是被這樣的味道充盈。 如果不去想,或許慢慢便會習(xí)慣這份氣味,再下意識忽略。 然而既然已經(jīng)意識到,謝君知便忍不住再細(xì)嗅一口,耳尖上的微紅開始向下蔓延。 他肌膚冷白,這樣的一抹紅自然格外明顯。 小枝枝的聲音卻又響了起來。 “你的心跳聲太大,吵到我了!”元嬰小人踢踢腳,有些不滿地嚷嚷:“快冷靜一下啦!” 謝君知:“……” 雖然這話不是虞兮枝本人說的,可小枝枝的聲音本就像是稚嫩的虞兮枝,如此軟綿綿氣呼呼地響起來,他的心跳顯然不僅沒有變慢,反而甚至更快了些。 心跳之下,好似有什么湍流與暗河涌動,又像是只要聽到她的聲音,聽到有關(guān)于她的一切,便要一顫。 謝君知再也寫不下去,起身去推窗,想要透一口新鮮空氣,又或者想要試圖讓這樣縈繞的甜氣稍微散去一些。 他才要抬手開窗,剛剛開了半扇,卻聽到背后。 虞兮枝有些惺忪地抬手揉了揉眼睛,似是有些困惑自己怎么會躺在床上,再猛地想起什么,坐直身體,再看到謝君知時,這才松了口氣。 “你醒了!”她的聲音有些微啞,卻帶著毫不掩飾的喜意。 謝君知開窗的手一頓,想起自己桌子上寫了一個“枝”字的紙還沒收起來,他回身要去拿那張紙,卻見虞兮枝已經(jīng)翻身而起。 許是身體有些僵硬,又或者滿山劍意還是對她負(fù)擔(dān)有些大,她起身便踉蹌了一下。 謝君知下意識上前要去扶她,而虞兮枝很快便站直身體,想要抬手去摸他的額頭還燙不燙,是否真的已經(jīng)好了不少:“天樞三元回丹看來是有用的!我還怕這藥放了太久,失去藥效……” 少女的手之前分明與他交握過許多次,此刻這樣抬手,謝君知卻竟然想要躲開。 這樣一遲疑間,虞兮枝的手已經(jīng)落在了他的額頭,掌心貼合在他的肌膚,又因為距離太近,所以那股甜香又好似更濃了些,顯得他開窗戶的舉動毫無意義。 “確實不那么燙了,你自己感覺怎么樣?還好嗎?”虞兮枝再仔細(xì)看他,果然又發(fā)現(xiàn)了異樣:“誒,你耳朵怎么這么紅?” 她疑惑皺眉,便又要去摸一摸他的耳尖。 謝君知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卻又觸之即分,轉(zhuǎn)開頭:“沒什么?!?/br> 說完又覺得是不是有些太僵硬,于是再補(bǔ)充道:“我沒事?!?/br> 可他之前對自己的情況瞞而不報過,所以這句沒什么和我沒事便顯得說服力不怎么足夠,更何況,他不敢看她的神色似是太明顯了些,虞兮枝心頭頓時疑竇叢生,盯著他道:“真的?” 謝君知滿身不自在,卻還要佯作鎮(zhèn)定:“真的?!?/br> 他邊說,又想起了桌上的字,可虞兮枝這樣盯著,他卻實在沒有空隙去抓那張紙。 虞兮枝覺得謝君知怪怪的,這人從前與她說話時,眼神不僅懨懨,還總愛帶著些似笑非笑地掃過來,一開始還搞得她怪緊張的,好容易才習(xí)慣了。 可現(xiàn)在的謝君知,雖然還是那身氣勢,那樣的眼神,可他竟然避開了她的視線! 虞兮枝頓了頓,心中有了結(jié)論。 謝君知,他不對勁! 肯定是有什么事情還瞞著她! 第129章 這話怕是……說得有些晚了呢。 許是虞兮枝到了千崖峰后, 所發(fā)生的一切都有些讓她猝不及防,包括后來的昏睡也是因為連日的疲憊和接手的滿山劍意,所以她竟然沒有機(jī)會……或者說, 忘記了給易醉回一封傳訊符。 易醉算著虞兮枝應(yīng)當(dāng)?shù)搅饲а路宓臅r間,又捏了幾道傳訊符回去, 卻也石沉大海,不免有些擔(dān)心。 他對千崖峰之于昆吾山宗、乃至整個修仙界的重要性比常人要更清楚幾分, 等了兩天,沒聽到任何波瀾和消息,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易醉當(dāng)然不知這謝君知和虞兮枝這兩人在千崖峰正殿的某個房間里, 一個昏迷一個昏睡, 實在是有些慘,滿山只有橘二一只活蹦亂跳的小貓咪守門,他只想這三十日看書的時間快點(diǎn)過去。 擔(dān)心千崖峰的情況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呢,也不是九重書樓的書不好看, 九宮書院的氣氛不好,只是虞兮枝一個人走的時候, 鬧的那點(diǎn)動靜還有后續(xù)。 這動靜說大不大, 說小不小, 無非是昆吾山宗竟然出了一個化神境。 五派三道里,每門每派都有那么一兩個極早就十分出名的弟子。 就比如,誰都知道昆吾山宗有位驚才絕艷的大師兄名叫虞寺,有個于符之一道十分有靈氣的江大師姐江重黎; 再比如,白雨齋有軒轅恒, 西雅樓談樓主的女兒談明棠可挑大梁,還有一對雙胞胎在劍道上頗有造詣, 西湖天竺的小師妹過分美艷,一手琵琶聲動天下,宿影閣有個不善言辭的二師兄,乃是煉器奇才,而九宮書院那位早慧的小師弟唐時韞通讀九重書樓,以筆為劍,以文為氣,出口成章。 若是虞寺化神境,向來難以望其項背的大家或許雖然艷羨,心態(tài)倒也尚能平和。 ――人家本來就一直是自己從小到大的修仙之路上那座難以撼動的大山,大家早就聽?wèi)T了諸如“昆吾虞大師兄煉氣了”、“筑基了”、“前兩天伏天下了”之類的消息,便也逐漸成了習(xí)慣。 可這個不聲不響突然化神的虞兮枝又是誰? 虞寺竟然有個比他還厲害的meimei嗎?! 虞家這兩兄妹是怎么回事! 還要不要讓人活了! 心思活絡(luò)的世家子里,甚至有傳了家書回去,要家里人暗中查查虞家是否在這一輩的培養(yǎng)上,用了什么特別的法子,否則怎會兄妹二人都如此天縱奇才。 除此之外,五派三道暗地里自然也有較勁。 這一派有幾人伏天下,其中幾人元嬰幾人結(jié)丹,又有多少人有望伏天下……等等諸如此類的數(shù)據(jù),都是專門有人統(tǒng)計的。 本來有幾派還覺得自家戰(zhàn)力與昆吾山宗倒也不相上下,雖然有了虞寺與易醉兩個元嬰境,但也不過才入元嬰,自己宗門里也不乏有望元嬰之人,再砸一砸宗門資源,努努力,也不是追趕不上。 結(jié)果昆吾居然突然冒出了一個化神! 須知修煉境界一事,自然是越向高處走,便越難,而每個大境界之中,最后一重境界便是最難。比如,有道是煉氣容易筑基難,不知多少人被卡在煉氣大圓滿,再難寸進(jìn);而元嬰到化神更是許多人一生也無法跨過的桎梏門檻! “往年有人從此秘境出來時,便已經(jīng)化神嗎?”有九宮書院的夫子愕然問道。 “也不是沒有,但……過去那些,都是謝家人。”有人壓低聲音道。 這樣的對話在每個門派之內(nèi)迭次響起,得到消息的諸位掌門自然各有所思所想。 西雅樓與白雨齋因為虞兮枝和易醉的緣故,本就與昆吾山宗牽扯更多,聞訊自然喜悅多于擔(dān)憂,西湖天竺素來不太摻和這些事情,倒也平和,但其他門派自然并非如此。 宿影閣的歐陽閣主聽著執(zhí)事的匯報,微微皺眉:“那虞兮枝與虞寺一樣,都是懷筠老兒的親傳嗎?那懷筠本人平平無奇,怎么就能得了這么好的弟子?” 執(zhí)事?lián)u頭:“是也不是。” 歐陽閣主抬眼:“此話怎講?” 于是執(zhí)事細(xì)細(xì)將自己打聽來的有關(guān)虞兮枝如何一人三師、再入千崖峰的事情道來,末了,再總結(jié)道:“所以說,這位虞真人滿打滿算,應(yīng)當(dāng)是從那位謝小師叔那里學(xué)的劍,所出更是承了許多謝家的劍意,比如……那招江梅仙去?!?/br> 歐陽閣主聞言,冷笑一聲:“說來說去,這不還是半個謝家人嗎?紅衣老道和談老兒真是糊涂,親傳弟子不要便不要了,一個有好侄兒,一個有好女兒,難道還提前擔(dān)憂起養(yǎng)老問題了?怎么非要和謝家人摻和在一起?” 執(zhí)事抱拳,閣主這幾句話顯然不是在問他,他便保持著這個姿勢沉默。 “渡緣道那些禿驢有動靜嗎?”歐陽閣主頓了頓,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