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jié)
司空昱卻一眼都沒看她——他從一開始,就沒正眼看過太史闌。 侍女畏縮著不敢動彈,司空昱瞥她一眼,嘴角一撇,笑了。 他笑起來,瞬間讓人想到“艷光四射”這個詞,只是現(xiàn)在誰也沒心情欣賞。 “南齊號稱禮儀之邦?!彼溃霸瓉硎沁@樣待客的……” 一只手忽然伸了過來,打斷了他的蔑視。 太史闌的手。 她一把拎住了司空昱的衣領。 然后面無表情地對身后的花尋歡道,“麻煩花教官,幫我把他給扔出去?!?/br> “好!”花尋歡的動作比她的答應更快,一團火似地卷過來,一手抓住司空昱的衣領,輕輕巧巧一甩。 太史闌順手還配了個“手揮目送”的動作…… “呼”一聲,猝不及防的司空昱,被花尋歡遠遠地扔了出去,落向荷池,他也是好武功,半空中雙手一張,身子一個倒翻,青蓮色長袍唰地一卷,腳尖落在一張翻卷的蓮葉上,借那點支撐,身子一個倒仰,已經(jīng)倒射向水亭。 在他倒射回來那一刻。 太史闌忽然一腳跨在亭邊欄桿上,手肘撐在膝蓋上,面對著他,張開手掌。 她掌心里,大鵬鳥金光一閃。 “我觸摸過的東西,都得扔了。”她面無表情地道,“我還摸過你?!?/br> …… 她身后聽見這句話的人如被雷劈。 面對她,一眼看見她掌心大鵬鳥,又終于看清楚她臉的司空昱,則是被一萬道雷劈中—— “噗通?!?/br> 他的腳尖本來已經(jīng)快要夠著欄桿,忽然真氣一泄,身子一軟,掉進了荷池,正砸在那載沉載浮的板凳上。 太史闌手掌一翻,把那只鳥收起,剛才那一瞬間,她很想把那只鳥給扔回去,這東西總讓她有種詭異的感覺,但心里又覺得,扔出去,只怕后果更麻煩。 “嘩啦”一聲,司空昱從水里濕淋淋的冒頭,扒著池邊,直直地盯著她。 不可否認,濕身失神的司空昱依舊漂亮,甚至漂亮得像個災禍,寬大的青蓮色長袍貼在身上,屬于少年和男人之間的,修長挺拔的身體曲線十分迷人,配上他忽然茫然的神情,足可為妖姬誘惑??上逢@瞧著他就像瞧著一場真的災禍。 他一落水,東堂眾人都已經(jīng)沖了過來,當先那濃眉大眼的少年怒喝一聲,“你這賤人!”嗆地一聲拔出寒光熠熠的長劍。 “嚓?!甭劼暥鴣淼幕▽g等人,齊齊拔出武器,怒目相向。 嗆啷之聲連響,一瞬間東堂劍出,南齊刀亮,殺氣凜凜,劍拔弩張。 一場混戰(zhàn)就要拉開帷幕。 “都給我住手!” 這一聲出自兩人之口,分別是董曠,和司空昱。 眾人都一怔,董曠命令住手很正常,怎么司空昱忽然也這么息事寧人了? 連東堂的人都愣住了。 司空昱身影一閃,從荷池中躍出,濕淋淋站到太史闌面前。 花尋歡立即刀指他眉心,被他毫不在意撥開。 他一撥刀,花尋歡臉色就變了——這人武功相當了得,剛才之所以會被她扔出去,完全是因為被太史闌吸引了注意力,猝不及防。 司空昱只盯著太史闌。 “你是誰?”他問。 太史闌淡淡看他一眼,“太史闌。” 東堂那批人都將訝異的目光轉(zhuǎn)過來,今晚赴宴,他們只知道是為本地官場新貴接風,卻不知道給誰接風,本身他們是異國人,南齊也不需要向他們事先交代。但太史闌的名字,他們卻都知道,沒辦法,現(xiàn)在只要在南齊西北境的人,就不可能沒聽過太史闌的名字。 “太史闌?!彼究贞叛凵褚婚W,“是你!” 他一抬頭,看住了太史闌。 眼前的女子,神情淡漠,無悲無喜的模樣,唇薄緊抿,眼神靜而冷,整張臉的輪廓鮮明有致,第一眼看去,當真不符合東堂或者南齊的審美觀,不那么白,不那么秀麗,不那么溫軟,然而如此奪目,讓人忍不住要看第二眼,第三眼,看多了,忽然便覺得,原來世上也有這樣一種,特別的美。 這個傳言里威武雄壯、腰闊三尺的傳奇女子,原來長這樣? 就是這雙不算寬,甚至很明顯都沒握過刀劍的手,撐起了即將覆滅的一個城? 太史闌從來不說廢話,報了名字便走,到現(xiàn)在還沒開席,要餓死她嗎? 一只手再次把她攔住。 是司空昱的手。 “世子,不能饒了這女人!” “你敢對世子出手,還想走?” “我們要去問問你們禮部,問問南齊皇帝皇太后,南齊官員隨意毆打他國來使,難道不怕影響兩國邦交嗎?” 景泰藍挺了挺小肚子,心想俺會回答你扔得好扔得好,怎么沒扔到茅廁里? “世子,我們要把她——” “太史闌。”亂糟糟的人聲里,司空昱的聲音隱約帶點不甘,卻依舊清晰,“原來是你,那么好吧——我娶!” …… 空氣像被忽然抽干了。 以至于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像河岸上擱淺的一條條瀕死的魚。 不能怪他們,實在是劇情太跌宕了。 一刻鐘前還極盡侮辱,殺氣騰騰,一刻鐘后忽然表示要娶——這位司空世子不會被摔傻了? 瞧那眼神也不像呀。 司空昱沒傻,一群東堂少爺?shù)股盗?,那個濃眉大眼的少年,半天才合上自己下巴,下頜發(fā)出“咯”一聲響。 “世子……”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您……她……這……” 司空昱微微抬起下巴,依舊是那個驕傲的神情,只是眼底閃過一絲無奈,忽然緩緩撫過腰間。 眾人這才注意到他的青蓮色寬袍是外袍,里面還有一件白色緊身長袍,長袍束著藤編腰帶,腰帶金絲鏤織,十分別致華貴。 南齊人都只覺得別致,忍不住多看兩眼,東堂人先是不明所以,再仔細看看腰帶,臉色不禁都變了。 “世子,難道……”那濃眉大眼少年更結(jié)巴了。 “不會吧……這……”那白皙少年表情驚恐,看看太史闌,再看看司空昱,露出五雷轟頂神情。 “不可能呀這,你們一定猜錯了……這腰帶……這不是還好好的嗎……”精悍微黑的男子滿臉不可置信。 其余東堂人已經(jīng)直接不會說話了…… 南齊人則是一頭霧水,被他們這啞謎打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就是一條腰帶嗎,怎么一個個如喪考妣模樣?再說腰帶和求娶有什么關系? 一堆人大眼瞪小眼,司空昱只盯著太史闌。 太史闌卻轉(zhuǎn)頭對忙著啃梨子的景泰藍道,“梨子少吃幾個,太涼?!?/br> 司空昱想不出一個女人聽見一個男子的求婚,怎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反應? 她沒聽見嗎? “你聽著。”他忍耐而又覺得無限犧牲地道,“我要——” “別侮辱這個字?!碧逢@道。 “你……” 太史闌飛快地從袖子里掏出一個東西,蜷在掌心里,拉起他的手,拍在他掌心,“收好,雖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想必和這玩意有關,現(xiàn)在還給你。另外,司空世子,不管世上存在什么規(guī)矩,所有的規(guī)矩都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沒有活人給死規(guī)矩束縛住的道理,你愿意被綁是你的事,我不奉陪,再見,不必再見?!?/br> 她轉(zhuǎn)身牽起景泰藍,對董曠道:“總督大人,我看今晚這頓飯吃也吃不安生,算了,不過有什么我沒吃過的好菜,麻煩送一份給我?!?/br> 眾人絕倒,董曠苦笑——請客請成求婚宴,他也是第一次遇見。 太史闌大步向外走,景泰藍挪動小短腿跟在她身邊,“麻麻,麻麻,剛才那個娘娘腔是在向你求親嗎?” 太史闌想這小子是不是遇見所有比他美的都罵娘娘腔?司空昱艷麗驕傲,哪里娘娘腔了? “這不叫求親,這叫自我糟踐。”她道?!案星楹突橐?,是什么東西?永遠不拿出來的是傻帽,隨隨便便拿出來的是傻逼?!?/br> “可是麻麻,”景泰藍咬著手指頭,“公公說他第二次見你,你就成了他未婚妻?!?/br> “容楚那是眼光好?!?/br> “麻麻……”景泰藍小小聲地道,“我可不可以說你無恥……” “不可以?!?/br> “……” 對話聲遠去。 司空昱立在原地,緊握掌心,掌心里涼涼熱熱,是那只金色大鵬鳥雕刻。 他望著太史闌背影,眼神里閃動莫名的情緒。 ==太史闌根本沒把這個所謂的“求婚”插曲放在心上,“定情信物”她都還了,誰還敢叫她負責,就她看來司空昱也一點不想要她負責,瞧他那活像要被她強jian的嘴臉。 就他那德行,躺下來四仰八叉求她強,她還嫌骨頭太硬。 她已經(jīng)一心撲入了工作中。 昭陽城是西凌首府,所以也是西凌行省總督府所在地,總督府節(jié)制昭陽府,昭陽府本身掌管昭陽城以及下屬七縣所有民政,從建制上來說,昭陽同知和北嚴同知同屬于府同知級別,但前者品級更高,太史闌因禍得福,一步登天,從北嚴同知到昭陽同知,再加上代理府尹,都快混成從三品了。 不過這個“代”字能不能去掉,倒也是未知數(shù),太史闌不在乎這個,卻抓緊時間要求上班——她必須趁這個“代”字還在手上時,把一些存在心里的事兒給解決掉。 董曠拗不過她的意思,當即隨她去了,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她新官上任。 她就任昭陽同知,一路上屬下城縣供奉豐厚,當即便在城內(nèi)租了一座宅子,離官衙不遠。 花尋歡帶著史小翠沈梅花等人先一步回了二五營,地方行省光武營選拔在即,二五營學生要備戰(zhàn),現(xiàn)在上頭消息傳下來,說兵部已經(jīng)擬定即將裁撤的光武營名單,二五營光榮地排在第一位,所以花尋歡等人回去時,都免不了憂心忡忡。 太史闌沒有立即回二五營,反正她一直還沒學武功,回去也談不上修煉,她學的東西,自己練習便成,花尋歡走的時候,替她查了查骨骼經(jīng)脈,欣喜地說她的骨骼經(jīng)脈已經(jīng)有了好轉(zhuǎn),她耳朵上那枚“圣甲”的效果非同凡響,而且先戴一枚也是正確的,使太史闌避免了過猛的藥力的傷害?;▽g說過不了多久,也許就可以開始修煉內(nèi)功了。 太史闌自己閑來無事,在練習“復原”“毀滅”“預知”時,翻到曹老頭那天雷滾滾的“攝魄”,忽然也覺得有意思,偶爾也練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