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淺淺？”

    開口說話時, 就是一陣凝成白霧的水汽，玻璃窗上也蒙著水霧。

    陳淺想起了, 那天，她的手拍在車窗上，臉也差點貼上去。周矜彎下一直臂膀撐在車窗上方，讓她枕著。她側(cè)過臉去枕，姿勢很別扭，牙齒就磨在他膀臂上的賁張的肌rou上。重了就咬一口。

    事后她去看，那只胳膊上都是她的牙印。他使壞讓她數(shù)幾粒牙印，有幾粒，她就得親他幾口。

    陳淺收回思緒，她看著林初，說：“小姨，我想借你的車。”

    ·

    臨水鎮(zhèn)依山傍水，鄉(xiāng)下街道寬敞，天一擦黑，天地間就像籠罩著密不透風(fēng)的幕布。燈火稀疏，人也少見。

    周矜的車拋錨在電話掛斷之后，手機沒電了，他找充電器，插上后，車就沒法啟動了。

    寶馬5系，車庫里最低調(diào)的一輛，客戶送的，進了車庫吃了兩三年灰，只有下人定期保養(yǎng)。但也許實在不起眼，保養(yǎng)工作也不細致，這會兒都沒法啟動引擎了。

    車沒辦法開，手機沒電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外面路上還結(jié)著冰。

    周矜就不是個會為難自己的性格，去后備箱拿了毯子打算就在車內(nèi)將就一晚。坐上后座時，那晚的記憶盡數(shù)涌進了腦海里。

    那晚做完后車內(nèi)一片狼藉，車座上都是污濁，腳下數(shù)張紙巾，這會兒都沒了。

    周遭干干凈凈，甚至能聞見淡淡的清香。

    他沒叫人打掃過。那也只能是陳淺打掃的。

    周矜從褲兜里摸出根煙，咬在牙間。

    煙霧飄渺時，腦海中卻浮現(xiàn)出陳淺的模樣。她打掃車時，應(yīng)該彎著腰，蓬松柔順的發(fā)絲從她耳側(cè)滑落，垂在她臉頰邊。臉頰也定然害羞的紅撲撲，動作卻一定細致，眉眼也一定認真。

    周矜想著，忽然就笑了。

    陳淺面子薄，經(jīng)不起開玩笑，性子也倔，最不愛他的話，常常氣他。但心思純粹，心地善良。不按時回去，她會擔(dān)心嗎？

    陳淺就是看見路上死了只鳥，紅著眼眶也要給它安葬的性格。

    他在她心中，應(yīng)該不至于連只鳥都比不上。

    周矜掐斷煙，走下了車。

    夜里風(fēng)疾，月亮藏進濃云中，半點光亮也無。

    周矜修長筆直的雙腿平穩(wěn)地踩在地上，雪天路滑，風(fēng)掀過他單薄內(nèi)搭的衣領(lǐng)，也屹然不動。

    走了不知多久，大約半小時，鞋尖與鞋跟沾了細雪，潮濕之感隔著褲腿涌了過來。

    再掀起眼睛時，不遠處傳來一道光亮。循著光線看去，陳淺就站那兒。

    脖頸上系著一條白色法蘭絨圍巾，頭戴紅色尖頂軟帽，一張瑩白小巧的臉凍得紅通通的，手上提著手電筒，光線打在他腳下。

    “周矜！”看見周矜時，陳淺高聲叫他的名字。

    周矜腳步一頓，恰好對上陳淺的視線。

    陳淺此時正仰頭看著周矜，從他那個角度看過去，陳淺的眼眸如同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水汽。

    周矜呼吸一滯，快步走到陳淺面前。將她一雙小手握著暖氣，垂眸盯著她，“你怎么來了？”

    陳淺感受到周矜手掌的炙熱，吸了一口氣，鼻腔被寒風(fēng)刺的疼。

    夜里很黑，北風(fēng)吹的很冷。

    “我......”話剛說出口，語氣已然帶了些不易察覺的鼻音。

    陳淺甚至還沒將話說完，周矜就將她手掌攤開了。手心卻殷紅的一片，像是蹭破的。

    “怎么弄的？”

    周矜上下將她仔仔細細地打量一遍，擰起的眉頭才稍稍舒展開。

    “開車......不小心蹭的?！标悳\被捏的疼，下意識縮回手，“我......”

    “車呢？”周矜問。

    說起這個，陳淺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半晌，她看向周矜坦誠地說：“周矜你聽我說，我開車你爸的車來找你的。但......路上滑，我沒注意撞到樹上了，車也不能開了。我在網(wǎng)上查了下，那臺車要好多錢，我會賠......”

    周矜緊緊攥著抓著陳淺手腕不放，感到手心的冰涼。聽見陳淺說這么驚心動魄的時刻，冷聲打斷陳淺說：“這么偏僻的地方，大晚上你一個人就過來了？誰允許的？”

    聽著周矜責(zé)怪的語氣，陳淺垂眸不語。

    周矜：“說話，陳淺。”

    “你放心就好，損失我會賠償?！标悳\平靜地說。

    “什么賠不賠，”周矜打斷陳淺，語氣嚴肅，“我說的是這回事？”

    陳淺忍著手心火辣辣的痛感，而后抬起眼眸，直視周矜，“周矜，你先別對我發(fā)火。我問你幾件事?！?/br>
    周矜摩挲著陳淺的手腕，聞言一怔，語氣這才軟下來，“陳淺我不是生你的氣?！?/br>
    陳淺將周矜手指一根一根掰開，將手腕抽出來。語氣極其平靜，她條理清晰地問他。

    “路面冰封，夜也深了。你就一定得現(xiàn)在回來嗎？”

    “既然在開車，就一定要拿著手機講電話嗎？”

    “約定好的時間，不守時的人是誰？再退一步說，這么糟糕的交通狀況，我需要你承諾什么？”

    最后一個問題，陳淺說：“你回不回來都可以?？赡慵热怀兄Z過，又沒有按時回來，別人能不擔(dān)心嗎？”

    周矜眼眸極深地盯著陳淺，半天不吭聲。

    “今晚我開車到這兒來是為了接你，”陳淺軟糯的語氣帶了難以察覺的委屈，她說，“你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我立即就走，可你兇什么兇！”

    陳淺說著，將手電筒柄抵在手心，將亮度調(diào)弱了兩個檔，轉(zhuǎn)身離開。

    剛邁出兩步，霎時間蕭蕭風(fēng)聲止住了。她身上一輕，落入一個炙熱guntang的懷抱。

    周矜將陳淺整個人攏在，語氣低沉，“陳淺。”

    陳淺掙扎了兩下，沒掙脫開。

    “不需要你賠。是我擔(dān)心你，陳淺?！彼H了親陳淺的指尖，語氣柔軟下來，笑意在他眼里漾開，“委屈了？下次我早點回家，也不兇你了。行了？”

    陳淺安靜了會兒，將手撥開，“周矜，你不要這么不正經(jīng)?！?/br>
    周矜將她圍巾扯正，笑著說：“行，聽我們家淺淺的?！?/br>
    過了會兒，陳淺抬眸問周矜，“你有事嗎？”

    “車在陳莊那什么橋那兒拋錨了，手機也沒電。”周矜看了眼陳淺，“什么爛事都碰上了，害得我們淺淺擔(dān)心成這樣，手心都磨紅了?！?/br>
    周矜語氣輕松，確實不像有什么事情的樣子。陳淺嗯了聲，面容嚴肅地出聲提醒，“下次不要再說什么追尾不追尾的話，不吉利?！?/br>
    周矜鼻腔溢出一絲笑，瞥見陳淺一臉誠摯嚴肅的樣，收起笑，跟著嚴肅地嗯了聲。

    “車撞在哪兒？”周矜問。

    陳淺往西北方向指了指。

    周矜心中有了答案，牢牢地牽住了陳淺的手，帶著她往前走。

    周矜牽上陳淺手心的剎那，陳淺倒吸了一口涼氣。她雖未多說什么，但周矜敏銳地捕捉到了陳淺手腕微微的顫抖。他松開手，又托著她的手腕看。

    看了好一會兒，周矜放下她的手腕，說：“陳淺我腳疼。”

    陳淺往下看了一眼，“你腳受傷了？”

    周矜說：“沒看。應(yīng)該沒事，走吧......”

    “什么沒事......你還能走回去嗎？”陳淺蹲下身，“我看看?！?/br>
    周矜看著陳淺蹲下身，一顆腦袋圓潤小巧，瑩潤的耳垂被寒分吹的紅紅，衣袖被提了提，底下就是一對嫩白手腕。周矜唇邊泛起笑意，彎腰，就著陳淺蹲下的姿勢將她整個人抱起來。

    陳淺驟然失重，尖叫了聲，“周矜，你放我下來！??！”

    周矜抱著她徑直往前走，沒搭理她。

    “......這什么姿勢！”陳淺深吸一口氣，“不舒服，你快放我下來，快點......”

    周矜雙環(huán)著陳淺的腿根與臀部，以一種折疊的姿勢抱著陳淺，聞言周矜看她一眼，“那我放你下來？”

    “好?！标悳\呼出一口氣。

    被放在地上甚至還沒站穩(wěn)，就又被抱起來了。只不過這回是公主抱。

    周矜說：“抱就抱了，嘆什么氣?！?/br>
    陳淺力氣沒周矜大，只能任由他抱著。半晌，她疑惑地蹙眉，“......你不是腳疼？”

    周矜低笑聲，踩在干燥的雪地，發(fā)出了簌簌聲響。

    “現(xiàn)在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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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大概十分鐘，就看見了停在一棵古樹前的車。古樹樹身微微下凹，車倒沒什么損失，壞了左側(cè)大燈，還可以啟動。周矜將陳淺放在副駕駛，回到了駕駛座。

    周矜踩腳剎，手握方向盤，很快就將車倒了出來。

    開回安全區(qū)之后，周矜看陳淺一眼，她正抽了一張紙認真地處理手心的傷口。

    傷口是握著方向盤調(diào)整位置時擦傷的，樹身后不遠處是一條結(jié)著薄冰的湖泊。陳淺膽子小，可以想象她當(dāng)時有多緊張。周矜摸了摸陳淺的腦袋，“下次不準(zhǔn)開車了?！?/br>
    陳淺擦手的動作一頓，“......雪天不開車了。”

    “正常天氣也不準(zhǔn)開了。”

    陳淺撇撇嘴，又抽了一張紙擦手心，顯然沒把周矜的話放心上。

    周矜收回目光，將年糕餃從外套內(nèi)里的口袋里掏出來，放在陳淺眼前晃悠。

    “聽見沒？”

    陳淺看見周矜手里的東西，立即滿眼放光，“這是什么？年糕餃？”

    周矜笑了聲，“給你吃可以。答應(yīng)我?！?/br>
    “嗯。”陳淺說，“好?！?/br>
    周矜大方地將年糕餃遞給她。

    陳淺拿著，熱騰騰的，泛著熱氣。她回眸看著周矜，很久后，她輕聲說：“謝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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