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洛勒斯人的打扮基本都差不多,黑袍粉帽,扎著腰帶,長相就蒸汽傀儡術(shù)士這個職業(yè)來說都顯得太過清秀,顧鐵以為干這行的人應(yīng)該像現(xiàn)實中的機修工一樣五大三粗呢,沒想到這些袖珍機械師一個個長相秀美,仿佛兒童選美比賽上的冠軍。

    前方明亮起來,鵝卵石鋪就的道路旁邊開始出現(xiàn)熊熊燃燒的火把,目測使用石油或其他液體燃料作為能源的火把每隔五十碼就豎立一個,像路燈一樣照亮黑暗的城市。氣溫還在不斷升高,占星術(shù)士的后背開始滲出汗珠,空氣中充滿金屬、燃油、蒸汽和油漆的味道,遠方有低沉的敲擊聲不間斷傳來。

    帶路的兩名衛(wèi)兵并不是好的導(dǎo)游,顧鐵此時倒是挺希望有人能向他介紹一下這個不為人知的地方的風(fēng)土人情。據(jù)《南大陸地理測算》中介紹,遠道而來學(xué)習(xí)蒸汽傀儡技術(shù)的人類都是從西側(cè)大門進入的,活動區(qū)域被局限在西部混居區(qū),東部是佛洛勒斯人的禁區(qū),他或許是幾百年來第一個走上這條甬道的人類。

    走著走著,顧鐵忽然心生警兆。他微微轉(zhuǎn)頭,眼角余光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正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粉帽黑袍,走起路來連蹦帶跳,正是個佛洛勒斯人。一路上遇到的所有矮人都對他躲躲閃閃,為何會有人緊跟在后面？占星術(shù)士新近的記憶在腦海中流過,一個可能性立刻浮現(xiàn)在中國人的眼前,“……扎？”他輕聲喊著幽靈左手戰(zhàn)士的本名。

    “扎林庫伯圖?！毙“擞眉饧獾穆曇艋卮?。

    “老天,你是那個詭異家伙的第五代分身？”顧鐵感嘆道,心想不知何時才能見到這位阿米巴變形蟲一樣老兄的真面目。從兩名少尉的情況來看,每分裂一次,擬人體的力量就越弱,智商就越低,不知這個第五代分裂體又拿什么來保護自己？不得不說的是,起碼扎林庫伯圖的外貌騙過了所有的佛洛勒斯人,兩名衛(wèi)兵也只是回頭看了一眼,就繼續(xù)在前面領(lǐng)路,并未懷疑分裂體的身份。

    走了十來分鐘的樣子,道路兩側(cè)的建筑物變得越來越密集,應(yīng)該接近城市中心了。腳下開始出現(xiàn)微小的坡度,顧鐵抬起頭,看到一座被方尖碑式的房屋覆蓋的山峰,平緩的山坡矗立著無數(shù)色彩各異的建筑,白色、粉色、綠色、藍色的外立面把山坡妝點得像熱鬧的節(jié)日,可粗壯的金屬蒸汽管道在房屋中穿梭而過,無數(shù)嗤嗤冒出蒸汽、不停轉(zhuǎn)動、敲擊、震蕩的不知名機器把這種歡快的氣氛搞得不倫不類,讓顧鐵看得有些頭暈。

    坡頂是一個巨大的火山口,像碗一樣盛滿沸騰的巖漿,灼熱的紅色光芒照亮整個埃克巴塔納城。龐大的熔爐修建在火山口旁,復(fù)雜的蒸汽管道盤繞著外表粗糙的圓柱型塔身,像一個雙臂抱緊埃克拉火山的鋼鐵巨人。紅色的?？税退{河從火山腳下流過,帶著精鐵礦石粉末和熔巖的熱度流向南方,nongnong的蒸汽籠罩著鮮血一樣的水面。

    “喔喔?！鳖欒F贊嘆著這難得一見的奇景,跟著衛(wèi)兵的腳步爬上山坡。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又走了十幾分鐘才爬到高處,最終,道路走到了盡頭,兩名帶路的粉帽矮人停在一道白線外面,躬身做出“請”的動作：“請繼續(xù)前進并登上樓梯,長老會在熔爐之心的最高層等著您?！?/br>
    “好的,謝謝?！闭夹切g(shù)士點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扎林庫伯圖,“呃,這個小兄弟……”

    沒想到兩名衛(wèi)兵根本沒有理會尾隨而來的人類分身,保持著彎腰的動作不再做聲。顧鐵搖搖頭,邁步跨過了那道白線。像是穿過一層柔韌的肥皂泡,他走入一個涼爽宜人的空間,火山的熱度被隔絕在外面消失無蹤,顧鐵舒適地長嘆一聲,瞇起眼睛打量前方。

    火山口就在不遠處,高大的熔爐矗立在前方,這里是埃克巴塔納的核心,佛洛勒斯人心中的圣地。隨著腳步接近那座龐大無比的熔爐,顧鐵也終于了解了“熔爐之心”的意義,熔爐最外層是錯綜復(fù)雜的蒸汽管道,中間層是傳遞火山熱量的機械部分和融化鋼水流出的通道,而中央是一個豎直的孔洞,孔洞整個被調(diào)節(jié)溫度的魔法陣籠罩,四壁裝有盤旋而上的階梯,這就是熔爐之心,整個?？税退{政治中樞“長老會”的所在地。

    第159章 沸騰之湖（上）

    顧鐵邁步走入熔爐之心,扎林庫伯圖面無表情地跟在后面,“老兄,他們?yōu)槭裁炊紵o視你呢？有什么秘訣？”顧鐵不禁停下腳步,詢問這個奇怪的五級分身。

    矮人怔怔地瞧著他,“不知道。或許。我。的關(guān)系吧?？赡堋！薄磥矸至汛螖?shù)太多,導(dǎo)致這家伙的腦子都有點不清楚了,中國人搖搖頭,登上狹窄的鐵制舷梯。臺階對他來說顯得太窄,扶手與墻壁的距離又顯得太近,只能別扭地側(cè)身挪動步子慢慢攀爬。

    從剛才起他就一直試著同約納談話,可17歲少年的靈魂波動越來越弱,直至完全消失在腦海中。顧鐵想起法杖席拉霏娜與靈魂之力的關(guān)系,從腰帶后面抽出法杖握在手中,試著呼喚另一個人格的名字,但直至登上熔爐之新的頂層都沒有得到反饋。

    面前是一扇布滿鉚釘?shù)匿撝拼箝T,兩名粉帽矮人衛(wèi)兵垂下矛尖恭敬地鞠躬,然后推開門扇。一間寬敞的房間出現(xiàn)在顧鐵眼前,——說是寬敞,也就是勉強能夠站直身體的高度罷了,顧鐵彎腰穿過大門,“歡迎你,吉爾伯奈翁大人的后裔。”幾名粉帽矮人迎了上來。

    只瞧了一眼,顧鐵就想通了很多問題。長老會似乎由六七名佛洛勒斯人組成,這些人也穿著黑袍、戴著粉帽,帽子上的七條彩帶代表最高的階層,而與普通粉帽矮人最大的不同,是這些人都長著一部胡子。黑胡子,白胡子。黃胡子,花白胡子,每位長老都留著垂至腳面的胡子。

    顧鐵恍然大悟。一路上見到的所有面部白凈、長相清秀的佛洛勒斯人全部都是女性,唯有在這里才見到了幾名男性,看來這個與世隔絕的種族存在極其嚴重的性別不均衡,男性成員的稀少導(dǎo)致社會地位的自然分化,年長的男性成為統(tǒng)治者,而扎林庫伯圖那樣的年輕男性成員,擁有崇高的地位和幾乎不受限制的權(quán)力。

    果然,長老會的幾人對扎林庫伯圖視而不見,拉扯著占星術(shù)士在軟榻上坐了下來,用小小的盤子送上各種水果和點心。被一幫滿臉皺紋的小孩環(huán)繞著,顧鐵感覺非常詭異,他用手指頭間捏起一個玩具一樣的茶杯,一口喝光里面的紅茶,正色道：“那個,各位,我這次來是有任務(wù)在身的?！?/br>
    不管現(xiàn)實與游戲中有多少秘密纏身,既然身負三級占星術(shù)士、埃克巴塔納男爵的身份,就要完成以賽巴因克大帝給予的使命,這就是rpg的精神,角色扮演的精神。

    沒想到他剛開口,一名胡子最長的長老就立刻回答：“我們知道,吉爾伯奈翁大人的后裔,吐火羅帝國與我們之間不存在根本沖突,?？税退{可以與黃金之城成為親密的伙伴,但只要您幫助我們解決一個問題。”

    “問題？”顧鐵向嘴里丟了兩塊點心咀嚼著,吃起來像rou類,不知是什么食材。

    “黑金地鼠rou,不要吃得太多哦,吉爾伯奈翁大人的后裔?！绷硪幻L老提醒道,“自從吉爾伯奈翁大人訪問埃克巴塔納,就把這種奇妙的食物帶到了火山之國,幾百年來我們繁育的黑金地鼠已經(jīng)可以滿足所有居民的糧食供給,這是他在降服?？死鹕街庾畲蟮墓??！?/br>
    “喔喔?！鳖欒F立刻把手中的點心丟回盤子,17歲少年在櫻桃渡的悲慘遭遇讓他感同身受,聽到這個名字就有點膽寒。

    第三名長老悠悠地嘆了口氣：“而吉爾伯奈翁大人最大的功績,拯救?？税退{的時空星陣,終于到了效力減弱的時候。這就是擺在火山之國面前的最大問題：埃克拉火山就要噴發(fā)了?！?/br>
    “什么？”顧鐵猛地站了起來,后腦勺“砰”地磕在天花板上,疼得他哎呦一聲。

    “請跟我來。”第四名長老背著手走到窗前。

    占星術(shù)士彎腰駝背地穿過房間,走到落地玻璃窗前。由一整塊半球形玻璃組成的瞭望窗凸出于大熔爐的頂端,從這里可以將烈焰升騰的火山口一覽無余?！翱梢蚤_始了?！钡谒拿L老回身說。

    “好?！钡谖迕L老點點頭,走出了房間。

    顧鐵不解地蹲在窗前,看著火紅的巖漿在火山口中咕嘟咕嘟冒出黑色的氣泡,整個空間都在熱空氣中扭曲不定,無數(shù)條管道深深埋入巖漿中,用未知的方法吸取著火山的熱力,大熔爐兩側(cè)有兩個同樣龐大的建筑,據(jù)長老的介紹,左側(cè)是澆筑塔,右側(cè)是鍛造塔,都是制造大型蒸汽傀儡機械部件的地方。

    忽然腳下傳來隱隱的震動,四周的溫度開始上升,顯示某種強大的能量波動正在減弱溫控魔法陣的效果。“請看那邊。”四五名粉帽矮人一齊伸出手指向右前方,顧鐵依言望去,看到一個龐大的陰影慢慢升起在山巒與建筑的縫隙,身軀漸漸被火山的光芒照亮。

    “魔偶！”聞名多時,此時終于見到了?？税退{蒸汽傀儡的真身。作為佛洛勒斯人蒸汽傀儡技術(shù)的最高成就,魔偶是嚴禁泄露與外傳的機械制品,它的制造保養(yǎng)方法都被掌握在長老會的男性成員內(nèi)部,別說人類蒸汽傀儡術(shù)士,就連佛洛勒斯女性高級工匠都無法接觸到魔偶的秘密。

    “哧哧……”雪白的蒸汽從背后的八個噴射口射入半空,高大的魔偶邁著沉重的步伐慢慢向大熔爐走來,這架蒸汽傀儡大約有三十尺高,強壯的軀體覆蓋著光滑的銀色金屬甲葉,頭部是透明的水晶玻璃cao作室,有著栩栩如生的四肢與關(guān)節(jié),雙手各有三個靈活的手指,腳掌下覆蓋著軟墊,盡管每次落地都造成大地的震蕩,但并未造成地面的凹陷。

    胡子最長的長老露出自豪的表情：“這具魔偶是一百四十年前為了探測?？死鹕街圃斓哪透邷匦吞?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架能夠進入火山口的蒸汽傀儡。您看到了,吉爾伯奈翁大人的后裔,埃克巴塔納擁有類似型號的戰(zhàn)斗魔偶五百臺,飛行魔偶一百四十臺,異型魔偶八十臺,不計其數(shù)的蒸汽傀儡動力武器,整個南大陸的蒸汽槍械基本上都是火山之國的產(chǎn)品,包括我們贈送給吐火羅帝國的‘午夜之星’號蒸汽馬車,——那是很陳舊的作品了。如你所見,埃克巴塔納并不懼怕任何人的威脅,無論是吐火羅還是吠陀,甚至以一己之力與整個世界對抗！”

    顧鐵扭頭瞧瞧這位有點狂放的老人,“戰(zhàn)爭不是那么簡單的,長老。武器不能決定一切,戰(zhàn)爭歸根結(jié)底是人與人之間的對抗,埃克巴塔納需要的不光是魔偶cao作員,更是冷酷無情的戰(zhàn)士。”

    正在談?wù)撻g,魔偶緩緩走到火山口旁邊,手足并用攀上巖石。忽然間它身上的甲葉“砰砰”閉合,背部的排氣口也翻轉(zhuǎn)隱藏在護甲之下,頭部水晶觀察窗外覆蓋了一層黑色保護層,金屬制造的巨人全身上下已經(jīng)沒有一絲縫隙,看起來像水銀澆筑的人形雕像。雙手摟抱一條導(dǎo)熱管道,魔偶慢慢沉入熾熱的巖漿湖中,從足至腿,身軀,頭顱,最終整個消失在沸騰的巖漿中,一串氣泡從粘稠的液體中浮出,化為焦臭的青煙。

    “現(xiàn)在是要做什么？”顧鐵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向您呈現(xiàn)即將到來的災(zāi)難的證據(jù)?！币幻L老沉聲回答。

    一群人圍在瞭望窗前,靜靜地看著一池地獄般滾沸的紅色液體。時間像是靜止了,唯有一個又一個浮現(xiàn)在巖漿表面又很快破裂的氣泡昭示分秒流逝,“一百四十年來?！苯K于有一位長老開口了,“一百四十年來,巖漿的溫度上升了三百九十度,液面高度上升了十七碼,核心壓力上升了百分之二百,星陣的強度下降了百分之七十,吉爾伯奈翁大人留下的時空星陣已經(jīng)不能再壓制?？死鹕降耐?它馬上就要耗盡能量了。比此前任何一次噴發(fā)都要恐怖的火山爆發(fā)即將發(fā)生,按照估算,它將完全摧毀埃克巴塔納城,甚至對整個南大陸的地貌產(chǎn)生影響?！?/br>
    “就像……”占星術(shù)士的記憶中似乎有著類似的場景。

    “就像北方大陸徹底毀滅北方精靈古老家園的那場災(zāi)難,‘第二紀元的黎明’。”幾名長老一齊深深嘆氣,“而我們,對此完全無能為力。”

    這時巖漿的沸騰開始加劇,一顆光滑的頭顱浮出液面,接著出現(xiàn)的是耐高溫魔偶的整個身軀,它懷中抱著一根灰白色的柱子,大約是四人合抱粗細的柱子不知用什么材質(zhì)制成,在高溫的巖漿中毫不受影響,柱子上鐫刻著密密麻麻的線條,數(shù)百顆綠寶石將環(huán)繞柱身的線條串起,形成一個極其復(fù)雜又極其美麗的古老星陣。

    “這就是初代導(dǎo)師的時空星陣嗎？”自幽靈巴哈馬之后,占星術(shù)士第二次見到吉爾伯托·吉爾伯奈翁充滿星空玄妙感的手筆。通過約納的記憶與見識,顧鐵能夠感覺到這個星陣蘊含著非常強大的力量,可悠久的歲月磨滅了時空星陣的功能,石柱表面出現(xiàn)裂紋,綠寶石顯得暗淡無光,——它正像一個遲暮的老人一樣日漸衰弱。

    “……我來想辦法?！鳖欒F不大確定地說。

    第160章 沸騰之湖（中）

    約納醒來了。

    約納從太久的黑暗中醒來,喧鬧的談話聲、熱風(fēng)拂過肌膚的觸覺、鼻端紅茶的香氣、舌頭上殘留著的松餅味道隨著眼前景物一起逐漸清晰起來。

    這是什么地方？

    這是吐火羅大使位于?？税退{東門外大使館的簡陋客廳。三級占星術(shù)士的身邊左右坐著阿賽和莫瑞爾隊長,身后站著扎林庫伯、扎林庫特兩名少尉,對面軟榻上坐著幾名不認識的皇家火刃騎兵團軍官,居中的一位從肩章和包頭布上的徽章來看,是一位中校。他的名字不難猜測,長相平凡、留著兩撇小胡子的臉幾乎與他的親兄弟、黃金之城警備隊隊長薩迪斯少校如出一轍,毫無疑問,這位就是火刃騎兵團東南指揮所的指揮官,威震邊陲的薩迪斯中校了。

    自己正在做什么？

    約納垂下視線,看到自己右手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左手捏著一塊嵌著堅果的松餅?！拔腋s納兄說過,西大陸的紅石堡有一家非常了不起的松餅店,他們那里有全大陸最好的榛子松餅；可薩迪斯老兄你帶來的松餅也相當(dāng)美味呢！從疏松度和口感來說,當(dāng)然還是那家叫做‘砧板’的松餅店略勝一籌,那家店的老板娘不知從何處學(xué)來打法雞蛋和使面粉蓬松的法子,咬一口‘砧板’的榛子松餅,就像吃下一口輕飄飄的云朵,那些榛子和巧克力碎塊就像煙花一樣一個個在云朵中爆開,簡直是夢幻一樣的感受……而薩迪斯老兄你這種松餅?zāi)?嚼起來有點沒那么輕松,可蛋、奶、奶油、香草精、砂糖與面粉的比例掌握得剛剛好,別具一種美妙的協(xié)調(diào)感,可以說是松餅中的模范標兵呢！”阿賽舉著一塊點心正在大發(fā)議論。

    顯然自己是在享用一頓下午茶。約納對“砧板”這個店名感覺有些熟悉,可他的腦子還沒完全恢復(fù)思考的能力,無暇深究東方人的評論。

    時間呢？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降臨者已經(jīng)離去了嗎？這次惡魔又占據(jù)了自己身體多久？

    約納移開目光,從門外傾斜的陽光可以大致判斷,現(xiàn)在是下午三四點的樣子,自己吃過早飯就乘坐駝鷹飛到了?？税退{,那么說已經(jīng)過去六七個小時了。在這其中發(fā)生了什么？為何參加下午茶聚會的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樂的笑容？是否降臨者又借助自己的身體做出什么驚人之舉？

    約納伸手在身邊摸到了法杖席拉霏娜。惡魔占據(jù)身體時他正巧沒有握著諸神之刻印,所以靈魂能量很快消耗殆盡,無法再清醒地觀察降臨者的一舉一動。記憶像幻燈片一樣一幕幕從眼前滑過,17歲少年看到降臨者cao縱著自己的身體走入神秘的?？税退{,登上埃克拉火山,進入“熔爐之心”,與長老會的佛洛勒斯人談話,站在窗前看著蒸汽魔偶沉入巖漿,打撈出初代導(dǎo)師布下的時空星陣。火山即將爆發(fā)的消息讓他一陣顫抖。

    “我來想辦法。”惡魔拍打著自己的胸脯說。約納不知這個來自異界的邪惡靈魂有什么阻止火山噴發(fā)的法子,吉爾伯托·吉爾伯奈翁對時空星陣的研究是不可復(fù)制的,現(xiàn)今世上任何一名占星術(shù)士都不敢夸下?？谡f能夠修復(fù)或重建初代導(dǎo)師的星陣,降臨者憑什么如此自信？

    “太好了,吉爾伯奈翁大人的后裔?！焙幼铋L的長老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走到一邊取了件什么東西,轉(zhuǎn)回身說：“在?？税退{的古老法典中,一直有著救世主的繼承者回到火山之國拯救佛洛勒斯人的傳說,這件東西,也在熔爐之心默默等待了幾百年。吉爾伯奈翁大人在離開之前留下遺訓(xùn)：當(dāng)?？死鹕介_始出現(xiàn)噴發(fā)的征兆時,我們應(yīng)當(dāng)尋求時空系占星術(shù)士的幫助,并將這件東西給予這名勇敢仁慈的后輩。一百四十年前,我們祖父的祖父的祖父開始四處尋找時空占星術(shù)士的蹤跡,可能夠掌握時空之力的占星術(shù)士彷佛絕跡了,就連占星術(shù)士協(xié)會都拒絕承認這門學(xué)科的存在,聲稱時空的星際線是不祥的力量,是浩瀚星空中最不可測的星辰之力,長久以來,都不曾有研究時空星陣的占星術(shù)士出現(xiàn)?！兄x火山之神,我們終于等到了你,一位不請自來的時空占星術(shù)士,如果沒記錯的話,你的名字是……約納先生？”

    降臨者恬不知恥地回答：“我是約納,占星術(shù)士學(xué)徒……不不,真沒想到……三級占星術(shù)士！要聲明的是,我并非時空星陣的繼承者,可我確實有辦法解決埃克巴塔納的危機?！?/br>
    “無論如何,這件物品或許能夠幫助你降服?？死鹕?請接收吉爾伯奈翁大人的饋贈吧?！遍L老捧著一只匣子走到占星術(shù)士面前。

    視野向下移動,降臨者半跪在長老跟前,輕輕從粉帽矮人手里接過那只雕花的木匣。軟木雕花的匣子未曾刷漆,保持著木頭的天然紋理,歷經(jīng)數(shù)百年時光流逝而未曾呈現(xiàn)一點破舊或損壞,“這個盒子被吉爾伯奈翁大人的時空星陣保護著,不能以蠻力開啟,唯一能夠打開的方法就是以同樣的時空之力做引子,將星陣的結(jié)構(gòu)打亂?！@也是火山之國的法典上說的。”長老指點著說,“別看是只木頭盒子,就連蒸汽大錘也不能損傷分毫。”

    降臨者呆了一下,但很快露出笑容：“當(dāng)然,長老。給我一分鐘時間？”

    他偷偷摸摸抱著匣子跑到房間的角落,背對長老會的六名矮人,從鹿皮包里掏出封印魔法罐,招出了沉睡的月光精靈?！案陕锔陕锔陕?？睡得正好呢,沒有好玩的事情少煩我！”綠發(fā)的精靈簌地飛了出來,煩躁地在空中繞著圈子。

    “幫我把這個盒子打開,你的空間魔法應(yīng)該跟這種星陣是同源的?！鸫a看起來差不多。”降臨者指著那個木頭匣子。

    “開鎖？這種盜賊才會干的勾當(dāng)可不是老娘的興趣所在……等等,這是什么,時空魔法陣？哦哦,時空星陣……”小乖的視線被盒子上的線條吸引了,飛到盒蓋上方仔細端詳著。

    “十分鐘夠嗎？”降臨者添油加醋道。

    “呸！十分鐘？老娘花三十秒就打開給你看！”大大咧咧的魔法精靈立時怒叫一聲,振翅升起在空中,渾身閃耀著白色的魔法光輝。占星術(shù)士的背后,一幫長胡子矮人正指點著純正的時空之力的光芒,興奮地嘰嘰喳喳議論著。

    不知小乖怎樣破解時空星陣的封鎖,果然不到一分鐘時間,“乒”的一聲脆響,雕花木盒上一層若有若無的白色涂層破碎了,“切,毫無挑戰(zhàn)！”月光精靈臭屁地拍拍小胸脯,“有難的再找我,這種小把戲就別打擾我睡美容覺了,閃啦！”

    “唔唔,謝啦妹子。”降臨者把玻璃罐蓋子蓋好,放回鹿皮包,捧著盒子回到長老會跟前。在這短短的四五布距離內(nèi),木盒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破敗、腐朽、風(fēng)化,最終化為一捧隨風(fēng)而散的黑灰。時空之力的回流讓軟木盒在幾秒鐘內(nèi)經(jīng)歷了數(shù)百年的時光,最后降臨者托在手中的,只剩一條柔軟的深藍色帶狀物。

    “這是什么？”占星術(shù)士迷惑道。

    “展開看看？我們也不清楚。法典上并未詳細說明?！遍L老會成員們紛紛搖頭。

    降臨者緩緩攤開手中的帶子。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頭痛強行中斷了約納的回憶,“啊……”千萬把鋼針攢刺般的疼痛使得17歲少年痛叫一聲,雙手捂頭彎下了腰。瓷制茶杯在地板上摔得粉碎,熱氣騰騰的紅茶弄臟了吐火羅大使廉價的地毯,半塊松餅骨碌碌滾到薩迪斯中校腳下,其貌不揚的軍官立刻站起來刷地拔出長劍,厲聲道：“封鎖所有出入口！拉起警戒線！莫瑞爾,升空觀測！所有騎兵進入戰(zhàn)備狀態(tài)！”

    本來就擁擠不堪的大使館立刻成了沸騰的湯鍋,亂糟糟的軍靴踏過家具和書籍,吐火羅大使揮舞著雙手喊道：“不要踩我的茶幾！從門出去,不要從窗戶往外跳！那是我新裝的……”

    “喀嚓！”兩名騎兵破開玻璃窗迅捷地跳了出去,在漫天碎片中打個呼哨,兩頭騎獸立刻出現(xiàn)在主人身邊。

    “……玻璃?！蓖禄鹆_大使欲哭無淚地垂下手臂。

    “行了行了,沒事！”阿賽大喝一聲,舉起右臂示意大家鎮(zhèn)定,“沒有敵人。是約納兄自己的問題?！睎|方人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把小小的銀針,念念叨叨地往占星術(shù)士頭上扎去：“風(fēng)熱上擾,氣血逆亂。扎印堂、太陽、風(fēng)池、翳風(fēng)、合谷、大椎、曲池,以氣貫之,留針十秒……好！”

    他變魔術(shù)般一揮手,剛才還滿頭銀針像個刺猬也似的約納頭上就清潔溜溜,連針刺入的痕跡都消失不見。約納在強烈的頭痛中感覺到一股清流自上而下在頭部流轉(zhuǎn),逐漸將痛苦吸收,“呼……”他長長地吁了一聲,睜開眼睛：“……謝謝你,阿賽。又是你幫了我吧？”

    “沒什么,約納兄,頭痛是常見病,是不是有什么煩心事？”阿賽關(guān)切道。

    “沒事,算是……病了吧?！奔s納抱歉地朝在場眾人苦笑道,“對不起,讓大家擔(dān)心了。大使閣下,對你的小屋我非常抱歉……”

    正說話間,他的手指觸到一種非常柔軟又非常溫暖的材質(zhì),那是系在自己腰間的一條腰帶,一條繡著金色絲線的深藍色絲綢腰帶。初代導(dǎo)師吉爾伯托·吉爾伯奈翁留下的腰帶。

    第161章 沸騰之湖（下）

    大使館中的sao動逐漸平息,薩迪斯中校命令騎兵們原地戒備,親自為約納倒了一杯熱茶：“也許是太累了吧,約納中校。好好休息一下?！?/br>
    “謝謝你……”占星術(shù)士結(jié)果茶杯啜飲了一口。頭腦中中斷的記憶已經(jīng)成為無法觸碰的黑暗區(qū),一旦試圖回憶就會引發(fā)劇烈的頭痛,這種情形從未出現(xiàn)過。他低頭瞧瞧那條奇怪的腰帶,——無論怎么想,這種現(xiàn)象都與這條腰帶有關(guān)。他不知道腰帶的來歷與功能,不知降臨者怎樣幫助佛洛勒斯人解除危機,不知道自己何時離開埃克巴塔納與伙伴們匯合,不知這場下午茶會延續(xù)到什么時候,17歲少年只能強顏歡笑,扮演著不是自己的自己。

    阿賽從懷中掏出破破爛爛的懷表擺弄著,曲軸嘎嘎作響,小小的蒸汽機械噴出白霧,生銹的時針開始轉(zhuǎn)動,“馬上就四點鐘了。粉帽矮人說何時可以去參觀來著？”

    “四點十五分,如果沒記錯的話?！彼_迪斯中校撫摸著自己的小胡子,顯然對兩撇黑胡子非常重視,“對了,東南指揮所里有好幾臺品質(zhì)不錯的懷表,回去之后您可以挑一臺,劍士大人?！?/br>
    東方人咧嘴一笑：“謝啦,我可不想丟掉這個寶貴的紀念品。不過誰會嫌棄一臺嶄新的?？税退{懷表呢？如果有可愛的旁遮普獸靈的話,也不妨……”

    這時一名士兵走近客廳,匯報道：“薩迪斯中校、約納中校,粉帽矮人衛(wèi)兵通知工程進展比想象中要快,馬上就到關(guān)鍵時刻了,他們會解除飛行魔偶警戒,請升空觀看?！硗?他們重申約納中校應(yīng)該乘坐他們的熱氣球升空,指揮工程魔偶的工作。”

    “知道了,約納中校跟我們在一起。讓飛行騎兵隊準備坐騎?！彼_迪斯中校揮揮手,站起身來轉(zhuǎn)向迷茫的占星術(shù)士：“走吧,乘坐駝鷹飛上天空去看看您以聰明才智為?？税退{做出的偉大功績,如果成功的話,——一定會成功的！——佛洛勒斯人和吐火羅帝國都會永世銘記您的膽識與功績?！?/br>
    “呃……當(dāng)然?！奔s納只能胡亂應(yīng)著。他大概猜測出此前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降臨者創(chuàng)造出了一種解除火山危機的方法,如今這個方法即將得到施行,降臨者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說服長老會、走出了埃克巴塔納與吐火羅軍隊匯合,為的是一無所知的少年不會在粉帽矮人工程師面前露出馬腳。

    他一邊跟著大伙往外走,一邊在身上摸索著,記憶中斷的幾個小時里,鬼知道降臨者還對這具身體做了些什么？無名書殘頁完好無損地躺在內(nèi)袋里,衣兜里多了一張莎草紙,約納偷偷掏出紙張攤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看不懂的公式、代號、示意圖和數(shù)據(jù),間或有幾個莫名其妙的名字映入眼簾：泄壓。巖漿囊。三度。地殼厚度。時速、有毒氣體。河流。降溫。演算紙的最下方寫著一行小字：親愛的“我”,如果不幸被矮人們揪住小辮子,請用這張紙上的東西唬住他們,相信“我”能夠做到的,畢竟這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科學(xué)技術(shù)。——另一個我敬上。

    “惡魔……”占星術(shù)士惡狠狠地揉皺了紙張。

    門外的草坪上停著三十六頭龐大的駝鷹,除了約納麾下的第十三飛行騎兵隊之外,薩迪斯中校還調(diào)來了第十四、第十六飛行部隊增援,五個駱駝騎兵小隊也在幾個小時的長途跋涉之后在埃克巴塔納東門集結(jié),上百名火刃騎兵團戰(zhàn)士肅立在面前,每個人手中都緊握坐騎的韁繩,讓騎獸恭順地低下頭顱。

    “十三小隊搭載我們上去,十四、十六小隊兩翼警戒,其他人原地待命。約納中校,劍士大人,扎林庫伯少尉,扎林庫特少尉,大使閣下,請?！彼_迪斯中校做出邀請的動作。

    “快走快走,這可是一生的談資哩?！睎|方人興奮地拽著約納的衣袖,登上駝鷹的脊背?！皢琛?！”七十二只翅膀掀起風(fēng)暴,三十六對銳利的眼睛望向天空,獵獵的風(fēng)從約納耳邊掠過,?？税退{在身下迅速變小,通紅的火山口與巨大的熔爐出現(xiàn)在視野中。

    “四點鐘方向！三十度轉(zhuǎn)左！”莫瑞爾隊長打了個唿哨,帶領(lǐng)第十三飛行騎兵隊飛往工程現(xiàn)場。占星術(shù)士一直緊張地觀察著大地上的異動,很快他就找到了目標,在圍繞?？税退{的延綿丘陵之外,接近?？税退{河左岸的地方云集著數(shù)十臺蒸汽魔偶,高大的魔偶從這個高度看起來像他小時候的蒸汽傀儡玩具,這些不知疲倦的機械正在搬運各種管道、鋼架、鉆頭和不知名的配件,組裝一臺相當(dāng)宏偉的機械。

    一頭駝鷹振翅追了上來,阿賽在騎獸背上喊道：“約納兄,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這到底是什么原理了吧？為什么在山上鑿一個洞就可以解決?？死鹕降奈C？這是某種特殊的時空星陣嗎？”

    少年的腦子開始飛速運轉(zhuǎn)。從地形上來看,?？税退{盆地被重重丘陵圍繞,但盆地最低處也是高于海平面的,可以說火山之國是建立在山峰上的一個大碗,碗的中心是高聳的埃克拉火山?；鹕綇脑砩蟻碚f,就是大地要釋放多余的能量,把熱量通過熔巖的方式排出,也就是說,整個?？税退{地下現(xiàn)在充滿了高壓的巖漿,火山在為佛洛勒斯人提供取之不竭的能量來源的同時,也將這個獨特的文明捆綁在一顆定時炸彈上。初代導(dǎo)師的時空星陣一直在減弱火山熔巖的壓力,阻止火山噴發(fā),那么現(xiàn)在降臨者所做的是……

    泄壓。巖漿囊。地殼厚度。河流。降溫。惡魔的字跡浮現(xiàn)在眼前,約納立刻就想通了一切?！鞍①?這不是星陣,是通過地理測算找到地殼的薄弱點,打穿巖層將巖漿囊的壓力釋放出來,再用河水加以冷卻。只要控制鉆孔的巖漿流量,就可以穩(wěn)定控制?？死鹕降膬?nèi)部壓力,解決這個困擾佛洛勒斯人多年的問題?！彼贿呄驏|方人解釋,一邊震驚于降臨者的宏偉藍圖,居然有人妄圖以人類(及粉帽矮人)的力量來控制自然之力,——這本該是七大主神乃至創(chuàng)世主本人的工作！

    “喔喔。”東方人的辮子在風(fēng)中飄來飄去,一雙眼睛瞪大老大：“了不起！這本該是七大主神乃至創(chuàng)世主本人的工作！你不怕被牧師們綁上火刑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