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人家姜文說的也沒錯。他兒子本是奔著會元去的,誰知道臨考時候病了。機會唯有一次,帶病去考只怕得不來好名次,與其這回考個中不拉的,不若下科奪魁。 姜文若得了考題,姜昭必是早早預(yù)備好卷子了,縱然帶病去考也能考個好名次來。 然姜昭因小恙寧可不考。 故此,姜家決計不曾得考題。 若姜文本欲下場的兒子都不曾有考題,說姜文泄題,你信么? 姜文嘆道:“幸而小兒氣傲,道是得了解元不得會元甚為丟臉,非要得了會元不可。不然,”他搖頭道,“臣怕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br> 至此,姜文是沒嫌疑了。那剩下的嫌疑——一時眾人的眼神悉數(shù)落在常庸身上。 常庸冷笑一聲:“我家可沒人本科考試?!?/br> 姜文笑道:“我不曾疑心常大人?!边^了會子,又添上一句,“也不知道常大人家中是否有親友下場,我對旁人家中是否有親友下場全無興趣?!?/br> 他只差沒指著鼻子說人家繞著大圈子拿社稷大事來誣他了。姜文較之常庸年幼七八歲,偏一直壓在他頭上。常庸想搬掉他這塊攔路石的念頭想來也是有的。 高大人忍不住跳出了道:“只是此事必有人指使?!?/br> 姜文呵呵一笑:“高大人言之有理。雖不知是誰,橫豎不是文?!闭f著還撇了常庸一眼。 常庸哼道道:“無有證據(jù),豈能誣陷朝廷重臣?!?/br> 姜文復(fù)笑道:“常大人言之有理?!?/br> 常庸頓時啞了。 姜文乃上前奏道:“會試泄題乃是大事,既然文有嫌疑,不若文暫請辭官回家養(yǎng)病,待圣人查明了幕后真犯如何?” 圣人擺手道:“不必,朕還不知你么?!?/br> 姜文笑道:“臣那孫兒年方一歲,恰在牙牙學(xué)語并蹣跚學(xué)步之時,臣也想歇會子。圣人平日可是不準假的。如今恰好避嫌?!?/br> 圣人啼笑皆非,指著他道:“哪有你這般的,朕還欲讓你領(lǐng)了此案去?!?/br> 姜文忙道:“那臣愈發(fā)得病會子了?!?/br> 圣人見他面色不似作偽,此案關(guān)系重大,嘆道:“罷了,既這么著,你與常愛卿都歇三五個月吧?!毕雭砣鍌€月也查的差不離了。 常庸何曾想回家歇著呢?偏是姜文先說的,只得瞪了他半日,領(lǐng)旨謝恩了。 那高大人忽然又奏道:“圣上,只是若姜、常二位大人忽然都請辭,閣中人手不足了?!?/br> 圣人撇了他一眼:“既這么著,想來高愛卿有人薦給朕?” 高大人忙道:“全憑圣心獨斷?!?/br> 圣人“嗯”了一聲:“戴權(quán)——” 戴權(quán)忙應(yīng)了。 “擬旨。調(diào)吏部侍郎賈璉入閣?!?/br> 滿殿愕然。 半晌,倒是姜文先道:“陛下,斯汀才多大,他哪成?。 蓖膬核阋草啿恢?。 圣人笑道:“他不也三十五六了?你入閣那會子也不過四十出頭罷了,朕瞧著斯汀比你強?!?/br> 姜文搖頭道:“不一樣。臣可是實實在在殿試第六名,從庶吉士過來的。斯汀年歲既小、又非科舉出身,難以服眾?!?/br> 圣人哼道:“斯汀較之那些狀元可能干的多?!蹦藫]了揮手,“橫豎是替你頂一陣子,就這樣吧。朕累了?!币欢洱埮郏蓖箢^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呼~~好趕啊 ☆、107 話說朝中出了科考弊案,姜文因避嫌自請暫時在家歇著,另一位重臣常大人陪著放假,賈璉被莫名其妙調(diào)入內(nèi)閣。賈赦得了信兒白毛汗都出來了,急慌慌把白安郎請來。 白安郎聽罷笑道:“赦公莫急,圣人這是欲讓齊大人入閣?!?/br> 賈赦一愣:“小齊?那關(guān)我家璉兒什么事?” 白安郎嘆道:“如今朝中因皇子相爭,圣人信得過的且有能耐的孤臣也不多了。” 賈赦道:“他直接讓小齊入閣不就完了?璉兒不論如何也不夠格的,傻子都知道罷?!?/br> 白安郎笑道:“便是因為不夠格才選的他。圣人說了,璉二爺今番只是暫入內(nèi)閣,說白了,不過替姜大人頂三五個月的班罷了,過后還出來的。姜賈兩家為通家之好,又是姻親,姜大人一直待璉二爺如子侄,此事盡人皆知。圣人這是讓滿朝文武知道,他最信的仍是姜大人并榮國府、齊大人這一系。況若選個夠格的,日后反倒不便讓他再出來了。唯有璉二爺這樣的,縱過三五個月出來也是一樁得事,日后他正經(jīng)再入閣也便宜?!?/br> 賈赦想了想:“也就是說,璉兒其實是替雋之占地方的?!?/br> 白安郎笑道:“是?!?/br> 賈赦皺眉道:“難道就沒有旁人了?璉兒總歸是元春的堂哥,外戚身份得忌諱些?!?/br> 白安郎搖頭道:“赦公想多了。十一皇子將將五歲,在諸皇子中年紀最小、聽聞最是個淘氣的,至今不曾開蒙。況于圣人而言,后宮總歸不如前朝重要。赦公莫忘了,齊大人只考上了個秀才。非庶吉士出身的閣臣,日后還不定得多麻煩。偏璉二爺連秀才都不是。璉二爺雖是替姜大人去內(nèi)閣占三五個月的位,總歸是入過閣的。日后齊大人入閣便省去許多口舌?!?/br> 半日,賈赦抽抽嘴角:“合著璉兒只是一架梯子?!?/br> 白安郎笑道:“璉二爺入閣也是早晚的事。” 賈赦嘆道:“入什么閣啊,年紀輕輕的犯得上爬那么高么。圣人只怕是想讓我又不拿俸祿替他干什么的吧?!?/br> 白安郎微微一笑,這會子方有功夫?qū)ち瞬鑹貋碚辶艘恢巡?,自己喝了。笑道:“待璉二爺回來,赦公便可借機去一回姜家的?!?/br> 賈赦哼道:“我去看小星星哪里要找什么借口?!摈煊裰尤槊⌒切牵Z赦取的,正月里方滿周歲。 待賈璉下了衙,果然才進門便讓他老子直拎去尋姜文了。 爺倆踏入姜文書房,打了個招呼,賈赦忙細問今日到底出了何事。姜文便從頭說了一遍。賈赦皺了皺眉:“此事一時半刻怕是查不清楚的?!蹦藢鹤油拿媲耙粊G:“這小子你先教著?!鞭D(zhuǎn)身直奔姜昭黛玉那院子而去。 賈璉無奈向姜文行了個禮。 姜文搖了搖頭,走過來拍拍賈璉的肩,指椅子道:“坐吧。”他二人開始內(nèi)閣教學(xué)。 賈赦一溜煙兒奔到姜昭他們的小暖廳,等不得下人上前,親掀了簾子進去,只聽黛玉笑道:“我就知道舅舅會來?!苯又且魂嚒鞍“ 甭?,一個小小的小東西跌跌撞撞撲過來。 賈赦五臟六腑都軟了,忙蹲下來張開胳膊,一把將小家伙抱住舉了起來狠狠親了幾下:“我的小心肝兒,想死舅爺爺了?!?/br> 小星星七個月大便開始說話,如今早會叫人了,蹭著賈赦的脖子咯咯直笑,嫩嫩的小嗓子喊“舅爺爺”。這個舅爺爺雖不是日日得見,每回他來了便有舉高高并騎馬馬,又能爬椅子背又能踩大案子頑,小星星最喜歡了。 賈赦也蹭著他的小臉蛋嘆道:“寶貝兒你怎么還是這么軟啊,舅爺爺還不敢使勁兒抱呢。” 黛玉與姜昭已過來行禮,賈赦擺擺手,將小星星頂在肩頭,也不客氣,直往上首的椅子坐了。 黛玉醋道:“自打有了小星星,玉兒便失寵了。” 賈赦笑道:“那是自然,你都那么大了,哪有他可愛。”又打量了姜昭幾眼道,“昭兒這臉色當真不太好,莫非不是裝病?真把自己弄病了?” 姜昭苦笑道:“只是熬了會子夜罷了,總有人來探的?!?/br> 賈赦道:“笨蛋,不會裝見不得風(fēng)么?還真讓他們來瞧你啊?!?/br> 小星星開始不老實了,要爬椅子背頑。賈赦便站起來在旁托了他、讓他順著一溜兒椅子背并茶幾爬著、遇到空中斷層便直接把人抱過去接著爬,口里一面說:“遲一科考也好,省的年紀輕輕要上什么朝,那么早便得起床,太可憐了。” 姜昭笑道:“我也巴不得呢。” 賈赦雙臂虛圈小星星防著他掉下來,道:“那個常庸,我雖不大認得,能與雋之比肩之人想來不是傻子??v然背后偷偷跟哪位皇子勾搭上了,想來也不會在面上顯出來。” 姜昭點頭道:“常大人有些迂腐,然對圣人之忠心,我父親怕是比不上的。我父親也猜他讓人哄騙了?!?/br> 賈赦笑道:“他怕是不好哄騙的。換了我要使他入套,得立在風(fēng)里頭捎過去三兩句聽不大清的話,引得他胡思亂想?!?/br> 姜昭偏著腦袋想了想:“倒是有理。這般縱圣人使人去問他,他也不好意思說清楚,他可是個愛面子的。”又說,“舅舅瞧著,這回的事兒是誰弄出來的?” 賈赦似笑非笑撇了他一眼:“你說呢?” 姜昭道:“我琢磨了許久,滿朝沒人能從昭獄滅口,除非是馮紫英。偏他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位?!?/br> 賈赦搖頭:“你用了最笨的法子。玉兒說呢?” 黛玉拍手道:“依我說,這回假若咱們沒事先得信兒,他們也是無有證據(jù)的。左不過幾位大人對公公疑心一番、圣人卻是信公公的。大約也如眼下這般,公公與常大人都得暫離了內(nèi)閣。只是圣人必定不會調(diào)璉二哥哥入閣。只需算算誰會補進內(nèi)閣去,縱不是他弄出來的、也必與他有關(guān)。” 賈赦點頭道:“看見沒?這就是賈赦教出來的孩子與姜文教出來的孩子不同之處,也是聰明孩子與笨孩子之不同?!?/br> 姜昭道:“只是這般算出的數(shù)人悉數(shù)不曾混入皇子之爭。” 賈赦笑道:“你又不是馮紫英,便是馮紫英也有查不出來的東西,他又不曾長千里眼順風(fēng)耳。人家暗地里站了隊,外頭未必能顯出來??v是圣人在他們府中有密探,也未必什么都能探的到。” 說話的當口兒小星星已是麻利的爬完了一邊的椅子背,“啊啊”的指著架子上一盆文竹盆景兒。賈赦便抱了他過去讓他禍害。 姜昭喊了起來:“舅舅!那個別給他!” 他說遲了,小星星早一爪子上去捏住文竹那秀氣的小葉子。姜昭幾步竄了過來,一手奪了盆景兒罵道:“不是讓收拾起來的?怎么還留在這兒呢。” 小星星不干了,爹搶人家東西!兩只爪子都撲上去攥著文竹葉子,口里“啊啊”直叫。 賈赦也不干了:“不就一盆竹子么?你一個當?shù)暮靡馑几鷥鹤訐寲|西么?明兒我上花市給你拉一車來?!?/br> 姜昭急道:“這個是我日日細心修剪的,您瞧他亂禍害的。”一面去掰小星星的小爪子。 小星星兩只小腳丫子亂蹬,小拳頭攥的緊緊的,一時還掰不開。 賈赦哼道:“禍害都禍害了,你還能吹口氣變回去不成。哎呀你別用力?。∷乓粴q呢你還真有臉!這是你兒子!”又扭頭喊,“玉兒還不來幫忙,我抱著他呢分不出手來。” 黛玉早笑得伏在茶幾上起不來了。 待姜昭將文竹從兒子爪下?lián)尵瘸鰜?,早歪七歪八不?fù)舊時風(fēng)采了。他兒子還不依不饒,摟著舅爺爺脖子掉金豆豆了,小胳膊指著親爹哇哇哇告狀。姜昭忙向外頭喊:“都是死的嗎?隨便給他搬一盆子什么過來。”低頭看著自己日日精心伺候的文竹,心下也十分委屈,又無處可訴。 賈赦壓根兒顧不上他,抱著小星星直哄:“乖寶貝,舅爺爺明兒給你買十大車來,你挨個捏挨個拔,不拔干凈不算完?!?/br> 這會子黛玉也過來了,拉著姜昭道:“大爺,罷了,日后這些可莫擺到外頭來,只在爺書房里藏著便是。” 姜昭哼道:“我當老子的還要躲著他不成?!?/br> 賈赦也哼道:“他懂什么?縱不是你兒子,你多大了,好意思跟他計較么?況你說了他他能聽明白么?這么點子大的小人兒能說話能禍害東西都是小天才了?!?/br> 黛玉委實撐不住了,靠在姜昭身上笑的直喊“哎呦”。 姜昭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委屈也不是,忙親抱了自己的寶貝盆景兒送回書房去,保不齊這個不講理的老丈人回頭非要拿去給他兒子撒氣。 待他回來,黛玉早喊人送了一大匣子五顏六色的小布球來,布球里頭都藏著一只小鈴鐺。賈赦攬住小星星立在大案子邊上,將小布球一個個拿起來遞給他,小星星一個個往地下丟,丟出叮叮當當?shù)捻懧晛?,已是破涕為笑了?/br> 直待小星星頑累了,扭頭伸著小胳膊要黛玉。黛玉便抱了他哄他睡覺,下人來收拾滿地亂滾的小布球。賈赦姜昭爺倆松了口氣,各自喝上兩盞茶,總算能接著上頭說正經(jīng)事兒了。 姜昭道:“我納罕的很。此事看著許是為了冤我們家弄出來的,然我父親與圣人這么些年過來,如何冤的了呢?” 賈赦點頭道:“不止雋之與圣人君臣之情。此事有個極易戳破之處,便是昭兒你之才。依著你的本事壓根兒犯不上弄什么考題,自然能考上。故此構(gòu)陷你與雋之必然只是幌子,幕后之人想來不是為了這個。玉兒方才說的才是近路,若咱們不曾預(yù)先得了信兒,會怎樣。何人能入閣、入閣后能做甚。至于張大人是如何死在昭獄的、又是何人指使的他,都有待慢慢查證。我總覺得張大人死的時間點兒蹊蹺的很。他招供了考題不是賣的乃是送人的。連這個都招了為何不干脆將幕后之人供出來?人死了便無對證,保不齊他說的不是實話也未必可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