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屏風(fēng)外有女孩子清冽的聲音，“爺爺，爺爺，我回來了！”

    我一聽就知道是誰！

    蘇羅浮連忙出去，在屏風(fēng)外面截住那個姑娘，不讓我們看見她。

    我只聽見女孩子的聲音說，“爺爺，后廚李師傅兒媳生了個大胖小子，他回鄉(xiāng)下了，今天mama爸爸都去泰山參加研討會，所以也不在家，午飯我掌廚，您想吃什么？”

    “畫室有客人？我剛才聲音太大，真對不起?？腿酥形缭谶@里吃飯嗎？小張家殺了一頭豬，送來新鮮的rou，剛好可以做揚州獅子頭，如果不是太冒昧，請客人也嘗一嘗我的手藝?！?/br>
    蘇羅浮，“好，我知道了。”

    畫室中，那個叫做蕭商的少年用雍正官窯的青花瓷盞端過來兩盞清茶，分別放在我手邊與老四手邊。

    “勛老先生，勛先生，請用茶?！?/br>
    面對我們，未見一絲倉惶，一絲諂媚，只是一派怡然自得的從容，只這一面，我就知道，無論是我家老四還是小七，都與蘇家姑娘毫無緣分。

    可惜，實在是可惜。

    那個姑娘離開了，我從這邊的窗子可以看到池塘的邊上，一個清秀的圓眼睛的小姑娘走過去，正在采摘蒲菜，她笑起來，像極了當(dāng)年的蘇羅浮，令我有些驚訝的是，一向?qū)Υ耸虏桓信d趣的老四也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并且并沒有一瞥而過，反而瞇起來眼睛，注視窗外。

    今日無功而返，不宜久待。

    我與老四起身告辭，最終，還是沒有口福吃到蘇家姑娘的揚州獅子頭。

    ☆、169

    趁著今天上午有空,我把最近所有關(guān)于都市愛情偶像狗血劇的小說都放進手機里,開始進行掃文。

    我的《浮生》需要一個基調(diào)，就好像過去農(nóng)村手工編織一塊粗布，至少需要把木架子弄起來,并且算出長寬，這樣才可以再在上面來回編織。

    雨后的第一天，晴空萬里，居然很冷。

    也許是因為這場雨徹底下透了，所在我坐在湖邊的長躺椅上的時候，需要把腿卷縮起來,放在裙子里面,似乎才能稍微暖和一會兒,mary姑娘幫我端過來一杯熱巧克力，一塊胡桃派，又拿過來一條很輕薄的白色羊絨毯子，蓋在躺在我腿上正在午睡的男人身上。mary姑娘很怕吵醒他，于是悄無聲息的離開，這個時候，我的手機震動，我一看，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騙子？

    不知道什么靈感，我劃開了手機。

    “寶貝啊，我和你mama到北京來看你了。你mama對你可好了，她還給你買了一條大鉆石的項鏈，光上面的吊墜就足足有3克拉，幾十萬呢！”

    ……

    我切斷通話，果然是騙子。

    誰知道，不一會兒，有短信就傳了過來，——alice，我是king。剛才姑父打電話過來，說你把他的電話掛掉了。這次他專門從老家過來，想要和你重續(xù)親情。

    誒，斷開的親情不是那么容易續(xù)上的，破碎的鏡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就黏合的，要說，如果艾麗絲本尊還在，沒準也許還可以，畢竟，艾祿權(quán)是她親爹，可是我就……算了。

    我也沒有回短信。

    枕在我腿上的男人似乎醒了，他動了一下，睜開眼睛。

    “剛才誰的電話？”

    我，——騙子。

    “哦?！?/br>
    他起身，我長出了一口氣，趕緊揉了揉自己早已經(jīng)僵麻的大腿，勛世奉斜睨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我趕緊沖著他笑。

    晚上，我乘坐最后一航飛機從上?；匮喑恰?/br>
    他送給我的那些恐怖的巨鉆，我一個也不能帶，不過我把那顆翡翠佛頭帶回去了，我從淘寶上買了一個黑色帆布的大包包，可以放下我的macpro，手機，錢包，鑰匙，口香糖，化妝盒，還有薯片，這顆佛頭剛好掛在外面，像一個可愛的圓子。

    飛機一落地，我發(fā)短信給他報平安，然后打車直奔酒店，廖安他們剛收工，大家都回去睡覺或者鬼混去了，廖安正在一座空曠的屋子里面做愈加，旁邊還擺放著她的ipod，播出異常妖嬈的音樂，我甚至還看到她面前蹲著一座香爐，上面的青煙裊裊升起，我感覺廖安馬上就可以涅槃了。

    我在她面前坐下。

    “哼~~~~~~~~~~~~~~~~~你回來了，哼~~~~~~~~~~~~~”

    廖安說話的時候，氣息悠長，很像一只千年狐貍。

    “上海之行怎么樣？”

    我點了點頭，還好。

    “看你眉目含春，面帶桃花，難道，不久將是大喜之日？”

    我笑著搖頭，并且從包包中把pro拿出來，給廖安看了我對新劇本《浮生》的構(gòu)想，廖安的雙眼瞥了一眼我的包包，……，旁邊的佛頭，似乎好像沒有看清楚，她又看了一眼，最后從一個蛇形的姿勢變回正常人的姿勢，然后給我來了一句，“靠，土豪，真tmd的土豪！”

    第二天在片場，我發(fā)現(xiàn)蕭容在鏡頭前面的感覺越來越對勁了，她的演技本來就好，現(xiàn)在不鬧情緒之后，鏡頭前的表現(xiàn)力簡直可以說是力透鏡頭，廖安很滿意。

    傍晚，勛暮生給我傳了一條短信，說他在上海喝了我的排骨湯，于是，想要回請我吃飯，我告訴他好，并且說，等過幾天我回北京就給他電話，他說，他就在燕城，并且問我今天晚上吃飯，可以嗎？我說好。我以為他也會在萬荷千峰園，沒想到，他過來接我，到了一個非常偏僻的地方。

    一個不大不小的四合院，外面是一個魚塘，四周全是菜地，不遠處有一座小山，圍繞著小山有一條很不錯的道路，沿著道路開車，不過半個小時的路程，就是勛家的大宅院。

    他點了幾樣菜，全是燕城當(dāng)?shù)氐霓r(nóng)家菜。

    一盤拌蘇子葉，一盤蘸水西紅柿，一盤新鮮黃瓜，一盤老湯燒雞，一盤冰糖煮的山楂，還有一盆子燉肘子，主食是蔥油餅。

    “alice，今天請你吃飯，其實是有事想要和你說一下?！眲啄荷谝巫由?，忽然站起來，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這里并沒有那么好的冷氣，盛夏的燕城像一個蒸籠，根本穿不住挺括的西裝。他說，“是關(guān)于我六哥的事。”

    六哥？

    我腦子中一圈問號，跟他認識了這么多年，根本不知道他還有一個六哥？

    “是，我六哥，他是我三叔的兒子?！眲啄荷D了一下，才說，“唯一的兒子?！?/br>
    我點了點頭。

    他說，“我六哥只比我大一個月，他人很好，真的很好，雖然是三叔的兒子，可是和我三叔的性格完全不一樣，他像他媽，是一個很單純的人。當(dāng)時，我爺爺送我們兩個到英國讀書，我在三一學(xué)院，他在帝國理工。他一直住倫敦，離我們學(xué)院大約一個小時的路程。那個時候，出了意外，他屬于是被殃及的池魚，arthur對他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具體什么事情我不想說，相比你也不想聽，總是，我六哥從那個時候開始，就精神狀態(tài)不好。我想，那個時候的arthur過于年輕，鋒芒畢露，并且三叔，……，你見過我三叔，你也知道他那個人，被我奶奶嬌寵過頭，人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和arthur一直不好，從爭權(quán)到爭利，還有莫名其妙的一口氣，他們爭了多少年，可是，最深的仇怨，就是在我六哥身上。arthur做的這件事當(dāng)時在我們家引起了軒然大波，因為這是公然對祖宗家法的挑釁，在我們家，arthur可以奪三叔所有的股權(quán)，可以打壓他，甚至把他凈身出戶，讓他永生不得踏上manhattan的土地，這些都可以，但是，他不能把三叔弄到斷子絕孫的地步?！?/br>
    我趕緊又點了點頭。

    勛暮生，“我三叔和arthur爭了這么多年，期間很多事情連我都不知道，他最后以慘敗收場，可是在下臺一鞠躬之前，他居然還想要刺殺arthur，具體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大約知道，三叔讓人給arthur扎了一整管的可卡因?！?/br>
    我，……

    “從那之后，他們之間的斗爭已經(jīng)是白熱化，最近，arthur居然把已經(jīng)瘋了的六哥送入聯(lián)邦重刑監(jiān)獄，六哥身體不好，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明年，我三叔肯定沒有兒子送終。我知道，他和arthur之間是血仇，我也知道，他和arthur的冤家到死也解不開。但是！”

    我感覺他似乎想要壓抑什么情緒，平穩(wěn)了一下才說，“一筆寫不出兩個勛字，勛世奉，終究不能自絕于家人，自絕于祖宗?！?/br>
    我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只是沉默。

    勛暮生看著我，“除了這些，還有安全問題。他身邊有世界上一流的保鏢，他不怕，可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逼到我三叔不惜魚死網(wǎng)破的時候，我怕牽連到你。”

    我抬頭，看著他。

    勛暮生那雙眼睛黑如夜空一般。

    他，“原來我說的話，他還會聽，可是，……，他對我的成見太深，而且，前幾天在上海，我也不對，不夠冷靜，不應(yīng)該當(dāng)著你的面把他結(jié)過婚的事情說出來，從那之后，他對我完全不信任。但是關(guān)于六哥的事情，我的心意是好的，我不想說出來卻得到適得其反的效果。這么多年的兄弟，我不想看著他走一條越來越艱難的路。你是中國人你明白，家族的事，不是法度，強權(quán)，金錢就能說一不二的。并且，要說現(xiàn)在全世界有一個人說的話，他還能聽的話，那么，那個人就是你?！?/br>
    我不知道應(yīng)該給他一個什么樣子的回答，因為，我根本不想去碰這件事。

    不說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勛家三叔與勛世奉之間十多年的恩怨情仇，就說我本人作為勛世奉被勛三爺派人扎了一管可卡因的目擊者，還有我自己的經(jīng)歷來說，這樣的爭斗不卷入無辜者，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對勛世奉這些事情知道的很少，失之毫厘謬以千里的道理我卻明白，也許在我看來異常不合理的事情，卻因為我所不知道的某個環(huán)節(jié)堵上之后，而變的合情合理起來。

    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我不認為我會足夠分量去影響他。

    不過，……，看到眼前的人居然會為了一個‘對他完全不信任，并且有很深偏見’的人而著想，這是不是說，他也長大了？

    我拿出手機，在上面仔細打出一行字，告訴他，——我不合適。

    先給他看。

    然后我又打字，——勛家內(nèi)部，還有沒有哪位長輩可以得到arthur由衷尊敬的？

    勛暮生看到我打的字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是一種微妙的難堪，相比，這個答案并不好，果然，他搖頭，不過，隨后，他好像忽然想起來什么，猛然說，“五爺爺！arthur對五爺爺好像還挺尊重的。”

    我想了一下，在手機上打字，——他12歲回勛家，今年32歲，這20年來，赫赫揚揚的勛氏家族就沒有一個人可以得到他由衷信任的，反而一位只見過幾面的陌生老人可以讓他尊敬，這就是豪門家族嗎？

    ☆、170

    “對,這就是勛氏豪門?！眲啄荷踔劣靡环N可以算得上是認真與篤定的表情點頭，“勛家有勛家的法度，不過，我比他幸運，他沒有人可以信任，可是，我信任他。”

    說完,他自己想了一下,又點了點頭，“沒錯，我信任他?！?/br>
    心中升起一股不知道什么滋味的滋味,但是,并不難過。

    我看著他，居然也笑了，笑的很開心的樣子。

    記得誰說過，勛暮生是一個幸運的人，其實，幸運，很多時候，因為他這個人，愿意讓自己幸運。

    ……

    《海棠與尖刀》的導(dǎo)演葉玦回國，終于，他帶來了這部戲開始全面做宣傳的指令。

    首先，他對市場的定位是藝術(shù)、高端、國際化與不可避免的裝b。最先開始做的，則是我與喬深分別錄制的兩段全英文采訪錄影，然后放在已經(jīng)開通的《海棠與尖刀》的網(wǎng)站的主頁上，面向‘全球’，務(wù)必要做到讓大家看上去顯得這個電影很高深莫測。于是，我與廖安依依惜別，執(zhí)手相看，互道珍重，她繼續(xù)留在燕城完成我們的《野狗》|大業(yè)，而我回北京與天王喬深錄制英文訪談錄影去了。這個訪談是全部有底稿的，我所做的，只是全部背下來，然后裝作不是在背誦一般坐在鏡頭前面，面對鏡頭背誦就可以了。

    錄制工作很順利。

    讓我驚詫的是，喬深竟然在這么短的時間之內(nèi)，就找了一個老外做貼身英文老師，把他那種略微帶著中國口音的英語練成了英式口音，剛好和我的一致。我佩服他的才華和勤奮，對于一個每天工作超過18個小時的中國娛樂圈頭牌天王來說，每擠出一分鐘，都是自己睡眠時間進行慘無人道的壓榨，而更加令人驚訝的則是天王的那張臉，永遠如同電影中最唯美的鏡頭一般的迷人，每次看到他，我甚至覺得他就像傳說中的吸血鬼，可以青春美艷到世界的盡頭。

    錄制完這些東西，simon張幫我約了一個心理醫(yī)生來治療我的失語癥，因為，在電影巨大的宣傳工作泰山壓頂一般的壓向我之前，我必須能夠開口說話以應(yīng)對媒體各種刁鉆古怪的問題。

    治療是在一間四周都是暖橘色，擺放著一個長沙發(fā)，一盞落地?zé)?，還有書架，另外還有一張寫字臺和一把轉(zhuǎn)椅的房間進行。

    醫(yī)生是一位穿著白色制服的青年男人，戴著眼鏡，顯得很斯文。

    “艾麗絲，閉上眼睛。”

    他的聲音很柔和，帶著一點點的催眠還有誘哄。

    我聽話，閉上眼睛。

    “好，你閉上了眼睛?，F(xiàn)在，你身處一個你熟悉的場景，你看一下，你身在哪里？”

    我舉得他的問題傻b透頂，我不就身處你的治療室嗎？可是，我感覺自己無法發(fā)聲，于是開始沉默。

    過了一會兒，醫(yī)生繼續(xù)說，“艾麗絲，其實，你在你的家中，這是你最熟悉的環(huán)境，這里很安全，很安全，你的一切都不需要擔(dān)心，好，那么，你可以告訴我，你家的燈在什么方向嗎？”

    我睜開眼睛，手指了指身邊的燈。

    醫(yī)生瞪了我一眼，“不可以睜開眼睛，閉上！”

    我閉上。

    他繼續(xù)。

    “現(xiàn)在，你身處一片藍色的海洋當(dāng)中，……”

    我掏出手機，在上面打字，用發(fā)聲軟件幫我說出來，——“醫(yī)生，你是醫(yī)科生，所以中文學(xué)的不好，比我還爛。蔚藍色這個形容詞源自拉丁語caeruleum，意思是天堂的意思，所以，這個顏色從來都是用來形容藍天白云的，而不是大海。大海因為是水，所以擁有它特殊的藍色，也使用特殊的形容詞?！?/br>
    醫(yī)生，……

    “好，再閉上眼睛，現(xiàn)在你身處一片幽靜的森林里面……，陽光明媚，四周鳥語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