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枇杷笑嘻嘻道:“高大總管都已經(jīng)派心腹太監(jiān)傳到恪親王府上了,叫只等著入宮謝恩呢!大姑娘府上和咱們府上當(dāng)差的仆役都互有往來,這信兒還能有假?” 雖然喜事,可蕊心還是滿腹狐疑,問道:“皇后才薨了,皇上就這樣急著舉行冊立太子的大典,是不是急了點!” 皇后畢竟是國喪,連民間都要禁上一年的宴飲筵樂呢,怎么皇家反而急著舉行大典? 枇杷將沏好的君山銀針給蕊心倒上,笑道:“姑娘這兩日不在府里,有所不知,這也是宮里透出來的消息,聽說并不是皇上急著冊立太子,是因為皇后臨終之前的遺言,好像還有什么隱情!” 蕊心眼皮一跳,問道:“什么隱情?” 枇杷卻有些惶惑了,絞著帕子道:“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宮里人也不是什么都往外說的?!?/br> 看來的確是有隱情了,皇后一直不得寵,不然的話,一個嫡妻,這樣想讓外甥作太子,卻連吹吹枕邊風(fēng)的機會都沒有! 蕊心想的是事實,皇后的確是空掛著一個嫡妻的名頭,既無實權(quán),也無圣寵,十幾年來被蔣貴妃壓得死死的。整日郁郁寡歡,終于積郁成疾,藥罐子不離身,這樣一來,小周后那一點本來就稀薄的寵愛也就更少了。 前些日子敦親王因為靖遠(yuǎn)將軍惹了麻煩,康親王咬住不放,恪親王和英親王幾番疏通,還是叫皇帝知曉了此事,雖然最后查明兵營嘩變與敦親王無關(guān),但是他身為皇子,識人不明,長久以來竟與這樣的人交往,才使靖遠(yuǎn)將軍覺得有勢可依,更加膽大妄為。 龍顏一怒,敦親王眼看要失去圣寵,朝中大臣亦有趨炎附勢之徒,趁此機會,上書請求皇帝立康親王為太子。 皇帝開始猶疑,這樣的猶疑態(tài)度傳到小周后那里,就變成深深的恐懼,太醫(yī)暗示過,她已經(jīng)時日無多,如果她一甍逝,皇帝立蔣貴妃為后,敦親王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小周后思來想去,決定作最后一搏。 她邀請皇帝陪她去獅虎苑散散心,皇帝面對形銷骨立的嫡妻,不由心生憐憫,也就同意了。沒想到那天獅虎苑的管事太監(jiān)沒有將鐵籠鎖好,帝后剛剛相攜進入獅虎苑,就有一只獵犬撲了過來,由于來勢太猛,侍衛(wèi)又都是跟在主子后面的,眼看就來不及護駕了,千鈞一發(fā)之時,小周后擋在了皇帝面前,就是這一擋,使皇帝躲過了危險,可是等侍衛(wèi)上前制住獵犬時,獵犬尖利的爪子已經(jīng)刺進了小周后的胸口。 皇后又驚又怒,抱起小周后直嚷著要宣太醫(yī)。小周后氣若游絲,抱進鳳儀宮后不久就薨了。 臨終之前淚落如珠,對皇帝說:“jiejie生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淙兒,把他拜托給臣妾,臣妾卻沒能完成jiejie心愿,臣妾如何有臉去見jiejie!” 皇帝經(jīng)歷生死一刻之后,喚起了對小周后的夫妻之情,又想起與大周后的結(jié)發(fā)之義,這些年來他遲遲不肯立嫡子為太子,無非是怕嫡子勢大,蔣貴妃母子會受委屈,故而一直對兩派相爭玩平衡之術(shù)。可是方才獵犬撲向她時,身邊的蔣貴妃卻只顧抱頭逃命,皇帝就是再寵愛她,也覺得心寒了。 皇帝當(dāng)即答應(yīng)小周后,擇日便立敦親王為太子。小周后見計已售出,又拼盡最后一點力氣,給蔣貴妃母子留下一個禍患,“德妃殷氏方才因為護駕,也受了傷,臣妾覺得她品德方正,宜攝六宮事。臣妾見她胳膊上的傷口深得很,只怕要留下疤痕,請皇上日后千萬不要嫌棄于她!” 皇帝忙不迭地保證:“殷德妃的傷痕是為求朕而留的,朕日后看到,只有更添喜愛,絕無嫌棄之理!” 好了,有皇帝這句話,蔣貴妃的皇后夢這輩子是沒戲了,殷德妃胳膊上的傷疤,會時時刻刻地提醒皇帝,在他命懸一線的時候,奮不顧身去救他的,是他平時不怎么關(guān)心的小周后及殷德妃,而那個他寵愛了半輩子的女人,卻在關(guān)鍵時刻丟下他逃命去了。 這些事當(dāng)然不是人人皆知的,人們知道的是,十日之后,敦親王就被立為太子,恪郡王與英郡王皆封為親王。德妃殷氏晉為皇貴妃,統(tǒng)馭六宮。 至于獅虎苑的管事太監(jiān),在小周后受傷的當(dāng)日便畏罪自盡了,出了這樣不吉利的事,皇帝一怒之下,命獅虎苑所有太監(jiān)宮女為小周后殉葬。 明心拔下游仙髻上的玉簪,拔了拔錯金銀雕螭燭臺上的紅燭,一簇火苗照得屋里更亮了。 她理理逶迤垂落肩頭的湖綠色鏡花綾披帛,笑道:“王爺和九弟別只顧著說話,嘗嘗小廚房里的點心?!?/br> 恪親王冷峻的面龐浮現(xiàn)一絲暖意,也勸道:“老九,嘗嘗這翠玉豆糕,你六嫂親手做的!” 明心指揮著侍女們擺好茶點,便轉(zhuǎn)入耳房,守在熟睡的孩子身邊,做起了針線。 英親王喝了一口龍井,眉頭依舊不展,“六哥確定獅虎苑已經(jīng)沒有知情者了?” 恪親王嘴角流出一縷笑意,“本來解決了那個管事太監(jiān),我也并不放心,誰知父皇一氣之下竟然命獅虎苑所有人殉葬,這樣一來,就成了真正的死無對證了!只等過了這一陣,就算有人聽到風(fēng)聲,也難以查證了!” 英親王點點頭,道:“那管事太監(jiān)本就是康親王的人,死不足惜,多虧了六哥神機妙算,竟能讓人給他傳遞假信息,叫他不知不覺為咱們辦了事!蔣貴妃母子竟渾然不覺,不然,早哭著到父皇跟前告咱們的狀去了!” 恪親王笑道:“不“借力打力”,如何能把這事做的天衣無縫!康親王這些年也算是得意夠了!” 英親王道:“要說皇后這條苦rou計,若沒有六哥全力相助,縱然她舍得性命,又如何能成事!誰知皇后臨終之前竟又勸父皇叫殷德妃攝六宮事。” 恪親王眸色一沉,道:“我何嘗不知道你是一心為了母妃!可是殷德妃是無子無寵的嬪妃,她做皇貴妃,是最合適的,畢竟皇貴妃與皇后,不過一步之差——這樣也好,說明在皇后心里,甚至在父皇心里,咱們兄弟是可以忠心輔佐太子的,不然父皇既立了太子,又怎能容得有人勢力大過太子,日后擾得朝堂不安!” 英親王長嘆一聲,道:“但愿立了太子,往后可以過幾天清靜日子了!”想到這里,他捏著定窯白瓷浮紋茶碗的手又緊了一緊,道,“六哥抽空也該勸勸太子了,皇后薨逝的前兩日,他竟然還往咱們兄弟及幾位心腹朝臣府上都送了美人過去,如今父皇念著兩位先皇后,不曾過問此事,可誰知日后會不會被人拿來興風(fēng)作浪?” 恪親王捏著下巴笑道:“反正他送的那位美人,我已經(jīng)在府里給她找了個清靜的院子住下,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匕阉B(yǎng)起來了,你府上那一個,準(zhǔn)備怎么辦?” 恪親王顧忌到那個美人兒是太子送的,既不敢怠慢,又不愿沾手,只得把人養(yǎng)起來,明心手段了得,把美人兒的院子看得鐵桶一般,誰也不知道那個女人的情形。 英親王露出一絲嫌惡道:“明兒我就給她配個小廝,打發(fā)她出去!” “哎!”恪親王搖搖手,道,“此事雖上不得臺面,可凡事還要留三分余地,畢竟是太子送的美人,做絕了終歸不好!更何況你與我不同,你尚未娶親,留著用上一用也未嘗不可,只別出了庶長子就行!對了,如今賢弟府前門庭若市,有不少提親的人呢!” 英親王斷然道:“我都打發(fā)了,皇后熱孝未過,我卻先議上親了,豈不是授人以柄。等三個月的熱孝過了,再考慮親事吧!” 皇后的國喪喪期是一年,照規(guī)矩是不得有婚姻嫁娶之事,可是天下這么大,總要有權(quán)宜之計的,民間雖不能明著娶親,卻可以低調(diào)的換換庚貼,下個定禮,或是兩家先有個口頭約定,待喪期一過,隨即訂親成親的,所以國喪期間,月老的工作也并不比平日清閑。 其實思淳的打算是,三個月一過,他就去求皇帝應(yīng)允他和蕊心的親事,就算先有個口諭也好。萬一英親王不去提親,長寧侯府再與別家議了親事,豈不要辜負(fù)佳人?如果有皇帝的口諭在,他的心上人就不會被別人搶了去。 可是恪親王卻說:“依我看,你一年之內(nèi)都最好不要計議親事!” 英親王凝眉道:“為何?” 恪親王只說了三個字:“嚴(yán)如珂?!?/br> 敦親王被立為太子之后,原先與康親王結(jié)成姻親的諸首輔失勢,辭官致仕,嚴(yán)次輔取而代之,成為內(nèi)閣首輔,嚴(yán)首輔的女兒嚴(yán)如珂鐘情英親王已久,已是京中權(quán)貴圈子里人盡皆知的事,只是英親王對嚴(yán)小姐無意,當(dāng)日嚴(yán)首輔還是次輔之時,英親王當(dāng)然可以不理會嚴(yán)如珂,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內(nèi)閣首輔與次輔看似一字之差,實則相差千萬里。這些年康親王以庶子身份,能與身為嫡子的敦親王抗衡多年,除了蔣貴妃受寵,很大原因就在于諸首輔的支持。 恪親王看到弟弟兩道劍眉擰在一起,勸道:“如今敦親王雖然已被立為太子,但是立足未穩(wěn),嚴(yán)首輔愛女如命,那嚴(yán)如珂又是塊爆炭,萬一她知道你定親,做出什么事來,太子一系與嚴(yán)首輔的關(guān)系,將會十分尬尷,到時候若再被小人扇風(fēng)點火,就更不好了?!?/br> 英親王眉頭深鎖,道:“嚴(yán)如珂有這樣厲害?她可還是十一公主的伴讀呢!” 恪親王冷笑道:“嚴(yán)如珂在這一點上頗有乃父之風(fēng),她在十一公主面前恭順守矩,只一到了外面……京城的貴女誰不怕她三分!” 英親王一拳捶在青檀小案上,恨恨道:“不想咱們堂堂皇子,連親事都要被旁人掣肘!” 恪親王不語,帝王家的兒女姻親,大多是為政治聯(lián)姻的,縱然他如今對自己這位正妃嫡妻十分喜愛,可當(dāng)初若不是因為明心是長寧侯府的嫡長女,他又如何會娶她? 第21章 崔嬤嬤顯神威 蕊心早就顧慮著萬一崔嬤嬤查起賬來,蔡總管從是作梗,事情就難辦了。結(jié)果就是,還沒等蕊心她們從凌云莊回來,蔡忠就被謝墀一封書信叫到江南辦差,少說也要二十幾天才能回來,蕊心回府來一問,知道蔡總管早已帶上心腹小廝啟程了,竊喜自己想出的這條調(diào)虎離山之計,又暗贊這個爹辦事利落,怪不得當(dāng)年替大梁押運糧草反應(yīng)機變,幾次挫敗羅茲國截運軍糧的企圖。 只是她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天賜良機,平氏和楊氏因為皇后薨逝,日日入朝隨班,按爵守制,每日至未時才能回來,錦心和麗心是閑不住的,在家沒有戲文音樂,與蕊心又談不來,只好出門各自去找相熟悉的姐妹聊天,偌大的長寧侯府清靜得能擰出水來,正好方便崔嬤嬤行事。 蕊心覺得崔嬤嬤要查賬,必然要先把幾家鋪子的管事提了來,還要使人抬賬本子,因此叫崔嬤嬤需要人手時只管說,崔嬤嬤笑道:“若要人手時,我自會去求姑娘,如今且不忙呢!” 過了兩天,崔嬤嬤那里還沒有半點動靜,房門一日里有大半日都是鎖著的,蕊心就開始嘀咕,難道崔嬤嬤自己殺到鋪子里去了?就算要殺過去,也得安排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子幫忙啊! 可嘀咕歸嘀咕,蕊心深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崔嬤嬤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蕊心也就只有在屋里靜等著了。 又隔了三五日,崔嬤嬤才請蕊心到二太太院子里后頭的抱廈去,蕊心立刻放下手里的針線,換上了一件月牙白的垂花暗紋襦裙,一徑去了。 那幾間抱廈距東角門不遠(yuǎn),才一踏進院子,就見東廂房外面早已豎了一道稀稀拉拉的圍障,圍障后面跪著三四個管事模樣的人,其中有一個穿赭色長衣的,似乎正是南門下街那間香料鋪子的管事,去年才被平氏薦了去的,有一次青鸞陪蕊心上街時,指給蕊心看過??茨菐讉€人的身形,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大氣都不敢出,蕊心只淡淡地掠了他們一眼,就進屋去了。 早就丫頭打起了五彩線絡(luò)盤花簾,崔嬤嬤見蕊心來了,忙從炕上下來行禮,蕊心一把扶住,崔嬤嬤笑道:“原不該叫姑娘移動貴步的,可是……” 蕊心笑道:“崔嬤嬤說哪里話,自然是該我來一趟的。”她知道崔嬤嬤必是審出了結(jié)果,才會把自己叫來的,總不能把這幾個管事提到涵芬榭去審吧。 崔嬤嬤拿起雞翅木小幾上的一本賬冊子,輕輕翻了兩頁,亮開喉嚨問道:“照賴管事的說法,南門下街那樣大的一間香料鋪子,這一年才賣出了二十斤冰片?” 外頭那個穿赭色長衣地人答道:“崔大娘您不知道,去年南洋的龍腦香遭了災(zāi),因此好的冰片就極少,就連宮里頭得的,也不過寥寥,何況是咱們這樣的鋪面!” 崔嬤嬤笑意生寒,道:“宮里的頭得了多少,我一個平民百姓沒本事知道,可是去年賴管事只從興隆號王家就買進了一百五十斤冰片,那些沒賣掉的冰片又跑到哪里去了?賴管事可千萬別告訴我,是發(fā)了霉扔掉了吧!” 冰片本身就可以防腐,就是存兩三年的冰片,也還是可以折價賣出的,賴管事聽崔嬤嬤這樣問,額頭上早已是冷汗涔涔,今兒一早,長寧侯府就來了幾個仆役打扮的小子,說長寧侯府有請,還客客氣氣地滿臉堆笑,賴管事以為平氏不在家,必定是蔡總管有請,就毫無防備的來了,沒想到卻被帶到了這里,二太太的貼身陪房崔嬤嬤,上來就說要查賬,叫賴管事寫了條子,令小廝回鋪子取賬本子。 賴管事想要找了托辭回趟鋪子,好把該交待的事兒交待好,崔嬤嬤卻只是熱茶點心地伺侯著,就是不肯放他走,賴管事無法,只得在府里等著。沒想到崔嬤嬤不止叫了他一個來,這一年多來被大太太薦去的鋪子管事,都被提了過來,賴管事才覺得大事不妙。 蕊心透過盤花軟簾,見賴管事瑟瑟發(fā)抖,唇角止不住勾出一抹淡笑,只聽崔嬤嬤從滿滿的賬冊中拎出一張符紙樣的東西,笑道:“這是你從興隆號取貨的提單,賴管事要不要來驗驗真假?” 賴管事聽得“提單”兩個字,再也撐不住了,叩頭如搗蒜,哀告道:“崔大娘饒命,崔大娘饒命,這……這這這,都是蔡總管的吩咐,那銀子大半也是蔡總管支了去的!” 崔嬤嬤帶了一點期待,問道:“哦?可有證據(jù)?” 賴管事道:“有……有有有另一本賬冊,就在鋪子里,小人這就去取來。” 崔嬤嬤就知道但凡做這些事的,必是要做兩樣賬冊的,絲毫不吃驚,當(dāng)然也不會放賴管事親自去拿賬冊,仍舊差兩個小廝去了。 賬冊取來,崔嬤嬤拿出一翻,含著滿足的微笑點頭道:“嗯,這才是真正的賬本子!” 蕊心咋舌,原來做真假賬冊的功夫是源遠(yuǎn)流長,長盛不衰?。」植坏卯?dāng)初培訓(xùn)中心的會計開得起大奔,買得起名表,想到自己的勞動成果曾經(jīng)被二層主子盤剝過,孟冰就一陣rou疼,怒氣不由盛了幾分,斥道:“好事不背人,你若沒有貪墨鋪子錢財,何須做本假賬冊,這還了得?” 賴管事聽得主子發(fā)怒了,更嚇得面如土色,求饒不止,崔嬤嬤又看了一眼賬冊,略微有些失望,對蕊心搖頭道:“沒留下把柄!” 蕊心知道崔嬤嬤的意思是,從賬冊上沒有能夠找到指證蔡總管的的證據(jù),這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總有些叫人悵悵。 崔嬤嬤見蕊心默然垂首,笑著安慰她道:“三姑娘別急,至少這些人,是跑不掉的了!不過,奴婢想留下賴管事,至于其他人,只要繳了真的賬冊來,就先放他們回去!” 放掉!豈不是放虎歸山么?但蕊心看到崔嬤嬤一雙篤定的眸子,就知道她一定有自己的用意。蕊心微微點點頭。 崔嬤嬤就轉(zhuǎn)臉對著外頭的人道:“你們貪墨主子財物,原該交到有司衙門問罪的,但咱們侯府是積善人家,輕易不會與下人為難,只要你們十日之內(nèi),能夠把貪墨的銀兩補上,二太太會格外開恩,放你們家去?!?/br> 幾個管事原以為這回不是流放也要下獄了,這時聽崔嬤嬤一說,竟然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真是意外之喜,個個磕頭謝了恩,躬腰曲背地出去了。 崔嬤嬤叫住賴管事,道:“您且等一等,我會遣人把你的事兒告訴你家里人和鋪子里的伙計,這幾日你先去莊子上住一陣吧!” 賴管事怔住,又要跪下求饒,崔嬤嬤道:“你放心,只要你的家人把貪墨的銀兩補全了,我照樣放你家去?!?/br> 賴管事人犯王法身無主,只得被楊氏院里的小廝押著去了凌云莊。 看著人都散盡了,蕊心才興奮地問崔嬤嬤:“嬤嬤好本事,竟連興隆號的提單也能弄了來?” 崔嬤嬤一副舉重若輕的神情,笑道:“這還得多謝大姑太太!不然,興隆號怎么會買我一個老婆子的賬?!?/br> 長寧侯府的大姑太太謝碧華,是長寧侯謝堅的meimei,襄陽侯謝墀的jiejie,只是時運有點不濟,在她準(zhǔn)備說婆家議親事的時候,正是長寧侯府的銀子被謝堅折騰得落花流水,而謝墀還沒有在官場上嶄露頭角之時,老太太姜氏權(quán)衡利弊,給嫡長女選了一門十分實惠的親事——京城第一皇商譚家。 譚家世代經(jīng)商,后來家業(yè)越來越大,又與內(nèi)務(wù)府關(guān)系密切,終于成了首屈一指的皇商,碧華嫁到譚家時,譚家子弟已也多有考科舉走仕途之路的了。 除了沾上一個“商”字不大好聽,譚家在京城要人脈有人脈,要銀錢有銀錢,比有些公侯之家還要闊氣,謝墀初入仕途的那幾年,也沒少接受譚家明里暗里的援助。 謝碧華剛剛出嫁的時候,正好平氏也才剛嫁過來,平氏自恃娘家婆家都是正經(jīng)的權(quán)爵,便有些瞧不大起嫁給皇商的小姑子,倒是楊氏是個心慈面軟的,不曾輕視過謝碧華,所以,碧華便與嫂子平氏不大和睦,后來老太太去了棲霞庵,謝墀又外放江南,碧華就更不回娘家了,只是時常遣人給楊氏送東西。 商家的提單,是商業(yè)機密,等閑是不能拿給外人看的,若不是譚家有臉面,崔嬤嬤怎么弄得出來! 原來前幾日崔嬤嬤外出,就是拿了楊氏的對牌,去聯(lián)絡(luò)譚家出面,搜尋證據(jù)去了,只要在京城開張的鋪子,就沒有敢說與譚家沒有關(guān)聯(lián)的,就比如賴管事進貨的這家興隆號,他家的老板還是從譚家的鋪子管事混出頭的呢。 蕊心又有點懷疑,問道:“銀子大半都進了大太太的荷包,就算管事們?nèi)ハ虼筇V苦,大太太能心甘情愿把吃進嘴里的rou再吐出來嗎?” 崔嬤嬤拿起一把竹剪,只聞“喀嚓”一聲,連珠里插的一大捧玫瑰的旁枝,應(yīng)聲而落,笑道:“三姑娘放心,大太太一定會拿銀子出來的!” 蕊心又問:“為何單單留下賴管事?” 崔嬤嬤笑道:“總要叫大太太知道些厲害,這些管事之中,只有賴管事是大太太的娘家遠(yuǎn)親,所以才留下他?!?/br> 蕊心想著,也有道理,平氏不是一直覺得楊氏是個老實不中用的么?這回就叫她嘗嘗老實人的厲害。 平氏才從宮里回來,就瞧見臉上糊滿鼻涕眼淚的一群人,跪在她的面前,哭著求她救命。平氏在宮里陪人嚎了一天的喪,干嚎得喉嚨都冒煙了,回到家來,迎頭又碰著一群嚎喪的,惱怒氣極之下,殺人的心都有。又聽陪房錢嬤嬤把來龍去脈告訴了她:崔嬤嬤拿住了實實在在的把柄,還把賴管事不知打發(fā)到哪里去了。 平氏喝了三大碗涼白開,才勉強壓服住一腔怒火,咒罵道:“好你個楊氏,到底把那個老妖婆請了來,不聲不響地算計我,我算是看錯了你!” 其實平氏這話說得完全錯誤,她并沒有看錯楊氏,楊氏還是那個耳朵根子軟的楊氏,只不過經(jīng)不住女兒和心腹嬤嬤苦勸,才勉強答應(yīng)查賬,還屢屢囑咐崔嬤嬤不可鬧騰大了,丟了侯府的臉面,所以崔嬤嬤沒把管事們直接送官,也有楊氏的原因。 還有么,就是……其實崔嬤嬤還真不是什么老妖婆,她比平氏還小一歲呢,頂多算個中等妖婆而已。 第22章 蕊心也沒閑著 平氏耐著性子,把白天的情況問了一遍,她不傻,原先就知道崔嬤嬤的手段,這才使盡吃奶的勁兒也要叫她回去享兒孫福,這次被她殺了回來,姓崔的當(dāng)然不會便宜了自己。平氏只恨當(dāng)時為什么不用些手段,挑出崔嬤嬤的不是來,再借故把她攆回莊子上去,這樣她就是想回來,也沒這么容易了。 平氏遣散了管事,在幢幢的燭影里走來走去,一天沒吃飯了,宮里只準(zhǔn)備素齋,且她是去陪著嚎喪的,若是不管不顧吃得肚兒圓,回頭哭著哭著打起飽嗝來,豈不要傳為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