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本來是半壓著他的，在班上男生圍過來之后，他就放開了蘇蕤。

    這是蘇蕤人生里唯一一次打架，以被人反揍了一頓告終。

    至今他還記得當(dāng)時被人按在身下的感覺，總覺得像是被壓了一座山，程俊不重，但是那種壓迫感似乎與體重?zé)o關(guān)，讓他覺得很不爽快，那是一次恥辱，一直跟著他。

    為什么會覺得是恥辱，大約是作為女生，就不該和男生打架，還打得最后傳得全年級都知道了，沒有女生的風(fēng)范；若是他是作為男生，和人打架了，卻落得那么狼狽的下場，實在太過難堪。

    以后要是遇到高中同學(xué)提起那次事情，蘇蕤總要用沉默不言掩蓋過去，希望大家不要再提。

    教室里打成這樣，老師不可能完全不知，更何況他們教室就在教師辦公室旁邊，他和程俊都被叫去寫檢討去了。

    這是蘇蕤第一次寫檢討，站在教師辦公室里，每一個進(jìn)來的老師都會看他和程俊兩眼，程俊是老油條，神色很是無畏，蘇蕤卻覺得非常難堪，簡直想把頭埋到地板下面去。

    班主任問兩人打架的原因，程俊便嬉笑起來，“姐，沒什么原因，再說，我們那也不叫打架，就推了兩下而已?！?/br>
    班主任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嚴(yán)肅的女人，不過程俊一直是叫她姐，還總能把她哄得開心起來，蘇蕤垂著頭在心里翻白眼。

    班主任不會被程俊打岔過去，最后程俊便胡扯起來，說是肖胖子有腳臭，他受不了，所以要肖胖子把腳拿遠(yuǎn)點，沒想到這就熏到了蘇蕤，蘇蕤就站起來和他理論，兩人只是推攘了兩下，沒有打架。

    據(jù)說程俊家里十分有背景，但到底如何，蘇蕤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過看一向不茍言笑的班主任也對他這個差生和顏悅色，就明白那些傳言不是空xue來風(fēng)。

    最后兩人一人寫了一份簡短的檢討就把他們放過了。

    那天晚上，蘇蕤已經(jīng)要睡了，一個住別的寢室的同班女生跑來敲他們的寢室門，叫蘇蕤，“蘇蕤，程俊在樓下等你，叫你下去。”

    蘇蕤到底皮膚嫩，下午和程俊打架，似乎也沒怎么樣，回到寢室才發(fā)現(xiàn)身上烏青了很多地方，胳膊上更是有兩大塊擦傷，連大腿上也有，不碰到并不覺得如何疼，洗澡的時候卻很是為難，碰到水就鉆心地疼。

    蘇蕤不想理睬，對那個女生說，“我要睡了，不去?！?/br>
    那個女生叫劉萍，當(dāng)時他們班有三個萍，三個靜，肖萍便總是被欺負(fù)還不知道自強，劉萍是長相不出眾但成績還不錯，而且魅力無窮，剛高一就被好幾個男生追，學(xué)校不允許談戀愛，她卻偷偷和程俊的后排向傅緯做了男女朋友，向傅緯是班上體育特招生，故而誰都不敢欺負(fù)劉萍。

    可見名字相近，也是各有各的命和遭遇。

    蘇蕤不下去，劉萍只好來勸他，“程俊膽子大得很，你不下去，他一會兒在樓下叫你的名字，把宿管老師惹了就糟糕了?！?/br>
    蘇蕤對程俊說不出地厭煩，只得下了樓。

    程俊靠在宿舍樓外面不遠(yuǎn)的一棵樹上抽煙，蘇蕤走到他跟前，他就在樹干上按滅了煙頭，蘇蕤看著他的動作，皺了一下眉，“什么事？”

    程俊從背上的斜背包里摸出了一瓶藥，蘇蕤忘了那是什么藥了，味道很沖鼻子，但的確非常管用，搽了之后兩天淤青就差不多散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以下引自吳瑞卿等醫(yī)生的論文《兩性畸形診治的思考》：

    1　概述

    性別是指男女之間的區(qū)別，主要是指建立在遺傳基礎(chǔ)上的解剖結(jié)構(gòu)和生理活動的不同，廣義而言還包括兩性之間心理、行為和社會角色關(guān)系等方面的差別。

    性別是由多種因素決定的，一般包括染色體性別（又稱遺傳性別）、生理性別，稍長還有社會身份性別、心理性別等。

    兩性畸形是指一個個體的性器官有著男女兩性的表現(xiàn)。可分為真兩性畸形和假兩性畸形。真兩性畸形是指在同一個體內(nèi)既有睪丸又有卵巢其外生殖器與第二性征介于兩性之間。染色體核型可為正常男性型、女性型或嵌合型；假兩性畸形指性腺與外生殖器不相一致，如外生殖器類似女性而內(nèi)生殖器為睪丸者稱男性假兩性畸形，相反外生殖器類似男性，內(nèi)生殖器為卵巢稱為女性假兩性畸形。

    2　正確看待兩性畸形患者

    隨著年齡增長，患者對健康知識有了很大程度的認(rèn)識，青春期的到來，患者的外生殖器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第二性征的出現(xiàn)更加重了性別的沖突。這使得患者不愿意與周圍同齡人靠近，以免被他人發(fā)現(xiàn)而感到羞辱和他人的笑話。常期以來，患者產(chǎn)生自卑、恐懼、焦慮的心理，導(dǎo)致性格孤僻，不愿意與他人交往，嚴(yán)重影響了患者的生活、學(xué)習(xí)、工作。

    在世俗觀念的影響下，這類患者受到周圍人群的異樣的目光，加重了患者的心理障礙。面對患者的心理負(fù)擔(dān)，我們應(yīng)該正確認(rèn)識疾病和對待患者，給予理解與關(guān)懷。避免對患者嘲笑、敵視，尊重患者的人格，不歧視患者，幫助患者消除心理顧慮，使其走出陰影。

    本文中，蘇蕤是真兩性畸形，后面章節(jié)作者有話說，也會再有一些這方面的內(nèi)容。

    ☆、4第四章

    程俊遞過來的藥，蘇蕤開始沒有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說道，“時間晚了，要關(guān)宿舍大門了，你沒什么事，我就進(jìn)去了?！?/br>
    程俊很不客氣地拽過了他的手，將那瓶藥放到了他的手里，說，“誰說我沒事，我專門來給你送藥的，你要不要這樣不識好人心?！?/br>
    蘇蕤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里抽了出來，道，“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變成好人了。好人會一天到晚閑得只知道欺負(fù)同桌？會沒有一點口德？”

    程俊此時便長到一米八以上了，瘦得像個竹竿，但下午蘇蕤感受過他的力氣，知道他力氣特別大，身上骨頭更是磕得人十分疼。

    蘇蕤這般說，程俊倒笑起來了，挑眉閑閑地說，“我哪里有欺負(fù)同桌，我說的是實話，我受不了肖胖子身上那股味，像是什么悶著發(fā)酵了一樣，難聞死了，她只要離我近點，我就受不了。”

    蘇蕤心想是你狗嗎，鼻子那么靈，嘴里則說，“我怎么聞不到，你不過是無理取鬧，故意欺負(fù)她?！?/br>
    程俊道，“反正事實就是這樣。你鼻子不靈，不能責(zé)怪別人鼻子靈的。要不你和肖胖子換個座位，我和你都解脫了?！?/br>
    蘇蕤皺眉道，“你自己換走不就行了，我為什么要換?！?/br>
    程俊便說，“那以后我再讓肖胖子離我遠(yuǎn)點，你不要幫她出頭?！?/br>
    蘇蕤沒有應(yīng)，程俊就冷笑了一聲，說，“你以為肖胖子有什么好么，每次有什么事就找你幫忙，背著你，就對別的女生說你是男人婆，還說你上次彎下腰，從領(lǐng)口能夠看到肚臍眼上去，一點胸也沒有，而且說你沒穿內(nèi)衣?！?/br>
    他說到這里，就盯著蘇蕤胸前看，這時候已經(jīng)是五月末了，學(xué)校里四處飄蕩著梔子花的濃郁香味，天氣也炎熱起來了，蘇蕤平常會在里面穿一件背心，外面再穿t恤，又套上校服外套，穿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是這時候他準(zhǔn)備睡了，上半身只穿了睡覺時候穿的寬大t恤，一看便真是一馬平川。

    蘇蕤被程俊看得羞惱非常，直接推了他一把，面紅耳赤地道，“神經(jīng)病，你亂看什么?！?/br>
    程俊道，“我就瞄一眼，你又不是沒穿衣服?！?/br>
    說到這里，他也有點尷尬了，把眼睛轉(zhuǎn)開了，然后道，“我走了，今天對不住，是你先要打架，我平常不打女生的。”

    他說著就趕緊走了，蘇蕤上樓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還拿著程俊給的藥瓶子，他想扔了又沒扔。

    回到寢室，他坐在蚊帳里將身上的淤青都給擦了一遍，那藥油味道太重了，寢室室友都受不了了，說他，“蘇蕤，你在搽什么，怎么味道這么沖?！?/br>
    蘇蕤只得說，“就是散瘀的藥，我把門開一會兒散一散，一會兒再關(guān)吧?！?/br>
    蘇蕤睡覺的時候，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胸前，然后就深深嘆了口氣，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心想也許應(yīng)該去買內(nèi)衣穿。

    蘇蕤雖然下了這個決定，但周日回家后，和mama一起去買菜的時候，他在超市里女性用品區(qū)看了一陣，看著那些各種花邊蕾絲的內(nèi)衣，他又覺得羞恥得不行，完全不知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最后便也沒有買，只去買了兩件平常就在穿的背心。

    蘇mama發(fā)現(xiàn)他去看了女性用品區(qū)，回家后就把他叫去她的房間里問了問，她盯著他的胸前打量，最后也是莫可奈何，“你怎么一點也不長呢，是不是有問題?！?/br>
    蘇蕤從來不愿意去想自己有問題這方面的問題，最后也只是很羞愧地說，“我也不知道?！?/br>
    蘇mama只好說算了，然后還道，“你這個樣子，以后生了孩子，估計會好些?！?/br>
    生孩子，這個問題對于還在讀高二的蘇蕤來說實在太遙遠(yuǎn)了，他只是有些害羞地轉(zhuǎn)身走了。

    蘇蕤和蘇葳并沒有多少交流，蘇葳是個很皮的男孩子，從小就和一群男生瘋玩，到初中之后就沉迷于街機游戲，有時候沒錢打游戲了，才會想起他還有一個jiejie，來找蘇蕤要錢。

    蘇蕤讀寄讀，每周只拿五十塊的生活費，包括一切吃喝花用，基本上沒錢給蘇葳，這時候蘇葳就會說，“你本來就是我們家撿的，我爸媽給了你錢，你怎么不給我一點?！?/br>
    蘇蕤最初就會給他，之后看他實在不像話了，便不給了，只要蘇葳這樣說，他就說，“那你不要叫我姐，不要吃我做的飯，不要讓我給你簽字。”

    蘇葳成績不好，每次家長簽字，都找蘇蕤幫忙搭救。

    蘇葳本性不壞，也并沒有特別欺負(fù)過蘇蕤，經(jīng)常是說孩子話，完全不知道自己說的是在戳人心口上的傷，他說習(xí)慣了，以為蘇蕤也聽習(xí)慣了，所以說得毫不介意。

    但是要是有人欺負(fù)他姐，他也是拼了命地要和人打架。

    蘇蕤小學(xué)時候，學(xué)校不遠(yuǎn)有一家養(yǎng)了一條狗，那一天掙脫了鏈子跑了出來，正好遇到蘇蕤，追著蘇蕤咬，最后是被蘇葳拿著石頭又扔又打給趕走的，那時候蘇葳才小學(xué)一年級，趕走狗的時候摔得磕破了膝蓋他也沒哭。

    蘇蕤讀寄讀之后，和蘇葳接觸得就更少了，他只在每周末回家，拿換洗衣服和生活費后就又會回學(xué)校去，而他回家的這個時間，蘇葳或者在睡覺，或者偷偷跑去玩游戲去了，也或者是在和同學(xué)一起踢足球。

    蘇蕤回到學(xué)校，沒過幾天，老師就讓他和肖萍換了位置，之后果真就解決了程俊欺負(fù)肖萍的問題。

    高中三年，在蘇蕤的記憶里并沒有什么可以回憶的，似乎除了學(xué)習(xí)就是學(xué)習(xí)，沒時間做別的。

    只是慢慢地和程俊之間關(guān)系倒是好了，程俊有時候會找他詢問問題，但他就是爛泥扶不上墻，無論怎么給他講，他都不會做。

    高三蘇蕤要高考的時候，蘇家發(fā)生了一件很悲傷的事。

    蘇mama被檢查出了乳腺癌，本要送去省城醫(yī)院里做手術(shù)治療的，但是還沒轉(zhuǎn)院過去，蘇mama就過世了。

    蘇mama死的時候，蘇蕤剛高考完幾天，而蘇葳還沒有中考。

    活生生的一個人，在一個月內(nèi)就很快沒了，蘇蕤也完全懵掉了，蘇葳就更是受不了打擊，哭了好幾天，之后整個人就消沉了。

    蘇爸爸也消沉了下來。

    蘇爸爸在好幾年前就下崗了，之后便在舅舅家里開的一家連鎖超市里當(dāng)司機，收入不高，蘇mama的收入在家中占據(jù)了很大一筆。

    蘇mama的后事辦完后，蘇葳也不愿意去參加中考，還是被蘇蕤拉扯去參加的，但是結(jié)果很不理想，他沒考上高中，縣城里最差的高中也沒考上。

    家里找關(guān)系想讓他去讀，他也不愿意，說不喜歡讀書。

    剛出了蘇mama的事情，家里又鬧騰他的事。

    最后還是舅舅找了關(guān)系，決定送他去省城里讀一個稍微好些的高職。

    因家里的事，蘇蕤沒有參加高中的畢業(yè)會，班級的幾次活動他也沒參加。

    雖然蘇蕤高考時，正是蘇mama病最重的時候，但蘇蕤依然考上了第一志愿的s大，s大是國內(nèi)排在最前列的幾所學(xué)校之一，他沒有想過自己不去讀書，不過蘇mama突然過世，也讓他茫然了，不知道怎么向爸爸要學(xué)費。

    八月初時，那一天特別熱，程俊跑到他家來找他。

    蘇蕤去開了門，看到是他，很是詫異，“你怎么知道我家？”

    程俊滿頭滿臉汗，道，“向老女人要的。你不請我進(jìn)去坐坐嗎，外面熱死了?！?/br>
    蘇蕤想了想才讓他進(jìn)屋了，蘇爸爸上班去了，蘇葳去了舅舅家里沒在，蘇蕤不喜歡走親戚，舅舅家姨娘家里，除非非去不可，不然他不會去作客，即使作客，也從不留宿。家里只有他一人，他不大想邀請一個男生進(jìn)屋。

    程俊嘴里的老女人不用想是指班主任，當(dāng)面叫“姐”，背后就叫“老女人”。

    程俊在客廳木沙發(fā)上坐下了，蘇葳去為他倒了水，又洗了蘋果擺在他面前。

    而程俊已經(jīng)自己調(diào)了電風(fēng)扇對著自己猛吹，然后才說蘇蕤，“這么熱，你們家怎么不開空調(diào)?！?/br>
    蘇蕤則道，“開空調(diào)太費電了，再說，我也不覺得熱?！?/br>
    程俊看蘇蕤在家里也穿著長袖襯衫，最上面一顆扣子也扣得緊緊的，下面一條長褲，就非常詫異，“你還真是不怕熱呢?！?/br>
    蘇蕤沒接話，只是問道，“你來什么事？”

    程俊將一張燙金的帖子放在了茶幾上，蘇蕤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拿了帖子看，原來是程俊的高考謝師宴的邀請函。

    蘇蕤這才看了程俊一眼，問，“你上了哪所學(xué)校？”

    程俊不好意思地道，“我是親自送帖子來，你可不要笑話。就是s城政法大學(xué)，學(xué)校很差，和你的s大不能比?！?/br>
    蘇蕤略微詫異，心想s城政法大學(xué)可不差，程俊那萬年吊車尾的成績，從來不學(xué)習(xí)的做派，居然能上這所學(xué)校。

    大約看出了蘇蕤的神色怪異，程俊就更是不好意思了，手在膝蓋上搓了搓，有點心虛地說，“我當(dāng)然不能和你這種年級前幾名比，我就是找關(guān)系給錢上的?！?/br>
    蘇蕤不知道怎么接話好了，只是道，“那個，我可能沒法去你家祝賀了。”

    程俊詫異又生氣地道，“嘿，我們同桌了一年多，因為我不是自己考上的大學(xué)，你就不恭喜我？”

    蘇蕤趕緊說，“不是。”

    他些許憂愁地看向了一邊，那里正放著他mama的遺照，蘇mama雖然已經(jīng)五十來歲了，也到了要退休的時候，但到死的時候，她都還保養(yǎng)得不錯，挺漂亮，遺照更是選的一張很漂亮的，看起來一點不像遺照。

    程俊也看向了那張遺照，說道，“哦，你是說你媽過世的事嗎。你還請節(jié)哀了，但是這并不影響你去參加我的謝師宴嘛?！?/br>
    作者有話要說：　　正確選擇患者的性別：

    患者的社會性別和心理性別需要從小培養(yǎng)，如果兩性畸形患者在年幼時就進(jìn)行手術(shù)，家長再按照手術(shù)后的性別進(jìn)行撫養(yǎng)，孩子長大后將有正常性別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