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覺。

    慈覺。

    對(duì)……慈覺，慈覺帶他進(jìn)入了鍛心靈境！

    那么，這就是慈覺所說的，試煉后的鍛心試驗(yàn)？鍛煉人心最脆弱之處？

    恍然間，腦海里層層濃霧逐漸散去，顯現(xiàn)出最初的模樣。

    封紹暗暗咬牙，幸虧有這指環(huán)，不然就著了道了。雖然不會(huì)受到損害，但肯定要耽誤許多日子，他到底不是菩提弟子，耽誤不起。

    既然心生警惕，封紹自然不會(huì)留戀這虛假的家，虛假的封白，虛假的孩子。

    他決定出門一探虛實(shí)。

    想罷，封紹便將脫掉的衣服一件件穿起來，外間伺候的封白見他出來了，也沒多問，只柔順的道：“夫君出門小心。”

    封紹垂眸，并沒理會(huì)他，心里卻是有幾分厭惡。這個(gè)人扮作封白的樣子迷惑他，又扮得這樣不堪，簡直成了個(gè)女人。他家小白是錚錚男兒，豈會(huì)有那等小女兒作態(tài)，若真是那般，他封紹也看不上。

    此時(shí)，他似乎完全忘記了之前為著這外表的相似，就恨不能永遠(yuǎn)留下了。

    封紹心懷惱怒，似乎為之前自己沉迷與假貨而惱羞成怒，他并不承認(rèn)這點(diǎn)，但事實(shí)上他的確有火。所以提起赤炎劍來，像用武力試試。但事實(shí)上，赤炎劍紅光一閃哀鳴一聲便沒了反應(yīng)。足見以他的修為，對(duì)這靈境是造不成絲毫威脅的，也無法通過武力來通過試驗(yàn)。

    劈了這劍，封紹也瀉了些火，將劍懸于腰間，推門走了出去。

    外面是小院四合，白墻烏瓦稍顯破舊，角落里擺著些青郁盆栽，一看就是個(gè)尋常人家。但這樣的尋常人家，卻格外多加幾分人氣與溫馨，是個(gè)小家模樣。這對(duì)久無歸屬的封紹來說，頗有一些吸引之力。

    偏廳那邊傳來些人聲和小孩兒嬉鬧的聲音，封紹已無暇理會(huì)，只徑自尋了大門出去。外面果真是一條喧鬧街市，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雜耍賣藝兜售細(xì)小物什的好不熱鬧。

    封紹在俗世里摸爬打滾多年，對(duì)這些人間煙火已無好奇，只癱著一張臉穿過人群繼續(xù)往前走去，至于要去哪兒他也不知，只隱約覺得往前走總是對(duì)的。

    走了不多時(shí)，周圍人影漸漸稀少，繼而消失不見。

    路的盡頭現(xiàn)出一座青墻寺廟，寺門大開，兩邊圍墻向后延伸開去望不見盡頭，占地想必是極大的。

    封紹抬頭看去，寺匾上書“凈蓮寺”三字，字跡略顯模糊，但字形如行云流水。

    進(jìn)還是不進(jìn)？

    封紹躊躇之間，已有灰衣小沙彌快步迎了出來，合一道：“方丈請(qǐng)施主入寺說話?！?/br>
    聞言，封紹當(dāng)即不再猶豫，全然當(dāng)做試驗(yàn)，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甩袍袖闊步走上前去。

    入了凈蓮寺,煙波浩渺,彷如步履波瀾之上，一路走過去，引路的小沙彌已不知何時(shí)消失不見。封紹也不著急,只向后負(fù)了手，散著步子，看幾眼水霧中模糊的寺景。

    遠(yuǎn)遠(yuǎn)的有琴聲飄來，攜著淡淡檀香，如絲如縷泠然作響，忽而流水淙淙忽而高山仰止。封紹循著琴聲往前，只見云霧散開一角，露出兩扇虛掩著的古樸木門，想必那方丈就在門后等著了。

    封紹推門進(jìn)去，里面是間見方禪房，樸素?zé)o華，正中坐著個(gè)老僧，白眉寬額，寶相莊嚴(yán)。他道了一聲“你來了”后，便一抖袍襟曲起一腿坐起身道：“來者是客，隨意坐罷?！?/br>
    四周一片空曠，封紹只好盤腿坐在地板上。

    老僧抬頭看了一眼封紹，問道：“你是何人？”

    這話聽起來卻有些顛三倒四了，不是他來找自己么，封紹一挑眉頭，也不會(huì)與幻象計(jì)較，于是答道：“在下封紹?！?/br>
    “所來何事？”

    “鍛心?！?/br>
    “你是何人？”

    “……”封紹沉默了一陣，不動(dòng)聲色的看著對(duì)面的老僧，難不成對(duì)方還能辨別身份？但從之前的幻象來看，除了攻心有術(shù)，幻象高明，但幻象本身并非那么聰明。

    大殿里面安靜了，那老僧仍是慈和，封紹不語，他也不催。

    封紹盤腿坐著，想了一會(huì)兒，覺得勿需驚慌，緩緩答道：“求道之人?！?/br>
    老僧輕輕頷首，一揮袍袖道：“明日再來。”

    尋道證心這種事講究緣法，封紹并不糾結(jié)，點(diǎn)點(diǎn)頭站起來轉(zhuǎn)身離開。剛出門便是一陣喧囂迎面撲來，卻是到了一條街頭，回頭再看，那古寺也消失不見了。

    封紹慢吞吞的走回醒來時(shí)的小院子，此時(shí)已是夕陽西下，不知不覺竟是過了一天。封白見他回來遲了也不覺得奇怪，并不多加問詢，只拎了食盒進(jìn)屋，邊擺出飯菜邊絮絮叨叨的說話。

    說了什么封紹也沒留心，只默默看著他，并非仍癡迷幻象，而是在想，若這個(gè)人真是封白，兩人就在這幻象里度過下去又如何呢？至于劇情、角色、魔道、山河社稷圖，那也就不重要了，也不必機(jī)關(guān)算盡，步步為營，更不必提心吊膽了。

    每天都和在呂氏福地、在陰邪秘境中那樣，無憂無慮。

    此念一起，封紹立時(shí)起了警覺，靠逃避來解決問題，是何等幼稚與無知。

    他忽然覺得這幻象里的人物或許布置得不夠聰明相像，但某些捉心之處，卻是撓得恰到好處，直戳人心中的弱點(diǎn)。

    封紹甩了甩頭，獨(dú)自坐在床邊，兩手覆于膝上，冷著臉等第二天到來。封白擺好飯菜，又像自說自話似的端來熱水，服侍封紹睡下后便躺在了一側(cè)。

    第二天封紹仍是在一片喧囂中醒來，甫一睜開眼便看見封紹笑吟吟的對(duì)自己說道：“夫君，你醒了？”繼而一男一女兩名小娃喚著“爹爹”先后跑進(jìn)來撲在床邊。

    一切均同昨天、前天、前前天等一天一模一樣。

    封紹走出門，街上的情景也沒變，雜耍的藝人，兜售物件的小販，連笑容都絲毫不差。繼續(xù)漫無目的地往前，不出意外又走到了凈蓮寺門前。

    這回也不待小沙彌引導(dǎo)，封紹徑自走了進(jìn)去，寺內(nèi)云霧如常，琴聲延綿不絕。依舊是循著那琴聲七拐八拐，推門走進(jìn)那座不見全貌的禪房，也不用那老僧多話，封紹直接盤腿坐在地板上。

    老僧抬頭，仍是面色無波的說道：“你來了?！?/br>
    封紹見他半晌沒有下文，便徑自問道：“何謂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