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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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許我陪你,我怎么不哭?!說好同甘共苦的,你有難,我卻拋下你,我成什么了?!”她啜泣道:“你不是白疼我了么?!?/br> 他故作笑顏,搔了搔她下巴:“?我疼你,又不是為了讓你以后跟我吃苦的,乖。” 她打開他的手:“我不走,就陪你?!?/br> 文燁苦口婆心的勸她:“你在這里幫不上我的忙,我擔(dān)心自己還得擔(dān)心你。你先回娘家,等風(fēng)頭過來,我再接你回來。你想想,你陪我受苦,真的沒必要。”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前頭各自飛。我偏不飛!”映橋含淚道:“我走了,就剩你一個人了。” “傻了吧,只要你平安無事,我就不是一個人?!彼宋撬?,裝作若無其事的道:“我叫你出去避難,也是為了咱們著想。真要查我的罪,肯定少不了貪污受賄這一款,或許還要來抄家,到時候,不光家財(cái)被抄走,還會定我的罪。所以,你要幫為夫?!?/br> “怎、怎么幫?”一聽到能幫丈夫,映橋有了精神。 “我寫休書給你,咱們和離,你帶你的“嫁妝”回娘家。當(dāng)然了,你帶走的不是你的嫁妝,而是咱們的金銀珠寶,古玩地契……” 他才說完,她就不干了,臉色比剛才還難看:“你要休我?” 文燁盡量以輕松語氣和她商量,捏著她的臉蛋笑道:“你見過把夫家財(cái)產(chǎn)全帶走的休妻么?我的家當(dāng)全在你那里,害怕我不要你么?只有你不要我的份。” “那也不好?!彼龘涞剿麘牙铮鲱^看他,楚楚可憐的哭道:“文燁……我不想離開你……尤其在這個時候……” 他嘆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越早和離約好,整箱搬運(yùn)東西也要時間。若是真有變故,你已經(jīng)不是我的妻子,你搬回娘家的東西,也是你的嫁妝,和我沒有關(guān)系。你爹又是戴尚書的女婿,任誰也沒理由動你。” 映橋的眼睛含著淚水,更顯清亮,只是含著無限的悲哀,看得他不忍。 文燁繼續(xù)道:“你的任務(wù)就是幫咱們藏錢。我死不了,大不了發(fā)配充軍,三五年后打點(diǎn)疏通好,就能回來了。到時候,咱們再復(fù)合,仍是恩愛夫妻?!?/br> 她仍是搖頭,嘴唇顫抖,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我……不走……誰知道未來……未來……會怎……怎么樣……” “你不走,我若是充軍了,你愿意跟侯爺他們一起生活嗎?當(dāng)兒媳婦伺候姓韓的和大太太?”他嚇唬她:“稍有不從,連飯都不給你。就算我充軍回來,要權(quán)沒權(quán),要錢沒錢,那可真是共苦了?!?/br> “……到時候我養(yǎng)你……寫話本也能賺銀子?!?/br> 一 句話把他逗笑了,捧起她的臉,掏帕子給她擦淚:“行行行,就算你能賺錢,但你愿意伺候公婆嗎?你能忍受住老三的覬覦嗎?就算你能,我還不答應(yīng)呢。所以,我 一定會把你休回家。再說了,你有銀兩傍身,你怕什么。哪怕我真死了,你有大筆銀子,年過節(jié)還能給九泉之下的我多燒些紙錢?!?/br> 她嗚嗚哭道:“你說的什么話?一點(diǎn)都不吉利,你怎么會死,誰也不要死?!?/br> 他把人緊緊摟在懷里,嘆道:“往壞處打算總沒錯。不到那一步當(dāng)然最好,如果到了,咱們提前想到了,不至于亂了陣腳?!陛p撫她的脊背,慢慢叫她平復(fù)下來。 映橋抽抽噎噎的擦眼淚,不能感情用事,丈夫說的有道理。 “那、那我等你……接我回去……”話一出口,忍不住又掉眼淚。 文燁聽她答應(yīng)了,松了一口氣,故意調(diào)笑道:“你后娘進(jìn)門見你這繼女有錢,也不會為難你的?!?/br> 她淚眼汪汪的看他:“……文燁,我想陪你……” “只要有命在,這輩子還長著呢。不差這三五年的光陰?!彼腴_玩笑的道:“你帶著咱們的家當(dāng),還愁我不去找你?” “……我能不能把東西搬到我爹那里……再悄悄回來陪你?” 他苦笑不得:“哪有休掉的妻子還回家住的。做樣子也要做的像點(diǎn)。”說做就做,他打開拜匣,取了幾張灑金紙出來,到桌前提筆給她寫休書。 映橋只覺得那上邊的沒一個看著都刺眼:“……非要寫嗎?寫了咱們就不是夫妻了。就對外說一下和離了不行么?!?/br> “穩(wěn)妥起見,還是寫了吧?!毙萜薜睦碛墒菬o子,他寫的時候,覺得很諷刺,幸虧她沒有子嗣,若是有,兒子姓季,萬萬不能帶走,必須留在季家。如果那樣,映橋便沒法脫身了,他有個三長兩短,她得守著兒子在季家苦熬。 “……”她眼睛紅腫,脹痛難受,不住的揉著,最后雙眸紅紅的,像只小兔子。 他寫完后,一抬頭,笑道:“好了,別哭了,我只是往壞處想,或許什么事都不會發(fā)生。一旦確定沒事,我就去接你。只是,你現(xiàn)在被休了,名聲說出去不好聽,或許還有人說你拋夫,你千萬別難過?!?/br> “我不在乎別人怎么說?!庇硺蛉嘀劬Φ溃骸啊瓫]事的話,你千萬來接我……” 季文燁微笑:“一定。事不宜遲,把東西裝箱。我派人去叫你爹,讓他明天來接你。你嫁進(jìn)來的時候,抬了許多空箱子充嫁妝,外人不知里面沒錢,都當(dāng)你嫁妝豐厚。明天你抬箱子出去說是你的嫁妝,連侯府那幫人也得信是你的東西?!?/br> 丈夫如此信任自己,映橋已經(jīng)鐵了心,守好兩人的錢,等他來接自己:“你多留些銀兩,打點(diǎn)要用的,手頭不能沒銀子使?!?/br> “留一點(diǎn),剩下的你全帶走?!蔽臒疃诘溃骸拔遗扇嗽谕饷骈_的當(dāng)鋪銀樓是保住了,你不要理會,也不要爭,就當(dāng)沒這個營生。你守住眼前這些真金白銀就行了。” 她 不住的點(diǎn)頭:“……是?!彼呀疸y珠寶帶走,抄家搜不出什么值錢的東西,對丈夫或許還有益處。因?yàn)槌夜矩?cái)產(chǎn)的時候,只算抄出來多少東西,根本不管這些 錢是怎么來的,做生意賺的也好,受賞賜的也罷,統(tǒng)統(tǒng)算作罪證。外界一看,這么多錢,便認(rèn)定是個貪贓枉法之徒了。 文燁道:“……我應(yīng)該沒什么把柄落,只是作為魯公公的養(yǎng)子,逃不過被整治。不過,如果走運(yùn)的話,或許連充軍都不必,只是打發(fā)到窮山惡水做個小武官?!?/br> “那最好了,我收拾收拾跟你去?!北亲右凰?,又想哭了:“總之能跟你在一起就行,不管去哪?!?/br> 她一哭,文燁便心軟,哄著她道:“到時候發(fā)現(xiàn)是一場虛驚,你這眼淚不是白流了么?!毙χ撬臏I珠:“咱們映橋還是笑的時候好看。” 她趕緊斂了淚水,抽抽噎噎道:“……我不哭……” 文燁輕笑,笑中亦有淚。 皇 帝駕崩的消息傳來,韓氏和三少爺不約而同的嗅到其中的機(jī)會,前后派人到老四這邊打探消息。像老四這種精明人,現(xiàn)在一定忙著隱匿財(cái)產(chǎn),防止被人抓到把柄。最 簡單的法子當(dāng)然是直接搬到侯府來,永昌侯府雖然讓侯爺糟踐的差不多了,但外人看來,配得上巨富兩個字,所以老四的錢放在侯府最合適。 沒想到,韓氏和老三先后派人過來,竟發(fā)現(xiàn)老四休了云氏,正叫她搬嫁妝回娘家。兩人氣的夠嗆,韓氏直接告到侯爺那里,侯爺大怒,竟然越過他直接休妻,尤其生氣兒子寧可休妻叫外姓人把持錢財(cái),也不送到他這里來。 他去的時候,屋里一地狼藉,不停的有人搬箱子進(jìn)進(jìn)出出,侯爺沒看到云映橋,倒見季文燁在堂屋中央翻看一本冊子。 他憤怒的一拍桌:“休妻,我不怪你,這婦德的女人,早該休。你怎么想的?叫她搬你的家當(dāng)?” “不是我的家當(dāng),是她的,再說,并非全還給她,只叫她拿走一半?!蔽臒疃读硕妒掷锏募迠y清單。這份清單冊子記錄著她的陪嫁情況,比如壽字金簪一對等等。 侯爺確實(shí)見過這冊子,但這瞎寫的玩意,他根本不信。當(dāng)初以為是胡亂寫來充臉面的,沒想到竟然真的按照它索回嫁妝。 “比如她陪嫁了十對如意,我只還她四對……”文燁愁眉。 侯爺干瞪眼:“你、你……你隨便罷!我全當(dāng)沒生過你,生死由你!”他還得進(jìn)宮服喪哭皇帝,沒時間跟他計(jì)較,也奈何不了他,,甩袖而去,臨出門前改口道:“你等著,我回來再與你理論!” 侯爺才走,便有丫鬟進(jìn)來稟告:“爺,云老爺來了?!?/br> “請?!?/br> 云成源走到院里,見小廝丫鬟抬著箱子往外搬,以為季文燁和女兒要逃跑,趕緊提著衣擺,快步進(jìn)了屋。見女婿扶著映橋從里屋出來,映橋一臉悲切,他忙道:“這,這是怎么了?你們要去哪里?” “爹……文燁哪都不去,是我,要跟你回去?!?/br> 云成源昨天聽到皇帝駕崩,為此還悲戚的哭了一場,一夜無眠,他兩眼和女兒一樣布滿血絲,一樣憔悴。他恍惚道:“跟我回去,文燁怎么辦?” 文燁干脆直說了:“我給了映橋一封休書?!?/br> “???”云成源無比震驚:“什么?” “您別急。我現(xiàn)在自身難保,映橋離開我,跟你回去最安全?!蔽臒畹溃骸八募迠y,我允許她帶走。” 云成源清楚,映橋哪里來的嫁妝,帶走的必然是季文燁的錢財(cái)。他鎖眉,唉聲嘆氣的道:“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慢著,上面有動向了?要來抓你了?” “還沒有,但是越早做防備越好?!?文燁道:“如果新帝登基,一切順利,平安無事,我再去接映橋?!?/br> 云成源不知該說什么好,看看女婿又看看女兒,誰讓當(dāng)初女兒嫁了個這么個人,接下來只能聽天由命了。不幸中的萬幸,季文燁還有良心,沒有拖著映橋跟他一起吃苦。不過,錢讓映橋拿著,他就不怕她拿了他的東西,一走了之,再嫁他人么。 映橋昨晚和丈夫說了一夜梯己話,但是現(xiàn)在似乎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拉著丈夫的手,千萬般不舍。 這樣糾纏下去,更舍不得分離了,文燁當(dāng)機(jī)立斷,對云成源道:“侯爺回來,他若是派人攔著,就不好辦了。休書映橋已經(jīng)揣好了,快帶她回去吧?!?/br> 云成源欲言又止:“這……這……”但事情到了這一步,別無他法。他長嘆:“映橋,跟爹回家去吧。?文燁,你也保重?!?/br> 映橋走了幾步,突然轉(zhuǎn)身回去抱了丈夫一下,才抹著眼淚,三步一回頭的出了門。 ☆、第72章 從季家搬來的東西放在她屋里床底下和碧紗櫥內(nèi),實(shí)在堆不下了,摞在屋角,拿屏風(fēng)擋住。偏偏這屏風(fēng)也是打家里抬來的,每每望見,她的心緒便不由得往文燁身邊飄。 皇帝駕崩,民間禁禮樂嫁娶一個月,官員苛刻,要百日。不管真假,人人都沉浸在悲痛中,畢竟有喜事的也不敢露出來,偌大的京城,成了一座墳?zāi)拱?,街上寂靜、蕭條。 不過,云成源卻是真的悲傷,文官對皇帝那種特別感情,在他身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本來映橋十分悲傷,但是看到父親整日悲痛,漸漸的,她反倒感覺舒暢了。 和平常一樣,她爹有能夠代替她發(fā)泄的神奇能力,他悲傷,她便能逐漸平靜。 開始三天,她胃口不好,茶飯不進(jìn)。但她爹更厲害,簡直滴水不沾,映橋便急了,勸她爹要吃飯,并以身作則,往口中扒飯。很快,她飲食正常了。 而且并沒有傳來文燁被抓的消息,她的一顆心漸漸放下來。除了想到那封休書,惡寒一下外,她的日子越過越正常。 她還很會開解自己,文燁再倒霉,至少命能保住,皇帝駕崩,后宮嬪妃全部要殉葬,她們到哪里說理去。相比起來,他們并不是由于皇帝駕崩而變得最倒霉的人。 她每天都派小廝出去哨探,哪怕回家門口看看有沒有人抄家也好。 映橋見她爹整日在家沉痛哀悼皇帝,便拐彎抹角的暗示他出去打探下季文燁的消息。不成想云成源出門轉(zhuǎn)了一圈回來,面色更沉重了,映橋問他,他也不說話。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云成源突然鄭重的說道:“映橋,或許這是一次轉(zhuǎn)機(jī),你終于能過上正常日子了。” “……”她聽不懂她爹的話:“嗯?” “他主動休妻,不如……” “不如怎樣?”她一字一頓的問,已經(jīng)做好爭吵的準(zhǔn)備了。 云成源發(fā)現(xiàn)苗頭不好,不敢繼續(xù)說下去,只是低聲道:“又沒說霸占他的錢財(cái),統(tǒng)統(tǒng)還他還不行么。我早就說過,嫁給他不穩(wěn)妥,看看怎么樣?報應(yīng)來了吧,就知道有這一天?!?/br> “現(xiàn)在說這些有用嗎?” “當(dāng)然有用,通過這件事你該明白你爹我看的清楚,往后要聽我的話!” 不聽,不聽,就不聽!她心中默念。 云成源道:“你啊你,就是目光短淺,只看到一時的富貴,卻沒想到他有今日吧。我說這話不是為了揶揄他,只是說你以后要聽長輩的話!” “我怎么目光短淺了?”映橋冷笑道:“大難臨頭,他能想著我,叫我摘清關(guān)系,又把家當(dāng)交由我把持。都是嘴巴說的好聽,真到了這個時候,有幾個能做到這樣的?” 大概是她的冷笑的寒意太刺骨,云成源受不了了:“你都被他休了,還替他說話?!?/br> “說一萬遍了,是假的!是假的!”仰頭瞪她爹。 “白紙黑字是假的?!”他大膽的道:“等國喪之后,把你另嫁他人,一點(diǎn)問題沒有!他也只能啞巴吃黃連!” 映橋氣的手腳冰冷:“他好的時候,沒欺負(fù)過咱們吧,處處幫著,結(jié)果他不得勢了,轉(zhuǎn)頭就把他扔了,另尋高枝攀。有這樣做人的嗎?” 云成源終究比女兒脆弱,落敗了,眼圈一紅:“我還不是為了你,嫁這么個女婿,成婚一年就進(jìn)大牢了,往后還不知有多少糟心的日子呢。” “……”她頭疼,把碗筷一推,扶額不語。 這時憶夏撩開簾子,見里面氣氛劍拔弩張,趕緊放下簾子,站到簾外低聲道:“老爺,小姐,門外來了個婦人,自稱魯黛藍(lán),說來投奔小姐?!?/br> 映橋登時精神了:“快帶進(jìn)來?!?/br> 云成源不滿的道:“這是什么人?你這次帶回來四個丫鬟,四個小廝,這又來一個,都快住不下了。” 很快,云成源發(fā)現(xiàn)自己說錯了,因?yàn)轺焖{(lán)并不是一個人,作為魯久年正式的妾室,她也領(lǐng)了兩個丫鬟。他不滿的避讓去了書房,臨走前叮囑:“別留下,住不下!” 映橋見到黛藍(lán),心中有愁緒亦有歡喜,這么多天以來難得露出一次笑容,迎上去,上下打量她,見她一身素服,發(fā)髻上無釵環(huán),只隨身帶了兩個丫鬟,和一個包袱,料想她是被魯久年打發(fā)出來的,不禁感同身受,眉宇間蒙上一層愁色。 黛藍(lán)的確是魯久年打發(fā)出來的,海棠和綠珠去伺候魯久年的養(yǎng)母,已經(jīng)出了城,她最得魯久年喜歡,便讓她來投奔映橋。一來此處最安全,二來相比伺候養(yǎng)母,這處清閑。三來,吩咐黛藍(lán)照顧映橋。 兩人見面,沒有出現(xiàn)抱頭痛哭的情景,因?yàn)檫@幾日已經(jīng)哭的夠多了,早沒眼淚了。映橋聽黛藍(lán)說完來龍去脈,當(dāng)即承諾她可以住下來,一起避風(fēng)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