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船家的女兒在岸邊唱著動人歌謠。 抬手將被風(fēng)吹起的發(fā)絲綰到腦后,慕陽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就看見面色鐵青的男子從馬背上翻身而下,身后跟了數(shù)騎南安侯府的家丁。 慕陽揚(yáng)唇淺笑,可有可無的想,季昀承來的還真快。 19 十八章 已是黃昏時分,暮色四合,倦鳥歸巢,湖光水色影影綽綽,猶如昏黃輕紗籠罩。 在季昀承走近之前,慕陽先退了幾步,腳跟抵在了岸邊。 咫尺的距離,只要慕陽再往后退一步,就會直直跌進(jìn)萬頃河水中。 季昀承記得慕陽不會鳧水,抬手擋住了身后的家丁,怒道:“慕陽,回來。” 慕陽輕輕淺淺的笑:“小侯爺,你打算如何對我?” 說話間,慕陽的一只腳略退了些許,已然懸空。 季昀承的面色更難看,慕陽這么做絕對是威脅——如果他說要嚴(yán)懲不貸,那慕陽很有可能會選擇從岸上跳下去。 畢竟私自助女眷私奔的罪名要比逃奴更嚴(yán)重。 他也沒有想到慕陽的膽子竟然會這么大,在追蹤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季昕蘭是他的meimei,他很了解,雖然平時也大膽了些,但是讓她自己想到去私奔,對象還是有琴師傅,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季昕蘭熟悉的,會聽從而且有可能慫恿她的……只有慕陽。 “慕陽,先回來!” 慕陽的笑容似嘲非嘲:“小侯爺,為什么不敢回答我呢?這是……重罪吧。” “既然如此,那我不如……” 輕輕張開雙臂,慕陽閉上眼睛,夕陽的余暉投射在慕陽的身上面容上,像是浮起了一層微光,帶著幾絲不真實的感覺。 “不許!”季昀承俊美的面容上第一次浮現(xiàn)出類似急切的表情。 慕陽聞言一頓,仍未睜開眼睛。 像是妥協(xié)又像是無奈,季昀承輕聲道:“我答應(yīng)你,你不會有事?!?/br> “什么是不會有事?” “就是不會有人知道季昕蘭是你放走的。” 話音一落,季昀承的右手便是一動,剛才還跟在季昀承身后的家丁被季昀承的暗衛(wèi)團(tuán)團(tuán)圍住,押解起來。 慕陽揚(yáng)起一側(cè)的唇,從岸邊下來。 猶在慕陽反應(yīng)之前,季昀承一把拉過慕陽的手臂,將她拖拽過來,慕陽踉蹌兩步整個撲進(jìn)了季昀承的懷中。 十七歲的少年身形挺拔頎長,已然高了慕陽一個頭。 只用一只手臂便環(huán)抱住慕陽,修長手指穿過慕陽的青絲箍住頸項,讓她更貼近自己的懷里,下頜抵上少女柔滑烏黑的發(fā)絲,聲音卻陰森森道:“慕陽,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br> 慕陽只是輕笑,不言。 她的記憶里,季昕蘭是嫁給了謝大公子,以前她不認(rèn)得季昕蘭也罷,如今認(rèn)得,季昕蘭就再不是記憶里冷冰冰的一個名稱。 她只知道,季昕蘭喜歡有琴師傅,而有琴師傅也喜歡她。 那為何不能在一起。 與記憶相悖又如何,誰說就一定要按照她的過往來,更何況她改變的事情也不止這一件。 久久等不來慕陽的回答,季昀承微垂下頭,只看見一片安謐的容顏,絲毫沒有擔(dān)憂。 見季昀承看來,慕陽甚至還對他一笑。 褪去青澀,這張臉愈顯美貌,讓人心動砰然。 季昀承卻有些恨,慕陽的平靜無非是有恃無恐,雖然如此,在剛才見慕陽要跳江時他還是不可抑制的緊張了。 他怕慕陽真的跳了下去,再找不到。 季昀承已經(jīng)到了可以納侍寵的年紀(jì),雖然他與慕陽公主從小定親,但是以他的身份,再納幾房側(cè)室也無可厚非,畢竟他比不得一般的駙馬,但季昀承卻遲遲未納。 他在等慕陽,等慕陽長大,等慕陽答應(yīng)。 除了慕陽所擁有的預(yù)知能力,更因為他不想強(qiáng)迫,若他想要有無數(shù)女子愿意爬上他的床,他不屑于去強(qiáng)迫……他要慕陽心甘情愿。 可是,隨著年歲越大,他越覺得自己把握不住這個少女,說來可笑,季昀承見過的女子不計其數(shù),不論是大家閨秀還是青樓女子,卻只有慕陽給他這種感覺,攥得再緊,他也還是不知道慕陽在想什么,不知道慕陽有什么目的,而他卻偏偏放不下慕陽。 如今……他已經(jīng)有些等得不耐煩了。 用兩指抬起慕陽的下巴,季昀承似笑非笑問:“季昕蘭走之前可有說什么與我有關(guān)的?” “有?!?/br> “是什么?” “她說把你交給我了?!?/br> 季昀承的語氣有些輕慢:“哦,是么?” “是……” 最后一個音節(jié)還未說完,季昀承俯身,微微側(cè)頭,堵上了慕陽的唇。 天已經(jīng)漸漸黑了下來,此時的岸邊只剩下零星的漁人四散走開,黑沉天色被晚霞染上濃重深紅,孤鳥振翅,水天相接。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 天階月色涼如水。 慕陽坐在階前,無聲悵望,院外南安侯府內(nèi)依然是燈火通明,小郡主沒有找回來,南安侯徹夜派人到鄰近幾城尋人,另連夜命畫師畫了十來副小郡主的畫像分發(fā)至各個城池——自然是找不回來的,小郡主早就乘船去了別處,從陸路是不可能追上她的。 而慕陽此時,想的也不是這件事。 慕陽原本是打算待到及笄再動那個念頭,可能計劃要提前了……這副皮相雖然不錯,但也稱不上絕色,再加上她所謂的預(yù)知能力,她以為季昀承不會動她的…… 但是,竟然被季昀承親了。 前世今生加起來,與她唯一有過親密接觸的只有蕭騰,這實在是……很讓人咬牙切齒。 猛然站起身,慕陽朝著季昀承的院子走去,被動一向不是她的習(xí)慣。 樹影婆娑,夜風(fēng)習(xí)習(xí)。 因為府內(nèi)大半的人都去找季昕蘭,府中顯得很寂靜,慕陽一路走到季昀承的院中甚至沒驚動任何人。 “小侯爺,這是您讓奴婢找來的?!币羯崦墓杂X,粉衣的侍女跪在地上,手臂緩緩?fù)衅鸨P碟。 季昀承接過略翻,露出淡淡滿意笑容。 “做得好?!?/br> “謝小侯爺?!?/br> 久離揚(yáng)起頭,用無比乖順的目光仰視季昀承。 季昀承放下東西,見久離還是如此,當(dāng)下勾唇一笑,抬手?jǐn)堖^久離的纖腰,姿勢熟練的印上她的唇,輾轉(zhuǎn)吮吸,直到久離滿臉通紅呼吸不暢才淡笑著放開。 慕陽已然轉(zhuǎn)身走回去。 果然,這才是她認(rèn)識的季昀承。 在覺得憤怒之前,慕陽先松了一口氣,至少她不用以為季昀承是真的對她如何,那一吻,大概也不過是一時興起。 南安侯府找了十來日,仍不見小郡主的消息,終是放棄,對外只說是小郡主病重。 半月后,南安侯府收到了宮中送來的消息,一封退婚議則。 來自慕陽公主的。 慕陽從下人口中聽到這個消息,也是怔愣了良久。 她不是沒想過這個世上的慕陽公主到底是誰,只是一直不愿去想,起初是因為逃避,慕陽公主也好蕭騰也罷,對她而言都是前一世的事情,她只當(dāng)自己是個普通女子慕陽,再后來,卻是漸漸不在乎,慕陽公主是誰又怎么樣,難道她還能做回慕陽公主么,她就是她,也只是她自己。 只是,忽然看到這一段眼熟的事情,實在怪異。 她還記得自己十四歲時見只大自己三歲的小姑母洛云公主嫁了心儀的駙馬,鶼鰈情深情意纏綿,驕傲的自己自然認(rèn)為自己會嫁一個更加優(yōu)秀完美的駙馬,卻得知原來她早有和季昀承的婚約,氣急之下寫了這封退婚議則日夜兼程送到了南安侯府。 原來……此時在宮中的慕陽公主,還是她自己么? 慕陽猶在思忖,卻沒料到季昀承會來找她。 仍是那襲深紫近黑的華麗錦袍,裹在季昀承越發(fā)修長挺拔的身軀上,恍若流動的金線云紋隱隱透出幾分公侯公子的懾人貴氣,腰間玉帶墜了八寶白玉玨,隨著步伐泠泠作響,舉手投足間不掩風(fēng)流清越。 已將及冠的季昀承容色越盛,又因早年瘟疫之善舉,幾乎名滿半個玄王朝。 但在慕陽看來,實在和幾年前初見時無甚差別,一樣的自負(fù)驕傲和獨斷。 屏退侍衛(wèi),季昀承輕道:“慕陽,我的未婚妻來要求退婚,我答應(yīng)了?!?/br> 這段和記憶里沒有出入,她記得信送去沒多久,季昀承就干脆的答應(yīng)了退婚,這幾乎算得上他們上輩子唯一達(dá)成的共識。 不知道季昀承跑來同她說是何意,慕陽只是“哦”了一聲。 季昀承輕輕朝她逼近了一步,笑容愉悅:“你可愿嫁給我?雖然以你的身份我暫時只能封為側(cè)室,不過若在一年半載內(nèi)你能誕……” “不愿?!辈坏燃娟莱姓f完,慕陽干脆利落的拒絕。 眨眼間,季昀承的長眸危險瞇起,很明顯的散發(fā)著不悅的氣息,音色也像是低了幾個調(diào)子:“為何?” “不愿便是不愿,小侯爺你自可以強(qiáng)迫我試試?!蹦疥柶届o微笑,卻莫名讓季昀承眼皮一跳,“若有什么后果我概不負(fù)責(zé)?!?/br> 不等季昀承答話,慕陽又道:“小侯爺,可記得我說你富有南地十八郡,又有何得不到,你曾說過‘不過坐擁十八郡而已’?” “是又如何?” “我愿意做你的棋子。小侯爺,你讓我學(xué)琴棋書畫不也是為了這個?” “我是有過這樣的念頭,只是……”季昀承不以為然嗤笑:“棋子,你以為一個女子能有多大的用處?” 慕陽笑得輕描淡寫:“小侯爺忘了我能預(yù)知么,若你不信,那可要同我賭一場?” “賭什么?” “四年,給我四年的時間,我會掌握足以同你做交易的權(quán)力。” “若你輸了呢?” “那我便答應(yīng)小侯爺所求,不論是側(cè)室還是侍寵都毫無怨言。”見季昀承不答,慕陽笑,“反正不過一賭,無論我的輸贏得利的都是小侯爺你,不是么?難道你連這點膽量都不曾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