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雖只升了一品,但要知道翰林院最高不過五品,更何況慕陽剛到翰林院還不足兩個月。 這下子阿諛奉承攀附的官員陡升,就連內(nèi)閣的三把手江言江大學士都特特招慕陽一敘師生之情——江言當然沒有當過慕陽的老師,不過卻是慕陽科舉的主考官,依約江言應(yīng)是慕陽的座師,而慕陽則是他的門生,之前江言也聽說了這位黑馬殺出的狀元郎,只是未曾在意,當下卻是不同,總之兩人相談甚歡,慕陽多了一個強力靠山很高興,江言多了一個前途無量的弟子也很高興。 除此以外,慕陽在翰林院的日子也越發(fā)悠閑,謄抄值班之事自然不再由她做,所做不過是喝喝茶,同前輩學士聊聊天論論文。 雖然無所事事,慕陽卻也并不著急,因為她知道很快就會再有升遷的機會,當下她只需要呆在翰林院韜光養(yǎng)晦就夠了。 但顯然有個人看不慣她的悠閑。 慕陽在帝都買的宅子臨近城郊,原主急著出手,慕陽便以一個相當?shù)土膬r格買了下來,宅子雖然不大,但住她和書童兩人綽綽有余,后來江言聽聞還特地給她送了兩個侍女兩個家丁,慕陽欣然笑納,雖然這些年自己動手習慣了,但有人侍候終歸是好的。 但是很快,這四個新仆人就被辭退了,勒令辭退的人不是她,而是季昀承。 祭祀大典持續(xù)半月,季昀承就能羈留半月。 慕陽不知道這尊大佛哪根筋不對,放著好好的侯府不住,偏喜歡來占她的屋子,兼又喜歡神出鬼沒,為防季昀承被發(fā)現(xiàn)慕陽不得已辭退了仆人,偌大的宅子里又只剩下她和書童兩人。 季昀承來她宅子作威作福蹭飯不算,還動兀指使她做事。 一次兩次也罷,次數(shù)多了,慕陽也冷下了臉,丟下一句小人公務(wù)繁忙,侯爺煩請自力更生,便自個忙自個的去。 季昀承倒還似有些委屈,甩出他們五年前立的字據(jù)。 只要季昀承肯成全慕晴的親事,她便答應(yīng)供季昀承驅(qū)使。 看著字據(jù),慕陽倒當真是笑了:“我現(xiàn)在不也是為你謀取權(quán)勢,供你造反所用?” 石破天驚的“造反”二字落到慕陽口中反顯得平平淡淡。 季昀承卻斂了幾分笑,有些神色不虞道:“你就這么不想做我的女人?” “做你的女人很好么?”慕陽不答反問。 季昀承挑了挑眉,倨傲的聲音中帶了些誘拐道,“你一試便知?!?/br> 慕陽答的飛快:“沒興趣?!?/br> 季昀承難得有些打擊,不禁問道:“那你打算如何?一輩子以男子身份自居?女子總歸是要嫁人的,就算不做我的女人,你也遲早要做別人的女人,我不認為這天下能有幾個男子條件比我更好?!?/br> 對于季昀承的自戀慕陽有些無語,卻也懶得同他多講。 能不能解釋得通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季昀承向來很會順著桿子往上爬。 理了理袍角,慕陽淡淡道:“所謂寧缺毋濫。我先去寫青詞了,侯爺你請自便,想喝水這種事叫你的暗衛(wèi)就可以了,不用什么都來叫我。” 說罷,頭也不回,轉(zhuǎn)身進了書房。 這大概是唯一一個敢一而再再而三讓他看她背影的女子了。 奇怪的是,季昀承卻沒有覺得多憤怒,慕陽的脾氣一年比一年大,倒有幾分是他慣出來的。 對著小家碧玉言聽計從的女子慣了,這樣的女子卻讓他不忍心硬生生折翼。 不過兩年時間,慕陽已經(jīng)讓他很驚訝了,要知道慕陽離開南安城侯府的時候只帶了一百兩銀子外帶一匹老馬,別無長物,最初的時候他其實是在等慕陽服軟的,一百兩銀子雖然不少但是依慕陽在南安侯府的吃穿用度不過兩三個月就會用完殆盡,做生意的話一百兩又顯得太少,等到時候除非想淪落風塵,慕陽唯一的選擇就是回頭來找季昀承認輸。 很可惜,她完全超乎季昀承的想象。 慕陽并沒有用那一百兩做生意,而是去了一處荒山,并且雇傭了二十來個老實的鄉(xiāng)民,用鐵鍬犁鈀掘地三尺——居然給她挖出了一個銀礦。 在季昀承以為這就是她的打算時,慕陽狠賺了一筆,卻很快將這處的銀礦報告給了知府。 再然后,她的身邊出現(xiàn)了一個叫杜昱的人,這個人很快從城里盤下兩間成衣店做生意,借著慕陽與知府的交情地痞流氓也不敢過多盤剝,杜昱的生意也越做越大,盤下了城里大多數(shù)的成衣店不說,又在臨近的幾個城也開了同樣名字的成衣店,而后是胭脂店水粉店首飾店……直到年前剛剛開業(yè)的杜氏銀莊幾乎遍布了整個玄王朝,然而所有人都只看到杜昱,卻并不知道杜昱身后還有個真正的東家。 就在季昀承看得津津有味時,慕陽果然不負他的希望,又一次出乎他意料之中。 她去考科舉了,居然還中了狀元。 季昀承撣了撣那張字據(jù),唇角不禁又揚了揚,細長眼瞳優(yōu)雅的瞇起。 說慕陽找到杜昱是挖到寶,他找到慕陽才真的是挖到寶了吧。 他開始期待下一步慕陽會做什么,卻未發(fā)現(xiàn)自己對慕陽的關(guān)注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他的預(yù)計。 季昀承正想得出神,突然書房里傳出了一聲脆響。 想也沒想,季昀承便推門進了書房。 只看見地上是打翻的硯臺,已經(jīng)碎裂成兩截,漆黑的墨汁染了一地,而慕陽正一手支額一手按住胸口,大口呼吸時滿臉的痛苦之色,黑眸緊閉,豆大的汗水順著兩鬢滑落下來,衣襟被她自己揪的凌亂,桌面也一片狼藉,模樣極是狼狽。 乍看見這樣的場景,季昀承忽然心中一窒,幾乎忘了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 29 二八章 這陣痛楚來得既快又迅速,完全不給慕陽丁點招架之力。 上輩子慕陽受過最重的傷無外乎蕭騰刺來的那一劍,但是即便那時的痛楚也完全無法與現(xiàn)在相比,慕陽只能竭力弓著腰,試圖減輕一點痛楚,就連有人走近她也暫時顧不上了。 恍惚間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而后,有人躥進屋里,小心背起她就朝外飛掠去。 慕陽一直閉著眼睛死死撐著,不到一刻鐘,那痛楚卻又慢慢褪去,好似從不曾來過。 她回神睜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苦澀藥味,慕陽撐著額頭坐起,剛想下床,就見門簾被霍然掀開,季昀承一襲玉色常服走了進來。 看見季昀承,慕陽自然松了口氣。 季昀承身后跟著一個小個子的醫(yī)童,端了碗藥放在一側(cè)道:“這藥最好趁熱喝了。”說著,掀簾出去。 略一回想,慕陽就明白了,大約是因為見她痛楚,季昀承就叫暗衛(wèi)把她背到了醫(yī)館看病。 又看了一眼藥碗,慕陽并未動手,只是問:“我到底是什么???” 季昀承斜坐在軟榻上,長腿一伸,支頜道:“不用擔心,這藥是壓驚的,你喝了不會有事的。” 見季昀承顧左右而言他,慕陽不禁狐疑起來,難道她得的是什么絕癥? 這具身體她用了六七年,已經(jīng)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但是也從未有過什么不適啊…… 慕陽緊皺著眉視線盯向季昀承。 季昀承卻忽然笑了起來:“這么嚴肅看著我做什么,你當你得的是什么???大夫說你脈象平穩(wěn)有力,就算病也輪不到你,這次大約是精神緊繃多休息兩天就好了?!?/br> 休息?她最近的日子其實過的相當悠閑啊…… 但到底慕陽沒多想,仰頭喝了藥,心道,大約只是個意外罷。 ******************************************************************************* 就在看似相安無事的日子里,出了一樁大案。 其原由是玄王朝規(guī)定,每年年節(jié),各地都要派人至帝都戶部報告地方該年的收支,賬目必須完全相符,才能蓋印定案,其中若有丁點對不上,則必須要重新填造賬冊,重造賬冊不難,難的是重造的賬冊必須有地方的印鑒,如此一來,反復(fù)奔波既耗時又耗心力,官員們便想出了一個法子,讓地方官員帶著印了印鑒的空白文冊入帝都,這樣雙方都省時省力。 可惜被新上任的玄帝微服巡戶部時發(fā)現(xiàn),玄帝震怒。 慕陽理解她弟弟當時的心情,原本年幼執(zhí)政,底下老jian巨猾的臣子就對新帝不甚盡心,如今在他的眼皮底下又出現(xiàn)了這種事,當即自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下令刑部與大理寺嚴厲查辦。 這一查,牽扯到了全王朝十三個郡,一百四十多個城,一千多個縣。 主印官員皆處以死刑,副手判處流放充軍,連各郡按察使司的言官也多有獲罪者,獲罪官員數(shù)量巨大。 而恰是此時,空下了數(shù)量眾多的官員位置。 在翰林院呆了兩個月的慕陽接到了發(fā)下了的調(diào)令,著翰林院侍讀學士林陽調(diào)往南華郡平?jīng)龀菫橹?,盡快赴任。 南華郡屬南地十八郡之一,季昀承的轄地。 慕陽看著調(diào)令,倒有些無奈。 翰林院中大多的翰林也都收到了差不多的調(diào)令,一時間盡是道別互相打探上任官職的聲音。 “林兄調(diào)的哪里了?我被調(diào)去做了戶部員外郎?!?/br> 慕陽給齊郁看了調(diào)令,隨即笑道:“子爍兄的運氣當真不錯,竟是去了戶部?!?/br> 齊郁有些不好意思,“林兄的品階可是高了我不少呢。” 正說著,一個內(nèi)監(jiān)匆匆跑進來,尖聲問道:“誰是林陽林翰林?” 慕陽道:“我是?!?/br> “快隨我去面圣吧,圣上傳召你呢?!?/br> 慕陽不明所以,還是跟著去了,到了御花園赫然發(fā)現(xiàn),在場的并不只有玄帝,長公主殿下竟然也在。 見她到了,玄帝捏著青藤紙的一角,斜眼問她:“這青詞都是你一人所作?” 慕陽忙行禮,低著頭道:“回陛下,是下官所作?!?/br> “祭司大人很欣賞你的青詞?!?/br> “下官惶恐?!?/br> “不用惶恐,那即日起你便調(diào)入禮部中?!?/br> 慕陽一愣,忙道:“下官剛剛收到調(diào)令,即刻去南華郡赴任,這……” “哦,什么職務(wù)?” “知府?!?/br> “不過一個知府,讓吏部找人頂替便是,你且留下,先在禮部掛個侍郎的職罷?!?/br> 禮部侍郎,正三品。 比她現(xiàn)在的侍讀學士足足高了兩個品階。 慕陽剛想告退走,忽聽長公主殿下的聲音:“你同蕭騰很熟?” 硬著頭皮,慕陽道:“蕭兄是我的好友。” “他……身體是不是不好?” 難道蕭騰又發(fā)病了?她記得似乎也該是這個時候,她發(fā)現(xiàn)蕭騰不住咳嗽的癥狀,派出去的太醫(yī)蕭騰根本不讓進門,本人更是一副即便病死也不要她過問的模樣。 “這個,下官也不是很清楚?!?/br> 沉默了一會,長公主殿下才淡淡道:“你走罷?!逼降恼Z氣里卻掩蓋不住黯淡。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晚間,慕陽邊看杜昱托人送來的賬目,邊習字。 夜風習習,有人大喇喇在她的宅子里走過,慕陽略抬眸看了一眼,繼續(xù)看賬目。 “你倒也不收拾東西準備去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