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緣九
次日清晨,幾人再次上路。 阿秀睡得香,不代表氣消了。一路上,她默不作聲地驅(qū)使著金木魚往上飛,權(quán)當(dāng)背后的視線不存在。 “咳,吵架了?”慧明受不住這尷尬氣氛,悄悄蹭到山戎旁邊,企圖探聽一二。 白紗遮目的青面男子看上去高深莫測,半晌只冷冷給出了叁個字:“呵,女人?!?/br> 其語氣,不屑(作死)到了極致。 啪嗒。 腦子里一根名為“溫柔”的弦斷掉了。阿秀氣紅了一張臉,直接扭頭開罵:“莫再講這種憨話,我會發(fā)寶氣喃!你再吊就自己滾回家,冒得在咯里討嫌!” 慧明雖然聽不懂湘西話,但這并不妨礙他察言觀色。 暗暗咽了下口水,他掏出佛珠默念經(jīng)文,再不敢插手進去。 似是沒想到對方能被自己激怒,山戎表情一僵,千丈高的氣場霎時間被攔腰斬斷。里子面子就這樣全沒了,腦海里有個頑強的自己在不斷叫囂著反攻回去,但是…… 他不敢?。?! 令人窒息的寂靜中,阿秀冷冷斜睥著他,直到對方的神經(jīng)繃至極限,才恩賜般收回了目光。 …… 臨近正午的時候,幾人到達了山頂。 此片區(qū)域別說人跡,連鳥獸都全無蹤影。也幸虧他們這群人不是修士就是倒陽的陰尸,并不畏寒,否則在這待上幾個時辰,肯定要原地升天。 很快,阿秀在這銀裝素裹的雪山尖,尋到了一池冰湖。 將冰面擊碎后,她從和尚懷中接過付仁,在他身上幾處大xue都劃出了小口,以引貪食靈脈的蠱蟲鉆入。待放出來的十幾只蠱蟲全部潛入血rou,阿秀快速將他投進了冰水中,只留腦袋在水面上,并開始凝神驅(qū)動蠱術(shù)。 慧明不想打擾到她,于是悄悄退到了十米開外的亂石堆處。 找了塊石頭掃去上面的積雪,他撩起袈裟坐下,笑著開口道:“這世間的情感還真是奇妙有趣啊,是吧?!?/br> 靜立在一旁的山戎雙臂環(huán)胸,并不發(fā)表意見。 半晌過后,笑容和善的和尚又來了一句:“若是小僧沒猜錯,兄臺就是檀越提過的,蠱蟲寄生于人體那種情況吧?” 山間突然起風(fēng),山戎抬手將眼上的布扯了下來。遠處的阿秀嘴邊呼著霧氣,手指和鼻尖已經(jīng)凍得通紅,臉頰卻褪卻了所有血色,白得憐人。他看得眉頭直皺,薄唇緊抿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見對方?jīng)]有否認,慧明繼續(xù)虛心求問:“既然是蠱蟲,為何會對蠱師生情?” 從來不曾進入聊天狀態(tài)的山戎,難得施舍了一個眼神給他,卻仍舊不友善。 生情?這詞用得半點不對。 如何生的,何時生的,都需要個契機,而他卻不是這樣。他生來便與阿秀互成命脈,互為彼此最特殊的存在,此乃既定的事實,無需任何時間與經(jīng)歷的積淀。 他和阿秀,從起始之點,羈絆就到達了巔峰。黃豆大小的身軀將那不亞于任何人的情感壓縮進了微觀世界,叫她看不真切,聽不清晰。 而如今,機緣既然已經(jīng)降臨,他這雙本就放不開的手,只會越發(fā)握緊。 “阿秀是我的,僅此而已?!?/br> 慧明笑著點了點頭,靜靜看著宛若巨型水晶的結(jié)冰湖面,沒再多問什么。 若是方丈聽到兄臺的那番話會怎么說?估計會長嘆一聲“施主糊涂啊”,然后再拉著人家促膝長談,直到將人掰回正途為止吧。 當(dāng)年自己沉迷鉆研伎樂天的時候,他老人家就是這么干的,雖然最后也沒能成功就是了...... 只不過,這一想起伎樂天,腦子里好像突然就來了靈感! 慧明動動手指,扭過頭興致盎然地建議道:“干等著也無聊,不如小僧為兄臺隨性唱一曲吧!” 山戎:??? 這是什么猝不及防的展開?! “咳咳,那小僧開始了啊?!?/br> 慧明語氣激動,手腕一翻,還不知從哪掏出一臺半臂寬的袖珍編磬,并極其熟練地敲起了節(jié)奏,隨后嘴巴一張,開起腔來: “宿命是佛祖寫給你的話本 教你如何去愛去恨 西方為每個人都敞開了大門 善惡是門檻不分身份 宿命也是你自己寫的話本 自己選擇自己要的人生 信仰是你的路引 只管把腳往前伸 吔 賣猴蜜” 山戎:......這不就是換個樂器伴奏的快板嚒。 “最后一句什么意思?” 慧明自豪一笑:“哦,這是我和付賢弟當(dāng)年創(chuàng)造的感嘆詞,用以抒發(fā)內(nèi)心對同僚的極大熱情。怎么樣,兄臺喜歡嗎,要不要小僧再來億遍?” “不用了,謝謝。那邊已經(jīng)完工了。”山戎禮貌回絕,然后朝冰湖方向豎起了一根手指。 阿秀確實完工了。她將付仁從水里提出來,隨即喚出木魚朝這邊喊道:“走咯,回山腳客棧給這男娃泡個藥浴驅(qū)驅(qū)寒氣,他現(xiàn)在的身體可受不住這地方?!?/br> 慧明一聽,趕忙收起編磬跑過去,還把袈裟解下來裹在了付仁身上。 等眾人坐好,阿秀啟動御訣,驅(qū)使木魚飛速離開了山巔。 * 這回入住客棧,幾人只訂了一間。 將付仁泡入炮制好的藥浴后,慧明繞過屏風(fēng),與阿秀和山戎一起坐到了茶桌前。 慧明:“付賢弟多久能醒過來?” 阿秀:“那要看他意志力如何了?;蛟S待會就醒,也可能要將養(yǎng)個叁兩年?!?/br> “嘶......”慧明苦惱地皺起眉頭,“若是真要兩叁年之久,小僧就養(yǎng)不起付賢弟了。到時,也唯有替他削發(fā),幫他出家這一條路可走......我們空明寺其實待遇不錯,希望賢弟醒來后不會怪罪于我?!?/br> 話題帶到這兒,阿秀順勢問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問題:“付家人不管他嗎?” 其實自打一開始她就覺得很奇怪,付仁出了事,第一時間不去求助富庶的本家,反而找上無權(quán)無勢的友人幫忙?;勖饕彩遣话闯@沓雠?,自己一人帶著他四處求醫(yī),卻并不將人交給榆陽付氏處理。 “豈止是不管……”慧明搖搖頭,神情帶上一絲不忿,“付賢弟失蹤的第二天,他們就將牌位立上了。如今除了我空明寺,再無人相信這孩子就是對外已經(jīng)病逝的付仁?!?/br> “他們當(dāng)真這樣無情?” 血濃于水,人世間的親情原是最為厚重的情感,阿秀不信那樣大的家族真會無一人出手相助。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親眼目睹過這一切的慧明,無奈苦笑,語態(tài)悲涼:“可悲可嘆!遙想當(dāng)年,付賢弟初入修煉境時,可是令萬眾艷羨的天靈根,誰曾想——” “他是天靈根?”一直充當(dāng)背景的山戎突然出聲打斷。 慧明一愣,然后很快地點了點頭。 阿秀覺得奇怪,看著他問道:“怎么了?” 山戎側(cè)頭對上她的目光,雪色的瞳眸中飄過一縷困惑:“剛剛想起了什么,還沒理清,又忘了?!?/br> “沒事,只是別人的記憶,不打緊。” 桌子下面,阿秀輕拍他的手背。手掌下冰涼刺骨的溫度讓人仿佛回到了雪原山巔,她不禁皺眉,腦子里未作他想,只是下意識地十指相扣,想要將他捂暖。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道細微的呻吟。 “付賢弟!”慧明眼神一亮,激動地跑到屏風(fēng)后面,聲音透著雀躍,“你醒啦?” “……慧明兄?” 好一陣忙活后,收拾妥當(dāng)?shù)母度时槐Я顺鰜?。雖然看上去依舊十分虛弱,但精神頭倒是挺好。 聽完慧明交待的事情經(jīng)過,他正要朝阿秀躬身拜謝,卻在瞧見她旁邊那男人的模樣后,忍不住地驚叫起來:“老祖宗!” 阿秀:? 山戎:? 慧明:? 作者有話說: 沒有才華,自己作詞不來,慧明的詞兒就是改了一下Jony J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