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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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木看著這兩人說著說著竟然又旁若無人地卿卿我我起來,氣得腦門上都快要冒火了:“少爺,伶舟,你們到底還記不記得我的存在?!” 伶舟忙推開韶寧和,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然后一本正經(jīng)走到萬木面前,抬了抬下巴道:“沒辦法了,萬木,你打我吧?!?/br> “呃?”萬木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剛才少爺說的話,想必你也聽見了。他不想娶妻生子,這不是我能改變的事情了,所以……我注定要變成勾引你家少爺走上不歸路的禍害了,你如果實在氣不過,就打我一頓吧,除了這個,我也想不出別的能讓你消氣的法子了。” 韶寧和下意識想上去護著伶舟,但踏了兩步,他又突然停了下來,看了看伶舟,又看了看萬木,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表情。 伶舟挺起胸膛上去求打,萬木卻是被他視死如歸的氣勢壓得節(jié)節(jié)敗退,雖然手上揮舞著拳頭,口中卻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伶舟,你……你別以為我不敢揍你,我的拳頭硬著呢。” “嗯,我知道你拳頭硬,你一拳下來就能把我給打殘了,”伶舟說著,又向前邁了一步,將眼一閉,“所以你就盡情地揍我一頓吧?!?/br> 萬木又往后退了一步,口中已經(jīng)變成了:“伶舟你你……你別過來哦,我警告你,你別過來,否則我就……我就……” 他如此威脅著,突然轉(zhuǎn)身落荒而逃。 第一百零一章 除夕那一夜,萬木最終還是未能狠下心腸將伶舟揍一頓,但此后一連幾日,萬木雖然像往常一樣給大家洗衣做飯,卻憋著勁兒與伶舟冷戰(zhàn)到底,不論伶舟如何討好也不與他說一句話。 韶寧和看在眼里,內(nèi)心十分焦急,卻也無可奈何。萬木是從小伺候他長大的,他絲毫不懷疑萬木對自己的忠心,但正因為太忠心了,萬木才會如此緊張這件事,這讓韶寧和也實在無法責(zé)難萬木。 他做不了萬木的思想工作,只能去做伶舟的思想工作:“萬木他是個軟心腸的人,等過一陣子,他這氣頭過去了,自然也就沒事了?!?/br> 伶舟倒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萬木的性子,我也了解。我并沒有怪他,只不過這大過年的,因我之故,鬧得大家都不開心,我心里挺過意不去?!?/br> “不是因你之故,”韶寧和握住了伶舟的手,“是因我倆之故。你不要將所有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要承擔(dān),我們兩人一起承擔(dān)。” 兩人正在里屋說著話,鳴鶴進來道:“韶公子,外頭有人找您?!?/br> 韶寧和怔了怔,問道:“何人找我?” “他自稱是議郎閣的傳話小廝?!?/br> “議郎閣?”韶寧和與伶舟對視一眼,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預(yù)感,這幾日放春假,朝廷暫不議事,除非…… 他不敢有所耽擱,忙整了整衣冠,出門相迎。 “韶大人,虧得您在家?!眰髟捫P以前就認(rèn)得韶寧和,此刻見了面,語氣中透著十二分的客氣,躬身道,“光祿大夫蔡大人有急事找您,特讓小的來府上傳話?!?/br> 韶寧和給了他一些辛苦費,低聲問道:“可知蔡大人找我何事?” “這個……小的不知?!?/br> 韶寧和點了點頭,謝過那小廝,便急急忙忙往議郎閣趕去。 才剛進會議室的門,他便敏銳地嗅到一絲肅沉之氣。室內(nèi)只有段啟云和譚笑憫兩人相對而坐,誰都沒有說話。若只是段啟云倒也罷了,但對于譚笑憫這個不甘寂寞的人而言,這種情況是十分罕見的。 “兩位大人,”韶寧和一邊走進去,一邊拱手作揖,“可是發(fā)生了什么變故?” “韶大人你來了,”譚笑憫沒有像往常那樣笑呵呵地與他勾肩搭背,而是一臉沉痛地道,“我與段大人剛聽到消息,說……李大人,沒了?!?/br> 韶寧和一臉疑惑:“哪位李大人?” 段啟云道:“就是李往昔,李大人?!?/br> 韶寧和猛地一震,愣在原地半晌,才喃喃道:“沒了……是什么意思?” “還能是什么意思,”譚笑憫按著他的肩膀坐下來,道,“我們都知道,你與李大人曾經(jīng)有過不錯的私交,所以這件事,我們也不想瞞著你——李大人是在去年年底沒了的,據(jù)說死因不明。西北駐軍的人想捂著這件事,遲遲沒有上報,還是上官遠(yuǎn)途私下里派人偷偷傳回的消息。” “死因不明?”韶寧和心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冷笑一聲,“定是被西北駐軍的宋黨余孽暗害了。李往昔可是朝廷派駐在他們西北軍隊的監(jiān)軍御史,他們難道天真地以為,只要隱瞞不報,朝廷就不會追究了么?” “事情恐怕沒有這么簡單,”段啟云安撫道,“韶大人請節(jié)哀,此事若是皇上知曉,想必不會姑息,定會派人嚴(yán)查?!?/br> 韶寧和一想也是,李往昔是皇上親點的監(jiān)軍御史,就算御史大夫不追究,皇上也斷斷不會對此事不聞不問。否則,朝廷顏面何存,天子顏面何存。 此時蔡衡宇自外頭匆匆進來,眉頭緊鎖的模樣,看起來心事重重。 三人立即起身相迎,剛要詢問,卻見蔡衡宇對段啟云和譚笑憫二人道:“抱歉,今日原本想找三位議事,但我臨時接到皇上口諭,命我偕同韶大人一起入宮面圣,所以,今日會議只能暫時取消,勞煩二位白跑一趟了?!?/br> “哪里哪里,”段啟云與譚笑憫忙客氣道,“既如此,我們先告辭了?!闭f罷,若有深意地看了韶寧和一眼。 待兩人離去之后,韶寧和才道:“蔡大人,您剛才說,皇上讓下官與您一同入宮?” “是,皇上有些話,要親自問你?!辈毯庥蠲嫔峡床怀鱿才?,“想必李往昔之事,你已經(jīng)聽說了,此次皇上召我們?nèi)雽m,必定與此事有關(guān)?!?/br> 兩人即刻入了宮,當(dāng)進入御書房時,看見成帝正在書桌前看一份折子,一旁則坐著御史大夫姚文川。 這姚文川是個病癆,長年在家養(yǎng)病,朝中事務(wù)極少過問,就連之前朝廷任命李往昔為監(jiān)軍御史派駐西北軍隊之事,也是成帝直接下的命令,只不過在下詔前,禮節(jié)性地知會了一下姚文川罷了。 如今出了李往昔的命案,成帝才想起召姚文川來問話,姚文川連說句話都要咳半晌,成帝實在看不過去了,才命人搬了張椅子來讓姚文川坐著回話,算是對他特別照顧了。 韶寧和自升任諫議大夫之后,還是第一次有機會進入御書房面圣,當(dāng)下緊張得連頭也不敢抬,只是跟在蔡衡宇身后,行跪拜禮。 “免禮?!背傻蹟[了擺手,看了一眼韶寧和,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韶寧和低著頭,不知皇上問誰,還是蔡衡宇暗中捅了他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忙道:“微臣韶寧和,參見皇上。” “哦,”成帝淡淡應(yīng)了一聲,思忖著道,“朕聽說,當(dāng)初推薦上官遠(yuǎn)途接替宋翊,以及幾日前提出‘攻心’之計的,都是你?” 韶寧和不知皇上何故有此一問,強掩心中忐忑,答道:“回皇上,正是微臣所提?!?/br> 成帝面上表情很淡,只是略帶惋惜地嘆了一聲:“可惜啊,你的計策尚未來得及付諸實施,李往昔他……便出事了。” 韶寧和聽這口風(fēng),應(yīng)當(dāng)不是為責(zé)罰而來,心中略略松了口氣,躬身道:“請皇上節(jié)哀?!?/br> 成帝沉默片刻,道:“朕此次召你們進宮,是想問一問,你們對此事有何看法,朝廷該如何應(yīng)對才比較妥當(dāng)?” 韶寧和心中微訝,他原本以為,皇上年輕氣盛,當(dāng)初既以強硬姿態(tài)除去了宋翊,如今聽聞李往昔的噩耗,必定會雷霆震怒,以同樣強硬的手腕肅清西北大軍中的宋黨余孽。卻不料,皇上在面對此事時的反應(yīng),遠(yuǎn)比他想象的要冷靜、慎重。 想到此,韶寧和躬身道:“微臣有一言,不知……” 成帝頷首:“你說?!?/br> “微臣覺得,李大人死得有些蹊蹺?!?/br> 成帝微微挑眉:“你知道內(nèi)幕?” “微臣不知。”韶寧和在度過了最初的緊張之后,漸漸恢復(fù)了平靜,侃侃道,“微臣也是今日才得知這一噩耗,原本微臣以為,李大人必定是被宋黨余孽遷怒暗害了,但在入宮面圣的路上,微臣反復(fù)思索這個問題,越想越覺得,如果真是如此,李大人死的時間……就太有問題了?!?/br> 成帝神色專注地看著他:“繼續(xù)講?!?/br> “宋黨余孽如果想借此事與朝廷抗衡,應(yīng)該在宋翊叛軍被剿滅之前就對李大人下手了,而不是等到朝廷軍大獲全勝之后?!彼D了頓,道,“所以微臣認(rèn)為,如果李大人死亡的時間沒有錯,那么也許是我們把事態(tài)估量得過于嚴(yán)重了,也許李大人之死,與宋黨余孽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br> 第一百零二章 成帝聽到此處,瞇了瞇眼:“所以你的意思是……朝廷無需勞師動眾地追查此事?” 韶寧和搖頭道:“查還是要查的,李大人不能枉死,總得還他一個清白。但微臣認(rèn)為,追查李大人的案子,應(yīng)與朝廷肅清西北大軍宋黨余孽之事區(qū)分開,表明朝廷的公正態(tài)度,而不是先入為主地認(rèn)為李大人定是被宋黨余孽所害,以免造成軍心動蕩?!?/br> 成帝頷首道:“那么李往昔的案子暫且不談,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你認(rèn)為,你上次提出的‘攻心’之計,現(xiàn)在實施還來得及么?” 韶寧和想了想,道:“不論李往昔的案子是否跟宋黨余孽扯上關(guān)系,‘攻心’之計還是必要的,但微臣建議再加一條,將宋翊親族宋簡之調(diào)往西北大軍?!?/br> “宋簡之?”成帝向前傾了傾身,疑惑地看著他,“朕聽說,上次有人推舉宋簡之的時候,是你提出了反對意見,轉(zhuǎn)而舉薦了上官遠(yuǎn)途。如今為何又舉薦宋簡之,這不是自相矛盾么?” “皇上,這并非自相矛盾,而是局勢有所變化的緣故?!鄙貙幒偷?,“之前朝廷雖然赦免了那些中途投降的叛軍將領(lǐng),但在那些人的心中,必定還是惴惴難安的,他們一方面受到宋黨余孽施加的壓力,一方面又擔(dān)心朝廷出爾反爾、事后追究,所以一直搖擺不定。 “如果朝廷將宋簡之派往西北駐軍,不但能安撫那些惶惶不安的將領(lǐng)們,還能利用宋簡之的身份,在一定程度上對宋黨余孽起到壓制的作用?!?/br> 成帝皺眉沉思了片刻,道:“你如何肯定,宋簡之會甘心效忠于朝廷,不會趁機反叛?” “一則,朝廷沒有因為宋翊反叛之罪而誅滅宋氏九族,這對包括宋簡之在內(nèi)的所有宋家將領(lǐng)來說,已是天大的恩惠,宋簡之若是個明事理的人,應(yīng)當(dāng)知恩圖報;二則,宋簡之畢竟還年輕,在軍中人脈有限,不如宋翊那般根系深厚,連宋翊都失敗了,宋簡之又怎會不自量力地步其后塵呢?” 成帝聽罷,頷首笑道:“韶愛卿說得有理,那朕就采納你的建議,封宋簡之為……護軍都尉,與上官遠(yuǎn)途平起平坐,如此可好?” “皇上所慮周詳,”韶寧和恭維道,“如此一來,既給了宋簡之足夠的軍權(quán),又能讓宋簡之與上官遠(yuǎn)途之間起到相互制衡的作用,一舉兩得?!?/br> 成帝看了看韶寧和,又道:“至于李往昔的案子,朕就命你來查吧?!?/br> 韶寧和一怔:“微臣?” “朕任命你為監(jiān)軍御史,前往西北駐地,一方面是接替李往昔的位子,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你能查清李往昔命案的罪魁禍?zhǔn)?。”成帝頓了頓,又道,“當(dāng)然,朕不會讓你孤軍奮戰(zhàn)的,屆時,廷尉丞與廷尉正會與你一同前往,直到查明真相為止?!?/br> 韶寧和一怔,這廷尉丞與廷尉正,不就是杜思危與周長風(fēng)這兩個廷尉府的大紅人么? 成帝也不等韶寧和做出任何反應(yīng),便轉(zhuǎn)頭問御史大夫姚文川:“姚大人,你看,朕如此安排可好?” 姚文川一邊咳嗽一邊奉承:“皇上圣明?!?/br> 從御書房里出來時,韶寧和依然有些暈暈乎乎的。 他原本以為,自己在諫議大夫的位置上還要坐很久才能接觸實政事務(wù),沒想到第一次面圣,就被封了個監(jiān)軍御史,以至于他到現(xiàn)在還有些不真實感。 監(jiān)軍御史,等級不高,也就是個從五品官,若是放在京城,或許還不如諫議大夫來得清閑悠哉;但到了軍中,卻是以文御武的一塊肥缺,一旦建了功勛,升遷指日可待。也難怪當(dāng)初李往昔寧愿棄了光祿丞的高位,也要自薦去任這監(jiān)軍御史。 只不過,如今李往昔突然離世,韶寧和替了他的位子,還要協(xié)助朝廷追查他的死因,心境就十分復(fù)雜了。 但比起韶寧和的五味陳雜,此時的蔡衡宇則是完完全全黑了臉,滿腹抑郁一聲不吭地在前邊走。 蔡衡宇身為四大夫之首,人是他帶過去的,皇上從頭至尾只對著韶寧和問話,把他撂在一邊當(dāng)透明人,任誰心里都不會舒服。 韶寧和意識到這一點,立即按下自己的情緒,低眉順眼地跟在蔡衡宇身后,不敢對他表現(xiàn)出一絲不敬。 蔡衡宇到底是官場中的老人了,即便心里再不舒服,這場面還是要圓回來的。他徑自走了片刻,待情緒漸漸平復(fù)下去之后,才慢下腳步,轉(zhuǎn)身對韶寧和微笑作揖:“看來,老夫該恭喜韶大人了?!?/br> “不敢不敢,”韶寧和忙還禮,謙遜地道,“還得多謝蔡大人在皇上面前替下官美言。” 韶寧和這話說得不假,當(dāng)初蔡衡宇大可將韶寧和的名字從議事人名單中抹去,但是他沒有這樣做,可見他行事還是光明磊落的。韶寧和先前低估了他這份磊落,心中既感激又慚愧,所以這一聲謝,他道得真心實意。 蔡衡宇見他還算知曉人情世故,這句話聽在耳中頗為受用,面色便又和悅了不少,轉(zhuǎn)了話題道:“韶大人,看在同僚一場的份上,有些話,我想還是提醒幾句比較好?!?/br> 韶寧和一臉肅穆地道:“蔡大人請講?!?/br> “之前在御書房見到的那位姚大人,雖說身體不好,很少上朝參與政事,但他手下十幾位御史的政績,卻是絲毫不帶含糊的,可見這位大人的手段,也非尋常人能比?!彼麎旱吐曇粽f了這沒頭沒腦的一句,便不再往下說了,剩下的便是要韶寧和自己去悟。 韶寧和若有所思地看了蔡衡宇一眼,垂首道:“下官多謝蔡大人提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