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如此靜坐片刻,夜色漸深,終于整個平萊客棧都安靜下來,所有昆吾弟子都養(yǎng)精蓄銳,為第二日的擂臺做準備。 晉入第二輪的弟子自是調(diào)整精神狀態(tài)到最佳,而未進入的弟子到底曾經(jīng)都在那石碑之上,其中有人被擠了下來,有人尚在上面,卻也岌岌可危,自然要在是否在試劍臺上挑戰(zhàn)其他人一事上做個決斷。 更何況,聽說休沐這一日,已經(jīng)有其他宗門的弟子之間互相切磋了好幾輪了,那石碑上的排名已經(jīng)有所微調(diào)。 若非昆吾山宗的幾位厲害師兄都非常有先見之明的避而入定,恐怕也極有可能要去那邊走一遭。 如此眾人心神各異,自然沒有人會注意到,小小一隅處,那本應重傷的楚扶不知從哪里抓出來了一個與他看起來一模一樣的人,再一掌拍在了那人胸口。 竟是近乎完美地模仿了方才打在他身上的符意! 那人面露驚恐地看著他,想要說什么,卻被一只手指硬生生按住了嘴。 而在肌膚稍接觸的剎那,那人渾身一抖,似是回憶起了什么讓他極其恐懼的事情。 “噓――”楚扶微微一笑:“你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不該說。從現(xiàn)在開始,你還是楚扶,你沒有見過我,也不知道發(fā)生過什么,受傷以后便一直都在這間房子中養(yǎng)傷,你會打開門,讓別人看到你,卻也會回絕所有探視,只自己靜養(yǎng),對嗎?” 第156章 “請賜教?!?/br> 言罷, 楚扶輕巧將床板底側(cè)掀開,再閃身而入。 那一側(cè)的木板旋轉(zhuǎn)過一個圈,再重新轉(zhuǎn)了回來, 發(fā)出并不明顯的一聲清脆。 被恍若隔世般放出來的那人坐在床上怔忡了片刻,眼中尤有茫然與驚恐之色, 似是無法判斷此時此刻自己突如其來的自由是真是假。 等到情緒慢慢回復后,他慢慢俯身, 試探著按上了身下方才活動的木板,卻發(fā)現(xiàn)木板根本紋絲不動,好似本就和這張床是一體的。 竟是在使用了一次后, 便從內(nèi)里徹底釘死了。 頂著楚扶臉的人走在地下的甬道中。 甬道狹窄, 只夠一人堪堪通過,此處極黑極靜,若是有人能看清四壁的話, 便會發(fā)現(xiàn)四壁上竟然都畫著或貼著各種各樣的隔絕符,興許也正是因于此, 分明地上就全都是昆吾山宗的修士,卻竟然無一人發(fā)現(xiàn)自己腳下有一人在行走。 那甬道不知究竟通往何方, 那頂著楚扶臉的人卻沒有走到盡頭, 而是在某處倏然頓住, 旋即掐了個訣,縮土成寸,竟是向著另外的方向而去。 再出土時,他已經(jīng)又換了一張看起來實在平凡無奇的臉,好似便是村上一名晚歸的村民。 他出了平萊村, 仿佛融入夜色般繼續(xù)行走,就這樣一路走到了渡緣道所住的村落, 再縮地入土,竟是又入了另一處甬道。 等到他終于走出此處時,赫然有一位渡緣道的弟子在等他。 對方與他對視片刻,各自雙手合十,默然無聲行禮。 渡緣道弟子不敢開口,生怕驚動附近其他人,只傳音道:“長泓師兄,你來了?!?/br> 原來,那扮做平萊客棧的掌柜楚扶許久、又化作村民裝行走的人,竟然正是長泓僧人。 他微一點頭,此處沒有點燈與蠟,但修仙之人在“看”時,也并不是一定要眼睛。 長泓僧人細細用神識觸摸描繪了面前僧人的模樣,周身再變,片刻后,竟然赫然變成了這位名叫空妙的僧人。 空妙再于心中道一聲佛偈,傳音道:“個中原委我都已經(jīng)知曉,愿長泓師兄此去風順,取到虞兮枝的血?!?/br> “辛苦?!币呀?jīng)變幻成空妙僧人模樣的長泓頷首,在與真正的空妙擦身而過時,低低吐出四個字,“般若濟世。” “般若濟世?!?/br> 空妙的身影沒入畫滿了符的甬道中,甬道沉沉合璧,發(fā)出幾不可聞的輕響。 夜色濃稠,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 比劍谷依然晴空萬里,秋高氣爽,天亮得比盛夏時節(jié)稍晚一些,但所有弟子抵達比劍谷時,天色卻也已經(jīng)大亮。 清晨的空氣總是微亮的,便如同此刻出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的三十塊擂臺。 擂臺是青石色的,有符金線隱約流轉(zhuǎn)于臺身上,尤為堅固。前幾日,如此多的比賽立于其上,卻并沒有對擂臺地面造成任何損傷。 規(guī)則既然已明,此次甚至沒有任何多言,入圍的一百名弟子便自己上了那蔓延出來的橋。 也有未入圍的弟子產(chǎn)生了些旁的心思,試探著伸出一只腳,卻一步踩空,這才恍然,那橋?qū)λ麃碚f,便是只能看到,卻永遠無法觸及。 既然只有三十塊擂臺,擂臺自然可以錯落開來,好讓觀戰(zhàn)的其他弟子們看得清楚。 華慎道長再一揮拂塵,于是在擂臺小世界中的弟子只覺得這些擂臺依然是呈現(xiàn)于同意平面展開的,但在小世界之外看比賽的弟子們眼中,這些擂臺卻已經(jīng)高低錯落開來,正好可以從不同角度看到不同擂臺上的比賽。 雖然比第一輪時,好幾百名弟子來爭奪一百塊擂臺看起來輕松許多,畢竟按照比例來說,一人最多也就打三到四場,若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少一場比賽,但進入小世界的所有弟子中,卻并沒有任何人面露輕松之色。 ――此前或許還有實力普通的弟子,但此時此刻,能夠在擂臺上站到最后的弟子,幾乎無不是各門各派最精英的那一批,便是偶有幾個無名之輩,實力也并不容小覷。 有人悄悄去看虞兮枝,想要知道這位此前在一百塊擂臺逛街的伏天下榜首會不會還像上次那樣,先看一圈再做決定。 卻見虞兮枝已經(jīng)隨便挑了塊擂臺,一躍而上。 見到她動作,周圍易醉等人也毫不猶豫地上了她四周的擂臺,云卓解下重劍,與地面撞擊出一聲清脆,幾人分明在不同的擂臺上,此時卻因為是第一批上了擂臺的人,如此排開,竟然像是天然成了劍陣。 但又有人轉(zhuǎn)念一想,昆吾劍陣分明是七人劍陣,五人哪能成劍陣,這才轉(zhuǎn)過了眼,想要去挑個擂臺,卻發(fā)現(xiàn)竟然瞬息之間,三十塊擂臺上已經(jīng)沾滿了各門派弟子,要想再上去,就只能擇人挑戰(zhàn)之了。 千崖峰幾人的站位,確實是劍陣。 既然謝君知能信手改個三人劍陣出來,五人自然也不在話下。 劍陣,自然不必一定站在一起,才能成陣。 便是此刻五人各立一方,等到結(jié)界升騰起來時,甚至可以說是完全隔絕開來,卻也并不能阻擋這般真正的劍陣。 五人的氣息早已彼此十分熟悉,此劍陣更是練習了許多次,就算被阻攔,彼此之間的靈氣劍氣卻也總相通,再一呼百應。 虞兮枝上擂臺的樣子太篤定自信,一時之間竟然無人敢來,反而是境界稍弱的黃梨迎來了第一位對戰(zhàn)之人。 虞兮枝向著黃梨的方向掃了一眼,覺得黃梨問題不大的同時,又看到了站在黃梨背后擂臺上,有些锃光瓦亮的腦殼。 她不動聲色地微微皺了皺眉,恰逢那腦殼轉(zhuǎn)過來,是一張陌生的臉,那僧人顯然對這樣的對視沒有語氣,微微一愣,旋即雙手合十,向她遙遙一禮。 虞兮枝莫名覺得有些不舒服,這種不舒服比之前見到本海僧人時還要更盛一些。 但想到本海僧人上來就以領域之力囚她,再與他的師尊一并想要走她的靈寶,不喜更盛也是正常。 如此一想,她微微回禮,再錯開視線前,恰聽到那僧人的臺上有另一位僧人先躍了上去,又隱約聽到了“空妙師兄”幾個字。 她覺得還有些有趣,畢竟昆吾山宗的晉級弟子若非無奈,絕不會找本宗門的同門一較高低,但渡緣道竟然一上來就先行內(nèi)戰(zhàn),看來渡緣道這許多山之間的矛盾,恐怕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更深一些。 念頭到此為止,她很快斂了心緒,再看向前方。 是一張有些眼熟的面孔。 “西雅樓李勝意,前來請教二師姐的劍?!蹦侨苏J真一禮,再抬頭粲然一笑:“二師姐,好久不見?!?/br> 虞兮枝覺得名字有些耳熟,用力深挖了一番記憶,這才想起:“啊,是你!你也已經(jīng)伏天下了!” ――正是那日在紫淵峰試劍臺上,被她碎了劍后,再向自己曾經(jīng)說過虞寺壞話而道歉,旋即連破兩境的西雅樓弟子!彼時他不過煉氣初期,如今竟然也已經(jīng)一步踏入了伏天下。 往事既然已經(jīng)以劍結(jié),便是真正的結(jié)束了,此刻兩人滿打滿算當是同門,虞兮枝自然為他高興:“恭喜你。” 李勝意有些羞赧:“托二師姐的福,今日卻還要來再試試二師姐的劍,還希望二師姐不要覺得我實在過分?!?/br> “怎會?!庇葙庵ξ⑽⒁恍Γ賹⑹职丛趧Ρ?,認真道:“昆吾山宗千崖峰虞兮枝,請賜教?!?/br> 李勝意一愣。 此時此刻此景,恍然間仿佛回到了一年多前,他第一次站在虞兮枝對面拔劍時的場景。 他不由得一笑,再深吸一口氣,朗聲道:“西雅樓李勝意,請二師姐賜教?!?/br> “這次不會碎你的劍了。”虞兮枝拇指微挑,煙霄躍出半寸,劍氣瞬間充盈了整片擂臺:“請?!?/br> 第157章 “昆吾山宗太清峰夏亦瑤,請二師姐——賜教?!?/br> 李勝意既然出身西雅樓, 自然要用丹劍。 開光境時,他在虞兮枝面前,甚至連劍都沒能出, 此后他自然時刻記得那改變了他人生的一幕,因而專門練習過拔劍這一動作。 宣平和宣凡都覺得李勝意對拔劍的速度在意到了近乎走火入魔的地步。 如此千錘百煉后, 李勝意如今已經(jīng)是整個西雅樓出劍最快的人。 是以虞兮枝“請”字才落,李勝意的丹與劍已經(jīng)齊出! 此前昆吾宗門之內(nèi)的切磋中, 大家所用丹丸都是特制過的,便是吸入也無傷大雅,但此時此刻五派三道的比劍大會, 大家自然真劍實丸, 于是一片幽藍頓時爆裂開來! 丹丸此物,色澤辨識方面有些像是蘑菇。 越是鮮艷,越是美麗, 越是危險。 而此刻,那幽藍便如淺海過渡到深海之時的層疊漸變, 將整片擂臺空間都渲染成了如藍墨潑灑般的肆意! 有劍光劃過如此幽藍。 于是幽藍中好似混入了海浪,一波一條一蕩, 好似翻涌的海浪上多出的白沫。 再仔細去看, 那哪里是白沫, 分明是如此蜿蜒而來,撲朔不定的海浪 正是太上丹陽劍中的第四式,海深鵲冷! 海深如淵,虞兮枝卻滿身劍氣,自然破開如此深海, 她劍只出了一寸,手也才剛剛放在劍柄上, 卻絲毫沒有被這樣的海深溺斃的跡象。 “好劍?!彼踔吝€有閑暇,贊嘆了一聲。 下一刻,煙霄錚然而出。 李勝意用西雅樓的太上丹陽劍,虞兮枝便用昆吾山宗雪蠶峰的渡業(yè)丹劍。 她出丹劍,卻不用丹丸。 既然此處已經(jīng)海浪翻涌,劍氣如沫,丹意深深,她出劍,又何須再捏丹丸? 李勝意一劍未落,虞兮枝的劍已經(jīng)起。 渡業(yè)丹劍第四式,盡洗卻。 于是漫天幽藍倏然褪色。 那幽藍丹丸若是見血,便有麻痹之用,倘若不慎吸入,更是會讓靈氣流轉(zhuǎn)凝滯,如此過招時,便是凝滯一瞬,對于對手來說,也是rou眼可見的破綻! 但此時此刻,幽藍褪色,便宛如這一抹深藍沫白,被虞兮枝這樣大開大合的一劍真正盡數(shù)洗卻! 李勝意神色微凜,卻也不慌張,手下劍意再變,竟是將已經(jīng)褪色的丹粉一劍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