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色千轉(zhuǎn)北風(fēng)烈,萬木別綠難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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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深深,寒意凌凌,遠處江面上都結(jié)了一層細薄的霜花冰層,小舟翩然一過,薄冰盡碎成塊,被滔滔江水吞噬不見,但不過一會兒平靜的江面又會重新長出一層新冰,破碎中凝結(jié),凝結(jié)中破碎,周而復(fù)始,生死不休。 船行而過,江岸邊的蘆葦稀稀疏疏,垂枝低頭,就算還有幾簇纖腰直挺的小叢蘆葦,也被悉悉簌簌落個不停的雨雪一點點壓彎了腰,互相耷拉著腦袋依靠,好不蕭條蒼涼,然而蒼天不見憐,一波大浪突然撲天落下,打得垂死掙扎的蘆葦叢徹底沒了命,隨著東流水沒了蹤影。 在江上飄蕩近十天,聽著前方不遠處岸邊傳來的陣陣鼎沸人聲,葉寒一行終于在一雨雪交加的陰天里達到了目的地——云州。 云州位于瀾江以北,地勢平坦,魚米之鄉(xiāng),自古繁華,云州城本就建在江邊,憑借碼頭發(fā)達的水運興盛起來,商賈云集,人口眾多,其繁華程度可與京城長安媲美。 不同于剛才沿江所見的蕭瑟孤涼,云州城碼頭上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從各地而來的高大寶船將寬廣數(shù)百丈的碼頭擠得密密麻麻,周圍搬運工人裝貨卸貨不見停歇,就算雨雪天冷上下船客也是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此次親眼所見,葉寒這才相信花折梅所言非假,與云州城碼頭相比,南關(guān)真是不值一提。一路浩浩蕩蕩連綿數(shù)十里的烏船隊一入云州碼頭頓時變得渺小不堪,碼頭上像江水幫這樣的商船比比皆是,在碼頭上來往穿梭不停,一數(shù)十只商船出港從旁經(jīng)過,卷起的浪打得矮小的烏船東搖西晃,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烏船隊在碼頭一偏遠角落停了岸,葉寒結(jié)了船費,再給青川添了件厚實的衣服,然后扶著他上岸。自從那晚水匪來襲在江中泡了一夜,青川的身子受了寒,再加上江上水氣濕冷,病情反反復(fù)復(fù),吃了多少服藥也不見好,除了頭頂長出的幾寸新發(fā),整個人消瘦了不少,眼窩子都凹進去了,沒個人形。 吳伯本就是云州人,見葉寒一行三人也是初到云州,人生地不熟,而自己一路上也承了葉寒不少人情,便主動充當(dāng)臨時向?qū)?,領(lǐng)著他們到一熟識客棧落腳,還給青川請了大夫瞧病。 大夫是一鶴發(fā)老人,據(jù)說是云州城內(nèi)小有名氣的大夫,醫(yī)術(shù)甚好,只是他一直捻須搭脈,不出一言,葉寒等著焦急,不禁開口問道:“大夫,我弟弟的病嚴(yán)重嗎?” 長袖一卷,大夫氣定神閑收回了手,但眉宇成霜透著不解,“令弟正值少年,雖然受風(fēng)寒侵體,但其身體本應(yīng)如旭日朝陽,本無大礙,可怎會病得如此厲害?令弟之前是否吃過什么大陰大寒之物,才使身體虧損得如此之大?” 大陰大寒之物? 葉寒回想過往,江上,南關(guān),元州,清遠寺腦光一閃,不禁大膽猜測一番,難道是被元州太守喂的那顆紅丹□□的緣故,所以才傷了身子?應(yīng)該就是那顆□□,她現(xiàn)在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個了。 這種事葉寒不好說出口,只能模棱兩可拐彎承認(rèn)了,見床上青川昏迷不醒,于是擔(dān)憂問道:“大夫,那我弟弟不會有什么大礙吧?” “他人年輕,多花點時間調(diào)養(yǎng),身體自會見好,你不必太過擔(dān)心?!贝蠓蚱鹕韺懥艘桓狈阶咏唤o葉寒,千叮萬囑要葉寒注意青川的變化,切不可掉以輕心。 雨雪天冷,老大夫這么大年紀(jì)還出來就診,葉寒多加了診金謝過。送走了大夫,葉寒不敢走開,青川需要有人照顧,吳伯家里有事也提前走了,只能讓花折梅拿著方子去抓藥。 剛才還有一絲云白色的天徹底陰了下來,層層黑云積壓在云州城上空,壓得人胸口莫名發(fā)悶發(fā)慌。不過一會兒,北風(fēng)驟緊雨雪來,打得房檐窗戶嘩嘩作響,一不小心,未被關(guān)緊實的窗戶被吹開,呼嘯的寒風(fēng)就如同找到一突破口,一個勁兒地往屋里灌著雨雪和寒意,屋內(nèi)剛聚攏的暖意一下就被吹得無影無蹤。 葉寒連忙跑去重新關(guān)好窗戶,用栓子固定再三檢查后這才放下心來,然后又在屋中仔細檢查了一圈是否有漏風(fēng)處,檢查著屋內(nèi)其它是否有漏風(fēng)處。青川現(xiàn)在還病著,受不得丁點兒寒,她不敢有一絲的疏忽大意。 青川醒了,可腦子一片混沌,全身軟綿無力,只能勉強睜開眼皮望著葉寒,聲音嘶啞成沙,一字一句都透著費勁,“jiejie” 葉寒趕忙放下手中之事,在床邊坐下,黑白分明的雙眼里滿是擔(dān)憂不下,卻扯著假笑佯裝無事安慰著青川,“等會兒兒花折梅就回來了,等你喝了藥身子就會沒這么難受了?!?/br> “jiejie是那顆□□對不對?” 剛才大夫說的話他都聽見了,他逃過了來自京城的追殺,卻沒曾想竟栽到了元州太守的那顆□□上。即便當(dāng)時及時吐了出來,可□□霸道,還是有一部分被身體吸收了,若非如此,小小一場風(fēng)寒又怎會讓自己身體潰不成軍,身沉如鐵,仿若半截身子陷入泥濘沼澤中,怎么爬也爬不出來。 才說了幾個字,青川額頭上就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新汗。葉寒怕他著涼,連忙絞干了帕子,邊擦邊說著,“沒事,都已經(jīng)過去了!大夫說了,你吃了藥好好養(yǎng)幾天身體就會好的?!?/br> 病疴費人體力,不一會兒青川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粗采蠞M臉病容的青川,葉寒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束手無策過,除了耐著性子坐在床邊,別無他法。 “呼” 緊閉著的木門從外被一下推開,裹著漫天風(fēng)雪和寒意花折梅跑了進來,來不及先撣去身上的風(fēng)雪,先把懷中的幾包藥遞給了葉寒,“這是三天的藥,給你。” 青川病重不起,葉寒焦心憂慮,忽然間花折梅也不再吊兒郎當(dāng),整個人多了幾分沉穩(wěn),不再與葉寒爭嘴斗趣,盡可能地幫著葉寒。 向客棧借來藥罐和爐子,葉寒就在外間熬起藥來。輕搖蒲扇往爐子里送著風(fēng),木炭燃燒散發(fā)著果木的清香,映染著爐壁通紅,不時爆出一團火星往上竄,冒氣來的幽藍火苗“哧哧”地舔舐著黑黢黢的凹圓形藥罐底子,然后便聽見藥罐里“咕嚕咕?!币魂囮嚶曧?。 熬了兩個時辰的藥,終于濃縮成一碗褐黑色的藥湯,趁著熱氣騰騰,葉寒讓花折梅扶著青川,自己一勺一勺喂著,直到藥碗見底。 還好青川不折騰人,喂藥時一口一口細咽著苦澀藥湯汁,雖喝得慢,但好再都喝了下去,一滴都沒有浪費。喂完藥后,葉寒不放心離開,仍坐在床邊陪著青川。 不知何時,外面的天徹底黑了下來,紙糊的窗上見不到白日陰天的半點晦明,只是風(fēng)聲依舊緊,拍打著窗戶呼呼作響,一刻不停,好似要把窗戶撞開了才肯罷休一般。葉寒望了眼窗閂緊擋著的窗戶,心里松下了口氣,想著今夜風(fēng)雪再大也應(yīng)不會被撞開,不會冷到青川,只是青川的病一想到這兒,葉寒就一陣揪心,難受得不行。 房間很靜,有人似若無人,忽然“咕?!币宦曒p響響起甚是醒耳,葉寒忍不住順聲望去,只見花折梅十分尷尬轉(zhuǎn)過臉去,手使勁按壓著肚子,好像這樣就能制止住肚子的饑餓叫喊一樣,但事與愿違,肚子又是“咕?!币唤?,叫得比剛才更響,好似大聲地宣誓著自己的存在一般。 本來因為青川的病,葉寒精神一直緊繃著,但突然被花折梅這么“一叫”,心情不由變輕了許多,臉上也難得生出一抹淺笑來,給青川捏好被角后便起身去叫了晚飯,然后便跟花折梅吃了起來。 葉寒胃口不大,簡單扒拉幾口就飽了,反觀花折梅確實是餓著了,余下大半的菜和饅頭都進了他的五臟廟。 “今天謝謝你!”回想起這一整天,若不是花折梅忙前忙后幫襯著她,她一個人還真忙不過來。 平日葉寒總是與他爭鋒相對咄咄逼人,突然聽她好言道謝,花折梅還真有點不習(xí)慣,于是放下碗筷回道:“你一路上也幫了我不少,幫你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也是應(yīng)該的。說起來青川生病也跟我多少有點關(guān)系,你就在客棧照顧青川,以后有什么跑腿的事都交給我做?!?/br> “第一次發(fā)現(xiàn)你其實也不是那么討人厭。”沒有了嬉皮笑臉,沒有了酸作傲嬌,說實在的,這樣的花折梅看著順眼了許多,連帶著心里對他的討厭也消了不少。 見葉寒如此說道,花折梅也開誠布公回道:“你其實你這個人也挺好的,對青川對我都沒話說,就是有時候?qū)ξ矣悬c兇。” “你要是有青川一半懂事,我至于對你這么兇嗎?”因為青川生病,平日水火不容的兩人竟心平氣和說起話來,彼此互相敞開心扉聊了起來,“對了,怎么從來沒聽說過你會武功?你當(dāng)時在江上露的那一手,可把周圍的人都看呆了!” 花折梅那一雙惹人的桃花眼驀然一翹,蘊含著說不出的復(fù)雜情緒,然后又緩緩低垂下來,話也低沉若水,“我母親沒嫁人之前曾是江湖上一俠客,我這身武功也是跟她學(xué)的,可總學(xué)不好,但只要我一沾酒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武功超群。有一次禁不住友人勸酒,酒勁一上頭沒管住自己,然后差點弄出人命。我父親本就不準(zhǔn)我習(xí)武,知道后更是惱怒,便禁止我喝酒用武,一直到我母親去世?!?/br> 在現(xiàn)代時葉寒也見過類似的事情,據(jù)說是隱藏在身體里的第二性格通過某種媒介,如酒之類被激發(fā)出來,然后會做出與平常截然不同的事情,通俗點講就是“耍酒瘋”。 “怪不得你會被元州太守抓住,要是以你醉酒后的身手早殺得他們片甲不留了,哪至于會被捉住。” 葉寒心里更是后悔呀,她要是知道花折梅有如此高超的身手,她還跑個屁,直接灌花折梅幾瓶酒,然后就可以輕輕松松地出了元州城,哪至于一路提心吊膽逃跑,還差點被水匪要了性命。 花折梅輕哼一聲,說著葉寒想得簡單,“我不能沾酒這事,我爹早給太守說了,每次給我的飯食里連點酒沫子都沒有。再說要不是這樣,說不定我還遇不見你們!” 要不是你這貨逃婚,我和青川說不定早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元州城了,哪至于一路東躲西藏,葉寒低頭暗暗想到。 從下船后就忙著照顧青川到現(xiàn)在,再加上一路長途幸苦,至夜深,困乏也漸漸襲來,花折梅睡在了外間,葉寒則在里間榻上湊合睡下,夜里好方便照顧青川。 青川無事一夜好眠,次日,葉寒推開窗扉,窗外是難得的大晴天,碧空如洗一如四月的艷陽天。細數(shù)下日子,今天算起來是到云州城的第三天,置身于陽光明媚的暖陽里,當(dāng)日剛到云州城時“烏云壓頂城欲摧”的景象仿若一場夢。 天藍如水,好似只要伸手輕輕一碰,就會蕩漾開如彩虹般的夢來。幾許薄云點綴著晴空,一瞬失神,白云就挪了位置,或覺得無聊在那片無盡的藍里添上幾筆奶白色,又或者覺得太多則悄悄抹掉幾塊,就像是個童心未泯的孩子,隨心所欲不受拘束。 有時天上的薄云匯聚擋住幾方如春光般的明媚,然后云州城上便長出幾塊淺灰色的陰影斑駁來,巧的是有一處恰好落在客棧對面的一四方小院子里,葉寒好奇伸長脖子探出窗外一望,只見院中梅花正悄然綻放,白雪紅梅嬌艷,臘梅細蕊幽香,讓人忍不住想折下一枝細品云城冬日沁香。 今日的云州城猶如一絕代女子終卸下了面紗,美得清冷恬靜又驚心動魄十足,這才是云州,這才是云州城應(yīng)有之景,這才配得上人間自古繁華之地。冬日景色便如此美不勝收,若是春來夏至秋到,這云州城又會是另一番怎樣動人心魄的美景,只可惜他們不能久留,他們于云州城而言終究只是一匆匆過客而已。 “青川,你真應(yīng)該看一下今天的云州,好美!” 葉寒沖著青川莞爾一笑,映襯著窗邊和煦明媚的冬陽,整個人恬靜柔美極了,青川想如果jiejie這笑有味道,那一定是甜的,要不然自己剛喝過藥的嘴里怎么品出一絲絲悅?cè)说奶鹞秮怼?/br> 可能站在窗邊太久,葉寒身上沾了太多的寒意,連帶著雙手也帶著些許冰涼??汕啻ú唤橐?,jiejie散發(fā)著涼氣的手探在自己微燙的額頭上,一冷一熱,相互融合,溫度剛好,舒服得他都忍不住想睡了過去。 感覺到?jīng)]有之前那么燙,葉寒放下了心,但還是有解擔(dān)憂不下,“藥都吃了幾天了,怎么好得這么慢?看來等會兒還得請大夫再來瞧一瞧。” 比起剛下船時的身重頭輕渾身難受,青川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已經(jīng)好多了,至少他有力氣能跟葉寒好好說話,“jiejie,我真的好多了。你看,我現(xiàn)在都能下床了?!?/br> 青川想證明自己沒事讓葉寒放心,所以還未說著就直接掀開被子下床,葉寒來不及阻止,只好連忙將他扶住,將厚實的冬衣給他披上,怕他著涼病情惡化。 想著青川在床上躺了這么久,下床走走鍛煉鍛煉下身體也沒什么不好,便扶著青川在房間內(nèi)溜達起來。等轉(zhuǎn)了一圈,青川在方才葉寒剛才站立過的窗邊停了下來,望著窗外云城碧空落云,吹著幾許涼風(fēng),感覺甚是舒暢,連還有點混沌的腦袋也變得徹底清醒。 “jiejie,云城真美,美得讓人不忍離開,真想一輩子都待在這兒?!?/br> 窗邊風(fēng)大,葉寒又拿了件衣裳給青川披上,然后也一同站在窗邊望著不遠處的白墻黛瓦青石小巷,目光流連忘返里,心里也說不出的喜歡,可她心里也清楚他們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云州。 “云州是美,可我們還得去京城,我得把你平安送到相國寺,完成你師父交給我的囑托。不過等把這事完成里,我還真想回到云州城,買一處院落,種上幾株白梨秋海棠,早起賣菜晚歸數(shù)錢,等錢賺夠了,我就尋一合心意的男子入贅,再生兩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最好是一兒一女,如果不是也沒什么關(guān)系,只要他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行。等你以后來云州,喝著我春時釀下的梨花酒,聊著今天的往事,是不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 飛鳥掠過長空驚不起一絲漣漪,那一汪澄澈的藍成了一種永恒的靜。即使上方艷陽高照,靈動的陽光跳躍著輕快的腳步在人間行走,也抵擋不住那一穹永恒的靜,任它如水從天落下,給人間也包裹住一層無形的靜,明明樓下鬧市喧囂熱鬧非凡,可房間內(nèi)卻安靜極了,除了一室明媚淺陽,再無其它。 聽后,青川望著窗外那一穹無邊的靜色,許久沒有說話,墨眼凝寒凝霜,又似生憂含傷。 “jiejie,我可以不去相國寺嗎?” 終于把心里的話說了出來,青川如釋重負,自小青燈古佛為伴,深山幽林為友,以為世間皆是了了浮云,人世苦楚滄桑成海,可自從出現(xiàn)一個叫葉寒的人,一顰一笑訴說著人間煙火,潛移默化中帶他領(lǐng)略到紅塵人情,一路逃亡朝夕相處里他的凡心已動,他再也做不回清遠死寺中那個無情無欲的小和尚,他留戀紅塵情愛,他舍不得離她而去,他就想留在凡間做一普普通通的凡人,任它大好河山、錦繡山河輪轉(zhuǎn)幾何,皆與他無關(guān),他只想守得她一人過完一輩子,就足矣。 青川轉(zhuǎn)過頭來一動不動盯著葉寒不放,急切想知道她的答案,因為她的回答就是對他留下的合理準(zhǔn)許,同樣,葉寒也正看著青川,看著他那張甚是好看卻稚氣未脫的臉,看著他那雙如夜深邃墨眼中藏不住的強烈期盼,然后再看向他已有一抹淺黑色的頭頂,手輕輕一抹,頭發(fā)已沒有剛長出頭發(fā)的刺癢。 見著葉寒撫弄著自己已長出頭發(fā)的頭頂,青川頓時心中一悅,以為葉寒這是間接應(yīng)下了自己的請求,可不等這份喜悅長過一瞬,葉寒的話接下來的話立即將他心中剛升起的喜悅打碎得四分五裂,“青川,你終究是佛門中人,你不可能跟著我一輩子。” “為什么不能?” 為什么就不能跟著你一輩子??青川被強烈的悲歡交加沖撞得理智全無,強忍著滿眼悲憤不落,無聲控訴著葉寒的“拋棄”、她的“無情”、她的“鐵石心腸”。 葉寒低頭輕嘆一聲,無奈回道:“青川,我受你師父所托將你送到相國寺,這是我的承諾,而且”,看著青川滿頭青絲襯托下越發(fā)驚艷的容顏,這才慢慢道出自己的難處,“我一弱女子,無權(quán)無勢,護不了你一生。” 心里忽起一股悲愴,竄出肺腑直沖上喉,青川猝不及防立即咳嗽不止,咳得雙眼發(fā)紅,氣息難平。見狀,葉寒連忙扶著青川回床躺著,給他喂水順喉。 “青川,還難受嗎?喉嚨還癢嗎?”葉寒伸手順撫著青川的胸膛想平復(fù)著他的氣息,可隔著衣料觸手的竟是滿手的guntang灼人,葉寒不由心下一慌,手連忙在他額頭探了探也是同樣驚人的燙意,“不是已經(jīng)好很多了嗎?怎么又突然變得這么燙?” 窗外又起了風(fēng),打得半開的窗扉啪啪作響,聽得葉寒也心驚得不行,肯定是方才在窗邊站久了,涼風(fēng)侵體才會病情惡化。葉寒連忙叫了在樓下喝茶的花折梅去請大夫,然后看著青川難受得不行的樣子,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是這樣,她怎么也不會讓青川下床,也不會 幾番折騰,青川一直高燒不退,迷迷糊糊說著夢囈,看著葉寒正萬分著急,還好那一老大夫及時趕到,給青川施了幾針,強行灌了幾顆藥,青川的病情這才慢慢穩(wěn)定。 葉寒如同做錯事的孩童一般,乖乖地站在一旁,耷拉著腦袋,被老大夫一陣訓(xùn)道:“都說了要小心照料,怎還如此粗心。常言道‘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大病初愈的人最忌病情反復(fù),況且他還未好痊愈,現(xiàn)在又被邪風(fēng)入體,再加上氣急攻心,病情怎能不反復(fù)惡化?” 老大夫懸壺濟世,慈悲心腸,見不得病人如此,難免多發(fā)幾句牢sao,氣頭一過,見葉寒也只不過是一十幾歲的半大孩子,不忍再添“惡詞”,便一邊拂著花白長須一邊重新寫下一道新方子,千叮萬囑一番才交給葉寒。 老大夫有人接送,葉寒親自送到大門前,萬分感謝了一番。等老大夫走后,葉寒一刻不敢耽擱連忙把方子給了花折梅讓他去藥堂抓藥,然后上樓回房。 只是花折梅有些不解,拿著方子后好奇追問了葉寒一句,“我下樓之前青川不是好好的嗎?怎么才過一會兒就病情惡化了?” 葉寒本就自責(zé),不愿說話,可扭不過花折梅孜孜不倦的追問,只好低著頭敷衍道:“就剛才在窗邊站了一會兒,吹了點風(fēng)?!?/br> “不對吧!”花折梅立即否認(rèn)道,緊追問不放,“我記得大夫不是說青川還是因為氣火攻心才病情惡化的,你到底說了什么讓青川氣到病倒?” 花折梅話音一落,葉寒驀然看向花折梅,緊抿著微顫的雙唇不說話,也站著不動,就這樣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清眸死死地看著他,看得花折梅心里一陣發(fā)毛,這才后知后覺察覺到自己又說錯話,然后連忙拿著方子跑出了客棧,葉寒也慢慢垂下頭來,然后一腳一步慢慢向房間走去,背脊說不出的凄涼。 青川病情反復(fù),可能沒有人能比她更傷心痛苦了,心好似被刀子一刀一刀剜著還要疼,突然間她想起了葉父——就是因為一時疏忽,一碗涼水丟掉了性命,母親為此自責(zé)不已于是不到一年也跟著去了,而現(xiàn)在讓她重新在經(jīng)歷一遍類似的事情,她真的有點堅持不住,尤其方才被花折梅緊追問著不放時,差點,就差那么一點她眼中的淚就涌了出來。 她想蜷縮在一無人的角落,能夠放聲哭泣,能夠讓眼淚在臉上肆意流淌,就簡簡單單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可能這世間可能對她太過“寵愛”,不想看見她的眼淚、聽見她的哭泣,所以根本不給她丁點兒機會尋到那么一個地方,無奈,她只能讓發(fā)苦的淚水強咽下肚,自己獨自品嘗。 云州城再如何艷陽滿天,明媚尤甚春光又如何,當(dāng)云走天黑成墨,到頭來也是滿空冰涼如雪,城冷寂寞如灰,大街小巷游走的是趕也趕不走的孤涼,一如葉寒此時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