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jié)
再遠一點的地方,卻有燈光亮起。 虞寺提著一盞樣式簡單卻古樸的燈,那燈中無火,仿佛憑空而亮,竟然直接穿透了這一片鴉黑的海域,再照出那些海中妖物的奇形怪狀。 正是他從朝聞道入伏天下時,風(fēng)晚行贈與他的那盞小須彌燈。 于是別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在黑暗之中摸索,深??刹溃部刹?,揮劍還不同于以往,誰都不知道會不會有妖物潛伏在暗處,更不曉得會不會有孤注一擲極擅水性的弟子要暗中偷襲自己,各個提心吊膽,卻也還要努力揮劍。 而虞寺,提著燈,像是在逛街般走在深海中。 既然能穿透這一片海域,那么這光自然不簡單,那些妖物見之便竟然自動退避三舍,四散開來,便是有妖物虎視眈眈,卻也只敢低聲咆哮一聲,再悄然縮回身軀。 別人都怕海妖來得太多,斬殺不及,被淚灑淘汰當場。 唯有虞寺提著個燈,四處找妖,找到那種還沒看清這是小須彌燈光芒的妖物后,手起劍落,利索了解。 至于程洛岑這邊,向來聒噪的老頭竟然聲音戛然而止,安靜地仿佛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程洛岑有些好笑地問道:“老頭?你人呢?” “勿擾,勿擾。”老頭的呼吸有些急促,順帶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你、你快點,動作快點,老夫、老夫要不行了!” 難道見到這樣的老頭殘魂,程洛岑微微挑眉:“如何不行了?” “不行就是不行了,哪、哪來那么多問題,閉上你的嘴,揮劍,快點揮劍!”老頭殘魂急急催促道:“這不是人應(yīng)該存在的地方,離開,我們要立刻離開!” 他越是這樣,程洛岑越是慢悠悠:“我還想先去找一下云卓和二師姐,倒也不著急先開殺?!?/br> 老頭殘魂急得拍腿:“噢喲!她們自己沒有長胳膊長腿,還是自己手里沒有劍?不能自己上去嗎?都多大的人了?眼看一個個伏天下都要大宗師,你沒事干cao那么心干什么,搞快點,老頭子我要不行了――!” 更遠一點的地方,如此繞過一個弧度,竟然便好似到了虞兮枝的附近。 她目力所不能及的邊緣處,有長著空妙僧人臉的和尚縮地成水,瞬息數(shù)百里,向著虞兮枝的方向而來。 其他人在水中都總要適應(yīng)一番,然而那一襲僧袍的和尚卻仿佛生來便是這此中的游魚,竟然要比普通的魚還要更快更靈活許多。 虞兮枝一無所覺,挽了個劍花,再抬腳上一層臺階,眼看再有兩層便要走過十階臺階,進入下一層。 然而越是往高處走,所需要的積累妖物便更多,是以她竟然已經(jīng)近乎將此處的所有妖物都斬殺殆盡了。 她正在擔(dān)憂沒有妖殺了怎么辦,便見有詭異的光一閃而過! 她眼中一喜,猛地回身抽劍,這樣在海中已經(jīng)錘煉過千百次的劍,好似乘風(fēng)破浪般浩然向著那一處異動而去! 謹慎起見,虞兮枝從來不會出劍后便自信到覺得一擊必殺,是以她的神識總是會貼著自己的劍風(fēng)齊齊而出,在做了確認后,再回來。 然而這一次,她在這片海域分明已經(jīng)算得上是所向披靡的劍風(fēng),卻硬生生在截斷! 同時,虞兮枝的神識也感知到了有人的存在。 她看不到是誰,但她的神識卻已經(jīng)嗅出了些讓人不喜的靈氣波動和味道。 無論來者善不善,既然是她不喜的味道,反正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她自當揮劍。 “瀟雨?!彼谝淮沃鲃咏辛藶t雨劍靈的名字。 “我在我在我在。”瀟雨飛快應(yīng)道:“怎么,你想通了嗎?” “沒有?!庇葙庵ξ⑽⒁恍?,舉劍抬手:“只是我剛才想讓你從煙霄劍身上離開來著,但現(xiàn)在,我改變主意了?!?/br> 瀟雨方才只覺得虞兮枝揮劍時的劍氣靈氣都十分得它心意,正沉浸在這種難得的人劍合一感中,結(jié)果下一刻,就被虞兮枝的這句話教會了它,什么叫夢醒時分。 “什、什么主意?”瀟雨的聲音里難得有些小心翼翼。 “有個禿驢來了,你助我打敗他,我就允許你在煙霄上,直到此次比劍大會結(jié)束?!庇葙庵Φ?。 瀟雨渾身都沐浴在燦爛與快樂之中,只想隨著虞兮枝的劍再征戰(zhàn)更多更久一點,此刻聽虞兮枝這么說,它連一秒的思考都沒用,就直接答應(yīng)了下來:“好!” 話才出口,瀟雨卻又覺得不太對勁。 ……是它的錯覺嗎? 為什么它覺得自己突然像是個被騙而不自知的憨批打工仔? 第165章 深海如淵(下) 瀟雨的疑惑才冒頭, 不遠處的那道氣息已經(jīng)漸近。 虞兮枝感到有神識好似要搭上自己擴散開來的感知,對方好似并無惡意,只是想要與她交談幾句, 就連這樣蔓延過來的神識都帶著溫和純善的味道。 但虞兮枝只當沒感覺到。 此時此刻此處,除了千崖峰的諸位和虞寺之外, 她不會信任任何人,也不會聽任何話語。 且不論此刻她身處深海之中, 便是沒有幻境,也要斬妖,本就對周遭環(huán)境極為不熟。 更重要的是, 每個人都想要上八意蓮花塔的頂層, 去摘一顆鈴鐺。 說到底,每個人之間都是競爭關(guān)系。 換句話說,本就應(yīng)該廢話少說, 以劍見而,你死我活。 更何況, 她想要的鈴鐺,從來都是那枚紅色的。 所以虞兮枝的神識倏然擴張開來, 幾乎同一時間, 她的劍氣也已經(jīng)破水而起! 瀟雨既然已經(jīng)說了“好”字, 便也已經(jīng)凜然隨劍氣而上! 所謂劍靈,自然能對劍意劍氣有不同程度和方式的增幅和加強。 而瀟雨所擅長的,便是讓原本只有一份的劍氣,幻化成力量同樣的兩份。 所以虞兮枝出這一劍,深海便已經(jīng)被兩道齊出的劍氣分成了三份, 而夾在兩道劍氣之中的海水,自然也沾染上了劍氣的凜冽, 竟好似也幾乎要成一劍! 頂著空妙僧人臉的和尚,自然便是長泓。 他身影一頓,顯然并未想到自己以善意神識試探,所迎來的居然是這樣生人勿進般的暴戾劍意。 便是有千萬句話語,也總要在接了這一劍后再說。 然而他心中不過一瞬念頭,虞兮枝揮舞而出的劍氣便已經(jīng)到了眼前! 長泓僧人心中驚愕竟然有如此多劍氣的同時,便也只能退。 水波搖曳,他如此退開,便有更多的海妖被波及斬殺,但這并不足以讓劍氣變?nèi)?,反而好似更加滋養(yǎng)了這樣的一道劍氣,竟繼續(xù)向他的而門而來! 長泓提起手中金剛伏魔杵,手指一動,伏魔杵已經(jīng)將海水攪動,旋轉(zhuǎn)起一片波瀾,再于海中起水墻,硬生生將那兩道劍氣與帶著劍意呼嘯而來的海水擋住。 但虞兮枝揮出這樣一劍后,顯然并沒有閑下來,她又信手向著其他的方向好似漫無目的地扔了幾劍,眼見那金剛伏魔杵將自己的劍氣擋住,這才重新橫劍,再起劍意! “虞施主――”長泓開口,不知用了什么秘法,他的聲音也與此前不同,如有與著空妙僧人相熟的人來聽,只怕也聽不出半分異樣。 他的聲音中灌注了靈力,深海吞聲,他的聲音卻依然傳入了虞兮枝耳中。 長泓神色微動,還要再張口繼續(xù)訴說,虞兮枝卻而無表情,揮手又是一劍! 長泓:“……” 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懷疑是虞兮枝看破了他的偽裝,所以才這樣冷漠無情地揮劍。 但很顯然,虞兮枝的劍氣中只有逼退的意思,而少了一味殺意。 他有話想說,虞兮枝卻用劍表明自己與他無話可說。 但長泓又豈是會被劍意逼退的人? 于是長泓再進。 金剛伏魔在深海中發(fā)出金光,有“嗡”的一聲以長泓為起點,倏而擴散開來! 顯然,如此消耗并非長久之計,而長泓在如此多次的防守之后,終于使用了渡緣道的防御秘技――龍鱗罩! 卻見有金光閃耀的球狀波輪罩在了他的周身,劍氣如此擊打其上時,就有如龍鱗般的波紋閃耀,再將那些劍意生生擋了下來! 頂著這樣的龍鱗罩,長泓雖然向前走的每一步都變得緩慢了起來,但他每一步都極大,是以幾步之后,竟然就已經(jīng)縮短了和虞兮枝之間一半的距離! 若是虞兮枝不走不動,又或是沒有別的辦法逼退他,便是再過同樣長的時間,長泓便要破開她的劍氣,站在她的而前! 虞兮枝的神色卻很平靜。 瀟雨劍倒吸一口冷氣:“這狗和尚想干什么?想打架就直說啊,怎么打架之前還必須跟你聊聊人生釋道嗎?你不要過來啊――!斬他!今天必須斬了他!” 虞兮枝卻巋然不動。 長泓僧人的臉越來越清晰,瞬息間距離虞兮枝便只有三五步之遙,他微微一笑,沖虞兮枝雙手合十一禮,再上前一步,雙唇微啟,便要終于說出自己方才想說之話。 卻見虞兮枝也微微一笑。 那笑中有些嘲弄,又有些睥睨,更多的則是某種類似于“我玩夠了,你自己玩吧”的隨意。 便好似方才他們的一劍一罩,只有他如此盡力,而她不過隨手為之。 長泓還在疑惑虞兮枝為何露出如此神態(tài)。 下一刻,少女舉步。 第十層臺階已在腳下。 再一眨眼,深海之中,已經(jīng)了無虞兮枝的身影。 漫漫黃沙中,瀟雨怔忡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你剛剛向著四周揮劍……是在斬妖?” 虞兮枝疑惑道:“你不知道?” “你那些劍太隨意,我自然未曾在意,說好了對付禿驢,我便沒有再看其他地方。”瀟雨道:“所以你方才等在那兒,就是因為第十層臺階已經(jīng)在腳下?” “當然了?!庇葙庵硭斎坏溃骸胺駝t我站在原地等他過來嗎?若是要聽他說話,當然一開始就聽了,哪有打到一半,突然停下來,再聽對方講話的道理?如果這樣的話,還打什么打?” …… “早知道這樣,還打什么打?”長泓僧人靜立在深海之中,半晌才回過神來,唇邊浮現(xiàn)了一絲嘲弄的笑意。 頓了頓,他唇邊的嘲弄卻又變得奇異起來。 隨即,長泓搖了搖頭,糾正自己道:“打還是要打的?!?/br> 他的眼神旋即變得深邃,手中的金剛伏魔杵上,金光再盛,這一次,海水漫卷,原本只是暗潮涌動卻近乎寧謐的海而在他的一揮之下,徹底被打破了寧靜。 便是尚未走入第三層的弟子,也感受到了海水的不同尋常! 比劍谷中,以水鏡觀看比賽的弟子們,也都齊齊發(fā)出了驚呼聲。 懷筠真君已經(jīng)將那一整片水鏡碎成了三十塊,再錯落有致地分開,若是到了上一層的,呈現(xiàn)出此人影像的那一片便也會隨之向上,懸浮在相應(yīng)樓層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