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這時候,彭超、俱難都在三阿,有10多萬秦軍把守。謝玄就這3萬人,別無選擇,一個字兒,拼!這彭超、俱難還沒回過神兒來呢,晉軍的犀利進攻已經(jīng)開始了。彭超趕緊調(diào)兵迎戰(zhàn),可這時,北府兵的勢頭幾乎就是擋不住了。兩軍混戰(zhàn)一處,北府兵是個個以一敵三,把個秦兵殺得人人暈頭轉(zhuǎn)向,又是吃驚又是害怕。再想,真是打不過啊,還是趕緊逃跑吧。結(jié)果這一戰(zhàn),謝玄還是硬碰硬,大敗彭超、俱難,前秦十幾萬人,被這3萬北府兵打得丟盔棄甲。謝玄一舉收回了三阿,解除了對廣陵的威脅。 三勝秦軍:攻克盱眙 現(xiàn)在,彭超和俱難一路敗退,就退到他們不久前剛剛拿下的盱眙。謝玄一鼓作氣,直上盱眙,打得彭超是根本喘不過氣來。這倆好不容易穩(wěn)住了軍心,準備要在這兒死守,可是還沒坐踏實,謝玄的追兵又已經(jīng)兵臨城下了。這時候的秦軍是又疲憊又害怕,但人家可不管你這些,謝玄和手下田洛一共帶了5萬人,乘勢就向盱眙發(fā)起了猛攻。 彭超是硬著頭皮,跟謝玄又打了一仗,他本來剛剛站住腳,打算要守住盱眙,所以就得打呀。結(jié)果這一仗,又被殺得大敗。全軍士氣這個低落,不至聞風喪膽,可也差不多了。然后繼續(xù)敗退?,F(xiàn)在淮南就只有一個據(jù)點兒,那就是淮陰。無路可走,趕緊一路就逃向淮陰去了。 四勝秦軍:決勝淮陰 謝玄一看現(xiàn)在這局勢,彭超在淮南就剩一個淮陰啦,秦兵雖然還是不少,但已經(jīng)被打得一點信心都沒有了,這可是消滅他們的最好時候。于是,他就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他派參軍劉牢之領(lǐng)一路人馬,去攻打秦軍在淮河上的浮航和白船,然后又派督護諸葛侃帶領(lǐng)水軍,夜里乘潮而上,燒掉淮河上的橋。這明明就是要切斷秦軍的退路啊,謝玄這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他們?nèi)繗灉纭?/br> 劉牢之和諸葛侃果然都是厲害角色,很快就都辦成了。于是,謝玄發(fā)起總攻,就在淮陰,和彭超、俱難展開了決戰(zhàn)。秦軍被逼得背水一戰(zhàn),損失這個慘重,大將邵保,又被晉軍臨陣斬殺。彭超、俱難是想盡辦法,帶著剩下不多的殘兵敗將,逃過了淮河,這才歇了口氣。 全殲秦軍:大勝君川 這時的秦軍好不容易渡過了淮河,已經(jīng)幾乎沒有抵抗能力了。謝玄一看,這要不追,那可真就不對了,于是立即起兵,帶著何謙、田洛,一路追擊,到了君川這地方兒,趕上了秦軍。這一回,那就真是毀滅性的打擊了,秦軍是被殺的被殺,逃跑的逃跑,結(jié)果最后弄了個全軍覆沒,一個沒剩。彭超、俱難拼了命地逃,才得幸免。 這里還出了件小事兒:本來已經(jīng)敗得一蹋胡涂,大家就都別說什么了,一塊兒回去請罪吧。結(jié)果彭超、俱難倆人又打起來了。俱難就說這回大敗都是彭超造成的,然后一氣之下,就把彭超好不容易逃回來的司馬柳渾給殺了。 苻堅一聽敗得這么慘,這兩人還互相推委,立刻勃然大怒。派人推著囚車就去拘捕彭超,要把他抓進監(jiān)獄。彭超一看,自己的宏圖大計一下兒成了泡影,要說也沒什么錯兒啊,就這么,被一個年紀輕輕的謝玄打得一敗涂地。他越想越覺得丟人,又害怕苻堅處置他,結(jié)果竟然就自殺了。俱難被苻堅抓回去,免為了庶人…… 我們回頭來清點一下兒,這一次淮南大戰(zhàn)的戰(zhàn)果: 投入兵力:前秦14萬,東晉5萬 戰(zhàn)斗經(jīng)過:大小戰(zhàn)斗一共5輪,東晉5戰(zhàn)5勝(有時也把淮陰和君川看成一回) 前秦戰(zhàn)果:最遠推進到距離廣陵100里的三阿,威脅建康;戰(zhàn)后退回淮北,但取得了重鎮(zhèn)彭城 東晉戰(zhàn)果:殲滅前秦14萬人;斬殺秦將都顏、邵保;致使前秦名將彭超自殺、俱難被廢;北府兵威震江淮,使秦兵望而生畏,為后來淝水之戰(zhàn)的獲勝在士氣上打下了基礎(chǔ);把前秦勢力控制在淮河以北,使首都脫離了威脅,從此后,東晉與前秦劃淮河為界 隨著淮南之戰(zhàn)的結(jié)束,前秦和東晉的戰(zhàn)爭也暫時告一段落,雙方都進入了調(diào)整狀態(tài),苻堅也忙于分氐族人到各個方鎮(zhèn)去了。對于東晉來說,那么這個時候,才是一段真正難得的太平歲月…… 第七卷 亂世中的太平歲月宰相風流 第一章 謝與馬,共天下 這淮南一戰(zhàn),可是我們謝玄在國家最危急的時刻,一下兒挽救了大局啊。那么,立了這么大的功,自然就得行賞。于是捷報一傳來,司馬曜就立即下旨,加封謝玄冠軍將軍。又搭上我們那位“后父”王蘊一再地請求辭職,司馬曜一看,正不想指望你呢,于是就把王蘊的徐州刺史也加給了謝玄。讓王蘊去當會稽內(nèi)史,繼續(xù)管他的“江南軍事”。王蘊目的達到,心里這個樂(東晉時就是有一批像王蘊這樣兒的名士呢)。這一來,徐兗兩州終于又恢復正常啦,重新成為了一個方鎮(zhèn)。謝玄就從此成了建康最可信賴的保護人。 這是謝玄,那么謝安呢?謝安薦賢有功,居中指揮,調(diào)度有方,自然也要賞。司馬曜又加拜謝安為衛(wèi)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就是說他像桓溫那樣兒,有了自己的公府,可以招收主薄、長史等等屬于他的手下了。(其實謝安開府顯得有點兒晚,司馬曜拜他為司徒的時候,他一直不肯拜,不然他就該以司徒開府,而不是衛(wèi)將軍)。謝安這一開府,召的第一位手下,就是他最喜歡的王獻之。王獻之也是欣然前往,謝安這位長輩兼上司,也是他的朋友,跟他一塊做事兒,根本不必理會那些禮節(jié),倒正合了這位風流公子的胃口。后來王獻之和謝安的關(guān)系一直非常好,他從謝安這里做起,一直當?shù)搅酥袝钸@樣的高官,在當時瑯玡王氏的子弟里,是很有出息的了。 當然了,對那個時代,光“加官”也還不夠,“進爵”也是必須的?;茨现畱?zhàn)后,謝家三人同時受封,謝安加封建昌縣公;謝玄封東興縣侯;謝石封興平縣伯。 這真是和桓溫那時候一樣,一個家族的潛在力量真的強大的話,那就是根本擋不住的。不同的就是,桓溫的爵位是通過嚇唬朝廷要來的;謝家的爵位卻是通過為國家做事兒換取的。其實要說起來,無論哪種方式,皇上的心里都不會太好受。只是現(xiàn)在司馬曜要依靠謝安,他得指著人家給他撐住這個天下呢,所以不得不給,甚至還有那么點兒討好的味道。還好謝安一向非常知趣兒,不會讓他很難受,要說比起兩位先皇,司馬曜也真是運氣不錯了。 如果說4年前謝安錄尚書事,是開啟了東晉的“謝安時代”的話,那么現(xiàn)在,謝安為相,居中掌控國家大局;謝玄為將,在外手握重兵,作為謝安執(zhí)政的有力后盾,這就已經(jīng)是東晉很典型的“當軸士族與司馬家共天下”的局面了。謝氏家族的輝煌和榮耀,也將接近極頂,那么這個時期,對于東晉來說,就已經(jīng)是——“謝與馬,共天下”。 第二章 道家政治,成功于無形 既然是說一位被人們贊譽了一千多年的宰相,那么我們只說他的政治手段、氣度胸襟,其實還是不夠。對一位宰相來說,還有很重要的一方面,這就是他到底有哪些政績?他在任期間,到底為國家、為老百姓做了哪些好事?那么這里,我們就來說說——謝安的治國大計。 第一:為政7年 大家說起來謝安執(zhí)政,可能還以為他這個宰相當了多少年呢,其實并不是這樣,從他公元376年錄尚書事,總理朝政開始,到淝水之戰(zhàn),正是7年,淝水之戰(zhàn)后,這個“尚書事”,就是他和司馬道子“共錄”了,然后一年多,他又主動放棄了中樞的一切大權(quán),出鎮(zhèn)廣陵,親自去指揮北伐。其實,謝安執(zhí)政,就是從376到383這7年。要說起他的政績,弄清這個時間還是很重要啊。 第二:執(zhí)政綱領(lǐng) 要說每一位成功的宰相,都有他自己的一套治國方針,而這套方針呢,又都是建立在他的執(zhí)政綱領(lǐng)上。想起謝安隱居時,就說他最喜歡《詩經(jīng)》里的這一句,“訏謨定命,遠猶辰告”——“把宏偉規(guī)劃審查制定下來,把遠大的謀略傳達給眾人”?,F(xiàn)在來看,他果然就是這么干的。關(guān)于謝安的治國綱領(lǐng),史書上都有明確的記載,估計他肯定是在朝會上就傳達給百官了,讓他們接著往下貫徹,說不定就跟我們現(xiàn)在“發(fā)展是硬道理”“三個代表”之類差不多。 他這綱領(lǐng)是:鎮(zhèn)以和靖,御以長算。不存小察,宏以大綱。 前兩句是指對外政策:北方亂成那樣兒,但是我們要沉得住氣,不能慌亂,萬事從長遠打算,先把自己強大起來,不能意氣用世。 后兩句就說的是對內(nèi)了:不實行嚴苛細密的法令,讓百姓安心,不太多地擾亂他們,大局上要把持住,細節(jié)上要寬松。 真是十分典型的黃老政治思想啊。這一點,他和王導的思路是如出一輒。不過關(guān)于治國之道是優(yōu)是劣,這一評論起來就太多啦,我們只以結(jié)果來看看: 整個東晉最安定的兩個時期,一個是王導執(zhí)政的時候,另一個就是謝安的這段時期。歷代史學家都把王導謝安看作是東晉的頂梁柱,這也是原因之一。前有王導,后有謝安,如果不是他們倆,就不會有東晉這個百年王朝。《晉書》評謝安執(zhí)政時說:“德政既行,文武用命,威懷外著”…… 再引個南宋陳亮的評論:“(王)導(謝)安相望于數(shù)十年間,其端靜寬簡,彌縫輔贊,如出一人,江左百年之業(yè)實賴焉?!?/br> 王夫之的評論:“(謝)安之宰天下,思深而道盡,復古以型今,豈一切茍簡之術(shù)所可與議短長哉?” …… 史學家的評論大略如此,總之,謝安的清靜寬簡之政,對于當時大局剛剛穩(wěn)定下來,國力仍十分虛弱的東晉來說,是十分有好處的,在他執(zhí)政期間,官吏們也都理順了心氣,沒有一個官員因為觸犯條律被處死,而我們的老百姓們,也因此過上了一段安心平靜的日子…… 第三:發(fā)展才是硬道理 看看這個東晉,從公元317年建國,到現(xiàn)在不到60年,本來一開始就不強大,中間還經(jīng)歷了王敦和蘇峻兩次內(nèi)亂,又老得跟北方作戰(zhàn),國家窮啊,老百姓的日子就更別提了,現(xiàn)在能不人心惶惶,踏踏實實種地,就已經(jīng)求之不得了。 謝安接手時,國家就是這個樣兒,那怎么辦?沒得說,“發(fā)展就是硬道理”。他376年執(zhí)政,當年就調(diào)整了稅法。規(guī)定:第一,把以前的按田納稅,改成按口納稅;第二,王公以下,一視同仁,有戶口的,全都交稅;第三,服兵役勞役的,為國家作戰(zhàn)的,就不用交。 那么就來說說這個“口稅法”的作用: ==繁榮經(jīng)濟,增強國力== 其實,“口稅法”的意思就是:從現(xiàn)在開始,除了封了王、公這樣高爵位的,不管你是不是貴族,也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只要你是國家的公民,就要交稅。 原來,國家又按土地收稅,士族享受特權(quán),不用交,而且士族家家都有大片土地(謝家也不例外),那政府又能收上多么來?再看平民這邊兒,一家子人,總共就這點兒地,倆人種就行了,剩下的就閑著。 現(xiàn)在好,這些閑人也都被調(diào)動起來了,國家里有的是事兒等著大家干呢。這樣兒,種地的就會更加用心地種地,有余力的,就去開墾新地,首先農(nóng)業(yè)得到了發(fā)展;那不想種地的呢,就去經(jīng)商,販運,開小作坊,這樣商業(yè)也能活躍起來;如果還不行,你就是笨,就是什么也干不好,那就去投軍服兵役吧,還有軍隊在接著你,一來就不用交稅了,二來國家正等著解決兵源不足的問題呢。反正是,這幾條路,隨你挑,政府就一個原則,你不能在那兒閑著等救濟。讓老百姓都開始動腦子干事兒,這樣,國家經(jīng)濟才能繁榮起來啊。 這回改革,對于個人來說,交的稅到底是更多了,還是減少了,現(xiàn)在說法兒不一致,有人說多,有人說少。但是,對整個國家來說,這個財政收入,可無疑是增加了。那么東晉虛弱的國力,龐大的軍費支出,也能改善一下兒了。 這樣一來,無論是對個人,還是對國家,都能夠得到好處。那為什么會是“雙得”呢?因為經(jīng)濟發(fā)展起來,國民生產(chǎn)總值增加了呀??煞值臇|西多了,大家才能都過得更好。 ==珍惜土地,抑制兼并== 這個“口稅法”還帶來了另一個好處:它能更好地抑制一直讓東晉政府頭疼的土地兼并問題。 那時,不管是士族還是庶族,這些地主們變著法兒地收買吞并農(nóng)民的土地,而且是屢禁不止。窮人把地賣給了地主,變成佃農(nóng),就不用交稅,所以不得已時,就常常把地賣了。但一實行“口稅法”,農(nóng)民卻一下子珍惜起自己這個飯碗來了,沒了地,我也得交稅呀,那我干嘛還要賣給你?我還嫌地少呢。于是,地主們再想輕易從農(nóng)民這兒弄走土地,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順利推行,業(yè)績斐然== “口稅法”從謝安執(zhí)政當年開始實行,雖然是剝奪了士族的一些特權(quán),但在謝安的堅定推動下,一直都實施得很順利,沒有引起任何社會波動。整個太元年間(從376年之后),東晉的經(jīng)濟漸漸地恢復了起來,國家財政收入不斷增加,老百姓的日子也一天天地變好。其實這段兒時間,正是東晉最好的小康時期了。 《宋書》這樣記載當時老百姓的生活:迄于太元之世,……地廣野豐,民勤本業(yè),一歲或稔,則數(shù)郡忘饑。 《晉書》的描述:至于末年,天下無事,時和年豐,百姓樂業(yè),谷帛殷阜,幾乎家給人足。 。。。。。 歷代的史學家們,也對謝安在這時實行“口稅法”,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就不一一例舉了。倒想起,淝水之戰(zhàn)是在太元八年(383年)發(fā)生的,恰恰就是在東晉的這個時候,所以前秦的大多數(shù)朝臣,才會勸阻苻堅,不要在這時攻晉啊。 最后回頭瞧一下兒這個政策: 它其實很簡單,就三條兒。并沒有一大堆規(guī)定,沒有去命令老百姓,你必須如何如何,否則就如何如何。它只是改變了一些方式和關(guān)系,然后很多結(jié)果就自然而然地產(chǎn)生了。沒有拿著鞭子去逼迫,而是讓老百姓自己主動地去做?,F(xiàn)在,連征兵這件事兒,都比以前順當多了嗎。 這里正體現(xiàn)了道家政治思想的特點噢。正像老子所說:最上乘的君主治理國家,讓百姓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但百姓并不感到是你給他們帶來了好處,反倒認為,這些好日子是他們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的,這樣的君主才是最高明的呀。 第三章 用人之道:先人品,后才能 上面,我們說了謝安在國家大政方面的作為,這里,就來說說另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用人之道。這也是自古以來評價宰相政績的標準之一啊。 一說起用人,大家肯定就會想起“用人唯才”這個詞兒,如果哪位宰相能做到這一點,就肯定會得到人們的稱贊。不過,要說起謝安的用人,還是有些不同的。應(yīng)該說,在這個“唯才”之前,還必須要加一個“唯德”。也就是說,他提拔官員的時候,第一件事兒,不是看你的才能,而是看你的人品。如果你真是“德才兼?zhèn)洹?,那當然最好。如果你人品不錯,卻沒有什么干實事兒的能力,他不會任用你,但卻有可能和你成為朋友,他不認為一個人沒實際能力是什么缺點,他甚至還樂于替你去擺平好多事兒。謝安的朋友里有一批這樣兒的人物呢。但是,如果你品質(zhì)不好,就算你有天大的才能,對不起,他也不會用你,而且也不會同你交往。 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不對,不好評價,但他就是這么做的。不過有一個好處倒是顯而易見,這就是,這樣一來,國家的政治就會很清明。 就比如:一個單位里,這些人普遍人品都不錯,那污七八糟的事兒就特別少,有人碰到困難,別人都會出來幫一把,大家都用好的東西去對待別人,這樣,不但工作能完成得又簡單又順利,大家的心情也都很舒暢。但是,如果這個環(huán)境里有那么幾個人品不咋的,一門心思踩著別人往上爬,暗地里動心眼兒耍手腕兒,那就糟了。這就會一馬勺壞一鍋,他們能搞出各種各樣的花樣兒,把所有的事兒都弄得又復雜,又陰險,有時為了一點兒小利益,就掐個沒完。而時間一久,這種風氣就會形成,好人總是吃虧,于是也就變得不好了。 所以,謝安執(zhí)政這一段時間,史書稱“德政既行,文武用命”,史家評“政治清明”,還是跟他這個用人“先德后才”有很大的關(guān)系。 這里,正面反面都有兩個典型的例子,先來說說正面的: 徐邈:這位是京口人,從小就人品端正,舉止有度,勤奮地讀書、做學問,很有見識。謝安了解后,十分欣賞他,這就屬于“德才兼?zhèn)洹毙偷难?,于是謝安就把徐邈推薦給了孝武帝司馬曜,后來做了中書侍郎。徐邈也的確不負謝安的希望,在中書一干10年,為官清簡寬宏,為人穩(wěn)重縝密,從不參與后來皇室那些陰險的權(quán)謀。司馬曜欣賞他的學識,又敬重他的為人,一有疑問,就去向他請教,要不是一不留神被張貴人弄死了,他還想任命徐邈擔任更重要的官職呢。 范寧:這一位,跟徐邈相比,就有個性得多了。他最大的個性就是——剛正不阿。范寧也極有學問,而且,他還有個極大的愛好,就是開學校。從前桓溫當政時,范寧受到了壓抑,桓溫死后,他才當了個余杭縣令。當縣令的時候,他就大辦學校,召收四方的學生,講授儒學,一時間,就連這一帶的社會風氣,都因為他的大力辦學,好轉(zhuǎn)了不少。謝安十分欣賞他,也舉薦他當了中書侍郎。他跟徐邈,一起輔佐司馬曜,本來挺好,但范寧為人太剛正了,結(jié)果那個讒佞的王國寶就容不下他,最后被排擠出了中樞。后來范寧當了豫章太宋,接著大辦鄉(xiāng)學,招收四方學生,甚至自己出錢給學生當費用。百姓們也都特別擁戴他。到了清朝時,余杭、揚州一帶的百姓還給他塑像,把他看成和韓愈一樣的先賢呢。 說到這里,就有個挺有趣的問題了,這兩位,都是很得謝安愛重的,也的確是“德才兼?zhèn)洹毙?,不過,他們倆可都是“儒學”名士啊,跟那時的風流玄學人物,根本不是一個路數(shù)兒。謝安自己,也是一個極典型的玄學名士嗎。那么他為什么還會這么看重他們呢?這里頭的原因,應(yīng)該有兩個: 一個,謝安的治國之道,是道家思想無疑,但很多方面,他其實也融合了一些儒家思想的。我們歷來成功的政治家,其實大多數(shù)都是外儒內(nèi)道型,只不過,不同的人,儒道所占的比例不一樣罷了。謝安應(yīng)該算是道家比例極高的一位了,但是他也并沒有完全扔了儒家。 另一個,這很可能是出于他的長遠打算,他希望司馬曜長大以后,不要像他老爹司馬昱那樣,“當個名士真不錯,可憐不幸做君王”,畢竟這天下是司馬家的,他謝安這個位置不可能長久,真要長久這事兒就不對了。所以,他是做了一系列振興皇權(quán)的事,這個后面還會說到。向司馬曜推薦正直博學的儒士,也是他要“振皇權(quán)”的一個步驟。當個名士,逍遙山水間,這沒問題。但當個皇上,卻整天清談,啥實際事兒都不會干,那可不行啊。 說完了正面兒的,我們就來再看看這兩個反例。 不過說起這兩位,那可真是了不得,個個尊貴無比,而且還跟謝安關(guān)系極近。這兩位就是——謝家自己的女婿,瑯邪王氏的王珣,太原王氏的王國寶。 有才無“德”的王珣 首先說,這里這個無“德”,是指謝安的想法。其實王珣這個人,就是比較熱衷于仕途,也頗有心機,懂得相時而變,在謝安去世后,他通過自己的經(jīng)營,當了尚書令這樣的大官呢。其實要說,這也是瑯邪王氏的一個特點,“狡兔三窟”的王衍,“善處興廢”的王導,都有這個味道。王謝這三家大族,瑯邪王氏是比較會為自己家打算的,這也是人家始終能保持“第一高門”這稱號的原因之一。太原王氏比較忠直,變通上差一些。陳郡謝氏呢?從謝安以后,是“素退為業(yè)”,不爭權(quán)不奪利,啥也不參與。不參與,那這顯赫自然就不如人家了。像王珣這樣的人,要在我們現(xiàn)代社會里,可算是有本事的了。但是,他就是入不了謝安的眼。 王珣是瑯邪王氏里最尊貴的子弟了,他是王導丞相的嫡孫,娶了謝萬的女兒為妻。王珣從小就很有名氣,是一時的才俊,書法也非常好。就是這么一個人,謝安卻看不上他,后來竟跟王家離婚了。那時候輕視禮儀,離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王獻之娶了郗家的小姐,后來郗家敗落了,王家就逼著王獻之離婚,再娶司馬昱的新安公主。王獻之心里老大不樂意,臨死還念念不忘前妻。不過,畢竟人家是男家提出來呀,離了也不丟人。但謝家是女兒啊,謝安居然也不在乎,女兒回來,咱們另嫁他人。這名節(jié)禮法,在他眼里幾乎就是視同無物。 謝安為什么這樣看不上王珣?史書說,因為王珣同桓溫十分密切,和謝安之間就產(chǎn)生了嫌疑。不過,這里面很可能還有一些內(nèi)情。 桓溫最親近的這兩位手下,郗超和王珣,其實他們倆不大一樣。郗超這個人不像王珣這樣看中功名,他幫桓溫更多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但王珣就不同?;笢貙ν醌憗碚f,更重要的是仕進的手段,其實這也無可厚非,謝安、王坦之他們也是這么出來的,但關(guān)鍵在于,他當時還跟桓溫一條心??傻然笢夭恍辛耍@“心”也立刻沒了,又跑回朝廷來了。那從前他對桓溫那一套就全是假的。這在謝安眼里,可就是“無德”了。他就不喜歡這樣兒的人。 而且王珣回來的時候,桓家勢力還強,謝安正在煞廢苦心地削弱桓家呢,王珣這個見哪邊兒勢強就往哪邊兒倒的人物,要在朝廷當個官兒,哪怕做個侍中呢,也保不齊跟桓家里應(yīng)外合?;讣也皇且幌虺餂]人嗎,這回就整好有了。所以,謝安也不想讓他當重要的官兒。但是王珣出身好,名望好,朝里那時候還有王彪之,他還是謝家的女婿。人家推舉王珣,還以為謝安會十分高興呢。謝安想攔都未必能攔得住。結(jié)果,一不做,二不休,謝安和王家離婚了。也不知道這里有沒有女兒的原因為導火索什么的(比如像道韞那樣兒的抱怨),反正結(jié)果就是,兩家絕婚。 這下兒對王珣的打擊可是大了。他這個尊貴的“王丞相嫡孫”,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啊。而且倒霉的是,謝安從來沒有這么決斷地反對過誰,雖然人們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但卻都認為,肯定是王珣的不對,謝安不會不講理。結(jié)果,王珣這個人的人品,就被無形中打上了一個大問號,也沒有人再跑出來推舉他了。謝安當政的時候,他就只當了個黃門侍郎(在門下省,歸侍中管),直到謝安去世,他才在官場有所作為。 這件事兒多少還是個謎,后人說的“王謝交惡”,就是指這件事。但是,這么說也不太確切,因為“王謝”并不是真的“交惡”,除了王丞相這支跟謝家“不通問”之外,王家剩下的人跟謝家的關(guān)系,一直都是很好的。比如王獻之他們。而且有說法說,這是謝安借機打擊瑯邪王氏,其實也不是,如果這么說的話,他就不該這樣看中王獻之了。其實根本問題,還是出在王珣這個人身上,謝安是不能認可他的這種善于權(quán)變的個性。這的確可以看到,謝安對“品質(zhì)”這個東西的重視程度,兩家離婚時他還是吏部尚書,遠沒有現(xiàn)在這樣顯赫,但卻根本無視王家的尊貴,也不怕得罪人家,也真是夠有個性。 無才也無德的王國寶 這位先生,可能不少朋友聽說過吧,后來,司馬曜猜疑謝安要謀反,大多數(shù)的謠言,都是從他這兒開始造的。他這輩子最出名的,一個就是會諂媚,一個就是好弄權(quán)。當然了,什么貪婪、好色、jian詐等等,他也都各占一票,如果說每段歷史當中,都會有一些這類的垃圾人物的話,那么王國寶就是這段兒歷史中的典型。最后他也沒得什么好下場,好多年后,王恭起兵反司馬道子亂政,司馬道子就把他扔出去當替罪羊殺了。 王國寶是王坦之的第三個兒子,他們太原王氏家風忠正,王坦之竟然生出了這么一個活寶,也真是讓人感嘆。謝安是把小女兒嫁給了他。估計那時他要知道王國寶是這德性,肯定就不會答應(yīng)這門婚事了。 沒多久,謝安就發(fā)現(xiàn)了,這女婿是真不怎么樣。要人品沒人品,要才華沒才華,要跟王珣比起來,根本不在一個級別上。王珣也熱衷仕途,但比他玩兒的有檔次得多。王國寶想借著岳父的權(quán)勢飛皇騰達呀,甜言蜜語,整天地討好。卻不想,這反倒引起了謝安極度地反感,結(jié)果任他是自己的女婿,就是不給他高官做,只讓他去當個尚書郎。人家王國寶居然對謝安說,以他的出身,應(yīng)該到最重要的吏部去當官兒,別的他都不感興趣。他以為,仗著他們家還有岳父的勢力,這天下就是他的了。謝安這個煩,就不理會他。反正就個尚書郎,要干就干,不想干別干。王國寶這下兒惱羞成怒了,自己是他的女婿,他居然就能這么不給面兒!但他又惹不起謝安,就恨恨地跑到司馬道子那兒去了,天天跟他膩歪在一塊兒,岳父那條路走不通,那就借著這個王爺,讓自己升官吧。 謝安就這么壓抑了自己的女婿。但這件事兒,卻給他種下了禍根。人常說,天下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小人。是啊,就算你做了錯事,害了一個好人,但這個好人很可能會原諒你;但你根本沒做錯事,卻讓小人不樂意了,那就不行了,你就等著吧,小人有的是手段,準備給你下套兒呢。到后來,王國寶諂媚司馬道子,司馬道子再蠱惑孝武帝,一天到晚猜疑謝安,這個根兒就是從這兒來的。 說到這兒,謝安的用人思路就比較清晰了,萬事不論,人品先行,也根本不管你是不是我的親戚,你到底是什么出身。這也可以看到,謝安雖然一向為人寬容,但在原則問題上,他卻是很堅定的,哪怕會給自己惹來麻煩,也不會去妥協(xié)。應(yīng)該說,當時這個“文武用命”“政治清明”,跟他這個以“德”為本的用人之道,還是有很大關(guān)系啊。 第四章 振興皇權(quán):扶植司馬曜 說起這個,可能有些朋友就覺得有點奇怪了,謝安不是總攬朝政嗎?那振興皇權(quán),扶植司馬曜,對他又有什么好處呢?歷來這種“權(quán)臣”不都是巴不得,皇權(quán)越弱越好嗎?這里,就得說說東晉那種特殊的政治制度了。 實際上,這種“共天下”的格局,本身就是不對的,它是從王導以來形成的一種習慣性的并且還能暫時穩(wěn)定的模式。這跟我們現(xiàn)在西方的君主立憲,可是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F(xiàn)在的西方,那是法律承認,君主就是個象征性的擺設(shè),而政權(quán)呢,是在內(nèi)閣,總理就是首腦,所以大家就都是相安的。但是東晉,雖然也差不多是這樣兒了,但在法律上,皇帝可還是第一把交椅啊。其實這個“門閥政治”是一種名不正言不順的形式,對東晉來說,是一種約定成俗的東西,是不正常的。說白了,就是高門士族通過自己的勢力,竊取了一部分皇權(quán)。 東晉所有的皇帝,即便是在王導謝安這種不想篡位的執(zhí)政者當權(quán)時,他們心里也都是很不舒服的。他們認為天下是自己的,等到能不跟他們“共”的時候,就一定要讓他們走。所以,皇室和這個當軸執(zhí)政者之間,始終都有點兒問題。這就是謝安要扶持皇權(quán)的原因,皇權(quán)太弱了,司馬曜就會怕他,但皇上一怕他,緊跟著就會提防他了。如果,他和司馬曜之間出了問題,那就會兩敗俱傷,誰也好不了,而且國家也會大亂。雖然扶植皇權(quán),他就會損失一些自己的利益,甚至把皇帝養(yǎng)大之后,皇帝就可能會為難他,但為了國家(也是為了自己)長久的穩(wěn)定,他還是選擇了去扶植司馬曜,而不是欺負人家。因為最根本,他從來沒有對司馬家的天下感過興趣。 其實在謝安的心里,他看到的總是這個大局,每個人都是這個大局中的一枚棋子,他自己也是,這個大局該他得到的時候,他就得到,該他犧牲的時候,他就會去犧牲,總是一種順應(yīng)的態(tài)度,所以終其一生,不管在什么樣的困境下,人們都沒聽到過他一句抱怨的話。這看上去的確有些不可思議啊。 瞧瞧他是怎么培養(yǎng)司馬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