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武便不搭理他了。兩個人一個去cao練兵士，一個去街上溜達(dá)。

    這日晚上果然又來了一位官員偷訪欽差大人。后來數(shù)晚齊周那里簡直成了賣隊友大廳，各色口供賬本證據(jù)裝了兩箱子，多與糧倉大火無關(guān)。乃因大火常有而減罪封不常有之故。

    賬房們也將賬目核了出來，有對的上的，也有對不上的。對不上的便是姜文那邊給的外省的糧鋪賣的少、這里糧鋪進(jìn)的多。不用問，十之六七。

    再細(xì)細(xì)查看那些對不上的，果如齊周所猜，都是樂善郡王的人。

    姜武大笑：“這是原五陰了他大侄子一道。”

    賈赦看著賬目便生氣：“合著我們費(fèi)了半天力氣，倒是沒將那原五如何！生生猜了他那么些日子?！?/br>
    齊周笑道：“我便說么，忠誠王爺何等精細(xì)，哪有這么大漏子給咱們撿。他倒是慷他人之慨?！?/br>
    才說著，門吏又來了。這回來的是金陵甄家的甄應(yīng)嘉。

    賈赦聽了忙說：“快讓他進(jìn)來！”一面正色坐好。

    不一會兒，甄應(yīng)嘉進(jìn)來了，披著猞猁猻的裘衣，是個翩翩中年美大叔，比賈政好看許多，賈赦……莫提。

    幾個人先是見禮寒暄，姜武因拉了賈赦避出去，賈赦非要藏在門口偷聽。偏他不肯好生藏著，動靜大了些，唯恐人家不知道他在那兒。

    甄應(yīng)嘉沒奈何，因向齊周又寒暄了幾句，方說正事。

    原來他也是算計那減罪封的，與齊周左一句右一句打著機(jī)鋒討價還將。賈赦實在不耐，沖進(jìn)去喊：“繞那么些圈子干嘛，外頭很冷知道么？還不說重點(diǎn)?！?/br>
    齊周啼笑皆非，只得向甄應(yīng)嘉致歉。

    甄應(yīng)嘉有些窘意，望著他道：“恩侯，雖聽聞你與齊大人交好，然我欲與齊大人談些公務(wù)?！蹦且馑疾魂P(guān)你閑人的事。

    賈赦晃了晃腦袋：“別廢話了，咱倆有仇，莫忘記你無故參過我，我也報復(fù)過你?！?/br>
    甄應(yīng)嘉一愣：“你報復(fù)過我？”

    賈赦“啊”了一聲：“你還不知道么？哎呦，我方才說錯了，我報復(fù)的是齊國公不是你，不好意思啊，人有了年紀(jì)了就愛犯迷糊。那會子原是想著報復(fù)你的，因你在江南太遠(yuǎn)，我懶得。我還沒來得及報復(fù)你呢。哎呦既然你這么好說話，那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計較了?！?/br>
    齊周自然知道他是唬人的，但笑不語。

    甄應(yīng)嘉此時心中早有千萬個念頭，偏想不出自己何時遭了這廝暗算。一面擠出個笑來望著齊周道：“下官委實有些名錄可交與大人?！?/br>
    賈赦又看戲的爬上臺：“拿出來唄，給小齊瞧瞧值多少錢。我們絕對公平競爭。標(biāo)底是暗的、競標(biāo)是明的。”

    甄應(yīng)嘉雖聽不明白，也猜到一二。遂長嘆一聲：“我委實不愿意……”

    賈赦也長嘆一聲：“甄兄，到底這回你們營中肯交出來的官銜最大那位是誰？我們等著選人接手呢?！?/br>
    甄應(yīng)嘉這回爽利得很，直道：“許枚。”

    若說從前他們幾個對“好朋友”來之信半信半疑，自打猜那人與齊父有關(guān)，便信了七八成。故此聽了“許枚”二字俱是一笑。賈赦撇撇嘴，口里念叨“無聊”，轉(zhuǎn)身出去了，倒將甄應(yīng)嘉愣了半日。

    齊周心下好笑，望著他道：“許枚曾在蘇州連任兩任知縣?！?/br>
    甄應(yīng)嘉頷首道：“正是。因其政績頗佳，升了知府。”

    齊周又與他交鋒數(shù)回，探聽許多消息，收下許多不知真假之賬目名冊。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看到的時候金子已經(jīng)睡著了= =

    這里是抓蟲完畢的室友君o(n_n)o 抓了三遍肯定木有蟲了嗯嗯。

    ☆、59、第五十七章

    送走甄應(yīng)嘉,姜武笑嘻嘻進(jìn)來大刺巴拉往椅子上一坐，翹了個二郎腿，揮手喊道：“帶上來！”

    齊周與賈赦都莫名得很，因等著看他帶什么上來。

    不一會兒,一個特種營的兵士滿面灰土偏興的嘴角都咧上耳朵根子了,手中拎了一個人丟在地上?！皩④?他還挺能跑,委實倒霉遇上我了?！?/br>
    齊周忍俊不禁,指賈赦道：“都讓你帶壞了?！?/br>
    賈赦嘟囔：“與我何干，人家說的分明是實話。”

    再看地上那人,四方臉，中等身材,尤有面上一大顆黑痣甚為顯眼,皆是文案所述小吏張潮之相。

    張潮灰撲撲的面龐，半日不則一聲。

    齊周嘆道：“先請張先生坐吧，喝盞茶?！?/br>
    外頭有人搬了個杌子，張潮大約委實累了，便沒客氣坐了。

    齊周道：“我不曾哄騙令堂，手中確有減罪封。”

    張潮還是不言語。

    賈赦又不耐了：“你怕什么呢？橫豎我們后頭是天子，替誰撐腰撐不得?！?/br>
    齊周接口道：“他這話雖粗、卻實在得很?！?/br>
    張潮仍是低頭。

    姜武說：“莫非你把柄在旁人手上？”

    張潮眸子閃了一下，又默然一會子，終是哭起來?！按笕?，小人委實冤屈得很?！?/br>
    三人松了一口氣。開口就好。

    原來張潮在這糧倉為吏十八年了，眼見滿倉化作空。韓縣令前番燒倉之時將諸多小吏哄到一處灌醉便丟下，好使人于各處點(diǎn)火。偏張潮是個乖覺的，心里頭明白自己知道太多，早有幾分警惕，將許多酒潑在袖中，不曾醉倒。耳聽縣令大笑送他回屋去，便裝作醉了。不多時，門外一聲鎖響，他驚懼撲門，外頭已是鐵將軍橫路。

    張潮不敢大喊，恐讓先滅了口，忽然想起當(dāng)日同僚恰送了他一把鋼刀。那同僚家中刀壞了，才溜去集上買此刀，家中媳婦兒使人捎信來，她已買了一把。那同僚最厭家中有余物，隨手便送了他。張潮心中連呼萬幸，待外頭人去了，取刀來劈鎖。

    齊周與賈赦對視了一眼，顯見那同僚便是齊父的人，特特與后頭來查案之官員留下這個活口的。

    偏他在里頭，甚是不好劈。不多時門外火起，張潮愈發(fā)急了，氣力猛地上來，竟一下子將那門鎖揮斷。跌跌撞撞逃出來，見四面煙火如蒼龍飛升，若非他委實熟悉倉中路徑，逃得性命難比登天。

    張潮又哭道：“恰如大人所言，小吏委實不得已。上頭非要小吏干些勾搭、同僚都干了，小吏還能怎樣？”言罷滿面凄苦。又說，“許多事務(wù)皆由小吏出頭，上頭的只往后一縮，裝作萬事不知，日后不過一個失察之罪。”

    齊周點(diǎn)頭道：“我盡皆知曉?！?/br>
    賈赦在旁湊了一句：“我看你家中不過爾爾，十八年你想必得了不少好處?！?/br>
    張潮苦笑道：“都存在一處莊子里了?！?/br>
    “那賬冊子之類的你可有？”姜武問他。

    “有！”

    賈赦一擊掌：“如此好辦了?！币蛳蛩?，“你只管放心，你無非一小吏爾，我們拿了你并無大益。我們?nèi)缃褚哪耸墙瞎賵鲋傥蛔?，幫我們捅些下來，你便將功折罪了?！?/br>
    齊周不禁苦笑。這話說的太直了些，偏委實沒一個字假話。

    張潮也是頭一回見上官說話這般坦率，寬心了許多。

    遂使了人同他往莊子上取賬冊子不提。

    不多時賬冊子取來，齊周看了連連嘆惋?！皦蚩障略S多官位了。”

    后數(shù)日他們都在整頓各色賬冊子證據(jù)口供，一面寫了密折子預(yù)備送進(jìn)京。然由賬面上而言，委實近些年各色證據(jù)所指，江蘇知府許枚乃大貪也。偏姜文的人也傳信來，許枚之家眷一直在老家不曾帶來任上，半年前闔府搬去他處，杳無蹤跡了。

    姜武嘆道：“這許枚倒是壯烈得很?！?/br>
    賈赦哼道：“我怎么覺得他會**逃脫呢？”

    齊周思忖道：“那信上說他無辜。他若無辜，何須背下這等大罪？”

    姜武道：“不如去見見真人如何？”

    賈赦忙跳了起來：“好得很！去金陵！我想兒子了?！?/br>
    齊姜二人一個搖頭一個大笑。

    遂打點(diǎn)行裝，次日動身，蘇州知縣韓詹親送出了城。

    一行人顧不得沿途風(fēng)景匆匆趕路，不日來到金陵，有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甄應(yīng)嘉領(lǐng)了許多官員親來城外相迎。其間阿諛奉承吹牛拍馬不必細(xì)說。偏知府許枚道是身子有恙、不曾來迎。

    他們幾個被群官簇著一路看些街景來到館驛，稍作安頓后齊周因直言欲往探知府許大人。

    金陵官員勸了幾句，見他執(zhí)意要去，只得罷了。便由甄應(yīng)嘉親陪著過去。

    才出館驛不過兩條街，到了街頭，只聞刮風(fēng)似的來一匹馬從前面橫街掃過。因那馬太快，只見馬上之人著一身白衣。耳聞“啪”的一聲，那馬已然不見了。又聽“哎呦”一聲，回頭看甄應(yīng)嘉一手已捂著臉了。

    賈赦眼神不好，然也覺得方才那影子熟悉得很，悄悄扭頭去瞥彭楷彭柯，果見二人面如土色。因笑望著甄應(yīng)嘉道：“這是怎的了？”言語間取笑之意十足。

    甄應(yīng)嘉臉上已被掃了一條鞭痕。

    齊周嘆道：“不想這金陵城也有許多游俠兒。甄大人速回去尋個大夫要緊?！?/br>
    甄應(yīng)嘉雖不明所以，因是臉上著了一下子，委實不便再與他們同去。他又想著橫豎許枚也不會怎樣，遂留了兩個人領(lǐng)路，與齊周等一干人往知府衙門而去。

    因許知府病著，眾人直往后院探病。府中人少得很，明眼人一看便知方遣散了不少。這位許知府想是預(yù)備自己壯烈的。

    才入后院賈赦便覺察出眼熟了，因溜了一溜姜武。姜武也溜了一溜他，二人都去看齊周。

    齊周面色如常，負(fù)手在前頭走著。

    來到許知府房中，見屋子陰悶得很，有兩個小童扶起他至門邊相迎。此人不過五十余歲，身穿玄青色家常秋衫，帶著軟帽，面皮清白，頦下幾縷胡須也已斑白。許枚因上來見禮，幾個人又是客套一番。

    賈赦性子急，直繞過姜武齊周讓他們同來的兵士清場，將許知府家中的下人悉數(shù)轟得遠(yuǎn)遠(yuǎn)的。

    齊周望著許大人嘆道：“可否請家父出來一見?！?/br>
    那許枚聞言一愣：“欽差大人此為何意？”

    姜武也嘆道：“我們可不是傻子，給甄應(yīng)嘉一鞭子是做什么用的？況這院子與齊周那院子委實太像了。哪有這般相似的爺倆，連剪出來的盆景兒都長得一個模樣?！?/br>
    許枚望了半日他們道：“下官委實不明白。”

    賈赦煩了，直言：“快讓齊老爺子出來。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況我們這么些人都是小齊這邊的。”

    許枚搖頭：“各位大人可否明言?！?/br>
    齊周忽然道：“你可是許枚？”

    許枚立時道：“我是許枚。”

    “那甄應(yīng)嘉見過的許枚為何人？”

    屋中忽然一陣肅然，多時無人咳嗽一聲。

    少說一炷香功夫，只聽“嘎嘣”一響，屋內(nèi)一架大穿衣鏡子轉(zhuǎn)開來，后頭走出來一個人。身著青衣小帽，短須蒼發(fā)，面龐與齊周有五六分相似。

    齊周緩緩立起來，一步步過去，直到他面前，猛的雙膝點(diǎn)地，抱住他的小腿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