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賈赦翻了個白眼,哼道:“沒創(chuàng)意的一家人?!?/br> 來到接待廳,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面露慌張,望著他便拜:“求榮國公救我母親一命?!?/br> 賈赦哭笑不得:“你是那誰家的小七吧?!?/br> 那少年道:“是?!?/br> 賈赦問:“誰讓你來尋我的?” 他道:“五皇叔。” 賈赦好懸沒罵娘!下回非將那只狐貍拍成狐貍皮不可?!八f什么了你竟信了?” “他道,我母妃這回一病,必是好不了了。榮國公所思天馬行空,我只管向榮公老實說,保不齊能起死回生?!?/br> 賈赦翻了個白眼:“他開的才是醫(yī)學(xué)院好么?”因指了椅子讓他坐下,乃道,“他哄你呢。你母親已沒救了?!?/br> 七皇子面露絕望,一雙眸子仍閃著少許希冀。 “你有那么一個父親,天下誰都惹得起,故此你做了那等事,連權(quán)臣姜文也奈何你不得。然你母親惹的卻非是姜文,乃是你父親。”賈赦搖搖頭,“你父親那椅子,早晚是你們兄弟當(dāng)中某一人的,但卻只能他高興給誰給誰。他不高興給了、或是他還沒預(yù)備給呢,你們漫說去搶、便是想都不能想的。你母親錯就錯在她想就想了吧,還做的太傻,旁人都能看出來她想了。她若不死,旁人豈不是以為那件事其實想想也沒什么大不了?你父親這是在殺雞儆猴。” 七皇子急道:“我本不想要的?!?/br> 賈赦哼道:“你當(dāng)日不知道里頭是誰么?” 七皇子道:“表兄哄我里頭有……”他忽然紅了臉,“聽說里頭掛著……大大的春宮圖……” 賈赦直欲吐血。他若沒撒謊,淑妃與蔣謝兩家都是白癡!這孩子哪有半分上位者氣質(zhì)?不由得連連搖頭:“為了一絲挨不著邊的想頭,都能拋出去闔家性命。”難怪原著榮國府會落得那般境地,皇權(quán)便如同毒品一般,分明全無可能之事,卻能使人迷幻、誤以為能成真。想了想,他道:“你母親已是沒救了,你早些抽身吧。例如去五原醫(yī)學(xué)院學(xué)醫(yī)?!?/br> 七皇子一愣。 “你母親既然是病死的,你立志學(xué)醫(yī)也說得過去。”尤其你外祖父過些日子也會讓我弄趴下,你便再無依靠了?!半m說五原醫(yī)學(xué)院是司徒塬開的,許多時候不避諱反而光明正大?!?/br> 七皇子終是明白他母妃死定了,只愣愣的坐著,半日方淌下淚來。 賈赦陪著他坐了小半個時辰。七皇子終是抹了抹眼,向賈赦一躬到地,不言一聲的走了。 賈赦回去望著白安郎嘆道:“小白,我送你一個外號——鐵口直斷?!?/br> 白安郎笑道:“我不過熟知圣人心性罷了?!?/br> 賈赦嘆道:“果然最了解一個人的不是他的朋友,而是對手?!?/br> 次日,三味書屋的七十余位師生并三十余位護衛(wèi)駕著大車、拉著帳篷等物,浩浩蕩蕩離開京城夏令營去了。校長之子賈璉與戶部侍郎齊周、健銳營翼長姜武親送至長亭。有人聽見賈赦向他兒子煩道:“我壓根兒不知道會去哪兒,哪兒風(fēng)景好去哪兒……”“寫什么信啊,你都這么大了!” 他們后頭遠(yuǎn)遠(yuǎn)的綴著兩輛馬車。前頭一輛坐在黛玉姜皎,后頭一輛擠著五六個丫鬟。姜昭親護送她們往莊子上避暑去。 作者有話要說:君臣相得云云,哈哈,只能在公務(wù)上。 ☆、95 離了京城不久,姜昭的馬車便趕上來與三味書屋的一處了,慢慢游山玩水。他們?nèi)硕?中午在野外生火做飯。遇見風(fēng)景好的,有幾位洋先生停下來畫西洋畫,學(xué)生們隨意頑。到了傍晚,特尋了一處平緩的山坡安營扎寨,也尋著了很是清亮的小溪,山坡另一頭有個村子。待吃飽喝足頑夠了,賈赦講了個西洋學(xué)生夏令營、半夜發(fā)現(xiàn)他們帳篷扎在河床上的笑話兒,結(jié)果沒人笑……賈赦覺得無趣,乃指揮眾人坐在星空下齊聲高吼一曲《少年壯志不言愁》,嚇得鳥獸絕跡。 看著各色帳篷都支好了,賈赦好歹哄的賈琮跟賈環(huán)并他的幾個同學(xué)一道頑去,自己往兩個女孩兒這頭溜達(dá),只聽賈琮在后頭大聲哼道:“分明是偏心要去瞧林jiejie,還說什么防備有狼。哪怕哄我有土匪呢!才出京一日,哪里來的狼。”賈赦扯了扯嘴角。 黛玉姜皎兩個支一頂帳篷,外頭圍著三頂丫鬟的帳篷,姜皎領(lǐng)著些護衛(wèi)在遠(yuǎn)些守著。瞧黛玉精神足得很,姜皎雖面色郁郁,倒比上午好了些。他想了想,心底壓著的事兒還是挑明了好,便直問:“皎兒那事,昭兒知道么?” 姜皎低了頭道:“母親說莫讓哥哥知道?!?/br> 賈赦哼道:“想來姜武也不知道了?” 黛玉忙問:“舅舅沒告訴姜二叔么?” 賈赦道:“此事以后回去再說。”因大聲吩咐守在外頭的何喜,喊姜昭過來。 姜皎半日方低低的道:“我母親說,只當(dāng)讓狗咬了一口,總不能咬狗一口。” 賈赦哼道:“狗不通人情,許是無辜的。那狗主人呢?”未成年人犯罪要算在監(jiān)護人頭上的好不好? 過了會子,姜昭來了。 賈赦讓他盤腿兒坐下,吩咐何喜等人遠(yuǎn)遠(yuǎn)的守好了,從當(dāng)日之始末到白安郎之鐵口直斷,從姜文的迂腐到黛玉的相求,連七皇子來尋他求助也一并說了。因在座的少男少女皆未成年,他只將“大大的春宮圖”改成“大大的駿馬圖”。說完整個帳篷鴉雀無聲。 半日,姜昭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姜皎只默默垂淚。 賈赦忙道:“眼下不是憤懣的時候,先琢磨琢磨這事兒?!?/br> 黛玉道:“如今瞧著,這七皇子或是當(dāng)真讓他表兄哄了。只是他這模樣兒,哪里斗得過他那些兄弟?那個五皇子何等陰狠,還輸了個沒影兒。” 賈赦笑問:“昭兒如何作想?” 姜昭想了會子:“因他們知道七皇子難以在眾位皇子中搏出來,除非得了天大的助力??v觀朝堂,唯有我父親能一力相助其奪位?!?/br> 賈赦又問:“皎兒怎么看?!?/br> 姜皎一愣。 “你也是個聰明孩子,你怎么看此事。” 姜昭才要說話,黛玉伸出一個中指在唇上一按,做出噓聲之意來。她那模樣兒委實俏麗靈慧,姜昭一時竟看呆了。 姜皎想了會子:“他們兩家已敗落了,唯寄愿于七皇子替他們支撐門庭。” 賈赦點頭道:“嗯,還有呢?” 姜皎又想了想,搖頭?!芭缘奈瘜嵪氩怀隽恕!?/br> 賈赦道:“他們早年還風(fēng)光之時太過于無法無天了些,害的人家破人亡的事沒少做。如今他們敗落了。所謂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總有當(dāng)初斬草未除的根在守著他們、耐著性子等到如今他們不能一手遮天的日子,將從前他們欠下的悉數(shù)討回去。” 帳篷里靜了半日,黛玉嘆道:“他們做什么要害人呢?!?/br> 賈赦笑道:“他們害人時哪里知道自家權(quán)勢不得長久呢。便如那日你倆念的什么自言自語歌舞千年?” 姜皎笑道:“自言歌舞長千載,自謂驕奢凌五公。” “我哪里記得那么許多。”賈赦笑道,“橫豎就是這么一回事,千百年一直如此。故此,咱們也同分析力學(xué)一般分析一回。你們?nèi)齻€瞧著,平原侯府何至于今日呢?”言罷看看姜昭。 姜昭道:“子弟不長進(jìn)?!?/br> 賈赦笑道:“子弟因何不長進(jìn)。”看著黛玉。 黛玉道:“長輩不曾教導(dǎo)管束?!?/br> 他又望向姜皎:“長輩為何不教導(dǎo)管束?!?/br> 姜皎笑道:“伯父難為我了?!?/br> 賈赦道:“長輩不教導(dǎo)管束乃是因為他們心疼孩子。念書上進(jìn)多苦呢,若不用上進(jìn)也能過得好,何苦迫孩子念書去?!?/br> 黛玉奇道:“孩子不上進(jìn)家族豈不就沒落了?” 賈赦道:“那會子哪里知道呢?他們拿著爵位,家里頭有銀子,只有他們欺負(fù)人的,沒有旁人欺負(fù)他們的。日子一長個個都不將律法放在眼里了。” 姜皎道:“旁人不去告官么?” 賈赦瞧瞧姜昭。 姜昭搖頭道:“官員若當(dāng)真都依律行事,何來這許多冤案?!?/br> “故此,皎兒這回平白遭了難,其根由乃是因著數(shù)十年來的應(yīng)天府、大理寺、御史臺、刑部等光拿俸祿不好好干活?!辟Z赦瞧了瞧姜昭,“咱們要替皎兒出這口氣,那個什么平原侯定城侯自然要收拾的。然要如何方能使日后少有女孩兒如皎兒這般無辜遭難?”這可是千古社會難題,爺就不信你們想的出法子來!哼哼。 他說完了甩了甩胳膊:“出去看看,外頭的星星好看的緊?!弊约合茹@出去了。 里頭三個孩子讓他的問題給弄懵了,面面相覷了會子,黛玉先鉆出帳篷,姜皎也跟著出去,姜昭最后一個。 只見漫天的星斗撒著,滿滿的山上山下全是,遠(yuǎn)遠(yuǎn)的幾群學(xué)生在斗歌,還有洋先生在唱著西洋小調(diào),委實舒服。 姜昭悄悄跟到賈赦身邊問:“伯父,方才你問的那個,后人可有法子?” “沒有?!辟Z赦道,“那是人之本性,古今中外難有法子。我故意丟給皎兒的?!彼Φ?,“這孩子聰明,丟個她想不出來偏又有趣的題目給她,她便沒功夫想些無趣的事了。” 姜昭愣了半日:“……怪道我爹說伯父歪才盡有?!?/br> 賈赦哼道:“歪才難道不是才?所謂黑貓白貓,拿住耗子便是好貓。憑用什么法子,讓皎兒不想那件糟心事兒便是好法子。” 姜昭笑道:“這話不曾聽過,想來也是后人說的?!?/br> “然!后世一位大人物說的?!?/br> 姜昭又道:“方才伯父說的,平原侯府從前害了許多人,伯父想是見過了?” 賈赦笑道:“這等人家必有此事,便是我們家也有過,前幾年讓我都清了一回罷了。他們家的我還沒功夫查呢。” 姜昭“噫”了一聲,有些失望?!安蝗粼蹅兘o二叔去信,讓他查去?” “你二叔不是這塊料。”賈赦笑道,“再說圣人已是不預(yù)備留下淑妃了,七皇子橫豎是他兒子,那兩家是他特意替七皇子留著撐腰的,這一時半刻尋常人動不了他們?!?/br> 姜昭想了會子:“故此,除非是皇子方能動他們?” 賈赦搖頭道:“非也,明眼人都知道七皇子已然絕了機會,圣人又護著他,別的皇子除非是傻子才肯去對付他?!?/br> 姜昭苦笑道:“您就別賣關(guān)子了。” 賈赦笑道:“咱們有三個法子?;蚴菍に麄冊缒陻夭菸闯?、如今已然有不低的本事了,悄悄相助。這個有幾分難?;蚴墙栊∪酥?,如滅了他們小人能得什么好處,賈雨村那等人必是肯的。偏這兩個法子太麻煩,我有個最簡單的法子。今日臨走之時我塞給姜武一封信。” 姜昭眼眸立時亮了起來。 “大約咱們回去的時候你便能猜著了?!?/br> 姜昭太陽xue一跳:“您這么一說,大約您的法子不甚合律法,或是不甚合規(guī)矩?!?/br> “對付這等不好生依著規(guī)矩來的人,犯不上費腦子依著規(guī)矩琢磨他們?!辟Z赦哼道,“既然侯爺放得火,將軍也點得燈。” 姜昭愣了半日:“伯父,我二叔是朝廷命官?!?/br> 賈赦一手指天:“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二叔知?!?/br> 姜昭啞然失笑。 賈赦忽然來了勁頭,亮開嗓子吼了一曲《青藏高原》,一眾學(xué)生連姜昭在內(nèi),連滾帶爬捂耳朵。 次日馮紫英與圣人奏些公務(wù),圣人隨口提及三味書屋夏令營一事,見馮紫英面色怪異,乃問何事。 馮紫英笑道:“有個下屬昨夜在京西石頭溝子的一處村子歇下。他當(dāng)日委實累了,趕到那村子甚是疲憊,匆匆打了個尖兒早早歇了。誰知半夜忽然被村子另一頭打雷一般難聽的調(diào)子吼醒,還以為是山魈?!?/br> 圣人笑道:“是何物。” “后來才知道,三味書屋那些學(xué)生在那村子后頭的山坡上扎了一片帳篷。那山魈吼叫原來是賈國公在唱小曲兒?!?/br> 圣人愣了一會子,忽伏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