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這是何等不和諧的一幕,周厥喝著暖燙的粥,對許青珂說:“不懷疑我是在試探你嗎?又是看戲又是來這里喝粥?!?/br> 許青珂放下碗,“如果我跟前輩差距太大,前輩也沒有試探的必要,反之,前輩怎知道我不是也借此試探你?” 試探是雙向的。 那么,她試探到什么了呢? “前輩是把我認成別人了吧?!?/br> —————— 周厥并不意外許青珂的大膽,也不意外她的突然直白,只默了下,開口:“不若你我玩一個游戲好了?!?/br> “前輩請說” “你試探到什么,可直接問我確認答案,但我也可問你,彼此來回,不問勝負,只問本心。” 很有意思的游戲,像是智者之間的角逐。 許青珂:“那就請前輩回答第一個問題?!?/br> 周厥:“是,你的真名叫什么?” 許青珂:“許青珂,前輩認識那個女子是誰?” 竟猜到是女子? 周厥:“白星河,不過這個名字你最好忘記,至少不能對別人說起?!?/br> 許青珂瞇起眼,周厥卻再問:“你為什么來到邯煬?” 許青珂:“殺人,前輩為什么會在最巔峰的時候提前致仕?” 殺人?言士郎一黨的人十有八九都已經(jīng)落網(wǎng)了,只是還沒死而已。 周厥這次沒有回答那么快,只是淡淡道:“因為死人?!?/br> 一個殺人,一個死人,似乎異曲同工,但實際是不一樣的。 哪里不同,也只有兩個人自己能體會了。 “你的姜信是什么關(guān)系?”周厥忽然問。 這算是第三回合的結(jié)尾問題了。 許青珂沒想到周厥忽然歪都這里去,一如她一開始回邯煬的計劃——完全就沒有姜信這一號人,也不知后者是怎么入奇怪的怪物一樣進入她的生活的,如今…… 關(guān)系? “他是好龍陽之人,但我不是?!痹S青珂很平靜得回答。 很老實的回答,既然是智者游戲,就秉承對智者的尊重,一如她確定對方并未隱瞞她一樣。 但目前暴露的都無傷兩人的根基,或許說——周厥對她暴露的更加隱秘一些。 “白星河是不是歸寧侯的夫人,兩人雙雙隕難,而他們都與你相熟,前輩提前致仕,是因為知道了些什么?!?/br> 許青珂的話很輕柔,附近也沒有其他人,那些流民早已去找活計去了,也就老少婦孺在周遭。 他們兩人的聊天顯得那樣稀松平常,仿若爺孫兩人在閑聊。 但……有誰留意到慈眉善目如老仙人一般的周厥此時眼中有隱隱殺意。 第90章 路數(shù) —————— 能讓仙風道骨老好人一個的周厥露出殺意, 許青珂的這個話題顯然很致命。 他說過了,白星河這個名字不能再提, 但是這個許青珂今日仿佛…… “你今日就是為她而來,現(xiàn)在你說你是出身那小地方的農(nóng)家寒門子弟, 我是不信的。若是你的成長環(huán)境只是那般, 若非你加入了一個強大而神秘的組織,就是你明面上擺給我們看的一切都是假的, 包括你的名字,你的身世……” 許青珂不急,“那前輩覺得我是屬于哪一種?” “你是碧海潮生閣的人, 浮屠,魁生,妖靈, 伏尸其中之一?!?/br> 許青珂卻沒有被猜中的尷尬,只灑然一笑, “碧海潮生的人可從來不單人入朝, 這是它的規(guī)矩,其實前輩更懷疑我是后者?!?/br> 周厥神色淡漠, 手指用樹枝劃動著地上燒滅的草灰。 “是, 我的確更懷疑后者,也是因為這種懷疑, 才特意見你, 否則不管你是碧海潮生的誰, 亦或者你到底擁護哪個皇子上皇位, 都跟我無關(guān)?!?/br> 所以說到底,他也的確更在意白星河這個人。 而許青珂恰恰跟她有相似感?甚至不惜主動見她,以至于暴露…… “前輩懷疑我是她?” “她還在人世的時候,尚且還比你大一些,已經(jīng)成親,你自然不可能是她。何況……” 他頓了下,輕嘆,“她是我見過最不喜歡運用才智掌殺伐的人,而你恰恰相反?!?/br> “這可不算是夸我,不過今日前輩見我,是想緬懷她,可我見你,也只是之前那個問題而已?!?/br> 周厥定定看著她,也不知多久,他說:“我不知道,他們的死是一個巨大的秘密,誰都碰不得?!?/br> 他起身,俯視著坐在地上的許青珂,“我不管你是什么來頭,又是什么人,但不許利用這件事做文章以達到你的目的,逝者已矣?!?/br> 許青珂微笑:“否則呢?” “否則你需要鏟除的人又多了一個。” 周厥拂袖而去,似乎這次會面很不成功,許青珂指捏起盛粥的碗,輕輕道:“看來對當年叱咤蜀國朝堂風云的周相而言,江山社稷重于一切,可遺憾的是我跟你不一樣?!?/br> 起身,將碗交給那流民,她對這些流民的慘狀視若無睹。 因為更凄慘的她都見過了。 切身之痛,她的痛尚且無人能分擔一分,這些人的生死又與她何干! ———————— 不過在許青珂走出流民群的時候,有幾個流民悄悄跟上她。 等她走進一荒無人煙的郊區(qū),前往官道…… 他們從后面快步靠近。 最后,殘影連閃兩下,匕首在空氣中滑過線光,帶了紅。 幾個意圖不軌的男子倒下,那殘影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往這些尸體上倒了一些液體。 很快,尸體化成了血水,用不了半天就會融入土地之下。 許青珂站在蘆葦叢邊,看著眼前一片沼澤湖。 “周厥是知情人,但只要關(guān)乎蜀國根基,他是不會幫我的,甚至不會告訴我分毫?!?/br> “但也不能排除他是幕后之人的可能性,只是可能性稍小,竟不懷疑我是……” “但當年總有一個至親至友的人背叛?!?/br> 許青珂低頭,看著手掌,這雙手當年是怎么被繩子捆綁吊起來的……又是怎么不得不被松開的,她到現(xiàn)在還記憶猶新。 “太多人需要查,太多人需要死了?!?/br> 她握緊拳頭,但她說的話,那個處理完尸體痕跡乖乖站在身后的青年似乎半點也沒聽到。 直到許青珂轉(zhuǎn)身,打了手語。 ——原狼,替我辦一件事,首先你要先殺一個人。 ———————— 許青珂開始一整天一整天耗在三司牢獄,一開始三司的人的確不太服許青珂這個后起年輕主管這么大的案子,甚至讓他們的三公都打下手? 但讓人驚疑的是三公竟然一點排斥也沒有,反而甩手掌柜似的。 謝臨云卻知道這是為什么——這不是一個案子牽扯的言士郎,而是言士郎牽扯了他的黨羽,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到底他的根基有多深,會有多少反擊,現(xiàn)在誰牽頭,誰就是第一個被攻擊的。 果不其然,在許青珂“勞心勞力”帶傷調(diào)查的時候,御史臺內(nèi)部卻先爆發(fā)了對許青珂的彈劾。 ——她老家的許姓族人竟借著許青珂的權(quán)勢名聲奪了一商賈的家財,且還jian殺其女。 這反擊不可謂不迅猛,也不可謂不兇狠。 但,管用嗎? 謝臨云如今也是御史臺中人,他看到這問案宗的時候,先看了涉案的許姓人,神色有些冷漠,許家人跟許青珂的情分素來很淡,不,應(yīng)該說還有仇怨,論許青珂的心性,便是大義滅親就是了,還白白讓她奪了一大義滅親的好名聲,對方怎么會這么傻。 除非還有后手。 當謝臨云看到案宗后面提到許家村一牛姓父子也涉案相助的時候,神色微微一凝。 牛家父子?好像是許青珂最交好的那一家…… “牛慶父子跟許庸已經(jīng)被抓了嗎?”許青珂在朝堂上,當著百官的面這么問了自己的上官左御史薛紹。 蜀王從之前開始就未動怒,此時也不驚詫,只是有些陰沉,若有所思得看著許青珂跟薛紹,也看著朝堂上的皇子跟王公大臣們。 薛紹目光冷峻,“致定府知州清正廉明,豈容你的族人胡作非為,于是當即就上請了我們御史臺……” 這是聯(lián)合致定府知州一起對付許青珂?好突然,好迅猛,竟是半點消息不露,要知道許青珂現(xiàn)在御史臺可是借著貪污案的由頭幾乎只手遮天! 竟還是讓薛紹突襲了。 不過這許青珂也是被家人拖累了,也是,那等小地方出來的,終究缺了底蘊,雞犬升天后不知有多少雞犬改不了本性…… 這許青珂這次哪怕不被罷職,也會被扯出言士郎的案子。 三公做壁上觀,并不語,似乎是揣度許青珂會有說明反應(yīng)。 許青珂并未讓他們就等,只淡淡一笑:“既然被抓了,查就是了,查出結(jié)果再判,判了再刑,一貫該是如此。致定府知州自己本身可以處理的案子,非要先上傳御史臺,且直接越過我們這些下官,直達薛大人手中,我是該感慨這位知州人脈通天,還是該感慨薛大人在江東區(qū)的根基匪淺,連致遠那等小地都事無巨細盯著?!?/br> 許青珂這么說,若是前者,“相助”薛紹的致定府知州就該是居心撥測了,而且越級上報是違背規(guī)矩的,也要被重罰!仿若致遠那位是姓許的? 這是要把許家扯進來了? 有些人浮想聯(lián)翩了,再有人想,若是后者……那就是薛紹自己有問題了,問題不在于他要搞許青珂,而是御史臺本就不能跟地方官員牽扯太深,前面的徐世德無頭案大家心知肚明,君上可以輕拿輕放一次已經(jīng)讓人十分編排,若是再容這位御史大人將爪牙遍布地方,那按照君上的脾氣…… 果然,很多人都留意到蜀王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