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金峰寨對待女人的方式也仁義不到哪去，但至少給了她們一處賴以棲息的居所。對多數(shù)女人而言，這就比孤身流落在外飽嘗戰(zhàn)火硝煙好得多。

    圍樓空間狹窄，供人通過的長廊不比梅曳凡那里的那樣寬敞易行，譚蜜和錢婆婆一前一后的走過去，到拐彎處還要側(cè)身吸腹才能通過。而且因冬天洗衣晾曬便會結(jié)冰，現(xiàn)到了春天，住在圍樓上的人紛紛把自己洗干凈的衣服晾在廊子里，更加阻撓了她們先行的速度。

    好在譚蜜不是個急脾氣，錢婆子上了歲數(shù)就更不是，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徐徐從晾曬的衣物下穿過。

    這樣走了一小會兒，錢婆子忽然笑著道：“姑娘，我們這兒住的雖然不比二當(dāng)家院子里清凈寬敞，但勝在人多熱鬧，現(xiàn)下不顯，等到晚上你就知道了?！?/br>
    譚蜜正貓腰屈身穿過一道屏障，回話的語氣就難免顯得有些應(yīng)付，“錢婆婆說的是，二當(dāng)家那里的確是大得空了些……”

    或許見譚蜜反應(yīng)爾爾，錢婆子忽然止住了步子，轉(zhuǎn)過身來，帶了幾分鄭然地告訴譚蜜，“說真的，姑娘，老婆子我雖聽說你是犯了錯才被二當(dāng)家趕出來的，但我看你這大家出來的小姐，身上卻半點(diǎn)小姐氣兒都沒有，是個好姑娘！但你以往竟享清福了，唉，我真擔(dān)心你以后會住不慣這里，忍受不了，去了……就……哎！”錢婆子說到這兒搖著頭嘆開了氣，不再繼續(xù)話下。

    看著錢婆子欲言又止，譚蜜莞爾，知她是有顧慮才沒繼續(xù)，故和氣的同她道：“婆婆有什么話直說就是了?！?/br>
    錢婆子咽了口吐沫，“姑娘可聽說過在圍子后邊河州上住的女人？”

    譚蜜沒想到她是要跟自己說——河房女的事，怔了下后點(diǎn)頭說曉得。

    “那婆子我就直說了！姑娘是大家里的小姐，又生得這樣白凈好看，我就怕姑娘吃不得苦，到最后去做那河州上的女人。”錢婆子走近譚蜜，牽住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道：“她們看似不用做活受苦，時不時還能從相好的男人那里得些吃穿的東西，但是到底賣了皮rou，日后若真有機(jī)會再嫁人，那也困難了。”

    “那些河房女不都是被強(qiáng)迫的？”譚蜜不解，“就算譚蜜不愿，若是被他們強(qiáng)迫，恐也……”

    “怎么會？別的匪幫我不知，咱們金峰寨可不干強(qiáng)迫女人當(dāng)妓的事！除了當(dāng)家的們，畢竟下面這些地位一般的男人都不便娶親……那啥，你也別怪我老婆子說話粗俗。但男人們到底都是有需要的。寨主體諒他們，才弄來了幾個妓^女養(yǎng)在河邊，供圍子里功勞大的男人們……那個。后來，有一些被擄來的富貴小姐吃不了苦，便主動要求住進(jìn)去，也就成了現(xiàn)下的河房女?！?/br>
    “她們……都是自愿的？”譚蜜驚愕，臉色霎時蒼白。

    虧梅曳凡還一直拿送她去當(dāng)河房女嚇唬她，原來根本就不是像她想的那樣！

    錢婆子：“都是吃不得苦自愿去的，姑娘你可不能學(xué)她們！”

    譚蜜想了想，鄭重而認(rèn)真地點(diǎn)頭，并真誠向勸自己自愛的錢婆子道了謝。

    ——

    錢婆子推說自己還有事，讓譚蜜自去灶房領(lǐng)差事，二人道別后，她看譚蜜走得遠(yuǎn)了，才繞過兩處掛曬著衣服的木撐子，走到一處陰暗人少的角落處，學(xué)了一聲鳥叫后，有個著絳紫色布衣皮甲的男人從陰影處走到了她面前。

    “戮爺，您讓我提點(diǎn)那個譚姑娘的話，我都說到了?！卞X婆子討好地道。

    戮影面無表情從懷里逃出幾粒碎銀子，交到錢婆子手上，“這是我替三當(dāng)家打賞你的，辛苦了，錢婆?！?/br>
    錢婆子喜滋滋將錢接過來，忙道：“不辛苦，不辛苦，以后有這等好差事，戮爺別忘了我老太婆！”

    戮影淡淡道：“今后有勞你多照顧好譚姑娘，萬一她遇到什么事，也勞你過來和我說一聲?！?/br>
    錢婆子掂量手里銀子重量半晌，方才塞到袖中，聽戮影這么說，又?jǐn)[出一副為難的神色道：“這個嘛——說是可以，只是您看吶，老太婆我平時手頭還有這么多差事，恐怕不太方便……”

    “你放心，”知道她這樣是在計較賞錢，戮影鄙夷看了她一眼道：“到時候銀錢肯定少不了你的！”

    “噯！這就對了！”錢婆子喜形于色“我就說咱們?nèi)?dāng)家和戮爺最大方呢！”

    戮影輕輕冷哼了聲，“你求財，該懂規(guī)矩。你若是跟誰透露半點(diǎn)今日之事，在下保證你有錢收沒命花！”

    錢婆子縮了縮脖子，面帶些許畏色地慌忙擺手，“不敢不敢……三當(dāng)家何許人也？我可不敢在外邊亂嚼他的事?！?/br>
    戮影見她這模樣，知是威脅起作用，又嚇唬了她幾句才去了。

    ——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我替在外奔波的三當(dāng)家和剛剛搬了家的譚小蜜，求個留言，乃們看他們被我折磨的也挺不容易的，那啥，你們真的不希望他們有點(diǎn)實(shí)質(zhì)的發(fā)展嗎？（⊙o⊙）

    附第二則番外：

    （二）它是公的

    剪完窗花，月亮已經(jīng)高高爬上天空，譚蜜看天色已晚，便向眾人告別回去。

    走至院子中，突然有一個白色的影子向她撲過來，譚蜜嚇了一跳，定晴一看，竟然是大白狗——漱冰。

    譚菱顫顫巍巍地躲到半根斷柱后，道：“四姐，它怎么不對你叫？也不咬你？”來了這么久，漱冰每次見了她還是叫得驚天地泣鬼神，故譚菱始終不敢靠近它。

    譚蜜：“我也不知道啊……”剛說完，她就被漱冰撲在地上舔，譚蜜被它逗得咯咯笑了起來。

    不過笑著笑著，就感覺身上重量輕了，一看原是涂煜單手將漱冰給提溜起來了！

    大狗整個懸在空中嚇得嗚嗚亂叫，樣子十分可憐，而涂煜臉色冷如冰封，一副要狠狠教訓(xùn)漱冰的姿態(tài)。

    譚蜜緊張不安地替漱冰求情道：“它沒咬我！你……別……傷了它?！?/br>
    涂煜氣著哼了一聲，竟甩出一句：“男女授受不親！”

    譚蜜翻著眼睛想了好半天，可始終也理解不了涂煜在說什么……

    涂煜瞧著她不解，氣憤地看了一眼正可憐嗚嗚地漱冰，道：

    “它是公的！”

    一切屬性是公的生物靠近她，他都會很生氣好嘛！^_^

    第19章 遭整

    灶房由前后兩組平房組成，后面那組平房有兩間，一間用來貯藏柴薪，一間用來存放食材，前面是一大間，用來烹飪和發(fā)放整個匪圍的食物。

    譚蜜以前去過的都是前邊那間，是以這次她為了見慶姐，還是第一次往后邊的房子去。

    用手挪開一截低矮籬笆，再回身將它挪到原來位置，譚蜜方往里走去，看較小的那間房門上落了鐵鎖，她理所當(dāng)然走到另一間房，扣手在門上敲了幾下。

    門“嘭”的一聲從內(nèi)打開，一張嫵媚依舊卻不再青春的臉出現(xiàn)在譚蜜眼前。

    慶姐看了譚蜜一眼，也不多說什么，只打了個手勢，示意讓她進(jìn)來。

    譚蜜進(jìn)門后，環(huán)視房內(nèi)，發(fā)現(xiàn)房內(nèi)除了兩個木凳外，僅僅放著四個多層的木架，其上稀稀落落擺放著十來棵白菜便沒有其他。

    不過，屋里墻壁上倒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貟熘Drou、大蒜、辣椒、包谷。地面上堆積著許多高矮不一、胖瘦不等的石罐和石壇，譚蜜猜想內(nèi)里裝的應(yīng)該是腌菜之類的東西。

    慶姐找了只木凳坐了，譚蜜于是在她對面站定。

    “叫譚蜜是吧？”慶姐也不看譚蜜，從袖袋中摸出一把瓜子，手往譚蜜跟前推了下，問：“吃嗎？”

    譚蜜搖了搖頭，“我不吃?！闭f完想了下，又補(bǔ)了句，“謝謝慶姐?！?/br>
    “喲！”慶姐柳葉眉挑了挑，輕蔑地諷刺：“譚家小姐嫌棄葵花籽寒酸是不是？”

    譚蜜唇掀了掀，想辯解，想了想還是什么都沒說，若言語重了她怕對方聽著不待見，輕了……她又怕自己說不周全。

    “行了，我也不跟你磨嘰！總之不管你以前是什么出身，只要進(jìn)了我灶房，都?xì)w我差遣，今后無論什么事，你都只能聽我一個的。除非，”慶姐訕笑，邊磕瓜子邊道：“你挨不住了，主動要住到河邊上去?！?/br>
    譚蜜眼波微動，心里不無氣憤地想：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去那種地方！嘴上卻僅僅是乖順地道：“譚蜜明白了?！?/br>
    慶姐見她服帖，臉上顯出滿意之色，“說起來你來的也挺是時候，三日后，小少爺要和宋小姐成婚，灶房這邊正缺人手！”

    小少爺？宋小姐？成婚？

    譚蜜眼皮跳了一下！想到那天抓著她手不放的桀驁少年，現(xiàn)下竟然要成婚了？她就覺得實(shí)在有點(diǎn)不可思議。

    她記得那個“宋小姐”，全名叫作宋鵝雪。

    宋家算是譚家的一個遠(yuǎn)方窮親戚，宋鵝雪幼時跟著家人來投奔譚家，家人過世后，譚家便沒有再把她當(dāng)小姐養(yǎng)，而是把她當(dāng)成丫鬟使喚。

    柳蓉和鳴闌二人跟了梅曳凡兩、三年，梅曳凡都沒打算要給她們?nèi)魏蚊郑矽Z雪跟著田頌才幾個月，就能讓田頌娶她，這個女孩還真是不簡單！

    不過轉(zhuǎn)念，譚蜜想田頌到底只是個無甚心機(jī)的年輕人，他和梅曳凡那種城府深沉的人實(shí)在也沒什么可比性。是故也許田頌是真心歡喜宋鵝雪也不一定。

    慶姐磕了十來粒瓜子，繼續(xù)道：“約莫就是這兩日了，三當(dāng)家、岳軍師、小少爺他們就該回來了……可你看看，你看看，咱們這兒什么都沒有，唉……”說著說著她竟抱怨起來。

    譚蜜請纓，“那慶姐，有什么是我可以幫上忙的？”

    慶姐抬眼瞥了眼譚蜜無邪的模樣，唇角攏起一縷得逞的笑，但很快便憋了回去，正色同譚蜜道：“咱們灶房算上你，現(xiàn)下一共有六個人。昨日已有兩人結(jié)伴往縣城里采辦婚禮上用的東西去了。可現(xiàn)下至少要留有三人維持日常的活計才行！然眼下柴禾還是不夠數(shù)——譚蜜你就負(fù)責(zé)去圍子外的樹林里砍柴吧——”

    “我，砍柴？”譚蜜訥訥重復(fù)慶姐的安排，滿臉不可置信。

    慶姐聽出來她的猶豫，倏就跳了腳，不滿地把一把瓜子皮砸到譚蜜腳下，瞪著她道：“你什么意思？！給你個輕松的差事，你還不樂意了哈？”她一把拽住譚蜜衣服，拉著她就往外走，“你要不樂意就直說！老娘這就去跟二當(dāng)家退人，告訴他我用不了你……！”

    譚蜜大約感覺出自己是被算計了，卻只能攔在她前面，道：“慶姐，你別這樣，我去坎、我去坎就是了——”

    “這還差不多！”慶姐氣哼哼地瞪了譚蜜一眼。

    ——

    這是譚蜜第二次出圍，上一次她是跳出來的，這一次倒是走的正經(jīng)門路，但她這回心情比上回也輕松不到哪去。

    慶姐提供給她一架小木車，一把斧頭，及一個供她中午吃的用布包著的雜面饃饃。

    她送譚蜜倒圍口，囑咐她早去早回便回去了。

    譚蜜望著匪圍那道大門在自己身后一點(diǎn)點(diǎn)合上，心也越來越沉。

    縱然她耐力不錯，但這不代表她可以干砍柴這么重的活。而且先不要說砍柴，就說剛才她從灶房把這手推車一路推出匪圍，她就已經(jīng)覺得自己胳膊抬不起來了……

    等下她還要推著它走到很遠(yuǎn)的樹林里……，估計走到那兒，她胳膊也就快斷了……試問她還怎么砍柴呢！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譚蜜忖，到了地方她先稍微歇一會兒，等緩過勁兒再圖打算便是。

    同時。

    在譚蜜曾經(jīng)縱身一躍的烽火臺上，屠風(fēng)和戮影二人的目光正默默跟隨著臺下——推著木推車向著遠(yuǎn)方艱難踽行的瘦小身影。

    一會兒，屠風(fēng)有些存不住氣了，手翻著石墻就要躍下去，卻不成想戮影比他還快，好像早已預(yù)見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低喝：“你想干什么？”

    “我去幫她！”屠風(fēng)胸口里怒氣亂沖亂撞。

    “你別沖動！你看那里——”他指了指隱在圍墻拐彎處的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屠風(fēng)眺望半晌才道，“那不是二當(dāng)家身邊的松夜？”

    戮影眼睛翻了一下，收回視線，“譚蜜才到灶房就遭此惡整，現(xiàn)看來或許都是二當(dāng)家的意思！”

    “我聽說譚姑娘在二當(dāng)家院子里和那個小子關(guān)系尚可，會不會是他出于私人的意愿——想要暗中保護(hù)和幫助譚姑娘？”屠風(fēng)分析道。

    戮影冰冷的臉上堆起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如果他是真想要幫譚姑娘，何必還須我們出手？只要他等下存不住氣了自會上手幫忙。然若是我所預(yù)料的，他授命二當(dāng)家監(jiān)視——那他想要監(jiān)視的肯定不會僅僅是譚姑娘一人，他真正想看的該是我們會不會出手幫助譚姑娘……”

    “那按你所說，二當(dāng)家是想試探咱們當(dāng)家的心意，才有意將譚姑娘趕出來、惡意讓她陷入困境？”屠風(fēng)眼睛不由睜大。

    戮影點(diǎn)頭，“看來你不笨。”

    屠風(fēng)沒好氣地道：“我當(dāng)然不笨！不過我還是要去幫譚姑娘，你看她推車尚且笨拙吃力成這樣，等下她如何砍得了柴……”他默了一會兒，聲音突然低下去道：“戮影，我知道我沒你聰明，平時做事情也拖拖拉拉，還老管不住自己這張嘴，沒你能討當(dāng)家的喜歡，可……就算你要說我婦人之仁！我也要去幫譚姑娘！畢竟……她是小譚菱的jiejie，也是當(dāng)家的看重的人啊！”

    心弦被撥了一下，戮影眼疾手快地反剪住——意欲行動的屠風(fēng)的兩只胳膊，道：“我偏不讓你去！你現(xiàn)下出手，二當(dāng)家不出半炷香功夫就會知曉譚姑娘對我們有多重要……咱們當(dāng)家的現(xiàn)在又不在圍里！他若是趁此機(jī)會擒住譚姑娘，就憑我們兩個怎么和他搶？”

    屠風(fēng)眼都紅了，可聽了戮影這一席話，他倒是停了掙扎束縛的動作，喘著氣道：“現(xiàn)下已經(jīng)是午時了，不出三個時辰，可就天黑了！你攔著我，我打不過你，你給我說理，好，我也說不過你，戮影，但若是譚姑娘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時候我看你怎么和當(dāng)家的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