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因著蕭騰的關(guān)系,慕陽有幸觀禮,其實看與不看也沒什么差別,前一世她已經(jīng)親身經(jīng)歷過一次了,如今也不過大同小異。 繁瑣的儀式做完,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 長公主殿下的洞房自然是沒人敢鬧的,慕陽坐在外頭的宴席上,聽著桌上各式各樣的小聲議論,低頭抿酒,有些心不在焉。 前世的她可算是圓滿了。 那……這一世呢? 她還有機會穿上嫁衣,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么? 唯一想娶她的人,反正也都已經(jīng)被她拒絕了…… 不時有人朝她敬酒,杯中佳釀香醇馥郁,慕陽喝得半醉半醒,忽然察覺有人坐在了她身邊。 轉(zhuǎn)眸舉杯,是周琛周大人。 在觥籌交錯的瞬間,周琛湊近,低聲問:“不知林大人決定好了沒有?!?/br> “什么決定?” “林大人何必裝傻?” 慕陽晃了晃頭,眸中醉意淺淺。 周琛扶起慕陽走到大殿外,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我聽說南安侯不多時就會有動作,林大人還是盡早決定的好?!?/br> “決定?什么決定?” 見慕陽還是醉笑看他,周琛也不惱,唇畔笑容依舊:“自然是站在哪一邊?!?/br> “這種大事,怎么輪得到我們……” “林大人看來是還不知道,不過三日升遷的圣旨只怕就會下來?!敝荑》鲎⊥岬沟哪疥柕溃跋裙擦执笕肆??!?/br> “把她給我?!?/br> 周琛抬頭,就看見那個眼熟的白衣男子。 還沒來得及詫異這個重公子怎么會出現(xiàn)在皇宮禁地,懷中扶著的人就已經(jīng)被他帶走了。對方動作實在太快,讓他連搶一搶的機會都沒有。 周琛不禁有些怔愣。 白衣男子卻只對他點了點頭,轉(zhuǎn)身便走。 周琛張口:“這個,重……” 人影已經(jīng)幾個拐彎消失不見,周琛暗想,反正以后總有機會……只是,這重公子把喝得醉醺醺的林陽帶走,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什么事罷…… 67 六六章 重夜低垂頭逆著人流扶慕陽朝外走,不多時,人潮歡慶的喧囂聲逐漸遠(yuǎn)去,恍如隔了另一個世界,慕陽忽然肩膀一顫,低著頭干嘔了兩聲,吐出來的酒水摻雜著血沫,十分刺目。 抿了抿唇,重夜的眼中黯淡了幾分。 他翻遍了典籍,也沒有再找到相關(guān)的訊息,能保持靈魂穩(wěn)定的方法不是沒有,只是大多已經(jīng)失傳,所需要的物品更多是傳說中的。 懷中的人推開他,搖晃著站直,吐過后神色好似清醒了些,醉眸半抬,眉頭微皺:“你怎么在這?”′ 不客氣的語氣。 重夜動唇,剛想解釋,就聽見慕陽緊接著道:“季昀承,你難道就沒有要做的事情么?”′ 這個名字讓重夜一怔,原來她還醉著,并且認(rèn)錯人了。 “你醉……”′ 他想去扶慕陽,她按住額頭,又一次推開他。 “聽我說話!” 這樣驕縱的口氣并不像平時的慕陽,卻莫名讓重夜的心動了動,這是他所不知道的慕陽…… 然而慕陽卻沒再接下去,只是沉默的站著,漆黑的眼睛直直望向他,仿佛能看透人心,又仿佛帶著一種讓人心中微酸而無法直視的脆弱,就在重夜以為慕陽會一直這樣下去時。 深深閉了眸,慕陽聲音一沉,近乎呢喃道:“我說把你當(dāng)恩人……你居然還真信了……我的性子能有多薄涼,你不是清楚的很,為什么又會相信我會為了那點恩情不惜生命……” “為什么要喜歡我,我有什么好的……脾氣壞性子冷不說,女子會的事情我一項也不會,相夫教子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也不知道……” 醉醺醺的眸中,點點光暈散開,漸入沉寂。 她從來也沒有像這樣脆弱過。 重夜心霎時軟成一片汪洋,緩緩伸手,環(huán)住眼前的女子,慕陽的眸翕合了兩下,沒有推拒,反而垂頭讓額抵在重夜的肩上,聲音累極般:“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可我不開心……為什么同樣是我,我卻沒有這個機會……” “季昀承,為什么要讓我覺得感動呢,為什么要讓我覺得……其實嫁給你也沒什么呢……”輕笑一聲,“如果我死了,你會難過么?” 環(huán)住她的手臂一緊,像是要緊摟,卻又不敢太過用力。 這種小心翼翼的對待讓慕陽忍不住笑了一聲,她也抬起手,抱住身前的人,淺淺呼吸拂在耳畔:“死就死罷,反正也不是沒有死過……倘若前世……其實我原本該嫁的……” 漆黑的天幕不見月輝,星子淡淡散發(fā)著昏暗的光暈。 重夜也不明白是怎么了,心口處忽然像是空了一塊,即使懷里滿滿抱著他喜歡的人,也無法填滿。 大婚后,慕陽已經(jīng)無心再去關(guān)心長公主殿下和蕭騰,因為她的升遷旨意已經(jīng)送到了。 慕陽不在的時候,內(nèi)閣又發(fā)生了幾次變動,她過去對內(nèi)閣的關(guān)注并不多,所以也就并未在意,她的座師江言如今已經(jīng)順利的擠掉了過去的首輔李中連,坐到了首輔的位置,春風(fēng)得意,自然不會忘了提拔親信。 兵部尚書的父親去世,理應(yīng)服孝三年。 慕陽如今辦案回來,哪怕誰都知道此案存在貓膩,但至少面子上是說得過去的,在首輔大人和圣上的默許下,暫代兵部尚書一職,并以此推薦入閣。 此舉一出,又是一片摻雜著欣羨的嘩然。 雖然兵部不如吏部,但到底是六部之一,權(quán)勢滔天。 不過很快,這欣羨之情迅速褪去,因為……北涼國再次進(jìn)犯。 玄王朝一向是邊將稀缺,當(dāng)年一個岑邊將亡故,就導(dǎo)致邊關(guān)出現(xiàn)漏洞,潰敗如潮,如今再次進(jìn)犯,不論結(jié)果如何,都讓人忍不住提心吊膽。 結(jié)果,鹿門關(guān),第一場,敗。 狹取關(guān),第二場,敗。 接連兩場敗仗讓玄王朝的士氣降到了最低,事實上,慕陽翻閱了近幾年的兵部記載,與北涼國打仗他們一直都是輸多勝少,多次能堅守住也不過是靠著青瀾江邊的防御工事,堅守不出,時日一長北涼國掠奪糧草足夠,便又退兵回了故地。 而最讓人頭疼的是,并不是北涼國的人數(shù)比他們多,也不是他們的裝備更精良,是玄王朝的兵實在太弱了。 不接觸根本不知道,慕陽看著諜報上三萬人對九千人的戰(zhàn)役,簡直不敢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不容她不信。 慕陽實在有些想苦笑,她擔(dān)心了季昀承這么久,卻沒料到在季昀承到來之前,她就已經(jīng)遇到了更加棘手的麻煩。 畢竟是生她養(yǎng)她的王朝,她沒法看著它這么懦弱下去。 利用杜昱提供的訊息,她很快找到了癥結(jié),常年潰敗,只得連年征兵,兵中老弱殘兵根本毫無戰(zhàn)力,新兵又缺乏實戰(zhàn)經(jīng)驗,打起仗來只知一味沖鋒,毫無策略,比拼勇武更是半點不及北涼,而且軍中物資,慕陽皺了皺眉……又是貪污。 問題簡直多到數(shù)不清。 她甚至懷疑,這樣下去,就算季昀承不造反,北涼也遲早會越過青瀾江,攻占過來,到時候……玄王朝又能持續(xù)多久。 就這點而言,其實季昀承造反也不算什么壞事,慕陽見過季昀承的護(hù)衛(wèi)軍,就算不及北涼國,至少比起如今的玄王朝要強上許多倍。 連續(xù)半個月的敗仗讓整個玄王朝都籠罩在一片陰霾中,十分似曾相識。 幾乎每年玄王朝都要同北涼國打上一場,慕陽也記不得這一場仗究竟打了有多久,更記不得布防之類,她甚至覺得有些痛恨,倘若她能記得一星半點的布防行兵,至少也不會如此被動看著一場場送來的敗仗文碟。 終于,又過了幾日,玄帝下令讓各地藩王派兵援助。 這其實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早些年這些藩王可能還聽命于玄帝,但是久而久之,藩鎮(zhèn)割據(jù),不過礙于玄帝威懾才偏安一隅,如今派兵也不過走走過場,但至少……這敗仗的名頭不用玄帝一個人擔(dān)。 越是這個時候,送到兵部的文書便越如飛絮,幾乎覆蓋了整個案頭。 夜色濃重,慕陽伏在案上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間,聽見有人高聲道:“大人,大人,快醒醒!” 睜開眼睛,一個兵甲染血的兵士滿臉欣喜道:“退兵了,北涼終于退兵了!” “真的?” 慕陽頹力的靠在椅子上,揉著眉心,松了口氣。 她這幾日當(dāng)真是殫精竭慮,對于打仗之事調(diào)兵軍情之事她本就不擅長,即便借了不少軍師謀臣也累得夠嗆,揮揮手道:“我知道了,你退下罷。其他人也去休息罷?!?/br> 靠在榻上淺眠了不到半刻,又有一名兵士連滾帶爬沖了進(jìn)來,慘叫道:“不好了,南安侯,南安侯造反了!” “什么???” 怎么會這么快??? 慕陽的身形晃了晃,眼皮一沉,倒了下去。 重夜預(yù)計最多她能再活兩三年,可現(xiàn)在看來,她也許都不能再撐過一年。 到底是越來越差了,可局勢也容不得她再等下去了。 不知季昀承是怎么說服了其他的藩王,這一次去支援攻打北涼國的兵士出乎意料的多,而北涼這一退兵,這只壯大的軍隊就轉(zhuǎn)瞬開往了帝都。 待后面攻打北涼的軍隊發(fā)現(xiàn),已然有些遲了,更何況與北涼一戰(zhàn)元氣大傷戰(zhàn)力根本無法同各地藩王剛剛趕來的隊伍相提并論。 季昀承做的準(zhǔn)備比她想象的更多,他打的口號并不是造反,而是清君側(cè),玄王朝的玄朝法典中當(dāng)真有這么一條“朝無內(nèi)臣,內(nèi)有jian惡,則藩王訓(xùn)兵以待,天子密詔諸王,統(tǒng)領(lǐng)鎮(zhèn)兵討伐之”,與此同時,民間開始流行起了一些不良的傳聞,什么玄帝遇到北涼只能敗退,南安侯卻能敗退北涼,什么南安侯才是真龍?zhí)熳印?/br> 朝廷之上的爭論也到了極致,幾乎是惶惶不可終日。 玄帝高坐在皇位上,沉聲問到底該如何辦,堂上卻只聽見互相推卸責(zé)任的話語,又遲遲沒有應(yīng)對的舉措,季昀承的軍隊卻是一日一日的近了。 就是在這時,慕陽又見到了季昀承那只送信的白鴿。 他傳來的話只有短短一句:里應(yīng)外合,謀取帝都。 里應(yīng)外合,該要如何里應(yīng)外合? 很快有人回答了她的疑惑,兵部侍郎劉越,以及……杜氏錢莊在帝都的管事。 劉越倒是個熟人,過去慕陽只見他性子老實,卻根本不知他是季昀承的人,上來他便道:“林大人,沒想你也是……如此正好,侯爺給了我任務(wù)要我給他傳布防圖以及將領(lǐng)安排,盡量調(diào)開主力,不與他相遇……” 而杜氏錢莊的管事更是直接:“朝中大多數(shù)大臣的把柄具在掌控,若有需要,盡管吩咐,即便魚死網(wǎng)破在所不惜?!?/br> 只可惜,慕陽只猶豫了不到一晚,當(dāng)機立斷下令徹查,將劉越等與季昀承有關(guān)的官員全部緝捕歸案,并將從他們府中搜查出的罪證呈給了玄帝。 雖然先斬后奏了,但特殊時期特殊對待,玄帝沒有怪她,反而夸了兩句,只是這樣的時候,即便夸贊也顯得無力。 杜氏錢莊的管事被她勒令禁止協(xié)助南安侯造反,雖然那管事也大惑不解,甚至還想要說服慕陽暗地支持南安侯其實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但畢竟杜氏真正的主上是慕陽而不是季昀承,只得作罷。 不過多久,慕陽再次收到了季昀承的傳信,這次更加的簡單: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