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莫要置氣?！辈恢悴凰闶怯懞?，龐統(tǒng)道：“為了致歉，今日我教你彈奏《鳳求凰》可好？”

    《鳳求凰》……我為之變色，釋然歸笑后，抬眸認真地瞧著龐統(tǒng)，故作淡然，“那你便就教吧?！豹q記，我學琴的初衷便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彈奏《鳳求凰》給孔明聽。

    接手琴弦，龐統(tǒng)輕撫了撫，然后端坐，極為虔誠的模樣，“雖說我不待見孔明，但是我知曉他必然是個值得你托付終生的男子，你和你爹倒是會選?！?/br>
    我凝眸，好笑：“你為何就不待見孔明？”

    “你不覺得那人極虛偽嗎？”龐統(tǒng)蹙眉，略帶嫌棄，“總是淺笑晏晏的，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值得揚笑的事？”

    “或許淺笑對他來說就如同我們尋常的神情一般?！弊屑毾雭?，孔明的確總是揚著笑，淡淡的笑意，溫潤有禮，“而我恰喜歡他那般的笑意?！?/br>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古人誠不欺我也?！甭犕晡业脑?，龐統(tǒng)看我更是嫌棄，“黃阿丑果然應當嫁予諸葛孔明?！?/br>
    “雖說你這話多半是在罵我?！蔽夷罅四笮淇诘睦C花，感受到摩搓的真實感后才道：“但看在你即使是罵我也將我同孔明歸為一類的份上，我不同你計較?！?/br>
    他意味深長地笑，“你怕是得意得緊，哪里會同我計較？”

    再度輕咳，我捂著熱臉，急道：“你不是說要教我《鳳求凰》，怎么還如此多話？”

    肆意朗笑，龐統(tǒng)的手隨之緩緩地撥出五音，最后的言語也漸漸被琴音蓋去，他明知故問：“你這是自欺欺人還是故欺他人？”

    我含笑默答，自然是在故欺他人。我想要同孔明一輩子，想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如此，自然不能讓自己的思慕太過卑微。

    ……

    說來，我對琴藝并非是極有天賦，但好在有所喜愛，學到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然而，小有所成的我在學《鳳求凰》時卻是時時出錯，宮商徵角羽五調(diào)我就沒有幾次是彈對過的。

    反復地教了我多次無果后，龐統(tǒng)無奈扶額，抑郁道：“你今日可是心緒不寧？”

    我亦是無奈，搖首嘆息：“因今日學的是《鳳求凰》，我遠要比往常還專注得多，又怎么會心虛不寧呢？”

    “那你倒是同我說說你如何會將變徵調(diào)彈作商調(diào)、商調(diào)彈作變羽調(diào)？”指著我的手，龐統(tǒng)沒好氣，“以往一首琴曲你不是學得很快嗎？”

    蹙眉，我抬起自己微有些黑的手審視著，雖說這雙手長得并不白如蔥管亦不是十指纖纖，但好歹也算是一雙較為標致的女子的手，怎么就那么笨拙呢？

    “我若是知曉就不會彈錯了?！庇衷囍鴵芰藥讉€琴音，調(diào)調(diào)準確并無紕漏，可是一旦換做《鳳求凰》的曲譜，我的手就不聽使喚的彈錯了音。

    而往后的事實證明，我此生無論怎么學都無法學會的恰就是《鳳求凰》。就算是那人在龐統(tǒng)之后又教授了我多遍，我依舊是錯曲錯調(diào)，無法改變。

    “罷了罷了?！睌[擺手，龐統(tǒng)寬慰我道：“琴藝到底不是一日之功，日后你若是真想彈奏此曲大可找孔明教你，他的琴藝可是比我好得多。”

    我不解，“為何不是你明日繼續(xù)教授我？”

    “今日除了來教授你琴藝之外，我亦是來辭行的?！饼嫿y(tǒng)解釋，“前些時日突然收到南郡的詔令，命我為功曹。明日我便要離開襄陽前去上任?！?/br>
    聽畢，我愣了愣，然后有些悵然地道：“如此就祝士元兄一路順暢，平步青云?！?/br>
    至今，龐統(tǒng)教授我琴藝已有年余。從起初的淡淡之交到如今的相交甚歡，一切恍如昨日?？上缃癖憔褪且謩e了，不舍之情自是難免。

    “我原本以為你還會挽留我一番?！惫首魇負u首，龐統(tǒng)唉聲嘆氣，“你這姑娘忒不懂事，枉我多日以來對你的殷切教導?！?/br>
    被龐統(tǒng)的神情言語逗笑，我反問：“那我是不是該喚你聲‘老師’？”

    “這倒是可以。”神色頓變，他恣意地笑起，“你若是喚了我‘老師’，日后等你嫁予了孔明，那孔明便可隨你喚我。這事想想就是極為佳好。”

    “這般我還是不喚了，怎么說我日后都是孔明的妻子，是家人，總不能幫著你這外人吧?！饼嫿y(tǒng)不過比孔明長了兩歲，孔明若是真的喚了他“老師”，那他豈不是占了極大的便宜。

    “你這姑娘真是越來越不討喜了?！辈粷M地指責我，龐統(tǒng)惋惜道：“初識時，你可是懂禮知趣得很，這怎么越相熟就變得越惹人厭了呢？”

    “我向來都惹熟人討厭。”知曉龐統(tǒng)同我說笑，我也并未較真，只是笑答。陌路、相熟本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身份關(guān)系，何況我并非圣賢自然做不到表里如一，所以對待不相熟識的人，我素來裝作懂禮知趣。至于相熟識的人，我無法隱瞞也沒什么好隱瞞的，自然就是本性畢露，好的壞的皆有。

    “不過你也不用擔憂，能讓我龐士元討厭的人多半不是尋常人。譬如諸葛孔明，我待他就是討厭得緊。”垂眸望了望桌案上的古琴，龐統(tǒng)笑著往我面前推了推，道：“這把七弦琴便就贈予你了，昔有俞伯牙為鐘子期摔琴，今有我龐士元贈琴予黃月英，想必皆是一段佳話?！?/br>
    我出言相駁，“人家俞伯牙可是春秋時期出名的琴師，你呢？”

    “我龐士元若是有心亦可作漢代最為有名的琴師。”自信肆意，龐統(tǒng)揮袖，大有指揮天下之勢，“可惜我還是比較喜愛謀治國安民之策?！?/br>
    “這倒也是?！蔽屹澩仡h首，想起關(guān)于他和孔明——“臥龍、鳳雛得其一者可安天下”的言論，不禁慨嘆：“鳳雛之名你可不是白擔的?！?/br>
    滿意地點頭，他道：“此番一別，你也無須掛念，待你同孔明成婚那日，我定然會親自前來道賀。”

    “咳咳。”我面頰一熱，支支吾吾地說著：“還……還早……”

    “已是建安九年，怕是不早了?！辈煌⌒ξ?，他有意而為之地言：“莫不是你已將孔明忘卻？如此倒是甚好?！?/br>
    “我沒有……”急于反駁，我奪口而出。轉(zhuǎn)而有些驚慌失措的發(fā)現(xiàn)，如今竟已是建安九年，三年之約將滿。

    “還有……”龐統(tǒng)突然認真，“宋經(jīng)華非常人，切莫輕視?！?/br>
    我頷首，早就知曉宋經(jīng)華并非凡夫俗子了。

    ……

    建安九年，在善謀離去之后，龐統(tǒng)亦是離開襄陽出任南郡功曹。而那個人想來也是該歸來了。

    遠歸相遇定情深

    時隔三載，我曾想我同他再相遇時應當是在花前月下，紅燭、紅帳，羅衾繾綣。然而，事實多半與想象大相徑庭。

    那日，芳菲已盡，驕陽似火，我身著單薄的襦裙坐于前院的石階之上，手中捧著從老爹書房里尋得的古籍。石階之下，一只木犬正繞著我伸長的雙腿奔跑。我看看那木犬，再看看手中的古籍，不由得感嘆古人的智慧過人，竟是此今已有了關(guān)于機械的記載。而那木犬便是我依著古籍上記載的法子所做，能跑能跳的，極是有趣。

    伸手點了點那木犬的頭部，我托腮沉思如何才能輕易地讓它停下來。可惜，想著想著，我恍然發(fā)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竟是又學會了機械之術(shù)。無奈地扶額，我喃喃抱怨：“無事會那么多東西又有何用處？”

    “自是可以用來解決日常之難事?！辟康?，溫潤清朗的男聲攜著淺淺的笑意傳入我耳中，眼簾隨之被一雙手填滿，那雙手白皙修長，指節(jié)分明，觸向木犬的時候指尖微微泛白。

    我抬眸，一怔。待我想起要收斂情緒的時候，唇畔的笑意已是漾開，滿帶歡欣的話語更是脫口而出，“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