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 他一針一針,刺入她的皮膚,不停地用棉球按拭著冒出的血珠。 …… “終于完成了?!泵桌招蕾p著他的作品。 “很好?!彼⒃谶@個獨(dú)特的藝術(shù)家的身后,輕聲贊嘆。 “等放出了淤血和□,這個圖案就會更加鮮亮的,但在這幾天里,切記不能沾水?!?/br> “米勒,我突然有一個想法?!彼纳眢w,打量著前胸和后背上的兩處紋身。他的眼光漸漸下移,他的手來回?fù)崦w細(xì)腳腕的光滑肌膚,“你看,在這兒,我想紋上一個名字?!?/br> “真是個好主義,在這個部位還沒有人這樣做過,她叫什么名字?”米勒手中握著帶血的鋼針,神情有些激動。 他瞇起冰藍(lán)色的眼睛,“不,我要的,是我的名字?!?/br> 1523暗夜的雪 24灰暗終結(jié) 25雪落無痕 23—黯夜的雪 …… 薇拉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地板上殷紅的一灘血跡,她耳朵里還有女孩陣陣慘叫,她的眼睛里還殘留著女孩在暈死過去之前,氣若游絲地求她殺了她,基于女人對女人最本能的同情,她該這么做,但是于人的本能,她什么都顧不上,直想逃離這個地方。 他從洗手間里出來,雙手的血被沖地很干凈,他甩甩**的手臂,那動作就像剛剛甩掉粘在他手臂上的血一樣,他看到她在神色慌張地套上裙子,“怎么,你要走么?” 薇拉深吸了口氣,調(diào)整著她的黑色絲襪的吊帶,“蓋爾尼德,我受夠了,我不想再做你的擋箭牌?!?/br> 他擋在她的身前,瞇起冰藍(lán)色的眼睛,“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可以當(dāng)著你的面,拿槍打穿她的腦袋?!?/br> “你當(dāng)然想這樣,在心里想了不知道多少次,不過就是沒有一次付諸行動。”薇拉錯開他的身子,把她火紅的狐貍皮圍脖往長脖子上一搭。 “你想她死,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彼檬种柑羝鹚南骂€,“別告訴我,你在嫉妒她?”被那銳利如刀鋒的雙冰藍(lán)色的眼睛這樣近距離直視著,薇拉沒有勇氣再說出任何謊言,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她,她只是個小女孩,你何必下手這么狠?我看過不了多久,她就因?yàn)槭懿涣硕詺⒌?。?/br> “自殺?哼,想都別想。”他的嘴角微微上浮著,語調(diào)卻是刺骨冰冷。 薇拉忍不住顫抖,“你就那么恨她?她究竟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讓你那么恨她。即使是對背叛了你的伯爵夫人,你也沒有這樣的深仇大恨?!?/br> “深仇大恨?”他仰頭大笑了幾聲,“不,不,寶貝,我想你誤會我了,我并不是為了復(fù)仇 她長出了口氣,紫羅蘭色的眼睛里映出他的身影,“你這個十足的瘋子,我能教會她技巧,可是天知道你到底要的是什么!你另請高明吧?!?/br> 他坐在椅子上,冷冷地注視著那個黑衣的妖艷女人奪門而出的背影,她飛快地跑下樓梯,這棟房子,她一秒鐘也呆不下去。 碧云已經(jīng)記不清是第幾次被救醒,或許她想過只要還有一絲渺茫的存活的希望,就要牢牢的把握住,可她太累了,身心俱疲,現(xiàn)在她只想死,她曾經(jīng)很害怕死亡,死亡是最好的解脫,她發(fā)現(xiàn)用這些玻璃的碎片,沿著自己的手腕的動脈割下去,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艱難,這點(diǎn)疼痛對她來說已經(jīng)算不了什么,割腕畢竟是她的第一次嘗試,像是在學(xué)習(xí)醫(yī)療課程的時候,第一次拿著針頭扎在用來互相練習(xí)的同學(xué)的胳膊上,她慶幸自己還有一點(diǎn)醫(yī)學(xué)的知識,能夠找到手腕上的動脈血管,其實(shí)已經(jīng)無所謂了,反正她的手已經(jīng)廢了,即使那玻璃割斷了手腕的筋腱,那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 殷紅的血沿著她雪白的手臂流出,她還是被這泉水般的汩汩的流血震撼了,她倒在冰涼的地上,知道這是生命在一點(diǎn)點(diǎn)從身體里流逝。她還有愛,她深愛著故鄉(xiāng)的親人、她的朋友,甚至是那些曾經(jīng)給她羞辱、壓迫,卻尚存有一點(diǎn)善念的人,她對他們也充滿了感恩;她也還有恨,恨她不能親手殺了那個魔鬼,她也恨自己的軟弱,沒有勇氣再跟他抗?fàn)幭氯ァ?/br> 她并不是故意選擇這樣一個下雪的夜晚,了結(jié)自己的生命,洗手間里有一扇透氣用的小窗子,窗外整個世界灰沉沉的,她的眼睛里彷佛出現(xiàn)一片炫目的白,逝者的靈魂,像雪花一般,在輕盈地飛翔。 她的手腕在劇烈的收縮、痙攣,她并不豐富的醫(yī)療知識告訴她那是由于失血過多導(dǎo)致的,但是這種痛苦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她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艾瑪聽見了洗手間里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她看見了那自洗手間的門外的縫隙滲漏出來的血,她捂上了嘴,但她沒有馬上去報告,這個中年的肥胖的婦人,沉默地走向地下室,她雙手合十,握著胸前銀色的十字架,蠕動著嘴唇,為那個女孩的靈魂祈禱著。 不知道是他對于血腥的味道具有天生的敏感,還是他估計那段時間太久了些,但是他還是晚了一步,當(dāng)他踹開洗手間門的時候,她已經(jīng)倒在血泊里,他滿眼都是她的血,彷佛要在瞬間把他冰藍(lán)色的眸子染紅。 “不!不!”他的眼神有些狂亂,她怎么能死,他不準(zhǔn)許她死,他還沒有設(shè)計她的死亡。他拿手帕纏緊她流血不止的手腕,橫抱起她已經(jīng)冰冷的身軀,快步?jīng)_下樓梯…… 醫(yī)院里深夜應(yīng)該是安靜的,但是戰(zhàn)事一起,黑夜就和白天沒有什么區(qū)別,連走廊上都擠滿了病人,他的警衛(wèi)員沖在他的身前驅(qū)趕這些障礙,他抱著她直接進(jìn)到主治醫(yī)生的診室。 對于這樣一個不速之客,這個值夜班的中年男醫(yī)師顯得有些為難,“送來的太晚了,沒有希望了,她活不了了?!彼麚u搖頭,取下了在她胸前的聽診器,他的職業(yè)就是醫(yī)生,他對死亡司空見慣,本來不需要多做什么說明,但他知道抱著這個黃種女人的軍官的軍銜很高,具體是什么職位他并不清楚,但不是任何一個軍官都配有一輛梅賽德斯轎車,和使用幾個精干的黨衛(wèi)軍上尉做為警衛(wèi)員。 “我說救活她?!彼焖購难g拔出槍,頂在這個醫(yī)生的太陽xue上。 “長官,請您不要激動?!贬t(yī)生苦笑著按下那把黑色的手槍,彷佛是對于這種威脅司空見慣,這些軍人一沖動起來就會拔槍,他頗為耐心地解釋著:“長官,您看,她送來的太晚了,失血過多,再加上她本來就有些貧血的癥狀……” “砰”地一聲槍響了,醫(yī)生的身軀倒下了,診室里頓時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安靜,但這種寂靜只停留了兩秒,他出鞘的利刃一樣的眼神掃過病房里的每一個人,所有的醫(yī)生和護(hù)士像是被槍聲催動了開關(guān),一切都開始高速地運(yùn)轉(zhuǎn),他的警衛(wèi)把醫(yī)生的尸體拖到一邊,地上一道鮮紅的血印,兩個年輕的助理醫(yī)生迅速沉默地替換了上來,一個在她冰涼的手臂上尋找著還能進(jìn)行注射的血管,一個在為她準(zhǔn)備配對的血漿。 他冷冷地看著這一切正有條不紊地進(jìn)入秩序,從那個急救診室里退了出來,他的手扶靠在走廊的窗臺上,灰沉沉的夜色中,沒有星光,雪越下越大,鵝毛般靜穆地落下。他對著窗外干冷的空氣,哈出一口淺淺的白霧,剛才走的太急,沒有穿那件黑色紅翻領(lǐng)的長制服風(fēng)衣。 站在他身后五步遠(yuǎn)的雅各布上尉,那機(jī)警的眼神,正落在他黑色制服袖子上,他沿著那道目光看去,是自己的袖章被猩紅色的血浸透,那是她的血,在走廊白熾的燈光下,血色更加鮮明。他沒有理會那血跡,把臉側(cè)向走廊的另一邊,他知道這個男人從三年前就跟隨他,他自以為很了解他,因?yàn)樗恢笔莻€盡職盡責(zé)的下屬和值得信賴的伙伴,但是今天他的這種注視讓他感到很不舒服。不僅僅是如此,經(jīng)營俱樂部的薇拉,還有他的家仆艾瑪,這些人也都一反常態(tài),他突然感到他們都在針對他。 他從不擔(dān)心被人誤解和針對,相反人們應(yīng)該懼怕他,幾乎沒有人敢在私下里直呼他的名字,每一個人聽到他名字的代號g,都該感到由心底而生發(fā)的恐懼,從帝國那些達(dá)官顯貴的政要,王朝遺老,到那些戰(zhàn)功赫赫的將領(lǐng),到一個普通的公務(wù)員、一個雜貨店的老板、酒館里的藝人、工廠的工人……他手里幾乎掌握著這個帝國每一個人的秘密檔案,這些可以讓一個人平步青云,也可以瞬間把他毀滅殆盡。他的眼神變得幽深,直射向那夜幕下漫無盡頭的灰。 她彷佛是死了,身子像踩在軟綿綿的云朵上一樣輕,她也化成了天空中的一朵雪花么?如果她是一朵雪,那么她想乘著風(fēng),向養(yǎng)育她的祖國飄去??伤€有分明知覺,分明還沒有死,她的手腕清晰地傳來陣陣痛楚,她再次被救活,她該再對自己狠一點(diǎn),直接用玻璃割斷頸部的動脈,因?yàn)橹灰€有一口氣在,就會被救活……他反復(fù)折磨她,但總會給她留一口氣,只有有一口氣在,就會被救活。這才是地獄,無間的苦痛輪回的地獄…… 24—灰暗終結(jié) “她醒了么?” “還沒有醒,將軍,不過她已經(jīng)渡過了危險期?!?/br> “知道了?!?/br> 碧云躺在床上,把他和醫(yī)生的對話聽得很清楚,但她沒有勇氣睜開眼睛,她清楚地聽見他踱步進(jìn)到了病房里,她的眉頭微微簇動了下。 他沒有開燈,在黑暗中注視著她。她安靜地平躺在床上,他看不到她那干裂的、沒有半點(diǎn)血色的嘴唇,也看不到她緊皺的眉頭和顫動的睫毛,只能看到她纖弱的身子深深地陷到白色的被褥里,她的手臂上掛著血袋和點(diǎn)滴,身上插著儀器和管子,她很虛弱,病房里那么安靜沉寂,卻聽不到她的一絲呼吸。 許久,他終于自言自語地開口,開口就是那種不可一世的傲慢的語氣,“愚蠢的女人,你以為自殺就可以終結(jié)一切么?”他如同在自編自導(dǎo)自演著一幕戲劇,“告訴你,這一切不會終結(jié),永遠(yuǎn)不會?!?/br> 這個恒溫的溫暖的房間突然讓他感到胸口一陣憋悶,他快步走到窗前,猛地用力推開了窗子,凍結(jié)的空氣從大開的窗子里迎面撲了進(jìn)來,漫天的雪花飄落地詩意而委婉,他伸出手掌,接住一朵雪花兒,那冰雪的結(jié)晶瞬間被他手心的溫度融化,他冰藍(lán)色的眼睛注視著掌心這一滴晶瑩的水,像一滴淚水,沿著他掌心的線漸漸下滑,他的聲音變得低沉暗啞,“什么是終結(jié),如果沒有開始,就永遠(yuǎn)沒有消逝,……其實(shí)有時候,你挺可憐的,真的,你那么孱弱,在皮鞭下瑟瑟發(fā)抖,任是誰看了都會心生憐憫……” 他突然轉(zhuǎn)過身,從幾米開外狠狠地盯著她,冰藍(lán)色的眼睛里彷佛有股無形燃燒的火焰?!暗悴恢档猛?,因?yàn)檫@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不該用你的黑眼睛注視著我;在我注視你的時候,不該躲開我的目光;你不該,在你沒有注視我的時候,依然誘惑我……” 說著說著,他的怒火在不斷升級,變成有些沙啞的低吼,“所以這一切都是你的錯,是你自找的。你這個無恥的表子,骯臟的黃種女人!你是條蛇,你的目光就是你的毒液!你毫無顧忌地向我噴灑毒液!” 碧云緊閉著眼睛,聽著他的吼叫和玻璃器皿在地上摔碎的聲音,“你這個愚蠢的女人!惡毒的蛇!你企圖腐蝕我!妄想控制我!你根本就不應(yīng)該來招惹我!你要為你的卑劣行為付出代價!” 微小的玻璃脆片濺落到她的臉頰上,遠(yuǎn)處傳來他沉重的喘息,“是的,自始至終你沒有對我笑,但是你讓我知道了什么是迷醉與懷疑、戰(zhàn)栗與惶恐、期盼與羞怯、焦躁與落寞……它的本質(zhì)是什么?是兩顆寂寞的心互相慰藉?是花前月下的浪漫和典雅的詩篇?是精神的饗宴**的節(jié)制?還是人類本能的無限放射?……讓那些下流胚子的荒唐論調(diào)見鬼去吧!” 他的音調(diào)漸漸放地低沉,彷佛大提琴最娓婉的低音,“你不會知道,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它是不可抑制的渴望,它的熾熱勝過千萬團(tuán)的火,或許人活著總要有這樣一回,得不到的無奈,日復(fù)一日的牽掛,要失去的痛心,這一切妙不可言么?這一切充滿了痛苦和瘋狂!一切都超出了理性、一切都沒有邏輯可循……” 窗子開著,白色的窗簾隨風(fēng)飄動,雪停了,潔白的雪把窗外的風(fēng)景裝扮成了一個夢幻瑰麗的童話中的世界,他站在清冷的雪色中,儼然是一位金發(fā)碧眼的英俊的王子,冰晶般的瞳孔里充滿了淡淡的憂傷。 終于,他的聲音歸于平靜,“是的,或許,該終結(jié)了。” 他走出她的房間,地上盡是粉碎的器皿,他摔碎了這個房間里任何一件觸手可及的東西,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躺在病床上的她,在他的暴風(fēng)般的席卷之后,她還是那么安靜得平躺著,病房的窗戶大開著,陣陣寒風(fēng)撲進(jìn)房間,冷熱的對流將房間的溫度迅速降到接近零度,她的淚水沿著冰冷的腮邊滑落,幾乎要凍結(jié)成冰。 過來好久,護(hù)工才進(jìn)屋來,將這一切打掃干凈。 第二天,晨光嶄露的時候,雅各布上尉輕步來到她的病床前對她說,“凱蒂小姐,我奉將軍的命令,接你回官邸?!?/br> 碧云雙眼木然,彷佛失去了靈魂的行尸走rou一般,呆坐在病床上,但雅各布知道不能耽誤,不等她反應(yīng),就上前把她橫抱了起來,他把她冰軟又瘦弱的身子抱到了黑色的梅賽德斯轎車上,為她關(guān)嚴(yán)了車門。 車子在道路上勻速緩慢地行駛,透過車窗,外面是冬日的寂靜,道路兩旁白雪皚皚、稀少的行人和幾輛同樣緩慢的車輛,然而,車還是到了那棟別墅的大門,這里日常警衛(wèi)森嚴(yán),雅各布上尉打了個手勢,讓守衛(wèi)們放行。 她被他攙扶著下了車,像一只在雪地里被凍僵的松雞,雙腳不聽使喚,每走一步都不停地戰(zhàn)抖,雅各布上尉把她一直扶到了二樓的會客室里。他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但是他沒有立刻離開,他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她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皮膚蒼白、眼睛漆黑,手腕上纏繞著滲著血絲的紗布,一動也不動。 “你好自為之吧?!毖鸥鞑忌衔局雷约翰荒茏鍪裁?,只能留下一句話,他也知道這句話無關(guān)痛癢,他轉(zhuǎn)身出了會客室。 很快,他就推門而入,身后跟著女仆,她的手里捧著一些衣服和盒子,那件粉紅色的連衣裙,并不是先前的那件,先前的那件的裙擺已經(jīng)被她撕碎成了紗布,替他包扎了傷口,這是一件完整的嶄新的裙子。 “放在這里,你可以出去了?!彼麄?cè)頭低聲對女仆說。 女仆謙卑地退下,她渾身淤青、貧血虛弱、眼神凝滯。他輕輕解開她的胸前的衣服帶子。 …… 他打開絲絨盒子里,取出那掛綴滿鉆石的項(xiàng)鏈,這掛項(xiàng)鏈搭配這件連衣裙顯得太過炫目太過夸張了,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給她戴在脖子上。 他盡心地打扮著她,彷佛在進(jìn)行一場神圣的儀式,然后,他冰藍(lán)色的眼睛注視著他的作品。 他單膝跪在地上,像中世紀(jì)的騎士對女主人宣誓效忠,他用修長的手指撫摸她,從腳踝開始,那骨骼纖細(xì)的腳踝上紋刺著他的名字,他撫摸著這個刺青,又向上撫摸她的小腿,他的手并沒有進(jìn)入她的裙底,而是隔著裙子,撫摸著她的大腿和臀部柔美的曲線,她的腰肢和平滑的小腹,她聳立的柔軟的rufang,衣服的領(lǐng)子開的很低,露出半個白嫩的胸脯,左邊rufang上是他的族徽,一只黑色的狼,她的肩胛骨上是閃電的標(biāo)志。他在她的身上烙上了他的印記,她是他的物品、他的奴隸、他的女人。他突然感到血液在沸騰,心臟在胸膛中鼓動,彷佛隨時要跳躍出來。 終于,他還是把她按在桌上。 他那么混沌的熱,她是那么刺骨的冷,他還是被她冷卻了下來。 …… 他整理好她粉色的裙子。 “走?!彼麑λf,她彷佛被牽著線的木偶,僵直地挪動著雙腿,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后,來到府邸后面的樹林里,她的裙子是絲做的,很單薄,她的鞋子也是,細(xì)膩的羊皮高跟鞋,這些都是春天的款式,不適合雪后的冬日,但是她絲毫沒有感覺到冷。 “這支槍里只有一顆子彈,如果沒有打中你……”他略略停了下,冰藍(lán)色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有些沙啞地說到,“那么,你就自由了?!?/br> 她低垂著眼睛,并沒有看到他眼中的閃爍,但是“自由”這個詞,讓她木然的眼神終于閃動了一下,大腦也重新開始思考,他是真的要給她機(jī)會,還是故意給她一個并不存在的希望,讓她死灰一般的心再次燃起希望,看她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緣,痛苦掙扎。 他舉起了槍,對準(zhǔn)她的額頭,當(dāng)他舉槍的時候,冰藍(lán)色的瞳孔里向來沒有任何溫度,“現(xiàn)在,你可以走了……” 以他精準(zhǔn)的槍法,一顆子彈,足以讓她斃命,他終究還是有些仁慈,他給她一顆子彈,干脆地結(jié)束她的生命。碧云調(diào)轉(zhuǎn)了頭,邁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她一步一步向樹林深處走去…… 四、五、六、七、八、九……她數(shù)著自己的步子,就像夜里因?yàn)樘弁春涂謶侄叩臅r候,在寂寞地?zé)o奈地數(shù)著數(shù)字,鞋子踩在雪地里,嘎吱作響,林子深處很暗,她向那深處的黑暗走去,那里有個手持鐮刀的死神,正在等待著她。 25—雪落無痕 她走了很久,自己也數(shù)亂了步子,或許有百余步吧,又或者是二百步、三百步,她記不得了,她腦海里突然涌起了一個疑問,那就是——為什么槍聲還沒有響起。 是的,槍聲沒有響!四周一片寂靜,她停住了腳步,她只聽得到自己在干冷的空氣中哈氣的聲音,還有樹杈上厚重的積雪,折斷了樹枝那“枝椏”的響聲,雪和樹枝一同掉落在地上,和地上的皚皚白雪融為一體。 驀然回頭,他已經(jīng)不在,連遠(yuǎn)去的背影都消失了,雪地上只留下一行漸漸遠(yuǎn)逝的皮靴的腳印。 碧云愣在原地,先是陷入了僵直,從大腦到四肢,都是僵直的。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難道他真的要放了她么?不,怎么可能!他不可能就這樣放過她,他是個儈子手,黑衣的死神,他所說的終結(jié),就應(yīng)該是終結(jié)人的生命。 她的意識在慢慢地恢復(fù),她開始感到了寒冷,周圍的溫度一定是零下幾度的,她的腳被凍得發(fā)麻,手被凍得僵硬,連胸膛都要被凍透,可是一股熱潮突然涌上她的心頭,讓她的心臟驟然收縮、躍動,不,不會是那樣,絕不可能是那樣的……他故意放走了她,是因?yàn)樗麅H有的一點(diǎn)良知和人性還沒有完全泯滅么?還是正如她在病床上昏迷中聽見的那樣,他對她有種深刻的復(fù)雜而微妙的情愫。 她不敢斷定那種感情就是愛,在她看來,愛應(yīng)該是全然的奉獻(xiàn),為了所愛慕的人過的幸福而無私的付出,從始至終,他的做法就和愛情毫不沾邊,他誘惑不成就有用鞭子讓她屈從,用刺刀逼她就范,反復(fù)地對她施暴,他冰藍(lán)色的眼睛里只有強(qiáng)橫的占有和瘋狂的嫉妒,他像狼群之王一樣嗜血?dú)埧?,像閃電之神一樣暴虐無情。在醫(yī)院的病床上,他面對著昏迷的她,訴說著他的荒謬的邏輯和對于愛的獨(dú)到見解,他們這些納粹黨人,即便是有著嚴(yán)謹(jǐn)?shù)暮诟駹柕恼軐W(xué)體系武裝的頭腦,但這一切聽上去都那么可笑,那么荒謬,一只狼竟然愛上了他的獵物,它用犬齒兇狠的撕咬它,用利爪把它弄地鮮血淋漓,以此來驗(yàn)證它的愛情。 但是這既是荒誕離奇的又暗合著邏輯——因?yàn)閻?,所以他靠近她,同樣是因?yàn)閻?,所以他選擇放了她、遠(yuǎn)離她…… 碧云不愿意再沿著這個思路想下去,再想下去她會被逼瘋,他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已經(jīng)夠多了,她不會任他再次用悲傷,在她的靈魂上施加禁錮。她閉上眼睛,淚水奔涌而出。她一面放聲痛哭,一面向森林深處奔跑著,她腳下踩滑,跌了幾個跟頭,灌木叢的樹枝劃傷了她的臉、她的胳膊和小腿,她顧不上這些,就這樣一直在雪地里跑著、跑著…… 稍微懂點(diǎn)槍的人就會知道,他并沒有拉動保險栓,一只沒有上膛的槍只是個擺設(shè),沒有什么實(shí)際的攻擊力,他朝她舉起槍,只是為了宣稱她該走了。他沒有回頭看她,在她木然地回頭,向著樹林深處邁開第一步的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 他一直沒有回頭,因?yàn)樗辉敢饪匆娝裉S的小鹿一樣急不可耐地向樹叢深處跑去的樣子,他不愿意看見她遠(yuǎn)離的樣子,此時此刻,像是有只大手,揪著他的衣襟,讓他的胸膛發(fā)堵。他徑直地走回府邸里,朝地下室走去…… 除了那黑色的頭發(fā)、黑色的眼睛、黃色的皮膚,她只是個普通的女人,但她讓他嘗到了拒絕的滋味,她一直以來就是把他拒之門外,拒絕他的魅惑、拒絕他的暴虐,自始至終他也沒有征服她,即使無數(shù)次征服了她的身體,她的靈魂始終那么高高在上,不可觸及。 他見過不少高貴的靈魂,那些在私下搞小動作的反對份子們,那些暴露在他手里的敵國的特務(wù)和間諜,他們的信仰那么堅定,面對酷刑不會發(fā)出顫抖,面對死亡也沒有絲毫畏懼,這些在死前高呼著信仰,用最惡毒的詞語詛咒他的高貴的靈魂面前,他從來不會覺得有什么難堪,他冷冷地笑著,甚至對這些毫無感覺,因?yàn)樗麄兏翢o關(guān)系,他們就是秘密檔案上紅色名單里的一個個名字,他們的生死,就是他用鋼筆將那名字勾去或者打上叉??墒窃谶@個女人面前,世界完全顛倒了,她的一個輕蔑的眼神,就會讓他頓時變得卑微而渺小。 她真是絕,說了一輩子不對她笑,不會為他彈琴,就真的沒有笑過,一次也沒有,他只能站在她的身后,或者從窗簾后,去窺測她的笑容,他得不到的,他寧愿把她摧毀,他讓她的手?jǐn)嗔蚜耍且豢?,他也覺得痛徹心腹,可他還是能聽見那琴聲,那音符彷佛就幽靈一樣,附著在書房的落地窗簾上、鋼琴的音箱上、那些書籍的空隙,甚至是地板縫里,到處都回蕩著那首該死的樂曲的聲音。 他放走了他,從一開始就決定要放走了她,并非因?yàn)樗麑λ蚀龋驗(yàn)樗撵`魂和思維再也受不了這種分裂,在睡夢中分明是看見她笑了,溫柔地鉆到他的懷里,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只有哭泣,那個讓她哭的人就是他,他在用鞭子讓她哭泣、顫抖,比起她的憤怒、恐懼、憎恨,他更怕看到冷漠…… 他邁著大步,任憑紛亂的思緒主導(dǎo)著他,徑直地來到地下室的酒窖里,酒窖里的木質(zhì)架子上排放著很多的酒,平日他喜歡在工作勞累的時候喝一點(diǎn)酒,那會有助于他情緒放松和更好的睡眠,但他從來沒有真正的醉過,因?yàn)樗宄凭珪屓饲榫w亢奮,忘乎所以,對于平常人來說,酒醉或許算不了什么,但是對于他來說,酒神那芬芳的令人著迷的沉醉之地是絕對的禁域,他有著極其高超的表演天賦,連他自己都佩服不已,他的惺忪醉態(tài)都是偽裝出來的,他必須時刻保持著清醒、時刻處于警覺,按照他的狼的哲學(xué),即使是趴伏在溪邊飲水的時候,也要隨時留神那密林深處那虎視眈眈的兇光。他想生存,就必須時刻警覺,想生存地更加榮耀,就必須比對手還要敏捷、加倍殘忍。 可是這一次,他真的想嘗試一下喝醉的感覺,他只是聽說,醉了之后就會毫無感覺,因?yàn)槟侵淮笫纸z毫沒有放松了他,一直在緊緊地揪著他,那邪惡的手越收越緊,扼住他的喉嚨,他感到喘息都困難。他反鎖上地下室的門,從酒架上取了一瓶酒,咬開瓶蓋,灌了下去,但這并沒有讓他好受一些,他的胸口在隱隱作痛。這讓他更加煩躁,將酒架子上整整一排的酒全都打翻在地。 …… “將軍,您還好么?”雅各布上尉終于沖破了房門,在地上發(fā)現(xiàn)了他。 他倒在一堆玻璃瓶子里面,這些瓶子有的空空如也,有的還晃著半瓶酒,有的瓶蓋開啟著,汩汩地流淌著,有的是半截的玻璃碴子,他手中握著一瓶烈酒,往嘴里灌著,琥珀色的酒,沿著他的尖狹的下顎流下,濕透了他前胸的襯衣。 “請不要這樣,您喝的太多了……”雅各布上尉想把他手里的酒瓶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