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他看著那少年也安靜地躺著,等著天黑。天色黑了,他仍躺著,靜靜地等待。等待萬籟俱寂,等到萬家燈火,然后站起,下山。 天色很黑,他沒入了那片黑暗中。 不知為何,他心中忽有慈悲之意,恨不得那少年即刻回返,隨他回山。 那一條光明大道,就在身后,他站在路上,如看水中人,只是那水中沉浮人兒,卻不曾向他呼救,最多不過輕輕一笑,便自顧自去了。 只是他忽又迷惘,這條路到底是明是暗? 誰又知真假對錯? 夜已深,人已靜。 夜色正凄涼。 這一年,王宗景十五歲,參加青云試九月有余,天資平凡,忽因私恨而殺人,事已敗露而青云震動,掌教真人蕭逸才震怒,斷然將之逐出門墻,永不復用。 宗景既去,從此渺無蹤跡,其親姐王細雨知悉此事,雖多方求告亦無用,宗景走后,細雨大病一場,幸得恩師曾書書藥石救治,自此王細雨專情修煉,苦修道法。 其余與王宗景交好之二三子,皆驚而無語,默然相守,無有出告求情者,只大竹峰上一個男孩兒,數(shù)日喧鬧,爭吵不休,用盡辦法,求遍諸人,卻終于無用,唯有頹然大哭一場。 日升日落,人來人往,白云蒼狗,總叫人間滄桑,又見新顏。 《誅仙二(蕭鼎)第四部》 第七十六章 遠行 青云山脈向北六百里,地勢漸平坦,古道幽遠前伸,茫茫不見盡頭,也不知通往何處。青山綿綿,風涼似水,在古道上冷冷吹過。 道旁老樹幾根枯枝輕顫,又飄落了幾片黃葉,偶爾從林中幽謐處傳來幾聲鴉鳴,似也在這遠離了繁華所在偏僻之處,悄悄添上了幾分凄涼。 左右不見人煙,古道少見人來,哪怕回頭望去,那一座名動天下的雄偉名山,此刻也已經(jīng)被云霧所蔽,僅剩下一個模糊輪廓依稀可見。天陰而有云,西風獵獵,帶著絲絲寒意吹過,像是一直冷到了心底。 一座小山之下的僻靜處,此刻卻是站著兩個人,其中一人便是王宗景。他抬頭看了看天色,但見天空陰云低垂,灰色的云層積聚飄動,不知不覺心中也多了些淡淡的陰郁。只是片刻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時已經(jīng)神色如常,笑了笑道:“我走了啊?!?/br> 在他身后還站著一人,一身墨綠道袍,容貌俊朗氣度不凡,正是當今青云門掌教真人蕭逸才。普天之下,卻是無人知曉在這樣一個陰沉的午后,他會在這偏僻無人的地方親自送別那個被他逐出門墻的不肖弟子。 蕭逸才看著這個少年,目光微閃,道:“有些東西給你?!闭f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遞給了王宗景。 王宗景接過,先是遲疑了一下,看了蕭逸才一眼,蕭逸才微微點頭,王宗景便不再猶豫,打開了布包,卻發(fā)現(xiàn)這分量頗輕的布包里并非什么盤纏銀兩,也不是臨別贈予的什么寶物,而是一頁一頁滿是字跡的素白信紙,看去厚厚一沓,怕是有數(shù)十張之多。 王宗景看著這些紙張覺得頗有幾分眼熟,隨即想起當日在蕭逸才書房之中時,曾看到蕭逸才在這些素白紙張上不停寫著什么。與此同時,他耳邊傳來了蕭逸才的聲音,道:“昔年我年輕的時候,機緣巧合之下,也曾混入過魔教,在那烏煙瘴氣的艱險所在待過一段時日。這些紙上所寫的東西,便是我回憶當初那段日子的一些心得。你此去涼州,一路上熟讀之后默記于心,然后便將這些東西燒了吧?!彼D了一下,隨即又是淡淡一笑,道:“關于魔教那些淵源手段,大竹峰上已經(jīng)有人教你了,我自不會班門弄斧。這紙上所寫的,多半都是些平日里如何謹慎自保、如何刺探窺私等不入流的小手段,雖不起眼,也不光明,卻應該也能助你一臂之力?!?/br> 王宗景點了點頭,小心地將這些紙張收起,低聲道:“弟子明白,多謝真人。” 蕭逸才看著他好一會兒,緩緩道:“你年紀不大,我卻要你行如此兇險事,你心中可會怨我?” 王宗景怔了一下,微微低頭,道:“不會。” 蕭逸才負手而立,不再言語,冷風吹過,他身上道袍飄起,飄然若仙,隱然帶著幾分卓爾不群的出塵之意,渾不像世俗之人。只是片刻之后,王宗景的聲音忽然又響了起來:“只是……青云門中無數(shù)弟子,資質(zhì)天賦勝我者不知幾何,但您為何會選我?” 他抬頭看向蕭逸才,臉色雖然平靜,但眼中還是有幾分長久以來的疑惑,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蕭逸才眉頭微皺,沉默不語,面色沉靜難測喜怒。王宗景等了片刻,心中不覺有些忐忑不安,卻只聽蕭逸才開口道:“因為有個人對我說了,你是塊好材料,再適合不過?!?/br> 王宗景吃了一驚,愕然道:“什么?是誰?” 蕭逸才緩緩搖頭,卻并未回答他的問題,只道:“我與你過往素不相識,確實是不知曉你的。但那人向我特意提到了你,”說到此處,蕭逸才忽然住口,沒有再多說那個神秘人物的事,只靜靜地道:“那人的身份眼下還不能告訴你,但我相信他的眼光。潛伏魔教乃是大兇險之事,相比之下,道行天賦都算是小道,最重要的反是心性毅力。那人以為你與眾不同,而我得到消息后也暗中看你多次,確信也是如此。” 王宗景微微張嘴,一時心中茫然,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是從心里浮起一股不太真實的奇異感覺,自己的命運似乎被一個未知的神秘人物所決定,但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卻是明明白白告訴他蕭逸才說的都是真的。 “而且,近日魔教余孽蠢蠢欲動,在邊遠之地正暗中擴張勢力,會暗地里收錄一批身家清白的十五六歲少年。這實在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所以我不得已才將那五年之約提前?!?/br> “那……”王宗景怔了半晌,緩緩吐出一字,卻又覺得心中千言萬語不知該從何說起,末了終究還是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如心頭之石拿起又放下,對著蕭逸才行了一禮,點了點頭,輕聲道:“那我這便走了,真人?!?/br> 蕭逸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見王宗景徐徐轉身,目光在這一刻卻是下意識地望向那云霧深處的遠方——青云山脈,默然之中,依稀有一股依戀在眼中掠過,只是他凝視片刻之后,還是轉身走去。從背后看去,這少年只身單影緩步而行,蕭瑟冷風里,與那青山正漸行漸遠。 蕭逸才注視著他的背影,似心頭一時也有所觸動,忽然開口道:“我至今門下從未收徒,此番青云試后,其中有一二出類拔萃的少年,應該會收入我門下?!?/br> 王宗景臉色微動,停住腳步,面上掠過一絲復雜之色,笑了笑,道:“恭喜掌門真人,只不知會是青云試中哪一位師兄師姐有此機緣,真是可喜可賀?!?/br> 蕭逸才目光閃動,忽然道:“若你有心,可愿為我門下弟子?”王宗景身子一震,愕然抬頭望向蕭逸才,只見蕭逸才臉色淡然,但目光炯炯,只有莊重肅穆之色,何嘗有半分玩笑之意。他嘴唇微微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蕭逸才安靜地等著,沒有絲毫不耐煩之意。 王宗景凝視他良久,忽地笑了一下,點了點頭,然后便在這荒無人煙古道邊,天高地闊老樹下,在蕭逸才的身前,迎著隨風飄舞的墨綠道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蕭逸才待他叩首完畢,踏前一步,輕輕將他拉起,臉色仍是從容不變,但目光還是顯得柔和了一些。只是他向來便是自控極強的人物,此刻也沒有顯露什么特意親近的意思,相反,他看著王宗景雖然聲音低沉溫和,但說出的話語,卻是帶了幾分冷意:“你愿意拜我為師,我心中十分歡喜,但過了今日,我便絕不會承認此事,哪怕日后你我相對,若是時機不對,即使你死在我的眼前,只怕我仍有可能視若無睹,你可明白?” 王宗景怔了一下,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但片刻之后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蕭逸才沉默了片刻,忽然又淡淡跟了一句,道:“若事有不諧,換了是我死在你面前,你也是一般就好了?!?/br> 王宗景只覺得身上微有寒意,略略低下了頭,忽然感覺到有一只手掌輕輕放在自己的肩頭,微熱而帶著一絲暖意,輕輕地拍了拍。 然后,蕭逸才負手而立,仰首望天,看著那青天白云,過了片刻,用一種十分平靜的口氣,緩緩說道:“魔教危害世間垂數(shù)千載,興盛起伏無數(shù)次,雖有無數(shù)正道先輩前赴后繼除魔衛(wèi)道,但魔教妖孽總如春風野草,吹而復生。我青云一門立派兩千余年,向來持正護道,與魔教妖孽爭斗不休。多年以來,不知有多少祖師前輩慘死于魔教妖人手下,更有甚者,有數(shù)次便是我青云一門都險些毀在魔教手中;而魔教妖人亦向來都是將我青云門視為第一心腹大敵。此乃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自我接任掌教真人之位后,夙夜所思皆為此事。這些年來我亦想通,若不將魔教一脈斬草除根,任其休養(yǎng)生息,則我青云一門必將永無寧日。而魔教妖孽雖在中土肆虐,要想徹底鏟除魔教,卻要毀其根基、滅其根本,那便是……”蕭逸才目視王宗景,聲音陡寒,冷冷道,“蠻荒圣殿!” 王宗景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蠻荒圣殿究竟在哪里,又是怎樣情況,世間向來少有人知。昔年本門中曾有數(shù)位驚才絕艷神通廣大的前輩師叔深入不毛蠻荒,歷經(jīng)艱險磨難,終于找到那蠻荒圣殿并重創(chuàng)魔教。然而事后吾等卻發(fā)現(xiàn),所謂的蠻荒圣殿其實分為‘前殿’‘后殿’兩處,諸位師叔尋到的乃是‘前殿’,雖然防衛(wèi)森嚴,卻是化外蠻民素日祭拜邪神所在,并非魔教根基之處。經(jīng)過這些年來我多方打探、費盡心思,才知道那魔教根本乃是在那傳說中神秘的后殿,又有‘冥淵’的別稱。據(jù)說那一處冥淵乃是魔氣滔天的極惡險地,藏有千百年來魔教最大的秘密,年復一年,那一處地方能不斷培養(yǎng)出魔教妖人高手,是以哪怕魔教多次在中土遭受重創(chuàng),卻依舊能夠重新崛起。 “所以,要滅魔教,必定要先毀了那一處冥淵所在,殺盡魔教妖人,如此方能完成我青云歷代祖師的宏愿,斷絕魔教,天下太平!”蕭逸才長吸了一口氣,身上墨綠道袍無風自動,臉上也掠過了一絲淡淡的紅暈,似乎是被這心中大愿所激勵,遙想壯志,自有慷慨之氣。 王宗景不知不覺間,在蕭逸才言辭之下,竟有種心折感覺,心志也是一陣澎湃,重重點頭答應。 蕭逸才閉目不語,像是冷靜了片刻,臉色隨即恢復如常,又看向王宗景,淡淡道:“魔教乃是我青云死敵,但平心而論,魔教源遠流長,根基雄厚,在那冥淵之中據(jù)說更有至今不為世人所知的黑暗力量暗中守護。所以便是我等發(fā)現(xiàn)了那圣殿所在,也未必能一鼓而下,一切都需從長計議。我暗中建立‘黑云’,所行皆為陰密事,不為其他,正是我反思過往,魔教妖人多次以此卑鄙手段對付本門,如今在吾手上,要完成前輩祖師未竟之業(yè),便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br> “你可明白?”蕭逸才轉過頭,看著他。 王宗景慢慢地點了點頭,心情有些復雜,像是一縷烏云壓在心頭,但未來未知的路,仿佛已在眼前輕輕展開那一絲細小的端口,恍惚中,又似帶著一點奇異的興奮。 “伸出手來。”蕭逸才緩聲道。 王宗景依言伸出右手,平攤在他身前,蕭逸才握住他的小指,輕輕一劃,一陣刺痛從指上傳來,王宗景微微皺眉,但并未退縮。傷口展露,殷紅的鮮血從破開的皮rou處緩緩溢出,蕭逸才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色小玉瓶,將這些鮮血接住,過了一會兒蕭逸才收回玉瓶并松開王宗景的手掌,淡淡道:“天地分陰陽,云亦有光暗,青云為光,黑云則暗。自今日起,世間除我之外,再也無人知曉你的身份去處。從今往后,在那黑云之中,你名為‘黑九’?!?/br> “黑九……”在心中緩緩將這個似名但更像某種詭異代號的名字輕輕念了幾遍,王宗景點了點頭。 蕭逸才看著他,道:“此去涼州,從此便與青云一門再無瓜葛,你心中可還有什么事要交代嗎?” 王宗景想了想,道:“其他也沒什么了,只是弟子還有一位jiejie在青云門中,若是師父有暇,還請照看一二?!?/br> “好。還有嗎?” “沒有了?!?/br> 青云山,通天峰。 溫暖的陽光照耀在這座雄偉的高峰上,云氣蒸騰鶴鳴翔天,看去一派超凡脫俗的仙家景象。虹橋如龍驚鴻躍起,穿行于浮云之間,通向那通天峰最高處,規(guī)模巨大樓宇如云的玉清殿沐浴在陽光中,如天上宮闕,折射出萬道光芒美輪美奐。 當此之時,也唯有人間仙境才能形容眼前這一切了,只是此刻宏偉的玉清殿上,卻與外頭這一片美麗溫暖的景象有些出入,氣氛顯得有些僵冷。從遠處回山不久的明陽道人面無表情地站在殿內(nèi)一側,目光不時向前頭三清圣像前的那兩個男子身影看去,眼中隱約掠過一絲憂色。 一身墨綠道袍的青云門掌教真人蕭逸才面色淡然,緩緩取香點燃,敬奉神位,似乎對身邊隱隱有些凌厲的氣氛毫無察覺。而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人,面目英俊背負神劍,碧芒輕吐如蛟龍一般,正是林驚羽。 林驚羽臉色有些冷,但并沒有發(fā)作的意思,對這位掌教師兄他仍是保持了極大的尊重,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蕭逸才上香行禮完畢后,退后幾步轉身過來面對他時,林驚羽才緩緩開口道:“蕭師兄,莫非真的不能通融嗎?” 蕭逸才雙手收入寬大的道袍中,淡淡道:“私憤殺人乃是大錯,不可縱容?!绷煮@羽眉頭一挑,整個人便如一柄鋒銳無匹的利劍,仿佛有那么片刻身上的鋒利無形中向外顯露了一下,即使隔了一段距離,站在一旁的明陽道人也覺得呼吸猛然一窒,忍不住心頭一震。不過幸好,這感覺轉眼即逝,那林驚羽的神色看去幾乎都沒什么變化,只見他目視蕭逸才,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去過孫家莊?!?/br> 蕭逸才目光一閃,帶了一絲復雜意味,看了林驚羽一眼。迎著他的眼光,林驚羽卻面色從容,未有退卻之意,只緩緩道:“孫積善死后,村中百姓未見傷懷者,反而諸多人家歡聲笑語,甚至舉杯慶賀者亦有之?!彼D了一下,正視蕭逸才,道:“孫積善面善實惡,為非作歹,王宗景殺得好?!?/br> 蕭逸才深深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向前走去,一字一字道:“違反門規(guī),不可寬饒?!?/br> 林驚羽站在原地,嘴唇似乎微微抿了起來,站在旁邊的明陽道人忽然覺得這一刻,這玉清殿上突然變得像是讓人喘不過氣來一樣,周圍一片安靜,沒有絲毫風聲,卻仿佛隱隱有狂風大作,帷幕輕顫。 片刻之后,林驚羽忽然轉身,向玉清殿大門走去。幾乎是在同時,隨著這如利劍般的男子身影的離去,玉清殿上令人窒息的氣氛緩緩松弛下來。明陽道人暗暗松了一口氣,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自己手心竟然已經(jīng)滲出了冷汗,就在這時,他聽到另一頭蕭逸才的聲音傳了過來:“明陽,讓他們上殿來吧。” 明陽道人答應一聲,轉身向玉清殿大門走去,就跟在林驚羽身后一段距離,一前一后走出了大殿。轉眼看去,只見殿外恭謹肅立著四個少年男女,分別是管皋、風恒、蘇文清和唐陰虎。林驚羽此刻自然也看到這四個站在殿外的年輕人,他向他們身上瞄了一眼,便徑直從他們身邊走過了。 只是他雖無意,但或許 是心中憤慨,怒意鼓蕩,從身上不自覺流淌而出的那一股凌厲劍意,登時還是讓這四個道行仍淺的年輕人面色大變,只覺得有一柄光芒萬丈鋒銳無匹的利劍陡然現(xiàn)身,森森劍意侵襲而來,幾乎瞬間就要讓他們裂體出血,竟是不約而同地向后退了兩步。 片刻之后,林驚羽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眉頭微皺,隨即鋒銳的劍意隱去,這個英俊默然的男子也緩步走遠。 管皋、蘇文清等四人心中驚駭,但其中也有喜悅敬仰之意夾雜心中,他們四人在這一年的青云試中都屬出類拔萃的人物,同時又皆是出身修真世家,目光見識與常人不可同日而語。換了是普通弟子經(jīng)歷剛才那一幕,或許除了害怕敬畏也沒什么想法,但他們四人卻幾乎都是瞬間便體會到林驚羽道行之高,尤其是那股劍意凌然透體,更是可畏可怖,實已是天下第一等的高手。 這青云山上,青云門中,果然藏龍臥虎,天下第一門派,兩千年正道巨擘,當真是非同凡響。管皋等人都面露恭敬之色,向著林驚羽走去的方向微微低頭。 明陽道人站在殿門之外,向林驚羽走遠的背影看了片刻,隨后便對管皋等人道:“你們上殿來吧,掌教真人這便要見你們了。” “是。” 管皋、蘇文清等答應一聲,隨著明陽道人走上玉清殿。四人都是心思靈巧之輩,此刻多少也明白蕭逸才專門只見他們四人,正有對此間諸人的認可之意,心中俱歡喜激動。只是玉清殿上向來氣氛肅穆莊重,那一位站在三清神像之下、身著墨綠道袍的男子出塵飄逸,望之便如神仙中人一般,更是令人心生敬仰。他們一個個安安靜靜地走過去,在蕭逸才身后一字排開,齊聲道:“弟子拜見掌教真人?!?/br> 蕭逸才道袍一拂,轉過身來,面上已帶了淡淡的溫煦笑意,微微點頭,開口道:“你們來了。此番異境之行,我遍觀諸多弟子,其中尤以你等四人最為出眾,是以召你們來此玉清殿上,要以……” 他的話音溫和而略帶一絲低沉,神情淡然,但在他身前的四個年輕人都是帶了幾分激動。遠處,明陽道人站在大殿門邊,淡淡地看著這一幕,嘴角原本有的一絲笑意緩緩收起。在那一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終究還是默然不語。身子微轉,他的目光緩緩望向了玉清殿外,那一片高高的、蔚藍的澄澈青天,蒼穹無垠,天地之大,仿佛在這大殿之外延伸至無盡遠處,再也望不見那天地的盡頭。 遠方,便是另一個世界了。 第七十七章 碧火 也不知過了多久,玉清殿上,蕭逸才說完勉勵的話語,在四個年輕人略帶激動的目光中溫和微笑著,揮手讓他們退去,同時也打發(fā)明陽道人自去休息,很快,偌大的玉清殿上便只剩他一個人的身影。巨柱高穹,巍峨神像,巨大的三清圣像下,燭光搖曳中倒影在這殿堂中現(xiàn)出龐大的陰影,蕭逸才佇立在陰影之中,身影顯得有些孤單。 管皋、風恒、唐陰虎以及蘇文清四人從通天峰下來回到山麓一側的青云別院時,已經(jīng)過了午時。往常這個時候,青云別院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會待在自己的房子里靜心修煉,但今天確實不同,別院入口處集聚了百來人,人頭攢動,各自成群,私語議論聲此起彼伏,場面不小。 看著這一幕,站在門口當值的幾位青云門弟子都有些無奈,不過他們多少也聽到一些消息,知道這青云試弟子中最出色的四個人今日被召上了通天峰玉清殿,聽說還是掌教真人親自接見。要知道,就算是過往數(shù)屆青云試中最出色的弟子,也沒有過這樣的待遇,可見如今青云門內(nèi)諸位師長對這幾個人的重視。 別院門外青云弟子中,柳蕓和穆懷正都在,一臉方正看去像極了師父宋大仁的穆懷正此刻仍然面色肅穆,不過或許是了解這些弟子的心情,他并沒有過多地出言呵斥。反而是平日頗為開朗常常談笑的柳蕓,此刻卻是一反常態(tài)地沉默著。 穆懷正自也注意到了這一點,說起來平日間雖然各自師承不同,但他與柳蕓、王細雨、歐陽劍秋等出身于風回峰一脈的弟子交情也是不錯,自然也知曉柳蕓為何如此。在心中輕嘆了一聲,他走到柳蕓身邊,低聲道:“沒事吧?” 柳蕓抬頭看是他,默默點頭,隨后低聲道:“我還好?!蹦聭颜烈髁艘幌?,道:“細雨師妹她怎樣了?” 柳蕓搖了搖頭,道:“還是那個樣子,看著讓人難受?!?/br> 穆懷正皺了皺眉,心中也是無奈,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卻聽柳蕓壓低了聲音,問道:“穆師兄,關于追查殺害歐陽劍秋師兄的兇手一事,諸位長老可有什么頭緒了嗎?” 穆懷正遲疑了一下,道:“幾位長老都去那處宅院看過了,包括住在那院子中的青云試弟子身份,也都一一查過,完全沒有問題。按我?guī)煾傅恼f法,那兇手道行極高,下手果決,幾乎只在瞬間便對劍秋師弟下了殺手,干凈利落,找不出什么線索來?!闭f到此處,穆懷正下意識地掃了周圍一眼,向柳蕓又靠近了些,低聲道,“我聽師父說,只怕這兇手來歷不小,特別是對我們青云門道法知之甚深。” 柳蕓嚇了一跳,明顯是吃驚不小,愕然道:“竟有此事?”穆懷正默默點頭。柳蕓一臉難以置信,正想再細問,忽然聽遠處人群里傳來一聲呼喊,頓時如石擊水面蕩起漣漪,人群sao動起來。眾人轉眼看去,只見以管皋為首的四人面帶笑容、神情輕松地從遠處走了過來,沒幾步便被一擁而上的人群給圍住了。只是從仍然站在原地旁觀的青云門弟子眼中看去,這些青云試弟子很快分為了涇渭分明的幾個圈子,其中管皋、風恒兩人是出了名的好交情,算是一個圈子的,圍在他們兩人身邊的人數(shù)也最多,幾乎超過了一半;而蘇文清身邊則是以她五哥蘇文康為首的一堆人,多半是出身于幽州及幽州周圍一些地方的子弟,人數(shù)也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