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fā)老人又問：“那你會養(yǎng)螞蟻了？”

    吳三桂說：“是的?！?/br>
    白發(fā)老人說：“那你把自己養(yǎng)螞蟻的方法給我說一遍?！?/br>
    吳三桂說：“是的?！?/br>
    吳三桂便依言對白發(fā)老人說了一遍。白發(fā)老人聽后，也不禁動容。他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吳三桂幾眼。然后問：“那你知道你為何能成功么？”

    吳三桂搖搖頭。他確實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白發(fā)老人嘆口氣說：“食者，性也。你是用誘之以食的辦法?。　眳侨鹫谧聊グ装l(fā)老人的話時，白發(fā)老人又說：“你還想學什么本領？”

    吳三桂情不自禁地說：“我想學功夫！”

    白發(fā)老人說：“要學功夫，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得吃千般苦，耐萬般勞的。”白發(fā)老人實想打消他心里這個念頭。

    吳三桂說：“我不管，我要學?！彼念^腦里產(chǎn)生了自己把別人打得東倒西歪的幻覺。

    白發(fā)老人嘆口氣說：“既然如此，老夫便教你。不過，先得說明白，如果你學藝不精，你可別怪老夫，因為武功一脈實在是太深奧，有些人窮其一生精力，也難窺其斑豹?？磥?，我只有傳你一套內(nèi)功心法了。成與不成，全看你自己的緣分和修為了?！?/br>
    吳三桂立刻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白發(fā)老人說：“我的內(nèi)功心法分三個階段，你聽清楚了。第一個階段稱之為理脈，意思是從萬物紛雜中理清原物之脈絡，方可認清事物本原，把握生命之實質(zhì)。內(nèi)功心法為：

    致虛，極也；守靜，篤也。萬物并作，吾以觀其復也。夫物蕓蕓，各復歸于其根，曰靜。

    靜，是謂復命。復命，常也。知常，明也；不知常，妄也。妄作，兇。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br>
    吳三桂自言自語地說：“這不是《道德經(jīng)》的話么？”吳襄不太喜歡讀書，可他卻逼著吳三桂讀了不少書。像《大學》《中庸》《老子》《莊子》之類的書，許多已經(jīng)是爛熟于心，只是不理解罷了。

    白發(fā)老人說：“你視之為《道德經(jīng)》沒錯。我視之為內(nèi)功心法，也沒有錯。不是文章發(fā)生變化，而是識文的人異也?！?/br>
    吳三桂說：“好吧，那你告訴我第二階段的內(nèi)功心法吧！”

    白發(fā)老人說：“第二階段稱之為辟谷。此辟谷不是常人所說的餓其腹，而是空其意。使練功之人消除內(nèi)心的所有私心雜念，才能有容納日月之精華，山川之靈氣的空間。內(nèi)功心法為：

    曲則全，枉則直，洼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

    是以圣人抱一，以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弗矜故能長。

    夫唯不爭，故莫能與之爭?！?/br>
    吳三桂本想說這不也是《道德經(jīng)》里的么？可是，話到嘴邊，他又拼命使之縮回去了。他怕白發(fā)老人不高興，所以不敢說了。然而心里對白發(fā)老人的所謂內(nèi)功心法的興趣卻大打折扣了。他有些淡漠地問：“那第三階段的內(nèi)功心法呢？”

    白發(fā)老人沒有理睬吳三桂的態(tài)度，依然不緊不慢地說：“第三階段稱之為納氣。只有把辟谷練好了，才能納氣。這就好比一個容器，只有中間空了才能盛東西，也好比房子，如果里面塞滿了東西就住不得人。第三階段的內(nèi)功心法為：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恒德不離，復歸于嬰兒。

    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恒德乃足，復歸于樸。

    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恒德不忒，復歸于無極?！?/br>
    說完之后，白發(fā)老人依然平視著茅房外的遠方，仿佛仍然沉醉在極其深奧的理法之中。吳三桂認為白發(fā)老人沒有理由這樣故弄玄虛。因為在他看來，老子是中國無人不知的人物，而大多數(shù)人都通曉老子的《道德經(jīng)》。無論怎么想，他也無法把它與深奧的武功聯(lián)系起來。他想，如果知道白發(fā)老人所謂的內(nèi)功心法都是《道德經(jīng)》上的那些酸不溜秋的文字的話，我吳三桂是不會向白發(fā)老人請教的。

    于是，他沿著白發(fā)老人的目光望去。只見遠處的天空是蔚藍色的，悠悠飄蕩著白云。

    吳三桂想不透白發(fā)老人教給自己的內(nèi)功心法，因此，他打定主意要向慧智請教。好不容易捱到正午，慧智從外勞作回來?；壑侨プ鲲?，吳三桂便悄悄地隨慧智而去。要在平時，吳三桂是不會去幫慧智做飯的。

    慧智自然知道吳三桂的心思，便問：“你又有什么想法？”

    吳三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這回倒不是什么難題，而是太容易了！”

    慧智笑道：“噢？太容易又怎么要請教呢？”

    吳三桂的臉立刻紅了。他說：“只是我總覺得它不像內(nèi)功心法?！?/br>
    慧智吃驚地問：“內(nèi)功心法？什么不像內(nèi)功心法？”

    吳三桂說：“老子的《道德經(jīng)》?。　?/br>
    慧智說：“你是說我?guī)煾到棠銉?nèi)功心法了？”

    吳三桂說：“不應該說是內(nèi)功心法，而應該說是《道德經(jīng)》?！苯又?，吳三桂把自己如何向白發(fā)老人請教，白發(fā)老人又是如何教自己的過程全告訴了慧智?；壑锹犕曛蠊笮Α侨鸨銌査κ裁?？慧智說我笑你是個傻瓜呢！吳三桂說我如何又成了傻瓜了？慧智說我?guī)煾祩鹘o你的明明是內(nèi)功心法，你為何卻偏要說它是《道德經(jīng)》呢？吳三桂問這是何故？慧智說我?guī)煾狄呀?jīng)全告訴你了。吳三桂便問是什么意思？

    慧智說：“我?guī)煾挡粌H告訴你內(nèi)功心法了，而且告訴你其原理之所在。你只要按照原理去練就是的了?！?/br>
    吳三桂說：“可是我并不明白它的原理啊！”

    慧智說：“世界萬物是否都有其脈絡？”接著，慧智又說：“比如說山有山脈，水有水脈。樹有樹脈，葉有葉脈。與此同理，人有人脈。人只有弄清楚自己的脈絡方可辟谷納氣。正如庖丁依牛脈絡解牛而不傷刀一樣，人依人脈絡辟谷而不傷身?！?/br>
    吳三桂點點頭說：“我算有一點明白了。其他兩個階段呢？”

    慧智說：“這全憑自己去參悟！正如師傅所說：你視之為《道德經(jīng)》，而他卻視之為內(nèi)功心法！”

    八、白發(fā)老人笑談神與非神之間的距離

    吳三桂眼望著壁上的月光出神。月光從外面穿透進來，映在冰冷的巖石上，月光便顯得寒瘆瘆的，怕人。

    然而，現(xiàn)在的吳三桂看到這種光影不再感到害怕，因為他早就對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白發(fā)老人與慧智都已入睡，還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吳三桂之所以難以入睡，是因為他心中裝著自己的心事。

    離開家不知有多長時間了。他的個頭已經(jīng)比來時高了一大截，因此，他有些戀家了，他開始想到父母可能在為自己的失蹤而傷心。同時，他心里開始失望了。他剛來時，他對慧智和慧智的師傅白發(fā)老人都很崇拜。他認為他們肯定有許多本事要傳授給自己，可以把他培養(yǎng)成神仙似的人物。然而，現(xiàn)在他覺得白發(fā)老人的東西不是太平淡使他覺得沒用，便是太高深使他覺得難懂。所以，他打算回家了。

    現(xiàn)在，他唯一要考慮的是怎么樣去對慧智和白發(fā)老人說起回家的事，然而他考慮來考慮去卻一直沒有個結(jié)果。就這樣他又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早晨，吳三桂起床時有點頭昏腦漲。他想自己既然打算離開這里，有一件事就必須在現(xiàn)在做了。于是他冒冒失失地來到了自己養(yǎng)螞蟻的地方。他想，現(xiàn)在自己要走了，螞蟻將不為自己所用。不為自己所用的東西，自己得搗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