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不是借此夸贊討好不得而知，韓徹也不在乎這個。在這般閑聊幾句后，他便進入正題。

    韓徹讓李主簿先暫時讓錢縣丞帶一段時間，待熟悉后再獨自上崗。至于彭教諭和吳王兩位訓(xùn)導(dǎo)，韓徹將他們直接帶去的縣學(xué)。

    一群人先從前院學(xué)堂一路參觀到后院生活區(qū)，最后韓徹再帶他們?nèi)サ浇o彭教諭準備的獨立辦公書房。

    似這種辦公書房，凡是在縣學(xué)任職的學(xué)官或教習(xí)的夫子，都有做配置。

    也知曉三人剛到達安南，還需得時間做安置，韓徹帶他們?nèi)嗽诳h學(xué)里面大致參觀了解一番后，便準備離去：“往后縣學(xué)生員便全仰賴三位辛勤教導(dǎo)了?！?/br>
    “不敢，此乃我等本分。”三人忙作揖回道。

    待韓徹離去后，三人卻并未急著趕去安置，仍舊還站在這間專屬教諭“辦公室”的屋子里，來回好奇的查看著。

    “這安南縣果然變得很是繁華熱鬧，來之前我便聽聞縣內(nèi)百姓家家富有，人人皆能送得起兒郎念書識字。如今一看，果然不假?！毙碌饺蔚呐斫讨I想到剛才查看的縣學(xué)和各鄉(xiāng)學(xué)的學(xué)子名單后，便這般感嘆道。

    “只縣學(xué)生員過少，學(xué)識也很是不足?！眳怯?xùn)導(dǎo)皺眉道。

    安南縣百姓皆受韓徹影響，認識到讀書的重要性。家中又變得富裕，自然便舍得送兒郎去念書。只到底入學(xué)時日太短，如今便全都處于在鄉(xiāng)學(xué)學(xué)堂里接受啟蒙教育。

    王訓(xùn)導(dǎo)便也嘆氣：“二十一名生員，童生才兩名。”

    安南童生總數(shù)當(dāng)然不止兩名，但童生作為科舉考核中最低等的功名。于過去的安南來說，也是很難才能考取出一名。然后這些人在之后的秀才考舉中，遲遲不能考中，不少人在年紀上來后，便也熄滅了科考的心思。

    最后，便只剩年紀還不算太大，又還有向上心思的唯二兩名童生，現(xiàn)在在縣學(xué)入讀。

    卻未曾想，彭教諭此時卻神色輕松道：“我觀韓大人是極重教學(xué)，有他這般全力支持，咱們只需花費多點時間，慢慢教導(dǎo)，總能出點成果?！?/br>
    他們也都是才被派遣到安南縣學(xué)任職，不出意外，少說得在這里待上好幾年的時間。安南過去平均五年才能出一名秀才，于他們而言，教導(dǎo)時只要能稍微出點成績便能突顯出來。

    吳王兩位訓(xùn)導(dǎo)經(jīng)彭教諭這么一提醒，神色頓時也輕松起來。

    別的不說，單指這位韓大人重視教學(xué)的名聲，如今可傳播的甚廣。適才帶領(lǐng)他們一路查看，經(jīng)過縣學(xué)藏書室時，三人雖對此早有耳聞，但還是被里面的眾多教材和文集所震驚了一把。

    畢竟教諭和訓(xùn)導(dǎo)這種無太多實權(quán)的基層文官，正兒八經(jīng)的科舉進士是看不上的，朝廷一般也不會從太遠地方調(diào)配。

    像他們?nèi)?，便都不過是舉人功名，且還都是裕州本地人。

    待到這四人熟悉上手，把縣學(xué)和衙門里一些繁瑣的事務(wù)分去，韓徹也能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做其他的事。

    就在這時，韓徹突然收到了一封從信州來的信件。

    寄出這封信件的人便是當(dāng)初舉薦原身的太子親信，姓周，名安，字以觀。

    原身跟他確實是非常交好的，這幾年一直沒能聯(lián)系，倒并不是周安覺得韓徹被貶安南，沒了利用價值，而是他也一樣被流放。

    在“蠱惑太子”一事上，周安作為罪魁禍首之一，比起韓徹來說，老皇帝對他的憎惡肯定是更多的。

    原身被流放到安南好歹給了個縣令的職位，家人和親屬雖受拖累也喪失了一定的人身自由。但起碼有原身縣令俸祿在，居住地方也是在縣衙后院。

    周安就慘多了，他全家一起被流放到信州。這個信州雖是個中等州，但跟周安毫無干系。因為周安在信州不僅沒有人身自由，也沒有官職俸祿，居住地方要么自己修建房屋，要么就是花銀錢去租佃。而且還有廂軍，也就是如賀沖那種地方軍對他們一家進行監(jiān)管。

    尤其是周安，無令不得出城，也不得與賓客往來。每個月周安還需要去到所在地方長官處報道，稱之為“呈身”。

    針對于不久前朝堂上老皇帝的那句“惟以改過為能”，周安不知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這次他在信里便寫到：

    縱使他們再有才干，再有能力，但政治對手卻是永遠都不可能放過他們。甚至圣上只要表現(xiàn)出對他們稍微寬容一點，乃至少處罰一些，那些人便會坐不住，想盡各種辦法攻擊打壓他們。

    只有把他們徹底打壓下去，那些人才能向上爬。但是那些人踩著他們的肩膀，靠打壓他們享受著高官厚祿，卻不會去同情他們的日子是多么的難過。

    流放之后的辛苦，唯有他們這般親身體會過的才知曉。他現(xiàn)在也沒祈求太多，只想要朝廷能減免他們倆的罪過，調(diào)遣到好點的地方，娶妻生子，將來起碼不愧對祖先。

    末了，在信的最后面，周安還又表示他這也是心中太過難受，才來與韓徹說這么多。這些話韓徹也不要對別人去說，只自己聽聽便罷了。

    韓徹看完信件，什么話都沒說，只默默的用火把信件燒了。

    至于反應(yīng)？此時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

    有些事，不是韓徹非要往壞處想，而是當(dāng)他身處其中時，不能不往最壞的地方去想。

    要知曉周安被監(jiān)管，不得與賓客往來，不僅是在信州限制他的交友范圍，也限制了他書信上的交友。

    那么周安這信，到底又是怎么送到安南自己手上來的。

    是太子那邊的人在其中出力，還是政治對手有預(yù)謀的推波助瀾？又或者，是老皇帝的故意放縱？

    但不得不說，這封信寫的很是真情流露，引人共鳴。

    知交好友，還因同一件事遭受悲慘的流放發(fā)配，彼此都還因此耽誤娶妻。

    古代娶妻生子是人生大事，如此怎能不憂心？

    目前他們也又都還面臨著同一個困境，京城那邊的政敵在不停的打壓他們，不允許他們有絲毫的冒頭。

    背后的人這一手可謂是既算計了周安，又通過周安來算計韓徹。

    但他怎么也沒算到，原身這具身體換了芯子。

    第60章

    制鹽

    很快距離收到周安來信已經(jīng)過去一個月，進入農(nóng)歷五月后的安南，最近也變得越來越炎熱。

    這日下午，有兩位木匠將韓徹前些時日讓他制作的一架大型風(fēng)力水車運到衙門來。

    風(fēng)力水車之前便已經(jīng)造出來，只不過都沒有眼前的這架大。過往是一具風(fēng)帆配制一臺水車，這次是一具風(fēng)帆，配制了兩臺水車。

    因著造型過于龐大，兩名木匠便只能把它們以零件的方式運來。

    “造得不錯?！表n徹高興的夸贊道。他剛大致檢查了一遍，不僅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在細節(jié)方面的處理反而更好了。

    “謝大老爺夸贊?！眱蓚€木匠也高興起來。

    “明日辰時初（約早上7點），你二人再至衙門來，隨我一道出城一趟?！表n徹心情甚好的說道。

    “是，大老爺?！眱蓚€木匠忙應(yīng)道。

    風(fēng)力水車使用前還需要先對其進行組裝，自然便少不得需要這兩個木匠明日一道同去。

    除此之外，韓徹預(yù)算這次出城起碼需得耗費好幾日的時間，便又尋來錢縣丞和劉縣尉交待道：“我新得了一制鹽法子，不需耗費時日去煎煮，只需日曬便可得到白鹽，故打算明日出城試試看。”

    聞言，錢縣丞大驚：“不用煎煮，日曬便可得鹽？”

    劉縣尉也面露震驚的看了過來。

    其實早些時候，韓徹便曾考慮過海水制鹽。

    安南不僅靠海，海岸線也較為漫長且寬廣，地勢還平坦。在氣候上，安南雖春季雨水較多，但常年氣溫炎熱，有助于海水自然蒸發(fā)。

    可以說，在制鹽上，安南也有著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

    時下食鹽主要分為海鹽和井鹽，其中井鹽是以通過打井的方法，抽取地下的鹵水，將其制作成鹽來食用。cao作分為鑿井，汲鹵，輸鹵再到煎鹽。

    海鹽則是汲取海水，對其進行煎煮。不過并不是粗糙的直接煎煮，而是也需要先納潮，制鹵，煎煮，最后才能出鹽。

    就是利用海水的潮汐規(guī)律，算好時間在海邊筑壩圍堤，引入海水，再讓它曬干，最后便可得到包含鹽分的鹽土。

    再搭建鹽漏，底下覆蓋茅草，上方覆蓋鹽土。之后再用海水沖淋過濾，才能得到鹵水。

    再之后，便是把鹵水倒入灶臺上的鐵鍋，對其進行熬煮，得到可食用的鹽。

    這種制鹽方式較為復(fù)雜，用時很長，效率很低，時間長了對鐵鍋的損害還不小，因此時下一些不靠海的地方，多是食用井鹽。

    至于海水曬鹽，眼下韓徹并非見到和聽聞。便是在韓徹穿越前的時代，也是一直到明朝嘉靖時期才廣泛在民間使用。

    不過此時，韓徹只對二人言道：“具體結(jié)果如何，還需得我去試了才知。”

    鹽作為人類生存的必需品，也是從古至今都極其重要的民生和戰(zhàn)略物資。錢縣丞和劉縣尉自然知曉韓徹明日出城所辦之事的重要性。

    “大人放心，衙門一干事務(wù)我等定會好生管理?！卞X縣丞和劉縣尉忙言道。

    “我自是對兩位大人萬分放心的?！表n徹也這般回道。

    他們?nèi)斯彩乱灿胁欢虝r間，秉性和辦事能力以及配合度上，韓徹對錢縣丞和劉縣尉都是很滿意的。

    第二日一早，韓徹便帶著韓老三，還有那兩個木匠以及兩名衙役，拉著那輛大型風(fēng)力水車出城去了。

    這次進行海水曬鹽試驗的地方，依舊比較靠近劉家村。

    劉家村的村民們聽說了這事，便都跑過來瞧熱鬧。

    正好，韓徹也需要一些人手來做事。他便讓劉里正從村中挑選出一批人，漢子們?nèi)グ迅浇＿叺拇髩K火山巖石尋來，將其削平鑿巖。

    力氣較小的婦人則打來清水，把這些削平鑿巖好的火山巖石槽清洗干凈。

    另一邊，韓徹再讓人修建斗槽型的鹽泥池，也叫過濾池。

    時下所用的煎煮鹽法里，用的方形鹽漏其實也是差不多的原理，都是起到過濾鹵水的作用。

    在cao作時，也是差不多的步驟。

    不過，過濾池是成對出現(xiàn)的，整體是分為兩部分，上方的蓄水池和下方的鹽鹵水池。

    如眼前的過濾池里面，便是在上方的蓄水池底層鋪墊一層茅草，上方再填覆鹽泥沙，并把它夯實整平，最后倒入海水過濾。

    經(jīng)過這樣過濾后的海水，深入底部，再流入到下方的鹽鹵水池。

    另外，過去要么人工挑運海水，要么借助潮汐，引入海水。韓徹這次則直接利用風(fēng)力水車，便可自動汲取海水進入曬制的鹽泥沙或蓄水池中。

    之后數(shù)日里，韓徹在劉家村附近所選的海水曬鹽實驗地便格外的熱鬧。不止是劉家村的其他村民每日都會過來瞧一下熱鬧，幫著做點事。便是附近的李家村時不時的，也有不少村民過來看情況。

    安南靠海，過去這兩個村子的村民便也時常在家中造灶臺，煎煮鹽一方面滿足家中食用，另一方面按則是用來抵稅。

    朝廷雖不允許百姓私自售賣食鹽，但靠海附近的百姓自家吃用卻還是并不管的。事實上，這也沒法管。

    至于抵稅這里，煎煮鹽的效率太低，安南過去又貧窮。尤其是最靠海的劉家村，春夏季一到，江河之水受海潮影響變得苦咸，對不少農(nóng)作物來說，鹽分太高的土壤是不利于生長的。

    衙門便是再如何逼迫劉家村的村民，他們也繳納不出賦稅，便只有讓他們煎煮鹽來抵賦稅這一條路了。

    不過這兩年，劉家村的村民有養(yǎng)殖生蠔，制作耗油增多收入，另外甘蔗也選取了地勢較高的地方種植了些，便也沒再用鹽來抵稅過了。

    鹽泥池修建的速度很快，只一天的時間，便修建出十幾套來。有風(fēng)力水車自動汲取海水，鹽泥沙這邊的進程也特別的快。

    第二日，鹽泥池又修建出十幾套后，韓徹便讓大家暫停這方面。只專心打鑿火山巖石槽，以及拿木耙翻動鹽泥沙，讓炎熱的太陽能更好的把它曬干。

    到第三日，這些鹽泥沙已經(jīng)完全曬干，火山巖石槽那邊也打鑿出來一批。

    韓徹再讓人把風(fēng)力水車運行起來，汲取海水流入到已經(jīng)鋪墊好了茅草和鹽泥沙的上方過濾池中。

    待到這幾十個鹽泥池上方的過濾池里的水被注平滿后，再經(jīng)過一夜的時間，第二日一早，眾人看到的便是下方的鹵水池里已經(jīng)積蓄了滿滿一池沉淀好的鹵水。

    這時候，韓徹再讓人用木桶把鹵水池里的鹵水盛放到已經(jīng)打鑿好，并清洗干凈后的火山巖石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