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山頂?shù)男R倒是看得出來經(jīng)過了一番修繕,那些破洞破門什么的,都已經(jīng)被細(xì)心修補(bǔ)替換了,想來也是因為林驚羽在此居住,王家不敢怠慢。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過去,在小廟外站住,開口道:“前輩,我是王宗景,今日是來拜訪您了?!?/br> 小廟內(nèi)一片安靜,沒有人出聲回答,王宗景有些意外,又提高聲音道說了一遍,只是那里面靜默如故。王宗景皺了皺眉,心道莫非出去了?看著那小廟門也沒關(guān)上,半開半閉,便走上前去猶豫了一下,先敲了敲門板,等了片刻,這才推門而入。 小廟之中,原先的那座破爛神像已經(jīng)不見,想必是翻修時候被王家人直接搬走了,屋里也經(jīng)過了一番重新布置,簡單整潔,一床一桌一凳,便是如此了,此刻一眼看去,屋中卻是空無一人,林驚羽果然不在這里。 興沖沖一路跑來,結(jié)果找了個空,王宗景走出小廟,心中難免有些失望,也沒那個意思馬上回城,便隨意走到山邊,眺望著山腳下那一片水波澹澹的湖面,清風(fēng)徐來,吹拂臉上,帶著幾分清涼之意,倒是讓心中煩躁舒緩了許多。 他干脆便在這山頭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心想就算回城那也是一堆煩心事,還不如就在這里等那位林前輩回來算了。陽光明媚,照著湖光山色,照在他的身上,顯得特別的溫柔。 誰知這一等便一直等到了天色漸黑,明月升起的時候,林驚羽居然還是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到底跑哪兒去了。王宗景有些悻悻地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苦笑搖頭。目光飄去,只見一輪明月正從東方升起,幾許星光掛在天際微微閃爍,但都比不上光亮皎潔的月光,月華散落,夜色中的龍湖水波粼粼,倒影著月影輕輕飄蕩,更增添了幾分嫵媚。 王宗景看得出神,心中忽然一陣沖動,像是被關(guān)在城中三日便覺得全身發(fā)癢不痛快一般,看看周圍一片寂靜無人,咧嘴一笑,猛地便向山下龍湖邊跑去,邊跑邊脫衣衫,待到他跑到湖邊時,已經(jīng)只剩下一條貼身小褲,一股清新自然的水氣息撲面而來,他怪叫一聲,將手上衣服隨意一拋,然后凌空躍起,“噗通”一聲跳入了湖水中。 “嘩啦嘩啦”的水花聲一陣陣回蕩開來,王宗景盡情開懷地在偌大的水面上奮力游去,清澈的湖水簇?fù)碇麖?qiáng)壯的身體,如無數(shù)溫柔的手托著他的身軀,一道道漣漪從他身旁蕩漾開去,將這片平靜的湖面化作一條涌動的波濤。 天際月光如水,輕輕灑落,蒼穹深邃而高遠(yuǎn),天地間幽靜空曠,仿佛只剩下他一個人,開懷歡笑,盡情玩耍。 游到湖中心時,王宗景停了下來,抬頭看了看明月星光,忽地一個猛子扎入水中,向下方潛了下去。 開始的時候,眼前是一片深邃的墨色,但是很快的月光從頭頂落下,透過水面照入水中,視野變得清晰開闊起來,在王宗景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全新的美麗區(qū)域。 這是一個水底的世界,清冷月光從水面照下,經(jīng)過湖水的折射照耀在水底,波光粼粼,幽影搖曳,白色松軟的沙子鋪在湖底平緩的地面上,綠色而細(xì)長的水草成叢地生長在沙土中,隨著水面下無形的水波流動,細(xì)長的水草葉子就像被風(fēng)兒吹拂一樣緩緩擺動著,猶如一座小小倒立的水下森林。 耳邊有細(xì)微清脆的水聲,如水波流動的悠揚(yáng)樂聲,不時有大小不一的透明水泡在前方更加寬闊的水域白沙間升騰起來,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一個接一個地向湖水上方飄去。 水草叢中,隨處可見手指般細(xì)小的魚兒動作迅捷地在湖水中游來游去,有的時候會有十幾條組成一個小小魚群,在美麗清澈的水里暢游著,忽而分散,忽而聚攏。對于王宗景這個陌生的闖入者,它們也沒有絲毫畏懼之意,反而像是很好奇一般,在王宗景強(qiáng)壯的身子邊緣打轉(zhuǎn)。 王宗景忍不住微微一笑,伸手想去抓一把,卻只見那些魚兒滑不溜手,尾巴擺動間便躲開了去,一下子散了開去,游到了遠(yuǎn)處,又緩緩聚攏在一起。王宗景也不去管它們,潛到水底,雙足在地上的沙石間用力一蹬,頓時整個人在水中向前滑了出去,當(dāng)水波滑過他的臉畔而他的身子就像一只魚兒般自由地在水中翻轉(zhuǎn)前進(jìn)時,繞過水草、追逐魚兒,王宗景便覺得似乎什么煩心事都已忘卻在心頭之外了。 過了一會,他又慢慢停了下來,沉下身子,安靜地坐在水底白沙上。柔軟的細(xì)沙掠過肌膚邊緣,帶著細(xì)膩的一絲涼意。在那片森林中經(jīng)過金花古蟒蛇血的浸泡后,他的rou身便發(fā)生了很大改變,非但強(qiáng)壯堅韌,便是在這水中憋氣的時間,也遠(yuǎn)比常人要更久得多,直到此刻,他似乎也沒有覺得氣悶。 坐在湖水中,他抬頭看去,只見從水面之上透下無數(shù)道光柱,輕輕搖動,如夢似幻,照亮了這片幽靜的水底世界,一輪冷月掛在天際,幾分清冷,又有幾分溫柔,安靜地凝視著他。他抬頭望著那片月光,怔怔出神,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安靜了下來,只有悠揚(yáng)幽遠(yuǎn)的細(xì)細(xì)水波聲,若有若無地響在耳邊。 便在此時,王宗景忽然覺得自己的頭頂上暗了一下,一片陰影籠罩了過來。 他猛然抬頭,從水底向上方望去。 那一眼,似乎便印入了心間。 皎潔的月光從湖面上灑落下來,透進(jìn)水中,化作了無數(shù)道成束般美麗的光柱,將這水下世界打扮的如夢幻一般晶瑩剔透,而在此刻,在那片白色美麗皎潔無暇的光輝里,有一個美麗的身影緩緩潛了下來。 黑色的秀發(fā)在水中輕輕飄蕩,水波溫柔地掠過她的臉龐,月光中,她黑色的眼瞳猶如深邃之海,光輝里,那容顏竟似令人無法呼吸。青白色的長袍包裹著她的身體,在水流的沖刷下貼緊了白皙豐腴的肌膚,猶如神州浩土古老傳說里的滄海龍女,她如此優(yōu)雅美麗地潛入水中,慢慢靠近了王宗景,然后在他頭頂三尺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 那一張動人心魄的臉,仿佛就在王宗景的眼前,王宗景怔怔地看著她,一動不動。 眼波盈盈如水,她看了看王宗景,隨后嘴角邊露出了一絲仿佛略帶狡黠的笑意,伸出一根白皙而纖細(xì)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邊。 那好像是個噤聲的手勢嗎? 王宗景不知道。 月光之下,深深水底,那如夢如幻光影搖曳波光粼粼的寂靜世界中,一男一女無聲地對視著。 那一眼,那一刻,也仿佛變成了讓時間凝固的永恒瞬間。 第十章 親友 (上) 身形輕轉(zhuǎn),仿佛水波托著她的身軀,這個神秘美麗的女子在水中滑了出去,細(xì)細(xì)的暗流涌來,讓王宗景知道那并非只是一個幻覺。只是看著那個美麗身影似要遠(yuǎn)去,他心中忽有不舍,身子一動站了起來,便想追去,然而便在此刻,忽地一陣氣悶,連腦袋里都是一陣眩暈,卻是憋氣太久已然快不行了。 他的體質(zhì)雖然異于常人,但終究不是神仙也沒有正經(jīng)修煉過道術(shù),所以就算可以憋氣久些,但終究還是不能一直呆在水下。無奈之下,王宗景用力一蹬腳,身子迅速向水面上方浮去,但這過程中他的眼光卻一直看向那無聲向湖水深處游去的那個女子。 那身影,在月光里便如仙子一般,渺若驚鴻,飄然遠(yuǎn)去。 “嘩啦”一聲,強(qiáng)壯的身子沖出水面,他張大了嘴,像是狠狠地吞咽了一下,隨后迫不及待地再度潛入水中。 水波晃動,月光醉人,但此刻這夢幻誘人的景色王宗景都沒在意,只是四處張望著想再看到那個身影,然而就是這么片刻耽擱,那個神秘女子便已消失在湖水深處,再無蹤跡。 月光清冷,水波微動,白沙綠草間,王宗景茫然而立,聽著仿佛回蕩在遙遠(yuǎn)處的幽幽水聲輕輕低鳴著,他似也有些惘然。 ※※※ 游出水面走上湖岸的時候,王宗景抬頭看了看,只見一輪明月高懸中天,也是夜深時候。水珠從他發(fā)隙鬢角邊流淌而下,滾過他全身強(qiáng)壯的身子,淋淋而下。他微皺著眉,拾起扔在一旁的衣物,沉默了一下,還是向烏石山上走去。 夜色幽遠(yuǎn),夜風(fēng)漸涼,只是他似乎并沒有感覺到多少寒意,很快就走上了山頂,只是剛剛踏足烏石小山山頭的那一刻,他目光忽地一凝,卻是看到一個男子身影站在那座小廟之前,抬頭看天。 正是林驚羽。 他心中一陣喜悅掠過,忍不住便大步走了過去,開口叫道:“前輩。” 林驚羽轉(zhuǎn)頭看來,怔了一下,奇道:“是你?這么遲了,你怎么會到這里?” 王宗景看著林驚羽站在那兒,衣襟飄動,負(fù)手而立,自有股說不出的瀟灑之意,身后那柄碧綠仙劍,幽光轉(zhuǎn)動,更是深深印入了他的眼眶。他心中猛地一陣沖動,跑上前去,站在林驚羽面前,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然后大聲說道:“前輩,請你收我為徒好不好,我想跟隨你修習(xí)道術(shù)!” 林驚羽看著王宗景,眼神中倒沒什么驚訝之色,臉上也帶著幾分淡淡笑意,并沒有答復(fù)他的請求,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隨后微笑道:“怎么了,突然跑來跟我說這個?” 王宗景抬頭看去,只見林驚羽笑容溫和,心中便是一暖,當(dāng)下也不隱瞞,將白天發(fā)生的事清楚明白地說了一遍,末了沉默了片刻,又道:“前輩,我是真心向道,請你收我為徒吧。” 說著他便向林驚羽跪了下去,白日之間在王家那許多人的威壓和王瑞武積威之下,他都沒有下跪的意思,這個時候卻是心甘情愿地跪下。只是林驚羽很快便拉住了他,王宗景一身驚人蠻力,但在林驚羽那看似輕易的一手?jǐn)v扶下,竟然如小山一般穩(wěn)固不動,令他心中一驚后隨即更是一片火熱,拜師的愿望更加熾熱。 林驚羽將他拉起,沉默了片刻,卻微微搖頭,道:“我并沒有收徒的打算,而且,”他看了一眼王宗景,道,“龍湖王家本身也是修真世家,家傳的符箓術(shù)法在修真界中也算是獨樹一幟,頗有獨到之處,你出身王家長門嫡系,想要修真何必舍近求遠(yuǎn)?” 王宗景看著林驚羽,沒有任何的遲疑猶豫,道:“我見過您的青云道法,還有那個蒼松道人的神通,我想要學(xué)最好的!” 這最后幾字當(dāng)真說得是斬釘截鐵,毫不動搖,若是王瑞武此刻站在這里,只怕臉色要黑得和鍋底一般了。只是林驚羽卻是笑了起來,那笑容很是溫和,然而眉目之間那淡淡傲然之色,卻又哪里有半分謙遜退避之色了,怕是那一縷睥睨世間的強(qiáng)大自信,就差說一句“沒錯,你說的很對?!?/br> 只是林驚羽終究還是沒有像某些說書故事里的高人一般,將這個誠心向道的王宗景收入門下,而是淡淡地道:“我性子懶散,沒有收徒的打算,你不要再說了?!?/br> 王宗景心中一陣失望,面上也流露了出來,王家之中他雖然有許多血親,但家族太大,昔年父母早亡之后,除了jiejie王細(xì)雨外,其他人和他并不算是很親密,如今此番隔了三年再度回歸,更是覺得如隔了道墻般的陌生。他也曾請住在王家堡的明陽道人代為向如今正在青云山上修道的王細(xì)雨捎話,明陽道人滿口答應(yīng)了下來,不過也明言對他說過,一來青云山離幽州龍湖太遠(yuǎn),消息往來得要一段日子;二來青云門規(guī)所限,王細(xì)雨修行未成,也不能隨意下山。 是以王宗景除了真心仰慕青云道法之外,其實想要拜在青云門下的念頭中,也有幾分期望能夠離開王家前去青云,去見一見自己在這世間最親的那位jiejie的想法。 只是看著林驚羽的話頭,卻是婉言相拒了,王宗景默默站起,一言不發(fā)。林驚羽看著他的臉色,面色淡然,也是沒有說話。在原地站了一會,王宗景心頭掙扎,最后還是做不出死纏爛打的舉動來,默默向林驚羽行了一禮,轉(zhuǎn)身走去。 約莫走出五六步遠(yuǎn),忽然聽到身后傳來那個男人淡淡的聲音,道:“我雖然不收徒,但你若是一定想要拜入青云門下,也不是全無辦法的。” 王宗景全身一震,猛地轉(zhuǎn)身,面露喜色對著林驚羽道:“前輩,當(dāng)真?” 林驚羽微微一笑,道:“本代掌教是蕭逸才蕭真人,自從他執(zhí)掌青云后,對祖?zhèn)饕?guī)制做了很大變動,可算是極有魄力的人物。其中一項便是每隔五年青云門即大開山門,收錄一批天下少年英才,調(diào)教之后擇優(yōu)而取,只是……”說到這里,林驚羽少有的眉頭微皺,頓了一下,道,“只是這中間限制嚴(yán)苛,競爭極是慘烈,你可……” “我愿意?!辈坏人捳f完,王宗景已然大聲說道。 林驚羽微笑搖頭,道:“具體事宜,你回王家找明陽去仔細(xì)詢問吧?!?/br> 王宗景連連點頭,當(dāng)下道謝告辭而去??粗莻€少年的身影遠(yuǎn)去,林驚羽面上淡淡的笑意漸漸隱沒,抬頭望天,只見那一輪冷月明亮掛在夜幕蒼穹之中,散發(fā)著皎潔月光。 那少年方才的模樣,不知為何仿佛似曾相識,他凝視著那片清冷月光,在心中輕輕嘆息了一聲,不知道昔年自己初上青云時,蒼松道人看著自己的心情,是和今天他的心情一樣的么? ※※※ 這回去時已是深夜,但一路上居然平平安安,一只妖獸也沒遇見,只是到了龍湖城下時,那城門自然是早就關(guān)閉了。 叫是不容易叫開的,王宗景想了片刻,干脆也不去叫門了,就在城門外找了棵高大粗壯的樹木,蹭蹭蹭爬了上去,然后就這樣靠著樹干坐在樹枝上,打著盹過了一夜,這樣的睡覺法子昔日在那片森林中也是尋常,他早就習(xí)慣了。 當(dāng)夜晚過去,清晨的第一縷微光落在龍湖城頭時,守門的衛(wèi)士剛剛打開城門,便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跑了進(jìn)來,頓時吃了一驚,不過看清來人的容貌后,他也沒去阻擋。進(jìn)城之后,王宗景也沒去別處,直接便回了王家堡。 這時候天色還早,絕大多數(shù)人都還在夢鄉(xiāng),不過一眾看門采買的下人們自然是已經(jīng)起床了。王宗景從大門口處直接走了進(jìn)去,看門的家丁沒去攔他,但看著他的眼神卻與昨日放他出去時大不一樣了,想必是昨天那件事如今已經(jīng)傳遍了王家上下。 不過王宗景自然不會去理會這些,也沒做出幡然醒悟狀跑到王瑞武門前跪地負(fù)荊請罪的姿態(tài),而是徑直回到了自己住的那個小院。跨過那道垂花門時,王宗景怔了一下,只見庭院之中,梧桐樹下,小胖子南山背靠樹干坐在草地上,腦袋耷拉在胸口,呼吸均勻,卻是坐在那兒睡著了。 王宗景慢慢走了過去,臉色有些復(fù)雜地看著南山,剛想伸手去叫醒他,但很快又停下了動作,在那張白白胖胖的臉上看了片刻,心下嘆息了一聲,轉(zhuǎn)身走回了屋子,到床上抱了一床被子起來,便打算走出去給南山蓋上。 就在這時,忽然只聽見門外庭院中響起一陣腳步的聲音,隨后南石侯有些低沉的聲音在門外梧桐樹旁響了起來,聽著他低聲叫了兩句:“小山,小山?” 第十章 親友 (中) 沉睡中的南山一個激靈醒來,好像有些迷糊,過了片刻才清醒過來的樣子,愕然道:“爹,你怎么來了?” 王宗景站在房中,轉(zhuǎn)頭看去,正好從門縫間隙中可以看到南家父子兩人都在院子里的梧桐樹下,只見南石侯上下打量了一番南山,嘆了口氣,道:“你在這里等景少爺,等了一整晚嗎?” 南山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遠(yuǎn)方發(fā)白的天色,點了點頭。 王宗景在屋內(nèi)微微搖頭,心中卻也有些感動,便想走出去和他們父子二人說話,且不論南山對他的情誼,便是昨日在大堂之上,南石侯也是多方維護(hù)于他,這份情他得領(lǐng)了。只是才邁出腳步,王宗景便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還抱著被褥,現(xiàn)在顯然是用不著了,搖頭笑了笑,轉(zhuǎn)過身走到床邊丟下,這才要走出房門。 “今天,家主會叫你過去問話,就是為了昨日景少爺與德少爺打架的事,你知道么?” 忽然,南石侯的聲音從庭院中傳了過來,王宗景的腳步遲疑了一下,停了下來。 南山點了點頭,道:“孩兒知道了?!?/br> 南石侯看了他一眼,面上沒什么表情,淡淡地道:“該怎么說話,你心里有數(shù)嗎?” 南山又是點頭,道:“知道,孩兒一定照實對家主說明事情經(jīng)過,昨日確實是德少爺打我,景少爺看不過眼才出手救我的,然后他們兩人打斗起來,也是德少爺先動得手,最后更是先拿出了烈火符,景少爺這才下了重手?!?/br> 王宗景嘴角動了一下,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不管其他人怎樣,小胖子始終還是自己的朋友。 院子中,南石侯沉默地站在那兒,沒有說話,臉上也沒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著南山。慢慢的,南山的那張胖臉上表情卻發(fā)生了變化,從最初的堅定到詫異到疑惑到愕然,王宗景將他的神情變化一一看在眼中,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感覺。 “爹,怎么了?”小胖子干笑了一聲,笑聲聽起來有些生澀,低聲問道。 南石侯依舊沉默著,過了好一會之后,他才輕輕道:“昨天晚上,除你之外的其他人,都已經(jīng)被家主叫過去一一詢問了,他們說的和你剛才說的話,正好相反。” 房子里面,王宗景瞳孔縮了一下,慢慢握緊了拳頭,而屋外梧桐樹下,南山臉上的肌rou則是抽搐了一下,臉色迅速蒼白起來,但是不知怎么,他此刻更在乎的看起來反而是自己的父親,死死地盯著南石侯,他張了幾次口,才艱難無比地澀聲問道:“爹,你跟我說這些,是什么意思?” 南石侯深深地看著面前這個兒子,他這輩子唯一的兒子,目光中流露出了幾分深藏的疼愛,隔了好一會,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說了一句似乎不相干的話:“小山,其實你一直都很聰明的。” 南山默然無語,只是怔怔地看著父親。 “從小時候開始,特別是景少爺失蹤的這三年以來,你在王家這里的日子過得不好,經(jīng)常被人欺負(fù),但是你從來都是自己忍下了,一次都沒有告訴我?!蹦鲜羁粗曇粢琅f沉穩(wěn),但語氣中仿佛也夾了一絲惆悵,道,“我知道,你是怕我難做,我也明白,你是知道我們父子兩人的處境,所以什么都忍下來了?!?/br> 南山顯然沒有料到父親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有些茫然失措,欲言又止,到最后只能叫了一聲:“爹?!?/br>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絕沒有你這種忍耐的功夫?!蹦鲜畹氐?,“可是有時候我也會想,這樣讓你一個小孩子苦忍,究竟對你好不好?我這樣一個當(dāng)?shù)?,讓自己兒子吃這樣的苦,那我又算什么?” “爹,別說了,我沒事的?!辈恢獮楹?,南山小胖子的聲音呢忽然有些哽咽,輕輕叫了一聲。 南石侯幽幽嘆息了一聲,閉上眼睛微微搖頭,仿佛也覺得很累,但過了片刻,長出了一口氣之后,再度睜開眼睛時,眼神便又變得銳利起來:“小山,今天面見家主時,你換個說法吧?!?/br> 王宗景的身子猛然一僵,屋外,南山也是身子輕抖了一下,臉上浮現(xiàn)起一絲哀色,慢慢低垂下頭,道:“可是,景少爺他是,是為了救我才出手的……” “我明白,我也不好受,所以昨日你看我在大堂之上,是不是一直維護(hù)景少爺?可是今天的情勢已經(jīng)變了,十六爺已然將此事視作奇恥大辱,他以為是家主借此事故意敲打他,想要借機(jī)打壓四房勢力,是以昨日他拉攏了王家二房、三房一批人,打算在今日會商此事時發(fā)難,定要懲治景少爺?!?/br> 南山愕然抬頭,一時說不出話來。 南石侯輕嘆了一聲,道:“眼下此事已經(jīng)牽涉到王家內(nèi)部的爭權(quán)奪利,家主雖然積威深重,但這幾年來壓制諸房,底下人早有不滿,三房四房那是不用說了,就算是二房也是這兩年死去一些人勢力大衰,也有人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是當(dāng)初二房實力太強(qiáng)威脅到長房,家主借外人之手削弱威脅的?!彼樕?,似乎對如此激烈的內(nèi)斗早已習(xí)慣,只是看著自己的兒子,道,“王家內(nèi)爭日趨激烈,家主年紀(jì)已大,遍觀下一代繼位之人,年輕而有雄才者,唯有王瑞征一人而已,景少爺?shù)膉iejie王細(xì)雨雖然天賦過人,但畢竟年少,而且想要坐上家主這位置,也不能只靠修道資質(zhì)的,權(quán)謀心術(shù),缺一不可。” 他深吸了一口氣,盯著兒子,道:“以我看來,雖然家主地位眼下仍是穩(wěn)固,但長遠(yuǎn)來看,王家家主之外,終究也只會落在十六爺手中?!彼麚u著頭,沉著聲,看著南山,道,“你不要惹禍上身。” 南山臉色蒼白,一雙眼睛不知是否因為熬夜沒睡好的緣故,血絲隱現(xiàn),臉上神情激動中帶著一絲蒼涼,緊咬著牙,身子微微顫抖著,嘴巴張了又合,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那個答應(yīng)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