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王宗景盯著在半空中漸漸變大熊熊燃燒的火球,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對王宗德他絲毫沒有放在心上,但是這種家傳的符箓奇術他自然是知道的,也是屬于修行道法中的一種。與周圍的少年不同,在這里,沒有人比他更明白真正厲害的道術是何等的可怕,擁有何等恐怖的逆天偉力,從他在森林遺跡中見過那兩個人驚天動地的斗法之后,他心中對修行道法便充滿了敬畏之意。 不過,他并沒有退縮的意思,只是輕輕推開了南山,然后一個人盯著王宗德和他手上越來越大的火球,身子慢慢往下低伏了一些,雙腳也錯落分開,南山怔怔地退到一旁看著他,忽然間心中一陣悸動,仿佛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只在荒野深山中饑餓掠食的兇狠野獸。 沉默而堅忍。 火苗從黃色的符紙上不斷涌出,火焰越發(fā)猛烈,似乎隨時都能將周圍一切燒成灰燼,王宗德臉上驕狂之色更加濃烈,雖然都是王家子弟,但天賦有高有低,傳授符箓術法的師承上也不盡相同,在這一圈少年里,他算是唯一一個能夠勉強cao持符箓術法的人了,同時他那位實力天賦都很強悍的小叔王瑞征也頗為疼惜這個侄子,這才將一般不給這些少年的烈火符都私下給了他幾張。 “去死罷!”王宗德此刻更無他念,只想著將面前這個可惡之極的家伙用火狠狠燒灼一番,最好能讓他全身著火痛苦地滿地打滾,趴在自己腳下痛哭流涕的求饒,那才是最好的結果。右臂一揮,他的臉上滿是興奮之意,甚至帶著一絲瘋狂,眼看火球就要隨著手臂舞動時,突然,就在他剛剛抬起右手,肩頭微動的那一刻,王宗景的身子就像是一支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速度快得讓周圍這些少年幾乎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陣疾風忽起又落,王宗景已然沖到了王宗德的跟前。 這個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身影自然是讓王宗德大吃一驚,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王宗景已經一手抓住了他的右臂,用力一扭。 瞬間,一聲撕心裂肺般的慘叫聲從王宗德的口里迸發(fā)出來,他的手臂此刻就像是脆弱無比的軟糖,直接被王宗景那如鐵一般的手擰成了麻花狀,非但如此,幾乎是下意識一般,王宗景的身子自動做出了后續(xù)的攻擊反應,就像是在那個危機四伏一旦沖突便生死相搏全力以赴的森林中,他欺身直進,右手握拳直接狠狠打在了王宗德的下頷上,頓時一陣爆裂骨碎聲傳了出來,在周圍眾少年毛骨悚然目瞪口呆的目光注視下,王宗德痛苦慘叫著再度飛了起來,同時那張黃色的烈火符脫手而出,空中火焰搖晃兩下,盡數(shù)熄滅,重新變化成一張黃色符紙飄落下來。 緊接著,一個身影忽地飛起,以更快的速度瞬間追了上去,將王宗德的身體撲在地上,猶如兇狠的妖獸桀驁無匹,一把將他扯住,狠狠摜在地上,然后返身騎上,揮起拳頭,如疾風暴雨般,狠狠打了下去。 血花四濺,骨碎聲聲,所有的人都嚇傻了,嚇呆了,沒有人能夠動彈,沒有人敢開口說話,最后終于還是小胖子南山悚然驚醒,瘋了一樣沖了上去,拼命抓住王宗景的身子向后拉扯,同時回頭對著站在一旁的那些少年大吼道:“你們傻啊,快過來拉他,這、這是真的要出人命啦!” 周圍少年們這才驚醒,頓時一個個撲了過來勸架拉扯,同時有個機靈的用盡吃奶的勁沖上長廊,不要命似的狂奔而去,一路帶著哭音大喊著:“救命,救命,救命啊……” 第九章 水底 (上) 王家堡大堂前,落在寬敞庭院里的陽光依舊明媚和煦,暖洋洋的讓人覺得十分舒服,然而在院子前頭的大堂里,此刻的溫度卻好像低到了極處,縱然是有眾多的人站在屋中,似乎也依然有讓人凍僵般的沉默氣氛飄蕩著。 沒有人說話,一大群人或遠或近地站著,目光都停留在大堂中間的地面上,那個似乎已經不成人樣的王宗德身上。此刻整座大堂上唯一的聲音,便是他的呻吟聲。 龍湖王家目前還在王家堡的重要人物,大部分都到這里了,看著地上那個王宗德的慘樣,人人啞口無言。上半身血跡斑斑,左右臂都是詭異地歪折扭曲,顯然是斷了,身上還有多處皮開rou綻,血rou模糊的傷口;不過這些還比不上他的臉上傷勢,污血之下,王宗德的整張臉都已經浮腫起來,到處都是青紫顏色,看去幾乎比原來的面孔大了一倍,下頷破裂,眼角流血,那些浮腫的肌rou幾乎已經把他的眼睛都擠得看不見了,還有多處看來是被硬拳直接打破的傷勢,傷口不規(guī)則的皮rou爆開,令人觸目驚心。 王瑞武鐵青著臉坐在椅子上,身后站著的南石侯面帶一縷憂色,不時看向堂下。被眾人圍在中間的,除了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半死不活的王宗德,還有小胖子南山與那一眾王家少年,此刻他們都是面色蒼白,跪在地上,只有王宗景一個人站在他們身后,神情冷淡。他的目光緩緩在周圍這群人臉上掠過,那里面有不少他還記得的面孔,三年前他還年少時候,也曾經管這些人叫過叔叔伯伯的,只是如今彼此之間,似乎都覺得很是陌生。 王瑞武身邊不遠處,站著一位看起來三十出頭的男子,身子挺拔,細目薄唇,此刻看著場中王宗德那副慘狀,眼角微微抽搐,面有怒色,但強行壓抑著沒有爆發(fā)出來。王宗景目光掃過時,在這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此人便應該是王瑞征了,王宗德的嫡親小叔,如果按王家族譜排輩的話,他應該還要叫這人一聲十六叔才對。 只是此刻誰都是沉默著,眾人的目光在地上跪著的少年和站著的王宗景身上來回移動,不時有人偷偷瞄上王瑞武一眼。 南山跪在地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著,心里很害怕,事實上今天這事雖是由他而起,但真要追究也怪不到他頭上,盡管明白這一點,但是他就是害怕,害怕的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一轉眼,看到王宗景依然有些桀驁不馴地站在身后,他更是嚇壞了。王家堡中,特別是年輕這一輩的少年小孩,誰不是最怕王瑞武,從來也無人膽敢忤逆于他,此刻連忙拉了拉王宗景的褲腳,待他目光看過來的時候,便示意他趕緊跪下。 王宗景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南山與周圍那些跪著的小孩一眼,當他剛剛踏入這座大堂面對著如此眾多的人時,兒時的某些記憶似乎在腦海中也飄起過,有那么一刻,他也想過與南山一起跪下??墒遣恢趺?,就像是一股異樣的情緒回蕩在胸口,在其他少年忙不迭紛紛跪下的時候,他的膝蓋卻不肯彎下。 他就這樣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任憑周圍那些開始慢慢變得驚訝詫異的目光注視著自己,沒有畏懼也沒有害怕,就是那樣沉默地站著,恍惚中,他仿佛覺得自己又重新站在了那座古老野性的森林里,孤獨一人。 王瑞武的臉色越發(fā)難看了,他冷冷地看著堂下站著的王宗景,對其他跪著的少年根本都懶得看上一眼。多年以來,這是第一個在他面前倨傲而不肯下跪的后輩,當目光掠過王宗景那雙仍然帶著血跡的手掌拳頭時,王瑞武忽然覺得一股怒氣沖上,“呼”的一聲站了起來。 一時間,周圍的人群有些sao動,王瑞武執(zhí)掌王家多年,是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帶著王家從昔年名不見經傳的世家小族,一步一步走到了現(xiàn)在的位置,在家族之中,從沒有人膽敢挑戰(zhàn)這個老人的權威,當他偶發(fā)雷霆之威時,也是所有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站在一旁的南石侯臉色微變,他跟隨王瑞武多年,看得出此刻王瑞武心中已然大怒,只怕是王宗景已然觸怒了他,只是這般場合,他也不太好開口說話,更何況還有許多人在一旁盯著,心念及此,他轉頭看了一眼,只見王瑞征面色陰沉,目光也落在王瑞武身上,隨后像是感覺到了什么,王瑞征也是轉頭看來,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觸了片刻,又同時沉默地轉開了。 就在這氣氛僵硬,王瑞武沉著臉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突然從大堂之外傳來了一陣急迫的腳步聲,伴隨著一陣啼哭哀嚎,一個中年婦人沖了進來,手上抓著一塊白色絲巾,淚流滿面,口中叫道:“阿德,阿德,你怎樣了?” 話音未落,這婦人便已看到被擺在大堂中間地上的王宗德,還有他從頭到腳那一副慘狀,頓時發(fā)出了一聲尖厲的嚎叫,幾乎不像人音,撲了過去,放聲大哭,同時咬牙切齒道:“阿德,阿德,是哪個殺千刀的,把你打成這樣了,是哪個狗才干的,娘要跟他拼了!” 大堂之上一片靜默,沒有人開口說話,王瑞武仍是一副鐵青臉色,而站在他身后的王瑞征則是臉色微變,慢慢走了過來。 那婦人淚眼中轉頭一看,只見旁邊跪著一排少年,另有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站著,面色冷淡,她得到消息跑來此處時,下人已經大概說了一些情況,是以登時便反應了過來,大喊了一聲,便向王宗景撲了過去,伸出手指如爪,就向他臉上撓去。 “啊……”一看這場中突然激化,周圍人群登時發(fā)出一陣驚呼,畢竟大部分都是姓王的,平日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便有人欲上前勸架,倒是另一頭王瑞征看到這番樣子,腳步一滯,卻是停下了身子,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來。 王宗景站在那兒,自然也注意到這婦人的舉動,也認出了這女人便是王宗德的娘親孫玉鳳,平日里最是寵愛這個兒子,特別是王宗德的爹過世后,更是拿王宗德當做了心肝寶貝般疼惜,此刻但見她像瘋了一樣沖過來,他也沒什么意思與這種基本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爭斗,便是退后了兩步。 只是孫玉鳳此刻已經有些歇斯底里了,哪里還顧忌那么多,也根本不管王宗景是否避讓,沖上來就是亂抓亂撓,恨不得將眼前這人撕成粉碎,急切中,甚至還完全不顧臉面地張口去咬王宗景的胳膊。 王宗景眉頭緊皺,也沒還手,連退了好幾步,但孫玉鳳大聲號泣,嘴巴里叫著“我跟你拼了”、“你把我也打死吧”諸如此類的話,不停地追打著他。遠處,王瑞征的臉上冷笑之意愈濃,毫無出言阻止之意,而王瑞武的臉色卻越發(fā)難看了,這女人跟瘋婆子一樣,丟得不止是她自己的臉,幸好今日在這里沒有什么外人,否則的話龍湖王家的臉面也得丟光了。 “夠了!”王瑞武一聲斷喝,帶著幾分不耐煩。 王宗景站住了腳步,不再后退,孫玉鳳也是身子一頓,然而回頭一看兒子的慘樣,登時又發(fā)作起來,沖著王宗景抓去,這一次非但兇狠,還有些惡毒,直接在哭泣聲中用長指甲的手指插向王宗景的眼睛。 王瑞武眉頭一挑,站在他身后的南石侯則是冷哼了一聲,這兩人都不是一般人物,目光如炬,哪里能看不出來孫玉鳳在干什么,王瑞武心中已然有些著惱,正想阻止處,忽然周圍人一陣驚呼,只見前頭王宗景腦袋一偏,讓過了孫玉鳳的手指,面沉如水,一只右臂卻是疾探而出,一把抓住了孫玉鳳細長的脖子,就這樣單手抬起,硬生生將這女人的身子整個從地上拎了起來。 “呀!”一聲尖叫,從孫玉鳳口中發(fā)出又半道而止,她臉色發(fā)白,雙腳拼命蹬著,然而王宗景便如鐵柱一般毫無知覺,只是冷冷地看著她。 這一下全場大亂,不少人當場就叱喝出聲,王瑞征更是臉色大變,立刻前撲,一下子就掠至跟前,然而目光瞄到王宗景的那只大手上,只怕稍一用力便能輕易擰斷孫玉鳳的脖子,哪里還敢亂動,只能在他數(shù)尺之外停住腳步,瞠目大喝道:“畜生,快放下大嫂!” 旁邊南石侯也是驚嚇不輕,這孫玉鳳打王宗景也就罷了,但要是王宗景再次傷害到這女人,事情就當真毫無轉圜余地了,此刻也是急急沖上前去,滿面焦急地吼了一句:“景少爺,快放人,別亂來啊?!?/br> 跪在地上的一眾少年與南山又一次是目瞪口呆,轉頭怔怔看著這里,張大了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只是周圍的所有雜音王宗景此刻似乎都沒聽在耳中,他只是冷冷地看著手中這個女人,就像森林里的惡狼抓著一只兔子般盯著她看,那目光冰冷而有殺意,讓在半空中拼命張口呼吸掙扎的孫玉鳳全身冰冷。 第九章 水底 (中) “還不放手!” 突然,一聲大喝壓住所有聲音,聲若驚雷,瞬間震住了所有人,眾人轉頭看去,只見王瑞武氣得臉色由青轉白,一掌將身邊的紅木方桌直接給拍裂了。大堂之上,一片寂靜,王宗景默默地向這邊看了一眼,然后將孫玉鳳放了下來,松開了手。 孫玉鳳大聲咳嗽聲,臉色慘白踉踉蹌蹌地向后退去,王瑞征一個箭步沖上來將她擋在身后,然后橫眉冷目滿是恨意地看著王宗景,怒喝一聲,踏上一步,手中已多了一張青色符紙。 王宗景瞳孔一縮,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那符箓還未催動,大堂之上便似乎刮起道道陰風,符紙之上的奇異符紋一一亮起,眼看就要發(fā)動。便在這時,忽然一個身影閃了出來,擋在王宗景身前,卻是南石侯。 王瑞征手臂一沉,細眼射出兩道寒光,冷冷道:“怎么,南管家居然還要包庇這畜生么?” 南石候皺了皺眉,道:“十六爺,你誤會了,只是眼下事情還沒問清楚……” 王瑞征大怒道:“還要問什么,這還有什么不清楚的?阿德被打成這個樣子了,這畜生竟然還敢這樣對大嫂,如果不好好教訓一下他,這畜生豈非是要翻天了么!” 南石侯盯著他手指間那道青色符紙,面色凝重,但嘴上仍是用一種平穩(wěn)的口氣道:“十六爺稍安勿躁,石候無意與你為敵。只是眼下,咳咳……”他咳嗽了兩聲,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但以目光向王瑞征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他的身后,似有深意。 王瑞征臉色微變,胸口急速起伏了幾下,終于還是恨恨一跺腳,將青色符紙收起,轉身扶著孫玉鳳退到王宗德身邊。孫玉鳳看到兒子一身傷勢,頓時又哭出聲來,撲到他的身上捶胸頓足號泣不已。 王宗景有些厭惡地看著這一幕,忽地掉頭就走,旁邊的人一時錯愕,下意識地讓開了路,居然就讓他這般輕易地走出了大堂,轉眼不見了人影。南石侯被他嚇了一跳,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連忙轉頭向王瑞武看去,只見王家家主此刻臉色似乎已經從白轉黑了,眼看就要處于爆發(fā)的邊緣。 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南石侯心想今日之事只怕無法善了了,微微搖頭,轉身對仍然跪在地下的南山道:“小山,快去把景少爺叫回來,不管怎樣,一定也要看住他了?!?/br> 小胖子呆了一下,連忙爬起身,點頭大聲答應,然后向大堂外快步跑了出去。 南石侯又看了一眼王瑞武,只見他依然黑著臉,但微微點了點頭,便轉身對周圍眾人朗聲道:“諸位,此事不小,須得細加盤問,家主自有決斷,自然會給大家一個交代,今天便請諸位先散了吧?!?/br> 王家眾人面面相覷,但王瑞武積威之下,也沒人敢多說什么,只能次第離開了大堂。 叫來下人搬來擔架,小心翼翼地將王宗德抬了下去,王瑞征一臉怒意不甘地打算跟著大嫂走去,忽然只聽到王瑞武在身后叫了一聲:“瑞征,你等一下。” 王瑞征站住腳步,回頭看去,只見大堂上諸人散去,眼下只有王瑞武和南石侯站在那里,三個人面對而立,大堂上頓時變得空曠起來。 “還有什么事,大哥?”王瑞征面色難看,語氣也不好聽。 王瑞武并沒有馬上說話,剛才那一副怒氣瀕臨爆發(fā)的模樣現(xiàn)在已經慢慢平靜了下來,此刻看了一眼王瑞征,忽然道:“宗德手中的那張‘烈火符’,是你給他的?” 王瑞征臉色微變,但還是點了點頭,同時開口道:“是我給他的,但那是阿德資質不錯,已能使用符箓,身為王家子弟,我給他也是為了防身。” 王瑞武目光一閃,臉色似有些冷,道:“那你給他的時候,有沒有跟他講過這東西是嚴禁對王家人用的?” 王瑞征臉色頓時難看起來,站在那里一聲不吭。 南石侯在旁邊一看氣氛似有僵住的模樣,皺了皺眉,打了個哈哈走上來打圓場,道:“家主,十六爺,大家都是親兄弟,沒什么不能說的,坐下好好談,好好談?!闭f著搬來椅子請王瑞武坐下,又親自動手端來茶水遞給他們兩個,轉身過來給王瑞征遞了個眼色,示意他也坐下。 王瑞征默然在下首坐下,看了一眼南石侯,對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王瑞武坐在那里,臉色也沒有好看多少,目光落在王瑞征身上,停了片刻,又冷笑一聲道:“宗德年紀還小,不懂事也就罷了,你今日也厲害了啊,當眾掏出‘鬼陰符’,這是打算大開殺戒了嗎?” 王瑞征面上肌rou抖了一下,頭慢慢低了下去,王瑞武看著他的模樣,似乎更是惱怒,把手中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怒哼一聲,道,“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家主了!”說罷,也不等王瑞征的回答,便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南石侯皺著眉站在一旁,待王瑞武走出大堂后,這才嘆了口氣,走過來輕聲道:“十六爺,家主已經走了?!?/br> 王瑞征臉色木然,緩緩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南石侯,拱了拱手,道:“瑞征行事沖動,多謝南管家從中緩頰了?!?/br> 南石侯苦笑一聲,道:“家主特意留下您,待無人時方才說這些話,也是從心底看重十六爺,您莫往心底去。” 王瑞征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走了出去,南石侯從背后看著他的身影,眼中憂色愈發(fā)重了。 ※※※ 南山追出門外,卻已看不見王宗景的身影,心中一急,向王宗景住的院子跑去,但沒跑兩步忽又停住腳步,想了想抓過旁邊站著的一個家丁問了一句,得知王宗景卻是向王家堡外面走去了。 南山連忙向大門方向跑去,只是這一路上疾跑,等跑到王家大門口時,只見門外大道上行人穿梭,來來往往,卻是看不到王宗景的身影了。他站在門口苦著臉,狠狠一跺腳,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王宗景從王家離開,門口的守衛(wèi)還不知道大堂上發(fā)生的事,也差不多都認得這位剛回來不久的王家少爺,當下還打了個招呼,樂呵呵地放了人出去。王宗景走到大街上信步走去,心中煩悶,回來這些天心里的不適,到現(xiàn)在達到了一個頂點。 街頭上人來人往,龍湖城似乎比三年前還更熱鬧了些,那些街道巷子也幾乎沒怎么改變,讓王宗景看在眼中多了幾分親切,從小到大,他便是在這里玩耍長大的。就這么走著走著,忽然前頭某個巷子看著有些眼熟,他站住身子回憶了一會,嘴角慢慢浮起一絲笑容,卻是當年他和南山一起去偷看人家劉寡婦洗澡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如今時隔三年,劉寡婦還住在這里不,還是和當年一眼漂亮嗎? 回來之后,南山與他說話開始時常帶了幾分拘謹,也就是熟絡之后才漸漸放開,但是時間并不算長,所以還真的沒聊到這位當年的“罪魁禍首”。王宗景站在街角,往那巷口看了一會,隨后輕輕搖了搖頭,走開了。 這里已是接近龍湖城的北門,緩步走著,王宗景心中仍然有些煩躁,他雖然離開三年,但畢竟還是知曉人情世故,知道自己今天算是闖了禍,等回去王家之后,只怕等待自己的未必會有好果子吃。 “早知道這樣,干脆就不回來了!”他有些心煩意亂地這么想著,隨即卻又覺得連自己都不相信這樣的牢sao話,嘆了口氣,抬頭一看,北城門已在前方,兩邊便是高大堅固的城墻。 他的目光落到城墻之上,一時有些恍惚,這是他回來后第一次來到這里,想起三年前他便是從這里出城的,所以才有了后面那許多事,正有些出神處,忽然心中一動,卻是想起當日林驚羽臨走時說過的話。 此念一生,不知怎么就控制不住了,王宗景心里一下子突然就很想見到林驚羽,想跟他說說話,好像那個男人比起王家一眾人來更讓他有幾分親切之意。看了一眼站在城門口守衛(wèi)的人,他遲疑了片刻,沒有向城門走去,而是如同三年前一樣走上了城墻。 城墻之上,還是沒什么人走動,春日暖洋洋的陽光有些慵懶地照在城頭,將他的身子拉出一個歪斜的影子。王宗景走到城墻邊,向下看了看,小時候覺得很是高大的城墻,如今看起來依然很高,約莫有五六丈高,他沉吟了片刻,向后退去,然后深吸了一口氣,左右張望一眼,隨即一聲低喝,卻是快步向墻邊沖去。 轉眼即到城墻邊上,王宗景腳上猛地發(fā)力,頓時矯健的身影猶如一只飛鳥般掠起,飛躍城墻跳了出去。他張開雙臂,身形在半空中舒展開來,驟然猛烈的風聲從耳邊呼呼刮過,身子向下方迅速掉落著。 眼看就要摔在地上,王宗景的臉上卻沒有絲毫驚懼神色,只是手腳猛地一縮,整個身子驟然團了起來,借著這股沖力抱身在接觸地面的那一刻,便如一塊石子般向前翻滾出去,連續(xù)滾了幾圈,這才化掉了那股力道,然后一躍而起,掉頭看了一眼那道高聳的城墻,他嘴角邊露出一絲微笑,轉身就走,很快消失在城外的道路上。 第九章 水底 (下) 龍湖畔,烏石山,除了城外不時出沒的兇惡妖獸,這條道路既好認也不難走,王宗景對這里更是記憶深刻,幾乎都不用認路,便自然而然地走向那處地方。 道路兩側,不時有小片樹林,荒草田野,偶爾能看到一兩間房屋舊宅,也都是破敗不堪,廢棄多年了。自從昔年獸妖大亂后,殘余的妖獸肆虐幽州,城池之外便少有人居住了。王宗景一路走去,心情卻是與三年前截然不同,最多不過是隨意看看周圍路邊景色,對于那些可能出現(xiàn)的妖獸卻沒有什么擔心。 不過事情也就是這么巧,這么一段不算太長的道路上,當年他碰到了一只妖獸,今天走了一半多路程時,只聽前頭一聲低吼,小樹林里“索索”響了下,也跳出來一只妖獸,擋在他的前頭,兩眼兇光畢露,瞪著他開始齜牙咧嘴。 王宗景皺眉認真一看,先是一怔,隨即心中涌起一絲哭笑不得的情緒,眼前這只妖獸,居然也是一只白背妖狼。 張開血盆大口,白背妖狼盯著眼前這個獵物,雖然對此人居然沒有逃跑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卻是對即將到口美食的渴望,吼叫一聲,便撲了上來。 王宗景盯著這只妖獸,臉色如常,身子繃緊,卻并沒有后退。白背妖狼雖然兇惡,但實力在妖獸之中并不算強,這三年來在那片原始森林中,王宗景與之掙扎搏斗的妖獸,可比這里要強悍太多了。 轉眼之間,白背妖狼已經撲到跟前,張開大嘴露出尖利長牙,就像王宗景要去,王宗景身子一動,已經是往旁邊讓開,然后徑直撲上,卻是也像一只強健兇狠的妖獸一般,直接撲在了白背妖狼的后背上,伸出雙手直接勒住了白背妖狼的脖子,用力一扳,白背妖狼頓時便被一股大力給摔到了地上。 妖獸發(fā)出一聲嘶吼,爪子揮舞去抓王宗景,但王宗景貼在它的身后,手上猛然用力,“嘿”的一聲,隔著衣服似也能見到那手臂后背上的肌rou陡然賁起,一股強大的力量瞬間發(fā)出,勒著狼脖狠狠一轉,只聽“咔”的一聲悶響,白背妖狼頓時全身顫抖,身子無力地滑了下去。 王宗景松開手臂,面無表情地爬了起來,看著白背妖狼在地上茍延殘喘地抽搐了最后幾下,隨后默然轉過身子,繼續(xù)向前走去,走了很久之后,突然他好像才想起什么,低頭看了看身上,然后伸出手在衣物上到處拍了拍,將那些塵土拍掉。 ※※※ 繼續(xù)走了沒有多久,便看到了前方那一個大湖和湖邊的烏石小山,山川景色,看去依然也是如故。王宗景心中有些感慨,一路順著山路走了上去,看著兩旁景色,心中有種恍如昨日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