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第67章 梅有珍在自家府門前下了轎子,不似平日里氣定神閑,而是急匆匆的往后院走去,提著腰間的玉帶,幾乎是小跑往正屋去了。 他的妻子季氏正在屋內看書,她輕輕的翻過一頁書,聽到外面的腳步聲,使眼色叫丫鬟去看。丫鬟才撩開珠簾,就見老爺沖了進來,嚇的那丫鬟一閃。 梅有珍帶的那珠簾嘩啦啦響,一穗珠簾還纏在了他玉帶內,他顧不得那么多,使勁一拽,斷了那珠簾,對妻子道:“安云呢?” 季氏這才慢悠悠的起身吩咐道:“去把二小姐叫來,說老爺要見她?!比缓髥栒煞颍骸斑@是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梅有珍坐下,掏帕子擦了下額角的汗珠:“一個小小的行人突然蹦出來彈劾我,說是母親大人打死過小妾,不宜誥封。我還納悶,他怎么會知道咱們家中的事,我一打聽才曉得,他是你那好侄子的岳父?!?/br> 季氏出身侯府,多少了解些官場的事,她問道:“新科進士才授行人司行人,他那岳丈多大歲數(shù)了?還在行人司供職?” “還不到三十歲!”梅有珍大聲道:“要不然我怎么會猜不出云行人背后的指使!” 季氏皺眉道:“文燁這死孩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盤?!你好歹是他的姑父,有什么話不能家里說,非要告到皇帝面前,給你難堪?!他爹管不了他,叫他無法無天了。” “別說你哥哥教子無方了,你又是怎么管教安云的?!” “我怎么管教的?我哪次管教她,不是你護著?!”季氏說起來也一肚子氣:“她表哥整治你,難道你以為是安云惹的禍?” “除了她還能有誰?整日往舅舅家跑,指不定跟季文燁那邊有了什么罅隙!”梅有珍畢竟在朝中為官,為什么挨整,他多少有點判斷。 “你自己得罪了人,還往女兒身上推?” 梅有珍氣道:“你剛才還說我袒護女兒,你看看你現(xiàn)在是怎么袒護她的?!” 季氏冷笑兩聲,沒和丈夫爭辯。 此時丫鬟來報說二小姐來了,梅有珍一見女兒,便氣道的挑刺:“誰家被休的婦人像你一般張揚?!整日里東游西逛,我的臉都叫你丟盡了。” 梅安云劈頭蓋臉挨個罵,委屈的道:“爹,這是怎么了?我每日都這樣,也沒見你發(fā)火?今天你是不是遇到不順心的事了?” 季氏此時開口替丈夫道:“你表哥指使人彈劾你爹,你爹說都是因為你!你自己交代吧,是不是惹了你那小心眼的表哥?” 梅安云不屑的道:“真真假假的彈劾多了,爹何必在意?哪個做大官的沒被彈劾過?” 梅有珍一下子跳起來,急道:“皇上要收回祖母的誥封成命!” 不等他說完,梅安云習慣的插嘴:“那更好,轉封母親。鄉(xiāng)下那刁婆子不封也罷?!?/br> 她的母親季氏和祖母的關系非常不好,梅安云從小就看在眼中,每年回鄉(xiāng)都要受老太太的氣,加上不是親祖母,她若是生氣了,對那老太太歷來沒有好稱呼。 季氏一聽,上前教訓女兒道:“混賬!那是你父親的嫡母!”但也僅僅是做樣子的訓斥一句而已。 梅有珍氣道:“不誥封你祖母那是輕的,弄不好要開棺驗尸,把我姨娘挖墳掘墓,尸骨暴露于眾人面前!季文燁怎么會跟我有這樣大的仇恨?是不是你做了壞事?” 梅安云一愣,將父親的生母開棺驗尸,這也太陰毒了,她咬緊嘴唇,膽怯的看父親:“……我……” “我自認為沒做過招他記恨的事,問題要出,也是出在你們娘倆身上!”梅有珍掃視妻子和女兒。 季氏緊鎖眉頭,催促女兒:“你別支支吾吾的,犯了什么錯,趕快說出來,給你表哥認個錯去!要不然事情鬧大了,沒法收拾了,悔之晚矣。” “我、我……我出銀子壞過云映橋……” 梅有珍道:“壞過?怎么個壞法?” 梅安云難以說出口:“叫她沒臉再活在世上……” 如何能沒臉活在世上,不說明白,大家心中已明白了九成,直將梅有珍氣的直喘:“我怎么養(yǎng)了你這么個孽障!如此陰毒的法子你都敢想敢做,還有什么是你做不出來的?!難怪季文燁想要我的老命!”又對妻子道:“你養(yǎng)的好女兒!” 季氏臉上沒光,道:“現(xiàn)在說這么些還有什么用?快想辦法吧,安云,我問你,你這招成了么?” “我也不知道,奶娘找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不過,我估計是沒成,那之后我見過云映橋,好人似的,不像被人怎么著了?!?/br> 梅有珍怒道:“難怪養(yǎng)不好你,瞧瞧你身邊都是什么人?!奶娘不教你,專教你作jian犯科的下流勾當!” “哼,我就是下流勾當不如云映橋才輸?shù)?!她之前是四哥的丫鬟,四哥居然娶進門當正妻供著!她必然使了見不得人的手段,我叫人壞她,那段日子四哥不在家,她枕席無人,或許還遂了她的意思呢!賤蹄子一個!” 梅有珍聽的火大,嚷道:“是誰?是誰把她教成這樣的?!” 季氏道:“她又不是沒出閣的閨女,已經嫁過一回了,當然是從曲家學來的!我就說那曲家從婆婆到小姑子沒幾個好東西,好端端一個女兒嫁過去都學壞了!” 梅有珍覺得有幾分道理,腦袋亂哄哄的,顧不得爭吵,趕緊想補救的法子:“我也覺得沒有壞成,若是成了,你表哥早登門殺人了!你快點和你娘收拾收拾去道歉!” 梅安云僵著不動,臉上像掛了一層霜:“我不去!” 她爹七竅生煙,一巴掌扇過去:“不許你再張狂!快給我去!” 梅安云撲倒在地,嘴角淌血,捂著臉吃驚的看著父親。季氏護女心切,扶起女兒,道:“去就是了,你何必打她。” 梅有珍惱道:“她做的下作事情,帶累了整個梅家,可氣死我了。這件事之后,你痛快和曲連岷復婚,再不許回家!” 梅安云只覺得天旋地轉:“我、我和曲連岷已經和離了?!?/br> “和離了也可以再復婚。除了他之外,我想不出還有誰能夠接納你!難不成你真想再嫁進侯府里去?” 梅安云沒想到父親會如此無情,哭道:“我好不易才出了曲家的火坑,您居然還要將我推回去,我不如死了算了!” “隨你!少連累家人!” 季氏道:“現(xiàn)在不是吵嚷的時候,如果當真是季文燁要整治咱們,我這就帶安云登門認錯,再不行,請她舅舅出面說說情,沾親帶故,不至于要把咱們趕盡殺絕!” “快去,快去!我這就寫信回去告訴母親大人,叫她老人家做好應對。” 季氏沉著冷靜的扶起女兒,然后吩咐下人準備馬車,帶了一件丈夫收藏的書圣墨寶真跡,與女兒去見季文燁。 路上梅安云哭個不停:“娘,我不向姓云的道歉……叫我給她道歉,不如殺了我……” “你何必爭這個口沒用的氣,韓信能忍□之辱,何況如今關系到你爹的前程,他供你吃喝穿用,緊要關頭,叫你認個錯,你都做不到嗎?你爹方才說的氣話,只要你把這件事消了,你還是他的好女兒,不會叫你再嫁曲連岷的。” “怎么能怪我?怪就怪我爹被人拿住了短處,哪朝哪代,弄出了人命,都是授人以柄的事。陛下不是很器重我爹嗎?怎么會突然下令查他?” “所以才不妙!” 說話間到了季文燁府前,出行匆忙,沒顧得上叫下人清道,母女倆人下了馬車后,趕緊進了大門,在丫鬟的帶領下去見季文燁夫婦。 季氏在客廳的時候反復叮嚀女兒要給云氏認錯,梅安云意識到此事非同小可,含淚頷首。 很快,母女兩人被丫鬟單獨帶開,梅安云去后院正屋見映橋,季氏留在客廳等著侄子。 梅安云一進屋,就見映橋繃著臉坐在榻上,雙手放在腿上,端端正正的,越發(fā)襯的她這個來者畏首畏腦的。 “表嫂……”梅安云開口套近乎。 映橋冷笑道:“沒事姓云的,有事就喊表嫂了?!苯醒诀邆兺讼潞?,低頭撫摸手腕上的玉鐲:“表妹有什么話就直說吧?!?/br> “……明人不說暗話,那我就挑明了直說了?!币粋€曾經的小丫鬟此時擺出高高在上的樣子,等于在挑戰(zhàn)她的忍耐極限:“你要報復就沖我來,牽連我爹算什么能耐?!” 映橋裝糊涂:“哦,我想我明白了,你是說最近文燁跟你們家過不去那事呀。那可不是我的授意,是文燁關心我,主動說替我出出氣,至于出氣的法子,找誰出氣,我一概不知?!?/br> “你不知道?難不成是表哥犯賤偏為你報仇?!” “他替我報什么仇?你倒是說清楚!”映橋冷笑道:“敢做不敢說了?害人害己,說的就是你!” “我今日算是栽到你這兒了,行,你厲害,我認輸了!”說完,跪到映橋面前,但身上挺的筆直,語氣惱怒的道:“高抬貴手,別再折騰我爹了!” 映橋起身,踩在腳踏上,居高臨下的看梅安云,笑了笑,忽然上前啐了她一口:“這就是你的誠意?我看你父親的前途和你們梅家的富貴在你心中也值不了幾個錢?!?/br> 梅安云抹了臉上的吐沫,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罵道:“你不過是個爬床的丫頭,也敢這般對我?!”說著就要站起來,不想映橋快一步,掄起一巴掌扇打在她臉上。 映 橋手疼,忍不住甩了甩:“我做丫鬟的時候,兢兢業(yè)業(yè)的伺候主人,不像你,為人婦,卻想著紅杏出墻勾搭表哥。我做文燁的妻子,想的是相夫教子,更不似你,一 心害人,不給自己留陰德!這一巴掌是送你的,謝謝你用歹毒的心思算計我,否則我還不知道文燁這般愛我,肯替我出這頭!”說罷,又啐了一口,拂袖大步出去 了。 梅安云這時猛地意識到不能讓映橋這么走了,抱住她求道:“我知錯了,好嫂子,你求求表哥,叫他高抬貴手吧?!本訄蟪鹗瓴煌恚袢遮A得了翻身機會,再報復回來不遲。 映橋見這人變臉比洗臉還快,絕不是真心認錯。使勁推開她,冷笑道:“我也派人去輪|jian你如何?你如果躲過了,算你走運,躲不過,算你倒霉。你愿意嗎?你愿意的話,我就不計較了?!?/br> 梅安云沒有勇氣答應,仰頭看著映橋不言語。 “收起你的嘴臉,等著倒霉吧?!闭f完,冷笑著出了門。 — 這邊廂,季氏焦急等待侄子,一刻鐘見季文燁進了客廳,他倒是很客氣:“……居然是姑姑來了,真是貴客,請坐?!?/br> 季氏落座后,先寒暄道:“我聽說你最近身體不大好,許久不曾出門了,要好好保重呀?!?/br> “姑姑自從出嫁,鮮少回我們季家了,今天是什么風把您吹來了?”示意姑姑有話快說。 “哦,你姑父有副藏品,真假莫辨,我想叫你幫著看上一眼?!?/br> 以鑒別真假的名義賄賂古玩字畫,是官員之間常用的行賄手段。季文燁哪能不知道,如果他說一時看不出真假,叫姑姑先把畫留下,就是受了姑姑的禮了,會手下留情了。 “姑父都看不出真假,我哪里行!姑姑不要叫我看了。”季文燁不給面子的道。 “……” 季氏深吸一口氣,側目對捧著畫卷的丫鬟道:“把畫裝好,你先退下去等我?!钡妊诀呦氯チ耍臼喜诺溃骸昂弥蹲?,你這是做什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害了 你姑父,于你有什么好處?你那小表妹不懂事,頭腦一熱做了錯事,今個我領她來給侄媳婦請罪,都是一家人,這事就揭過去罷?!?/br> “是陛下要查他,我愛莫能助?!?/br> 季氏皺眉道:“但起頭的人是你,看在親戚的份上,你也不該這么干!” 文燁冷笑道:“怎么會是我?表妹要傷害映橋,映橋的父親替她女兒出出氣,與我何干?!至于現(xiàn)在這樣的狀況,只能說,朝中有許多人想看姑父這個浙黨領袖落難,紛紛上來踩一腳,不是我這個小小錦衣衛(wèi)能左右的。” 季 氏氣道:“你慣會借花獻佛,借刀殺人,做盡壞事,卻都能推到別人身上。你要娶云映橋,花錢買通你爹這事,別當我不知道,那銀子是你爹欠駙馬的,你替你爹要 回欠條,用駙馬的錢還你爹的人情,你里外里一文錢都沒出過!這次也是,慫恿云映橋的父親告你姑父,把你姑父變成眾矢之的,你和你那個太監(jiān)干爹等著撈便宜! 你們那邊有個姓溫的侍郎,等著上位吧,別以為我不知道!” “呵呵,可惜姑姑是女流,若是嫡長子,侯府也不能敗落?!蔽臒钐裘夹Φ?。 季氏見侄子承認他有陰謀,卻不松口,無力的道:“你到底想怎樣?” “姑父主動請求致仕吧,或者去南京也不錯?!?/br> “季文燁!”季氏怒道:“翻臉不認人,誰不會?!你不講情面,我也不會給你留顏面!” 文燁無所謂的道:“想說什么就直說吧?!彼还者^,還是太監(jiān)的養(yǎng)子,不知還有什么顏面可丟。 “你這個不知哪里來的野種!也敢冒充侯府嫡子!” “想揭發(fā)我?來吧,只要你能證明我是假的?!蔽臒畹男Φ馈?/br> ☆、第68章 季氏難掩怒氣,一字一頓的道:“你既然做錦衣衛(wèi)的行當,想必聽過假帝姬的案子吧?!币粋€尼姑因為接觸過公主身邊的宮女,聽了許多關于宮中和公主的情況,又憑著相似的外貌,冒充公主,享受榮華富貴的故事。 “姑姑沒真憑實據(jù),改成隨意揣測了么?” 季 氏端看侄子,從眉眼到嘴巴,噙著一抹冷笑:“你很像你的母親,卻沒一處像你的父親。你當初回來的時候,我就很奇怪,文燁被拐了十余年,居然平安回來了,這 么幸運的事情人世間能有幾件?我一度懷疑你無意接觸過真正的文燁,聽他講了侯府的事情,冒名頂替回來做嫡長子。我當初不允許安云嫁給你,就是出于這方面的 考慮?!?/br> 他像聽了笑話:“姑姑很有想法,可惜你想錯了,我是不是丟的季文燁,我爹還是看得出來的。”他脖子上的那道鞭傷還在,無論如何也造不出一模一樣的。 “你爹從沒真正注意過你,哪里記得你究竟張什么樣子?!”季氏道:“你爹之所以認你,還不是想借著你沾點權勢的光,可你對整個家族極為冷酷,你爹恐怕早就后悔認你了!” 季文燁垂眸,淡淡的道:“既然侯爺抱著這樣的想法,不在乎我到底是誰,你揭不揭發(fā)我,又有什么關系。我是不是季文燁不要緊,只要我是對侯爺有用的兒子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