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那是一個天色昏暗的冬日,吳三桂在街上游蕩了一圈之后,感到肚子有些饑餓,身子有些發(fā)冷,于是他打定主意到一家酒店喝幾杯。他本來是很少喝酒的,因此并不知哪家的酒好。他抬頭一看,恰好看到一家門前掛著杏黃酒旗,那酒旗迎風招展,似乎在誘惑他。于是他便信步向那家酒店走去。 也許是因為酒店生意過于清淡,也許是因為吳三桂儀表不凡,總之,酒店老板一見吳三桂,便趕忙堆滿了笑臉,把吳三桂迎到了店里。吳三桂隨意地將酒店打量了一下,見酒店雖說不上豪華,卻也干凈清爽。簡樸的裝修甚至透出幾分書香氣味。尤其是那中堂上的對聯(lián),更是引人入勝。對聯(lián)是: 喝水喝酒,水水酒酒;道昏道乎,昏昏乎乎。 上面的橫批是:似醉非醉。 吳三桂見那字寫得有棱有角,力透紙背,恰與那對聯(lián)的玩世不恭形成一種鮮明的對比,便猜知這酒店老板非同一般。 正當吳三桂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那中堂時,酒店老板已經(jīng)提著酒壺悄悄地來到吳三桂身邊,輕言細語地說:“讓公子見笑了?!眳侨疬B忙說:“不,不,寫得很好!而且這字與文相偕成趣,有味道得很!”酒店老板說:“若是公子真高興,就多喝兩杯酒吧?!眳侨鹨膊煌妻o,接過酒杯就把酒灌進了肚子,之后便說:“好酒?!本频昀习逵诌B忙給他再斟。 吳三桂趁此空隙問老板:“這字是誰寫的?” 酒店老板嘆口氣說:“是我父親所寫!” 吳三桂大吃一驚,他父親既然能寫出如此的字與文,他又怎么會落到這般田地,這其中莫非有詐?吳三桂不露聲色地又問:“那文又是誰撰的呢?” 酒店老板說:“也是我父親?!钡斔吹絽侨鹩袔追植恍诺纳駳?,便又嘆息說:“也難怪公子不信,落到這般田地,誰也不會信的。真是有辱家門??!”說完就淚流滿面了。 吳三桂嚇一大跳,連忙對酒店老板說:“你錯怪在下了,我不是不信。你也不用傷心!請問先生何方人士?貴姓?”酒店老板說:“我本姓楊,屬楊志之后?!?/br> 吳三桂很詫異,問他:“你說你是宋朝嘉祐年間的英雄青面獸楊志的后代?” 酒店老板說:“正是!” 吳三桂說:“那你為何落到這般地步?” 酒店老板聽到這話便又哭了。他說自己雖出身名門,但自祖父那一代起,便家道中落,一日不如一日。但這并不是因為他們不努力,而實在是朝廷昏庸,自己空有一腔熱血,無以報效國家。特別是他父親長期因為郁郁寡歡而借酒消愁,最后含恨而去。這副對聯(lián)也正是他父親極悲憤之時寫的。 吳三桂聽后不覺滿面凄然,黯然神傷。酒店老板見吳三桂雖然年輕,又是公子哥兒,卻能夠與己同喜同悲,便大受感動,非要與吳三桂對飲。吳三桂也不推辭,于是,兩人你一杯來,我一杯去的敬個不完。 吳三桂喝得興起,立起身就在酒店里耍了一趟自己從未在外人面前顯過眼的拳腳。酒店老板見吳三桂年紀雖輕,但功夫嫻熟,虎虎生氣,便大加贊賞,忍不住當面喝起彩來。 等吳三桂收勢之后,酒店老板連忙問他姓甚名誰?吳三桂以實相告,酒店老板大喜道:“難怪公子看起來不凡,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吳公子!”說完,就要跪拜下去,嚇得吳三桂趕忙攔住他。吳三桂便請教他的名字,酒店老板告訴他自己叫楊天。 于是兩人又繼續(xù)坐下來喝酒。正喝得興起之時,楊天又單腿跪在吳三桂面前說:“吳公子,我有一個不情之請,請公子務必答應我,否則,我絕不起來!” 吳三桂一聽,怔住了。他沒有想到楊天會來這一手。他想,我又不知道你有什么請求,你叫我如何答應你?如果你要我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的話,難道我也要聽你的么?于是,他心里好后悔,怪自己一時貪杯,入人圈套。同時想到自己與楊天這廝剛剛認識,他竟然敢強人所難,于是對他的好感便打了個大大的折扣。楊天見吳三桂這么久不說話,知道他對自己有些懷疑,便又對吳三桂請求了一遍。 吳三桂見楊天說得誠懇,而且不像jian詐之人,于是便答應了他,但心里卻依然惴惴不安。楊天見吳三桂答應了,便連忙起立,跑到里屋去了。吳三桂正不知所措時,楊天捧著一把刀送到吳三桂面前說:“請公子收下吧!” 吳三桂連忙退開,說:“鄙人無功豈能受祿?” 楊天說:“公子可聽說先人楊志賣刀的故事?” 吳三桂說:“聽說過?!?/br> 楊天說:“那把刀后來失落了。是我爺爺費了幾十年工夫才找到它,然后傾家蕩產地買來了。先人賣的那把刀便是此刀!” 吳三桂立即站立,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恭恭敬敬接過刀,仔細地端詳起來,贊不絕口。楊天見寶有所屬,也不算辱沒先人了,心里自然高興。 吳三桂心里非常高興,心想,你如何不早說,讓我虛驚一場。突然,他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冒冒失失地收人家的東西,于是誠誠懇懇地問:“這刀賣多少錢?” 楊天神色一凜,然后輕笑道:“這刀是用錢能買來的么?” 二、吳三桂入軍,承父蔭成為一名千總 努爾哈赤自從一六二二年,利用了熊廷弼和王化貞之間的矛盾,一舉攻克廣寧,西平等四十余城以來,更加兵強馬壯,已具有和明朝政府爭奪全國統(tǒng)治權的力量和雄心。努爾哈赤為了便于進一步和明朝作戰(zhàn),又從遼陽遷都沈陽,還聲稱:“我金汗身行正道,上天眷愛,況南京、北京、汴京本非一人所居之地,乃女真、漢人輪流居住之地?!?/br> 廣寧失守后,熊廷弼,王化貞下獄處死,明廷派王在晉經(jīng)略遼東。但王在晉膽小怕事,主張放棄關外,退守山海關,在關門外八里鋪修筑重關,設兵防守。袁崇煥等人堅決反對,袁崇煥認為若保關內,必守關外,若保關外,必守寧遠。因為寧遠在山海關之東,廣寧之西,是要沖之地。而且附近大海中的覺華島可以設水師,屯糧秣,作為犄角。在廣寧失守之后,這里是山海關的屏障,不可輕易放棄。袁崇煥的主張得到了兵部尚書孫承宗的贊同與支持,明廷便起用孫承宗代替王在晉經(jīng)略遼東。孫承宗采納袁崇煥的建議,大力整頓山海關的防務,重點加強寧遠的防御力量,派袁崇煥,祖大壽等駐守寧遠,興工修筑寧遠城,又修建了錦州、大小凌河、松山、杏山及右屯諸要塞。這樣就構成了以錦州、寧遠為重點的關外防線,使得努爾哈赤無機可乘。 但在一六二五年九月,孫承宗因耀州之役戰(zhàn)敗,遭到閹黨的攻擊,便辭職不干了。明廷便以高第接替孫承宗。高第認為關外不可守,一反孫承宗的措施,撤錦州、右屯、大小凌河及松山、杏山、塔山守具,盡驅屯兵入關。袁崇煥極力勸說高第,高第不聽,袁崇煥不肯服從高第的命令,只好堅守寧遠孤城。一六二六年正月,努爾哈赤率大軍西進,圍攻寧遠城,致書要袁崇煥投降。袁崇煥大怒,慷慨激昂地鼓勵將士,要將士們一定誓死守住寧遠城,而且他本人也身先士卒。這大大地鼓舞了士氣,使寧遠城固若金湯。后金雖然是兵強馬壯,卻是久攻不下。后來,努爾哈赤也親臨戰(zhàn)線督戰(zhàn),城上以紅衣大炮轟擊,努爾哈赤仍然是久攻不下,只好撤退。 自從吳三桂親眼所見舅舅他們與清兵的浴血奮戰(zhàn)之后,他的精神更加旺盛,他的意志更加堅強,他的功夫練得更勤了,他的書也讀得更多了。除了白發(fā)老人交給他的小冊子之外,他還讀了《孫子兵法》《戚繼光兵法》。于是,吳三桂變得躊躇滿志起來。他想入軍,做一個真正的將士。因此,他打算把自己的想法跟父親談談,如果不行,自己便親自去找舅舅。 這天晚上,吳襄回家,剛一坐定,吳三桂便親自沏了茶遞給了父親。吳襄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吳三桂一眼。吳襄有些奇怪,三桂這小子歷來只是喜歡舞槍弄棍,今日怎么給我沏茶呢?一想,他肯定有事相求。這小子乳臭未干,就知道來這一套了。想到這里,吳襄暗暗覺得好笑。只是依然不露聲色地等待著兒子如何向自己開口。 吳三桂畢恭畢敬地站立在吳襄一邊。吳襄呷了幾口茶,仍然不見吳三桂開口,他便有些按捺不住了。這小子鬼著呢!看來我不開口先說,他是不會開口的,別難為他了。想到這,吳襄清了清嗓子便說:“三桂,你對爹有話要說是不是?” 吳三桂趕忙恭敬地答道:“正是?!?/br> 吳襄淺淺地笑了笑,心想這小子果然鬼多。吳襄說:“那你便對爹說吧!” 吳三桂說:“我想入軍。” 吳襄驚叫:“你說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對他來說,吳三桂還只是個孩子! 吳三桂又說:“我想入軍!” 吳襄堅決地說:“不行!”這一回他聽清楚了,所以很及時地回絕了他。吳襄覺得自己的語氣太生硬,又補充說:“以后再說吧!” 吳三桂一聲不響地站著,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的心里打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意。 吳襄見兒子仍然不走,語氣變得慍怒起來:“你難道還有話要說?” 吳三桂輕言細語地回敬說:“我早就不是孩子了!大家都把我當大人看了,只有爹還把我當做孩子?!?/br> 吳襄從來沒有被自己的下級頂撞過,今天卻被自己的兒子頂撞了,因此,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惱怒地抬起頭,本想責罵兒子幾句,可是一看之下,他有些吃驚了。兒子的娃娃型臉蛋上卻流露出滿臉的堅毅。他不得不細細地打量起兒子來。 兒子似乎與自己一般高了,單薄的身子也變得厚實起來,肌rou結實有力。怪了,兒子怎么一下子便長成大人了?是的,可能是自己這幾年一直忙于軍務,顧不上觀察兒子了。他聯(lián)想到兒子出生時,那個瘋和尚對自己談起的那些奇談怪論。那些話雖然不可全信,卻也不可不信。俗話說得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現(xiàn)在倒是讓兒子歷練歷練的時候了。想到自己與清兵的短兵相接,血rou搏殺,吳襄不由地熱血沸騰。于是他對兒子說:“我同意你入軍。” 吳三桂立刻興奮異常。 吳襄又說:“不過,你別高興得太早!我得先和你舅舅說說再看。” 吳三桂說:“好吧,我等著爹爹的消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