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伙計做完登記，又與他們講解一番能提供的服務(wù)，臨走前還不忘告知：“集市勾欄處下午聽客近來越發(fā)增多，客人若想尋個前面點的好位置，務(wù)必要早些過去占位?！?/br>
    “多謝?！鳖I(lǐng)頭者嘴上客氣，心中卻并不以為意。

    似這般說書表演，眼下各府州皆有興起。

    往日空閑時候，他偶爾也會去聽上幾回。但眼下他帶著商隊千里迢迢奔赴安南，為的是行商掙銀錢，又哪能有那般的閑情雅致去聽什么說書。

    待到修整一日，第二日一早，商隊便留了些許人在宅子里看守物品。其余人則直接奔赴集市，大批采購藕粉和蠔油。

    來之前和昨日，他們都有仔細打探過。如今安南對這兩樣物品全都不再做限購，但因著購買得人太多，尤其是蠔油比之去年竟便宜一半！

    所以每日剛出攤不久，便會被人搶購掉。

    “你家的蠔油我全要了?！?/br>
    “可要現(xiàn)在便拿走？若不方便，可憑借契書一會來領(lǐng)取，我這也可以幫忙送至入住客舍。”草棚攤位老板詢問。

    “多謝！現(xiàn)在不拿，給我契書便好?！?/br>
    拿著契書，商隊眾人繼續(xù)朝著里面的各草棚攤位采購。不知不覺中，懷中契書已然不小一迭。

    此刻太陽已至中午，大家又累又渴，便開始在集市里面的各吃食攤位，選購自己喜歡的吃食。

    這些吃食相對都做得比較簡單，味道也還算不錯，最要緊的是價錢十分便宜。

    只需些許銀錢，五六人將各自購買的吃食聚集到一起，就能將草棚中間供人隨意使用的桌子擺得滿滿當當。

    待到這一行人吃完后，馬上便有吃食老板過來收拾做了自家印記的碗碟。

    商隊眾人拿著契書，一一去對應(yīng)的草棚攤位提取所購商品時，便瞧見原本所剩不多的集市，突然涌來不少行色匆匆的人，目的地皆為集市最里面。

    便是一些草棚攤位店家，把商品一交付，也是手腳麻利的把攤子衛(wèi)生做完，再一把抓起一條長凳，也跟著人群往里面快速奔跑。

    “你們這是作何？”

    “昨日放了預告，今日《周公斷案》可是要演繹新故事，大家都趕著去看呢！”

    受到眼前這般的蠱惑，這日下午商隊不少人被勾引去瞧了所謂的《周公斷案》新故事。

    看著看著，果然也被深深吸引。

    “韓縣令果然不愧是狀元郎出身！竟能想出以演繹說書的法子，教化百姓，警醒世人！”

    “這般好的預警演繹，使得我等聽完也受益匪淺！”

    “今日太過靠后，聽著著實有些費勁，明日確實需得早些來才好……”

    第37章

    影響

    《周公斷案》更是呈現(xiàn)出韓徹也未能預料的火爆程度。府城較近一些的客流在離去后，紛紛與身邊人講述他們看過的幾場演繹。

    “周公真乃當世第一聰慧人！”

    “要我說，分明該是韓大人聰慧！若非有他，怎會有這般精彩的演繹？”

    “正是如此，韓大人大才也！”

    “算算時間，前日周公破解了一個新騙局，今日或者最遲明日，便又可有新故事演繹了……唉，可惜為著生意，我不能在安南久待。否則，定不能錯過?！?/br>
    在這些“周公”粉迷的自發(fā)又賣力的宣傳下，凡是聽過《周公斷案》轉(zhuǎn)述的人，皆為里面的騙術(shù)而大感震驚。一傳十，十傳百后，有一些距離安南較近，又有錢又有閑的人，少不得被勾起了好奇心，帶上仆從親自來觀看。

    這類人家境優(yōu)越，物質(zhì)方面得到滿足，便越發(fā)追求精神上的享受?！吨芄珨喟浮繁旧砉适聝?nèi)容便對時下人來說，有著強大的吸引力，同樣似這種新穎的演繹方式也是他們從未聽聞過的。

    一時間，安南縣竟還迎來了不少文人。這些人在聽完一場《周公斷案》演繹后，為了還能聽到后面的劇情，當下便決定多住上一些時日。

    這安南縣內(nèi)的物價又極低，便是在這里住上三五幾年于這些人來講，所耗費的銀錢都不算什么。

    于是這些人每日起來食用完朝食，便趕去勾欄看表演。

    勾欄是全天都有演繹的，不同的是，上午演繹的都是已經(jīng)表演過的。待到下午人最多時，才會上演新劇情。

    但這些舊劇情對新來的這批人來講，也都是他們未曾看過的。

    隨著越發(fā)接近第一次鑿采木香，為沉水香而來的大商隊也陸續(xù)到來，縣城各客舍的客流又暴增一波。

    奈何安南本就是個偏僻小地方，便是之前還得虧韓徹將抄家得來的宅子租佃給縣城各商戶，才得以招待得了之前的那波客流。眼下縣城各家客舍紛紛客滿，不得不掛出暫不接客的牌子。

    見狀，縣城內(nèi)的一些腦子靈活的居民便忙把家中空閑的房屋打掃一番，再添置幾樣簡單的對象，竟也開始接客入住。

    連府城這等地方的人都被《周公斷案》所吸引，就更別說安南縣城內(nèi)了。

    不過安南縣客流即便增長得再多，韓徹給本地農(nóng)戶置備的臨時住宿也未曾動過。他們只需要攜帶戶籍，便可辦理免費入住。

    “大人，近些時日留宿縣城的百姓增多不少?！边@一日，劉縣尉過來呈送這方面文書時，便這般言道。

    進入冬日后，地里農(nóng)活閑置下來，只藕粉和蠔油的制作尚在繼續(xù)。一些鄉(xiāng)民們留宿縣城便既能觀看到新故事的演繹，也能因縣城客流暴增尋到一些臨時工掙銀錢。

    韓徹聽了，只吩咐道：“再招募些臨時工罷，務(wù)必要做好這段時間的巡查，杜絕一切意外發(fā)生?！?/br>
    “是，大人?！眲⒖h尉應(yīng)下，又面露猶豫道：“還有一事……近日，城門巡查時，發(fā)現(xiàn)了一些身份不甚符合的人……”

    韓徹便問：“可抓住人了？”

    “只抓住了一個?！眲⒖h尉回道。

    韓徹又問：“審查了沒？”

    “審查了?！眲⒖h尉想到這事，眉頭便深深皺起。

    對方被抓后，一開始還一口咬定那就是他的身份戶籍?？伤耐饷?，瞧著年紀最多不過二十出頭，戶籍所登記的身份者，今年合該有六十三了！

    試問一個花甲老者，再是如何駐顏有術(shù)，也不能長得這般年輕吧！

    面對劉縣尉的這番質(zhì)問時，對方又言道，這身份信息是他家阿爺?shù)?，他今日出門一時著急才拿錯了戶籍。

    可是劉縣尉拿著戶籍去做核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張身份戶籍下面，根本就未曾登記過其子孫信息。

    劉縣尉對此還專門派人去戶籍所在的村莊，做了一番細致的核查。發(fā)現(xiàn)戶籍的主人曾經(jīng)是在這個村子里生活過，但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因娶了個山間土著姑娘，便隨女方一起搬去山間寨子里生活了。

    再聯(lián)想到審問時，對方身上不自覺流露出來的一些山間土著人的小習性，倒是跟這點對上了。

    “大人，此人應(yīng)是為躲避官府征繳賦稅和服徭役，故意未曾做戶籍登記?！眲⒖h尉便說道：“想來他身邊，似這般的情況定還有不少?！?/br>
    韓徹思忖片刻，說道：“既能確定他非歹人，便且先當不知，放了吧?！?/br>
    “放了？”劉縣尉大感不解。

    “咱們今日便是處罰了他，逼著他造了戶籍，可一旦處罰完畢，對方跑回到山間，官府又能將其如何？”韓徹無奈的嘆了口氣。

    衙門武裝力量本就不夠，再者莫說是抓捕他們了，那山間濕瘴尤為嚴重，蛇蟲野獸也眾多。衙役又不似那等山間土著，生活習慣了這種環(huán)境。單只是爬一次山，對衙役們來講都是一次大遭罪。

    便是韓徹將其報上去，朝廷派遣出一次大量兵力去山間逐一搜捕捉拿，再強制這些人造冊戶籍，可之后呢？

    待到兵力一走，長了雙腿的他們還能繼續(xù)往山間跑。

    屆時，衙門又能拿這些人怎么辦？

    殺是不可能殺的，全都收押關(guān)著就更不是辦法。若非如此，這么長時間一來，朝廷又怎會一直容忍。

    “……”聽完韓徹這么一番分析，劉縣尉一時之間也說不出話來了。

    對于這些山間土著，要么有強大的武力一直鎮(zhèn)壓，使他們不敢不從，也不能不從。待到時間久了，或許能將他們磨平收復。

    要么便只能想辦法，將他們吸引至主動下山歸順。

    二者之間，韓徹選擇的便是后一種。

    “如今安南百姓生活越發(fā)富足，今日能引得他們冒險拿假戶籍進城。不管是為著什么，來日必然還能引來更多?！表n徹說道。

    山間土著又不是傻子，他們躲在山間，是因為過去山間的生活，比之山下的生活更讓他們覺得好。

    前些時日，之前簽訂的蔗種也陸續(xù)被送來。有了這些蔗種，韓徹便能使得來年安南百姓的生活以更駭人的速度暴富。

    屆時，那些山間土著們瞧見登記造冊的山下農(nóng)戶越發(fā)富足幸福后，那股強大的落差對比，必然就會對他們造成強大的吸引。

    “那，那我便命人將他放了?！眲⒖h尉雖仍然不懂，韓徹為何會對甘蔗種植有這般大的信心。

    但作為下屬，聽命是本分。

    “放吧。不過最近城門核查一定要更加留心。似這等山間土著可以放走，卻絕對不能任由其自由進城?！?/br>
    山間土著未曾登記造冊，比起尋常百姓便少了一層束縛。對于官府衙門，他們也沒有其他百姓那么敬畏。如果放任他們在城內(nèi)自由活動，恐生不必要的意外。

    待到從牢房里被放出城門，年輕漢子撒開腿便跑。

    與之同時，在城門徘徊有些時候的一道可疑身影見狀，也麻溜的朝著年輕漢子奔跑的方向追去。

    在出了城門約三四里路的地方，二人得以碰面。

    “阿弟，你沒事吧？”一年紀略長些的漢子關(guān)切的詢問道。

    說來也是因為《周公斷案》的出現(xiàn)，對安南最為信重巫醫(yī)的山間土著們思想上，造成的沖擊是最大的。

    他們起初是從有過往來的鄉(xiāng)民口中聽聞到的，當下震驚至極。甚至有些人，還在初次聽聞時，與講述故事的鄉(xiāng)民們爭執(zhí)起來。

    但隨著《周公斷案》越來越多的防騙故事被演繹出來后，一大批的山間土著們內(nèi)心不受控制的滋生出懷疑?？伤麄?yōu)榱硕惚苜x稅和服徭役，根本未去官府造冊戶籍，便不可能進城親自觀看。

    于是這股懷疑只能被壓抑，但壓抑得越久，便會迎來大爆發(fā)。

    尤其是一些年輕人，他們更容易對一些事情產(chǎn)生強烈的好奇心，從而驅(qū)使他們做下一些不理智的舉措。

    “可惜這次白跑一趟，沒能去瞧上一場《周公斷案》?！北蛔サ牡艿芤荒樛锵?。

    “都被抓了，你怎還惦記什么周公！”兄長沒好氣的數(shù)落道。

    “嘿嘿！也就是讓我在牢里待了一晚上，既沒打罵，也沒罰我?！焙λ€以為這次定要受次罪呢！

    “下次還是莫要這么膽大了！”

    “知道了，知道了！”年輕弟弟一面應(yīng)著，一面又嘟囔道：“盤查得這般嚴實，真沒法讓人蒙混進去……”

    “嘿，你怎還惦記著??！”兄長聽聞，不由得惱火：“你莫不是還真想被抓起來，打罰一次才知曉厲害？”

    兄長擔憂得厲害，便語重心長的說道：“你要實在喜歡聽那什么故事，就去山下村子聽便是……”

    便是登記造冊的鄉(xiāng)民，也不可能人人都能隨時自由的去往縣城看演繹，聽說書的。

    《周公斷案》里面展露出來的又都是一些足夠震驚世人的東西，對還從未享受過這方面的人來講，更是強盛過韓徹小時候那會《西游記》等暢銷電視劇出來的吸引力許多。

    因此一些看完演繹回來的人，便會在空閑時間，把故事講述給村里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