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趁著季昀承一愣,慕陽利落將季昀承的手甩開。 馬車忽然顛簸起來。 慕陽連忙朝外看去,鎮(zhèn)子位置很偏僻,出了城仍有一段山道,而他們此時就在這山道上,只是路面突然多了不少碎石子,馬車慕陽不敢坐太好的,只在驛館隨意租借,現(xiàn)下卻是遇上麻煩。 駕車的書童只好道:“那小人先下去把石子清掃掉。” 曹仁的母親受不得顛簸,在他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慕陽半掀車簾也準備出去透口氣。 只聽“砰”一聲,有個蒙著面的布衣女子從山石上躍下,手里提著一把菜刀沖了過來,口中尖聲大叫:“姓曹的,納命來!” 那女子抄著菜刀連砍數(shù)刀,曹仁連忙躲避,堪堪避開,卻一個不察,腳下一滑就向山谷下滑去,慌亂之下前臂揮舞,竟然拽住方才砍他的女子,兩個一同跌落了山道。 這樣的變故實在出乎人意料,慕陽剛想下馬車,突然馬車一震,原來方才那女子手中的菜刀脫手正掉落在馬蹄上,馬匹受驚,揮蹄甩動,車輪隨著山道邊的坡度后滑,竟然有漸漸下滑的趨勢,且越來越快。 在被震那一刻,慕陽的身子就不自覺朝后仰去,她竭力扒著車框,卻根本來不及阻止馬車下滑。 馬車驟然而落,顯然是已經(jīng)滑出了山道。 慕陽飛快在腦中判斷距離,穩(wěn)住身形,打算跨前兩步看能不能沖回山道,但在下一刻被一只突如其來的手臂攬住了腰。 這一攬,慕陽徹底失去了最后的機會。 糟糕!混蛋! 無法抵抗下墜的力量,慕陽倒退著跌撞進一個懷抱中,手肘向后死死撞去,疾速下墜的馬車卻突然靜止了下來。 接著是季昀承低聲的痛呼:“嘶……你這女人……” 驚魂甫定的慕陽低喘了兩口氣,忍不住想從季昀承的懷里脫開,卻被季昀承喝?。骸皠e動,你想掉下去么?” “那勞煩侯爺?shù)氖稚陨运砷_些,可以么?” 頓了一刻,慕陽才聽見季昀承略帶自嘲的回話:“抱歉,我的手動不了了?!?/br> 慕陽忍了忍,到底沒發(fā)作,只動手掀開簾子朝外打量。 馬車正卡在兩根樹杈中,還算穩(wěn)當,落下位置差不多是在半山腰,從此處朝上看去只能隱約從枝葉的縫隙中覷見一二模糊的人影。 實在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沉思了片刻,慕陽放下簾子,閉上眼安靜的保持不動,季昀承的手仍搭在她的腰上,不過或許是真的摔傷了,手臂一直很安分,她也就沒再管它。 “會有暗衛(wèi)來救我們的?!?/br> “……我沒擔心?!?/br> 現(xiàn)下也只能等人來救,他們的位置太危險,若是動靜過大,樹杈難免承受不了重量,讓馬車再落下去。 兩人都沒再說話。 沉默了不知多久,季昀承忽道:“慕陽,還記得你十三歲那年我?guī)闳サ鄱蓟貋淼穆飞厦???/br> 過了好一會,慕陽才悶聲答:“記得?!?/br> “那時我們共騎一馬逃……” 慕陽很煞風景的打斷他:“侯爺,當時不是我想陪你逃命,是你拉我?guī)湍銚跫 ?/br> 揚唇一笑,季昀承眨了兩下眸,毫無尷尬之色:“原來你記得這么清楚?” “生死攸關,實在想不記得都很難。” “那你覺得我剛才是……” “救我。”慕陽答的很快,她也不是笨蛋,“一躍上去雖然有希望成功,但也有很大可能葬身山崖下,坐進馬車里多少有些緩和撞擊,再加上侯爺你做rou墊,最差也不會喪命?!?/br> 被揭穿的季昀承輕輕一笑,低聲道:“既然你這么聰明,那猜我為什么救你?” “沒興趣。” 說罷,慕陽就一言不發(fā)的閉上眼睛,無論季昀承再說什么都不開口,這個時候說話浪費體力簡直是找死……很快,季昀承也不再說話了。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山崖下有呼喊的聲音,只是他們所在的位置著實不太好找。 慕陽也開始覺得餓,馬車里還有些準備的點心,她小心從馬車的柜子里取出一盒桃花糕,自己吃了兩塊,看著剩下的輕聲道:“侯爺,還醒著么?吃點東西?!?/br> 卻并無人回應。 峭壁邊只剩呼嘯而過的獵獵風聲,沉下來的夜色里,一切都逐漸辨不清晰。 黑暗的寒冷中,身后靠著的季昀承的身體不斷傳來暖意。 慕陽只當季昀承睡著了,又多叫了幾聲,卻仍然收不到丁點回應。 她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回頭看去,季昀承的腦袋斜靠在馬壁上,汗水順著額頭浸透了額發(fā),眼眸緊閉,神色間是掩飾不住的痛楚,人卻像是已經(jīng)昏迷。 季昀承這不會是……受了重傷吧? 不可能啊,她分明記得季昀承唯一一次受過重傷就是那年被刺客所傷,不對……前世季昀承不認得她,自然也不會來這更不會跌落山道,那么就是說,季昀承這次的受傷完全是由于她重生介入的影響……那,如果不趕快救他的話,季昀承或許真的會死。 ******************************************************************************* 在馬車落下的瞬間,季昀承原本是可以逃走的。 只是,在看見眼前女子頭也不回朝外沖去的時候,身體先大腦一步攬住了對方,更加讓自己不能理解的是,他竟然就這么心甘情愿的擋在那個女人的身后。 明明知道這個女人其實很強悍,卻竟見不得她受傷。 背脊被狠狠撞在了馬車壁上,胸口劇痛,咸腥瞬間蔓延到口中,意識也有些渾不清晰,本想靠說話維持清醒,那個女人卻反倒不肯理他。 在昏迷前一刻,季昀承覺得自己當真是個蠢貨。 素行不端,反正他做什么那個沒心肝的女人也都根本不會領情。 38 三七章 劉氏醫(yī)館。 夜深人靜,正在睡夢酣然的劉大夫突然被一陣急促沉悶的敲門聲驚醒,他帶著滿面怒容披了件褂子下床開門,張口欲罵之際一眾人已經(jīng)抬著架子入內,將他擠到一邊。 怔愣之下,那些人已把架子上的人小心放在他的榻上。 劉大夫難掩怒氣,回神正想呵斥,卻見當先一名碧青儒衫的少年突然轉頭問冷聲道:“誰是大夫?” 即便在不算清晰的燈光下,也能看出那個少年衣衫凌亂,尤顯幾分狼狽,只是面容冷峻,一時周身的氣勢大盛,屬于上位者的命令語氣竟讓劉大夫忘了反駁,走前幾步愣愣應道:“我,我是?!?/br> “既為醫(yī)者,見到病人,為何不來看病?” 少年說的如此理所應當,劉大夫不知不覺就被他引著搭上了脈。 待劉大夫清醒過來,自己竟被個少年氣勢威懾,猛抬頭看去,只見方才那個言語咄咄的少年正按著額垂眸看床上病人,憔悴之色盡顯,眉頭緊皺,神色極是復雜難言。 醫(yī)者父母心,劉大夫在心中嘆了口氣,也不再和這小輩計較,專心把起脈來。 ******************************************************************************* 慕陽在床邊斜躺,無知覺昏睡過去。 再醒來卻是被一只在她后背摸索的手驚醒,劈手揮開從后領滑進去的手,慕陽睜開眼,先是驚喜而后臉色驟然冷下:“侯爺真是好精神,都快死了還……” 季昀承咳了兩下,忽得笑了:“我只是想看看你身后的疤痕可還在罷了,你以為我要做什么?” 見慕陽一愣,季昀承艱難的動了一□體,又道:“你不會不記得了罷,那時你幫我擋了一刀,如今……我這也算還了你,嗯?” 不自然的轉開視線,慕陽沒什么起伏道:“病人還是好好休息少說話的好?!?/br> 說罷,掀開簾子出了屋。 慕陽走遠,季昀承淺灰色的眸子仍然停留她離去的方向,唇角勾起的笑帶了幾分玩味。 走到院中簡單洗漱,對著水面中倒映的自己,慕陽怔了一刻。 手指探到背后,仍能觸到當初的傷疤,微微的凹凸不平。 季昀承的確是替她受了傷,只是……她救季昀承不過是意外,但季昀承救她卻是有意。 這不該是季昀承做的事。 季昀承和她是一類人,同處在高位,沒有受過磨難,為人自私獨裁,無論什么都是以自己的意念為主,可他竟救了她,如果不是暗衛(wèi)趕來及時,恐怕季昀承性命堪憂。 掬起一捧水,讓自己冷靜。 那也都是季昀承的事,與她何干。 南安侯爺?shù)纳矸菝舾?,再加上受傷,季昀承便由暗衛(wèi)照顧暫時留在鎮(zhèn)上,慕陽有公職在身,當日就自行坐馬車回了帝都。 杜昱又送了不少消息過來,很多比之曹仁的事情更加的不靠譜。 雖然不甘心……但也得承認,她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少,已死的人重生過來,還是回到了過去,如果不是親生經(jīng)歷,就連她自己,都未必會相信。 按著心口,那里面蓬勃跳動的心臟早就不是她自己的了。 說出這話的時候,心臟在瞬間還是抽痛了一下。 禮部的工作井然有序,沒人發(fā)現(xiàn)她曾離京而出。 朝堂內也是整日彈劾不斷,口水橫飛,玄王朝重用文官,自古也有不殺文臣的約定,一幫子文臣便有恃無恐起來,彈劾猶如吃飯睡覺一般簡單,哪個大臣身上不背著七八條彈狀簡直不正常。 不過,近日尤為嚴重,慕陽記得,此時正是內閣首輔李中連和次輔江言奪權之際,兩只老狐貍整日讓手下唇槍舌劍,她都不記得她的弟弟曾向她抱怨過多少回……不過,那時候她的心并不放在上面便是。 是的,那時候她也仍是一心撲在蕭騰身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秋日高起,涼風習習。 說起來,如今似乎也快到了她強下旨意,逼迫蕭騰做駙馬的時候。 終于,她還是又去了一趟蕭府,喝了藥蕭騰的精神明顯好了很多,她到時蕭騰正在案臺上謄抄著什么,小廝桐兒在一旁幫他研磨。 漸起的秋風颯颯,院中片片枯黃落葉旋轉而落,翩躚紛揚。 慕陽輕輕敲了敲房門,隔著輕紗飄動的窗棱遠遠望去,蕭騰放下筆,朝她淺淺微笑。 雖然淺,卻仿佛春風如沐。 “蕭兄,好興致?!?/br> 蕭騰笑道:“不過是苦中作樂罷了。” “長公主殿下……” 慕陽的話還未說完,蕭騰的神色不自覺黯了黯,嘴角扯開苦笑:“林師弟,還是別提她了?!?/br> “蕭兄,你當真是對長……她一點感情也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