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表哥，我們從小青梅竹馬長大的，以前表哥認(rèn)為配不上我，眼下他成了文國公，我……許是配不上他了?！?/br>
    商琬羞澀一般的垂頭，其實是不敢面對眸子無亮的定國公，商琬對報復(fù)上輩子虧欠自己的人毫無壓力，比如曾小強(qiáng)，比如曾柔，比如傷害自己父兄的親戚們。

    她本意不想欺騙定國公，然她落入陷阱，失去清白之身，也是因為她入宮給定國公看病，她才會被人欺負(fù)了，如此想著，商琬說話更為自然，“表哥風(fēng)神俊秀，才高八斗，他怎會看上我……”

    “恕我直言，你同文國公并不合適。”

    定國公望著天上的月色，臉龐一如既往的寧靜，商琬說得再多，再羞澀都無法打動他，“商小姐，你的心思不在文國公身上，你何必為難自己？”

    “……”

    商琬大驚失色，嘴唇蠕動，“定國公何意？”

    “嫁給真正想嫁的人不好么？”

    定國公清清淡淡的說道：“何必勉強(qiáng)自己？商小姐才色雙絕，出身侯府，你想嫁給誰不成？文國公……我雖然對他只有一面之緣，如今眼盲看不見他，但我以為他不是個受人擺布的人，即便賜婚那人是皇帝！”

    “我說過我眼雖盲，但心卻敞亮著?！?/br>
    定國公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極淡的笑容，“不用眼睛看，對我最后這段日子來說，真的很好，我很感謝蒼天讓我看不見，看不見……我便可以繼續(xù)任性下去！看不見，我在世人眼里是需要照顧的廢物！”

    商琬后退了兩步，下意識用手掌擋住了額頭，她仿佛被定國公身上的光芒刺傷了，“定國公……”

    “你明日出宮去吧。”

    定國公根本不用人攙扶，他踱步到擺設(shè)酒杯的地方，輕松的拿起酒壺斟酒，“我的眼睛，不用你醫(yī)治！”

    “只有我能醫(yī)治好您……”

    “一，我付不起診費，我這輩子只求過陛下一次，求太多次的話，我就不值錢了：二，我不愿意被人利用，誰都不行！三，我方才說過，我很高興可以有任性的理由，四，我不相信你！”

    定國公喝了一口美酒，高聲道：“來人，將商小姐送回太后娘娘寢宮，明日安排商小姐出宮?！?/br>
    “喏?！?/br>
    在文宣閣的奴才將定國公的命令看作圣旨，門口的奴才雖然不知定國公同商琬說話的深意，但定國公說不再見商琬。

    “商小姐，請。”

    “等一下。”

    商琬向定國公身邊移動腳步，沒走出兩步，被定國公無亮的眸子所阻，如果不是商琬確信定國公根本不可能復(fù)明的話，她以為一切都是定國公裝出來的，瞎子哪一會像定國公一樣冷靜從容？

    “定國公，你不想重見光明？你知不知道失去最佳的治療時間，你的眼睛就再難恢復(fù)了?！?/br>
    “那又同你何干？”

    定國公將酒干凈了，聲音仿佛大提琴一樣的醇厚，“看在你對我上算盡心盡力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別被俗事蒙蔽了眼睛，不是你的，你永遠(yuǎn)也得不到，放下執(zhí)念，你才可得到新生?！?/br>
    “去吧，我會同皇上說的?！?/br>
    “……”

    還想說什么的商琬被宮人拽走了。

    定國公握緊了酒杯的手指泛白，他不知道商琬今晚發(fā)生了什么，但商琬走路的姿勢不對，身上的味道不對……自從他失明后，嗅覺格外的敏銳，他身懷幾分的內(nèi)勁兒，雖然無法看清楚環(huán)境，但他卻可以感受到環(huán)境的異樣，感受道文宣閣中的氣流變化。

    以定國公的經(jīng)歷，自然能猜到商琬變化的原因……

    “我怎能……怎能為了我這雙眼睛而委屈云兒？她……”定國公將酒杯甩了出去，“她欺人太甚……”

    “朕錯過好戲了？”

    皇帝恰好在此處從外走進(jìn)來，酒杯就落在皇帝不遠(yuǎn)處，皇帝看了言地上的酒杯，含笑望向坐直身體的定國公，“朕有多少年沒見你摔杯子了？”

    皇帝讓伺候的宮人都推下去，走到定國公身邊，手臂稍稍遲疑，搭在他肩頭，剛剛挨上他消瘦的肩膀，皇帝的手臂就被他甩開，搖頭道：“朕不碰?！?/br>
    “可你總得告訴朕，誰欺負(fù)你了？朕為你報仇可好？“

    “不用。”

    定國公搖頭道：“臣不想說。”

    哪怕在坐下時都猶如松柏的定國公讓皇帝很無奈，“你不問六公主和皇后同朕說了什么？賢妃？“

    “皇上私事，不是臣能管的?！?/br>
    “朕哪一件私事隱瞞了你？”

    “臣不想聽?！?/br>
    “越來越任性了，當(dāng)朕不敢治你的罪？”

    “您是萬民主宅，臣只有爛命一條，臣豈敢在您面前任性？”

    皇帝僅僅挨著他坐下，自己動手倒酒，“朕方才聽說，你不用商琬治療眼睛？是不是她說了什么話？”

    “柳斐，回答朕！”

    “臣活不過兩年……”

    “柳斐?！?/br>
    “臣想自在一些，不愿意再拖累陛下，拖累云兒，該看的，臣都看了，該享受的，臣也都享受了，這輩子略有遺憾，下輩子臣才好能投胎為人！”

    柳斐按住了皇帝的手腕，他的手上厚厚繭子讓皇帝心痛，“臣這輩子殺戮太重，理應(yīng)有此報，皇上不必為臣介懷，臣這一輩活得值！”

    “柳斐，朕對你并不好，朕勉強(qiáng)了你很多年?！?/br>
    “臣對您也不好?！?/br>
    定國公面向皇帝笑道：“因為陛下，才有了名垂史冊的定國公，不管后世人怎么說臣媚上，臣的戰(zhàn)功容不得任何人否定！”

    “況且商琬也說，便是醫(yī)治好了，臣只能看到人影，看不清楚同看不見對臣來說沒有區(qū)別?！?/br>
    “沒區(qū)別？”皇帝眉梢挑了起來，“你便是不想見朕，他你也不看？”

    “皇上，您不明白么？”柳斐臉上的笑容如同清冷的月色，語氣里帶了一絲絲難言的親近，“臣都瞎眼了，您怎舍得虧待云兒？皇上別說臣又騙您，臣可是實實在在的用陽謀。”

    “陽謀？”

    皇帝苦笑道：“唯有你算計到朕骨子里去了，陰謀好破，陽謀……朕不想吃，也的吃下去，誰讓朕虧欠了你。”

    “皇上，一切都是臣自愿的，您以為您勉強(qiáng)得了臣？”

    “……”

    皇帝瞇起了眼睛，往事一幕幕的會閃，道：“你讓朕很挫敗，柳斐，告訴朕，朕在你眼里是什么人？”

    “主子，兄長，老師……”定國公猶豫了一會，最后吐出兩個字：“姐夫！”

    皇帝用喝酒掩藏起無盡的悲涼，抹了一把眼角，像尋常一般的說道：“總是六公主做事情欠妥，朕已經(jīng)下旨準(zhǔn)許六公主和離……朕命她代發(fā)修行兩年，等風(fēng)平浪靜后，朕再為她擇駙馬，至于賢妃……朕已經(jīng)警告了她?！?/br>
    “嗯?！?/br>
    “柳斐，你說朕立誰為太子？”

    “您不是早有安排了？”

    皇帝一聽這話，笑道：“你想不想知曉？朕可以告訴你哦?！?/br>
    “不想?！?/br>
    “你不擔(dān)心皇后？”

    “擔(dān)心也無用，許是皇后娘娘會走在陛下之前，況且有孝道壓著，新帝也不會不敬皇后娘娘。至于柳家……臣只有一女，親眷多年享受陛下的垂愛關(guān)照，已經(jīng)足夠了?！?/br>
    “你想把她嫁給誰？”

    “她喜歡的人！”

    定國公緩緩的起身，“只要品行良好合他心意 ，家世，臣不挑剔?！?/br>
    皇帝眼看著定國公彬彬有禮的告退，緊緊的把臥室門關(guān)上，皇帝高聲道：“秋高氣爽，正是狩獵的好時候，五日后，朕同愛卿會獵圍場……滿朝勛貴朝臣皆隨朕往?！?/br>
    聽里面沒有動靜，皇帝搖搖頭，“倔種！”

    皇帝去了另外一間臥房，對總管太監(jiān)吩咐，“你去讓太醫(yī)找商琬學(xué)一學(xué)怎么給定國公針灸，用藥，告訴商琬，若是定國公眼睛好了，朕答應(yīng)她一個請求，并且提升她父親為國公?！?/br>
    “遵旨。”

    “他豁得出去，朕無法看他那雙眼睛無神無亮?！?/br>
    ……

    淑妃將整整一盆的冷水直接潑在了誠親王的腦袋上，誠親王被冷水淋成了落湯雞，冷水水滴順著頭發(fā)滴落，誠親王低垂這腦袋，他甚至不敢抬頭看面前惱怒的母妃。

    “混賬！豬腦袋！”

    “我怎么養(yǎng)出你這樣愚蠢的兒子？”

    “小六兒，你到底為什么去了側(cè)殿？后宮里也是你能亂跑的？”

    淑妃罵夠了，坐在椅子上順氣，她的手因為用力拍桌子手心拍得通紅，而且因為早先掰斷了指甲，她手指尖端的血珠染紅了桌面，淑妃道：“你一貫就不愛說話，我以為你雖是別扭一點，但好在有點心機(jī)……可你今日……今日太讓我失望了，你想要商琬什么時候不行？偏偏趕在她在宮里？”

    “為什么……”

    “什么？”

    淑妃抬高聲音，“你說什么？”

    誠親王首次抬起腦袋，目光深幽，“為什么？為什么幫我？”

    “……”

    淑妃感到胸口沉悶得不行，手指指點著誠親王，臉色比方才罵誠親王時候還難看，“你是我生的么？小六……啊，你竟然問我為什么？”

    誠親王慢慢的合上了眼睛，低聲道：“來日方長，兒臣欠母妃一次?！?/br>
    他說完這話，轉(zhuǎn)身離去，他把淑妃涼到了一旁。

    淑妃一激動，將桌子上的茶盞，果盤統(tǒng)統(tǒng)一袖子甩落地上，以前淑妃最看不上動不動就氣得摔東西的女人，今日……她也失控的做了一把摔東西的蠢女人！

    淑妃扶著桌子，身體顫抖，“他居然問我為什么？為什么？我是他娘，保護(hù)他不是應(yīng)該的？小六……這個混蛋！白眼狼！”

    等到淑妃停了口，仆從才敢上前為淑妃擦拭指頭上的傷口，淑妃深深的吸氣，“那小子渾身都濕透了，給他準(zhǔn)備干凈的衣服送去 ，萬一著涼了，指不定他又會想歪了本宮的好意。”

    “誠親王只是別扭一些，并非察覺不出主子的心思。”

    “哼，被商琬和曾柔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他還以為自己多有本事？他最不該得就是小看女人！”

    淑妃眼底閃過對兒子的擔(dān)憂，煩躁的按著額頭，“本宮缺他答謝？本宮根本就沒想過做太后好不？一個虛有其表的名分，有什么好掙好槍的？”

    “主子，奴才聽說皇上準(zhǔn)許六公主和離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