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赴任?去哪赴任?” 季昀承不以為意:“調(diào)令已經(jīng)下來了罷?!?/br> “果然是你動的手腳?!?/br> “是我又如何,反正……” 慕陽輕笑著打斷了他:“反正過幾日我就要到禮部報到了。” 季昀承沒跟著笑,卻是又一次重復(fù)了之前問過的問題:“慕陽,你就這么不愿意當(dāng)我的女人?” 慕陽也斂了幾分笑意,放下賬目,深黑的瞳仁浮現(xiàn)出淺淺銳芒:“侯爺,你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于我?你應(yīng)該不缺女人罷,我自認(rèn)長得雖然不丑,但也并非絕色,一個慕陽,多也不多少也不少……還是說,你愛上我了?” 屋內(nèi)燭燈晦暗,投在慕陽清秀淡然的面容上,是一片晦暗而朦朧的光。 “怎么可能?” “侯爺?!变J芒盡散,慕陽聲音冷靜無半點波瀾的道:“那就好,正巧我也不是很喜歡你?!?/br> 隨即不管季昀承,重又看起賬目。 季昀承沒再說話,等了一會,慕陽從賬冊上抬起頭,季昀承已然不見了。 慕陽淺淺勾了勾唇,似笑非笑。 ******************************************************************************* 祭祀大典結(jié)束,玄帝特為從各郡城趕來的藩王侯爺舉行了盛大的晚宴餞行。 慕陽也列席當(dāng)中,三品的紅色官服將慕陽的肌膚襯的越發(fā)白皙,胸前繡著的孔雀更托出了少年的俊俏脫俗,在一眾老臣中顯得格外顯眼,也格外令人側(cè)目。 如彼年少,令人心折。 宴席上觥籌交錯,愉悅寒暄。 在座一席幾乎她全部都認(rèn)得,只可惜沒幾個人認(rèn)得她。 聽著上首禮部尚書大人同鄰桌的獻(xiàn)王殿下熱切交談,慕陽給自己倒了半杯酒,安然的半斟半酌,渾然一個安靜少年。 季昀承坐的離她頗遠(yuǎn),幾乎隔著整個大殿,只是自始至終都沒朝她這看過一眼。 慕陽又抿了一口酒想,季侯爺約莫是生氣了呢。 也是,她那日只怕得罪他不清,此后季昀承也再沒來她府上。 剛剛垂下頭想笑,卻突然察覺一股灼熱的視線投射到她的身上,慕陽不著痕跡的抬眸,朝那個方向望去。 只見禹王殿下正饒有興致的看著她,見她看來,還沖她舉了舉杯,又瞇起眼睛舔了舔唇。 若說,宗室里慕陽最討厭的王爺莫過于這位,雖然遺傳自玄氏一族的樣貌并不差,但是兩眼無神,形容猥瑣,成日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樣,本人更是一無是處,詩文不通,六藝不會,最愛做的事情便是逛遍帝都的花街柳巷。 又吃喝了一會,一隊仙衣裊裊的舞樂坊歌姬魚貫而入,絲竹之音幽然響起,歌姬們水袖輕揚,纖腰款擺,隨著樂聲踮起腳尖在大殿正中翩然舞將起來,伴隨著歌姬們手腕腳腕的絲滌,紛紛揚揚煞是好看。 宴席上也驟然彌漫起了靡靡之色。 一個小宮娥繞到慕陽身后幫她添酒,又低聲道:“林大人,有人叫您到御花園一敘?!?/br> 頓了頓,慕陽端起酒杯輕聲道:“我知道了。” 美酒入喉,慕陽擦了擦唇角溢出的酒水,放下酒杯,起身去往御花園。 剛到御花園,慕陽就察覺驟然靠近,一個閃身靈活的躲開了身后人影。 撲上來想抱個滿懷的禹王殿下落了空倒也并不生氣,仍舊笑嘻嘻道:“小侍郎,你可想到是本王?真沒想到頂替那個糟老頭子的會是這么個俊俏的小公子,嘖嘖……” 慕陽像是沒聽懂他的話,依然平靜道:“不知禹王殿下找下官有何事?” 朝著慕陽逼近了一步,禹王殿下一邊盯著她的臉一邊嘖嘖道:“當(dāng)然有事……這小臉長得當(dāng)真是越看越標(biāo)致,那幫老面孔早看膩歪了,真沒想到今年會進(jìn)這么標(biāo)致的人兒……” 除了以上讓慕陽討厭的性格意外,禹王殿下還有個最為人詬病的愛好,那就是……不拘男女。 當(dāng)初這家伙膽大妄為到敢調(diào)戲蕭騰,直接被她叫人打了出去,慕陽不動神色捏了捏指節(jié),想著怎么能逃避責(zé)任的再揍他一次。 禹王殿下越逼越近,一雙手也忍不住朝著慕陽的臉頰摸來,一副色欲熏心模樣。 慕陽也不躲不避,只是突然面露驚訝之色,驚道:“祭司大人,你怎么……” “祭司大人?”禹王殿下驟然收回手,忙朝后看去,身子就此僵住。 慕陽當(dāng)即抬手,準(zhǔn)備一記手刀把禹王殿下劈暈,無意間眼眸一瞟,動作也僵持住了。 不遠(yuǎn)的地方,祭司大人竟然真的就站在那里。 但是,慕陽沒注意到,更遠(yuǎn)些的地方有個一襲深紫近黑華服的男子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對于祭司大人,禹王不是不忌憚。 當(dāng)下端起笑臉道:“祭司大人怎么在此處?可是有什么事?小王愿意為大人盡犬馬之勞?!?/br> 祭司大人霧氣彌散的眸子淡淡瞟來:“你走罷。” 絲毫不客氣的態(tài)度。 禹王殿下也不想多呆,兇狠眼神示意慕陽跟著他走,慕陽卻根本站著不動,禹王殿下一怒,上前就要去扯慕陽的衣袖。 誰料剛剛觸上慕陽的衣袖,只見銀光一閃,他握住的那片衣袖翩然而落,竟被連片削下。 “我有事,他留下?!?/br> 回憶起祭司大人的種種可怕傳聞,禹王到底是狠狠甩下那片衣袖,徑自走了。 那一刀禹王沒有看見,慕陽卻是看得清楚,祭司大人的指間夾了一柄削鐵如泥的刀刃,隨手揮下,刀光所至之處霎時碎開。 這讓慕陽在祭司大人面前總有些別扭,但畢竟算是被人所救,她還是行了一禮道:“多謝祭司大人解圍,下官不叨擾了?!?/br> 霧氣似乎是散去了一些,祭司大人轉(zhuǎn)頭看向她道:“跟我走?!?/br> “什么?” 祭司大人沒有重復(fù)第二次,便邁開無聲的步伐走遠(yuǎn)。 慕陽斟酌了一刻,終究是跟在祭司大人身后走了去,若祭司大人想害她,在哪里都一樣。 走了一刻,祭司大人直直走進(jìn)了祭司殿。 這是禁區(qū),沒有允許,不得入內(nèi),慕陽頓了頓腳步,仍是跟了進(jìn)去。 她不知道祭司大人究竟找她何事,但是直覺讓她跟隨了過來,不僅僅因為祭司大人的身份地位,更因為那日見到他和長公主殿下的爭執(zhí),這是她重生以來唯一的一件出乎她記憶的事情,她沒法不在乎。 終于,在快走到正殿時,慕陽忍不住問:“不知祭司大人叫我過來究竟是何事?” 祭司大人也停下了腳步,轉(zhuǎn)身,從寬大的袖口中伸出一只如玉般白皙通透的手指,點在慕陽的額前,緩緩開口聲音清冷道:“你的精魂很不穩(wěn)定,為什么?” 30 二九章 沒有防備祭司大人突如其來的動作,慕陽只覺得眉心一陣沁涼,像有什么驟然灌了進(jìn)去,卻并不難受,只是柔柔的包裹著她的意識。 她的意識! 強(qiáng)烈的排斥感霎時涌入,慕陽猛然退了兩步,腦中劇痛,思慮不能,只能勉強(qiáng)扶著廊柱站穩(wěn)。 有人想要扶住她,卻被她揮手擋開。 隔了良久,才慢慢回神,聽見祭司大人的聲音,依舊冷冽:“你為什么要躲?” 慕陽站直了身,冷冷道:“祭司大人,雖然您身份尊貴,但是隨意窺探他人的意識似乎不是君子所為?!?/br> 面具遮擋在祭司大人的大半面頰,慕陽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是尷尬憤怒還是什么別的。 “我沒有惡意?!?/br> 微一愣然,隨即明白祭司大人這是在同她解釋。 慕陽心頭的怒意稍稍去了些,剛才那股不知是什么的東西的確沒有敵意,反而還相當(dāng)溫和。 還未等她多想,祭司大人的指尖又向她伸了過來。 之前是疏忽了,這次慕陽很快躲開祭司大人的手,第二次落空祭司大人也明白慕陽的拒絕之意,不再勉強(qiáng),拋下她獨自走向正殿,清寒的音色在空曠的大殿內(nèi)回蕩:“那人走遠(yuǎn)了,你也走罷。若有不適,可以來找我。” 長長的發(fā)絲用銀帶松松束在身后,除了一襲銀白祭司長袍別無藻飾,高高的衣領(lǐng)遮住幾乎同色的肌膚,身形瘦削卻也挺拔,行走在空無一人的長廊里,有種不屬于這個塵世的冷寂, 看著銀白身影逐漸消失在拐角處,慕陽難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她方才倒是真的誤會祭司大人了,祭司大人叫她跟他走竟然是為了避開禹王殿下,怕她一個人回去,再被禹王殿下堵住。 只是那句“你的精魂很不穩(wěn)定”…… 慕陽皺了皺眉,到底沒多想,回轉(zhuǎn)到了宴會大殿。 ******************************************************************************* 宴席后,季昀承便要回封地了,慕陽本想去送送他,但想到自己現(xiàn)在已不再是個賦閑的翰林,將將到禮部上任,若是被他人看見,只怕會落個私交藩王的罪名,要知道就連平日季昀承來她的宅子也多是翻墻入內(nèi),于是干脆作罷。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禹王殿下也得跟著打道回府了,那日之后,這位殿下賊心不死,奈何慕陽此后再不肯單獨出門,總要攜上一二同僚,便一直愿景未遂,如今走時還依依不舍對慕陽道:“林侍郎,等我來年回來啊?!?/br> 慕陽非常恭敬的回了他一句:“走好,不送?!?/br> 禮部雖然不如其他部門忙碌,但也事務(wù)不少,慕陽來的第一月卻很是清閑。 倒不是她沒事可做,而是尚書大人只讓她做些整理文書的活計,并不讓她接手其他工作,顯然尚書大人對這位空降禮部的侍郎并不怎么買賬。 說來也是,常人從六品翰林升入三品侍郎怎么也要六七年,慕陽卻靠著一手青詞得了圣眷,竟只花了不到三個月。 禮部雖也有些人屬江言江大學(xué)士的親信,與她交好,但大多是冷眼旁觀這位新任的侍郎大人能有什么手段,是籠絡(luò)人心還是向尚書大人屈膝求和? 未料慕陽只是整日端著一張俊俏的笑顏安安分分做著分內(nèi)的事,偶爾寫一兩青詞拖尚書大人交給圣上,對他的安排毫無怨言。 久而久之,對著這一張滿是真誠的笑臉,倒也有些人不好意思,明里暗里問慕陽是否覺得這伙計不好,慕陽卻只是一笑以應(yīng)之。 同年的翰林出來喝酒,齊郁也從同僚處聽說了一二,對此頗有微詞。 仍留在翰林院不過被升為編修的李意也是憤憤不平,怒道:“這幫子老頑固,自己沒能耐就看不得別人升遷,真真是……” 慕陽倒是不怎么生氣:“你們這么氣憤做什么,我倒覺得挺好?!?/br> “林兄此話何解?”齊郁忙問。 “我如今已是官居三品,經(jīng)年內(nèi)除非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否則是不可能再升遷的?!蹦疥枔u著骨扇,一派閑適的模樣,“不然,你們見過十七歲入閣或是十七歲的尚書么?既然如此,我再賣力工作又如何?還不就是這樣?” 兩人一聽,面面相覷,一時竟也找不到話反駁慕陽。 還有些事慕陽沒有說,禮部的另外一個侍郎周乾是季昀承的人,她在不在干活有什么關(guān)系。 不過,讓慕陽奇怪的倒是,自從季昀承回去后,那定時每月一次的白鴿卻是沒再出現(xiàn)了。 一個半月后,慕陽總算察覺有些不對,寫了封短信,到帝都臨近的杜氏銀莊托送給季昀承,杜氏銀莊是杜昱一手辦下來的,所有店鋪的掌柜都是他精心挑選,安全非常,起初他還想把這錢莊叫慕氏錢莊,卻是慕陽覺得太招搖了才冠了杜昱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