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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亂世第一名相謝安在線閱讀 - 第14節(jié)

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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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之說:“謝安任桓沖于荊、江,而別使謝玄監(jiān)江北軍事,晉于是而有北府之兵,以重朝權(quán),以圖中原,一舉而兩得矣。安詠詩而取“訏謨遠猷”之句,是役也,可不謂謨猷之訏遠者與?”

    所以,如果論淝水戰(zhàn)功,謝安為第一人,當(dāng)之無愧啊。至于他在戰(zhàn)前的任命將領(lǐng),布署全局,然后外示鎮(zhèn)定,以安民心等等這些,相比上面兩件大事來說,就已經(jīng)顯得不那么重大了。

    第二方面:戰(zhàn)術(shù)上的功績

    論淝水這回“戰(zhàn)役”的勝利,這頭功,也不可能旁落,非謝玄莫數(shù)。這一戰(zhàn)的成功,最重要的,還是他這個“半退而擊”的計策,也許這計策看上去不夠“仁義”,但是,對于當(dāng)時的謝玄,外寇入侵自己的國家,在以弱敵強的情勢下,他是拿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一仗打贏。那么,凡可得勝者,胡不可以為之呢?正像《孫子兵法》開篇中所說:兵者,詭道也。

    其實看謝玄這一生,先當(dāng)了六七年的司馬,然后34歲統(tǒng)領(lǐng)北府,然后勝淮南,勝淝水,然后領(lǐng)兵北伐,一直打到了冀州,到謝安去世第二年,才終于不再當(dāng)將軍。不完全統(tǒng)計一下兒,大小戰(zhàn)役,他指揮北府兵先后打了十幾仗,而且淝水之戰(zhàn)前的那些,都是事關(guān)國家生死存亡,必須回回以少勝多。謝玄卻始終屢戰(zhàn)屢勝,不管當(dāng)時情況有多難。我們的史料當(dāng)中,對戰(zhàn)爭的細節(jié),總是記載得特別少,所以這其中到底有啥謀略,也就很難弄得明白了。

    那句話說得好啊,兵者,兇器也。這戰(zhàn)爭總是無比殘酷的事。倘若謝玄不是頗通些用兵之道的話,他也未必能一路勝利地走到今天啊。沒準(zhǔn)兒,要那樣兒,他就成了又一個“白望”了。

    另外,洛澗大捷中,以5千人突襲,破梁成5萬,并斬了10名前秦將領(lǐng)的劉牢之,同樣功不可沒啊。他雖然最后不在淝水前線,但洛澗一捷,給了東晉上下以信心,為淝水之戰(zhàn)的獲勝,打了一個漂亮的揭幕戰(zhàn)。所以,論起淝水戰(zhàn)功,自然也要為劉牢之好好書上一筆。

    第三方面:前秦失敗的原因

    這個也得分“戰(zhàn)略”和“戰(zhàn)術(shù)”兩方面來說呀。

    在戰(zhàn)略上:苻堅急于去搶得正朔,為了解決國家內(nèi)部的棘手問題,于是決意攻打東晉。但事實上是,這個時候兩國的形勢對比,前秦是沒有能力消滅東晉的。這是苻堅犯的最大錯誤。如果是順自然之道而為的話,那么這場戰(zhàn)爭就是不該發(fā)生的呀。

    在戰(zhàn)術(shù)上:最主要的,苻堅小看了東晉(下游)的軍事能力。以為這些名士怎么著也不是他的鐵騎的對手。這個心理,也是他不聽朝臣的勸告,執(zhí)意要進攻東晉的理由。同樣也是因為這個心理作怪,導(dǎo)致他在淝水邊犯下了十分不該犯的錯誤——臨陣退兵。淝水又不是長江,敵人近在咫尺,他居然就毫無顧忌地把自己的后方暴露給了人家。在這種情況下,即便謝玄沒有預(yù)謀,也不會放過這么好的進攻機會的。如果沒有“退兵”,雖然前秦也難以取得最后的勝利,但卻未必會敗得這么慘哪。

    說到這里,不禁又想起那個道理來:其實任何一個人,都是主宰不了這個天下的,不管你擁有了多大的權(quán)力。這個世界是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成大事的人,那么首先,就要去看清它,然后順應(yīng)它,這樣,它也才會把你推向那個成功的巔峰……

    第十七章 各自的宿命

    各自的宿命

    看這一場大戰(zhàn),就好像那個時代的英雄人物們,都跑到那一帶去碰了一下頭兒,就算沒露面兒的,也透過了空間,進行了場力上的較量。雖然那一仗本身并沒有大到哪兒去,但是,看它事后的效力,卻無疑是一個“百年大碰撞”啊。參加了這一回“聚首”的人物們,也都因為它,一下兒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一番熱鬧之后,大家就各奔東西,分頭迎接各自的命運去了。

    瞧瞧這些人們:

    第一個,倒霉人苻融。

    苻融在戰(zhàn)前,是痛哭流涕地勸老哥別去攻晉,而且把“東晉滅不了”、“家里會出事兒”這些,都說了個清清楚楚。但這老哥非但不聽,還任命他來當(dāng)征討大將軍。結(jié)果一到戰(zhàn)場,本事還沒來得及施展呢,就命喪亂軍之中。這位可說是淝水之戰(zhàn)里最倒霉的人了。

    第二個,肇事者苻堅。

    當(dāng)然這些事兒都是苻堅主使的,那這后果他就得來擔(dān)哪。最后從淝水逃走,他就剩了一千多人。跑到淮河北,有個好心的老百姓,給他送來了拿水壺裝的飯,還有豬骨頭。苻堅餓了好久啊,心里這個感激,立刻要賞人家帛十匹,綿十斤。誰知這老百姓根本不理會,卻說,陛下您只知道安樂,不懂得艱苦,所以今天的危難,也都是您自取的呀。我們臣民就像陛下的兒子,兒子孝敬父親,難道還要什么回報嗎!這老百姓說完,看也沒看那些東西,掉頭就走了。苻堅瞧著這個“小民”,忽然就落下淚來了,轉(zhuǎn)頭對身邊兒的張夫人說,我如果早聽了朝臣們的勸告,也不會有今天呀……如今,我可還有什么面目再君臨天下呢……終于在張夫人的勸慰下,他才抑制住悔恨和傷心,帶著最后的這些手下,找慕容垂他們?nèi)チ恕?/br>
    第三個,受益者慕容垂。

    慕容垂沒參加淝水之戰(zhàn),手里3萬鮮卑兵,完好無損。苻堅這一落難,無兵可依仗,就來投他。這時候,慕容家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終于讓我們把機會等來啦,多不容易呀,這時候要不起事,那可真就不對了。于是,所有的人都跑來勸慕容垂,趕緊殺了苻堅吧,這正是上天要讓我們復(fù)興大燕國啊。這時機可千萬不能失去。

    慕容垂果然深有謀略,他鄭重回答說,他以性命來投我,我怎能害他呢?如果上天要讓他滅亡,早晚會有那一天的。不如在危難中保護他,報答他當(dāng)年的恩德,然后再作圖謀,既不負恩義,又可以取信于天下……當(dāng)年我被太傅(慕容評)所不容,投奔到他這里,他待我恩義有加;后來又被王猛所陷害,百口莫辯,只有他能夠明查,這恩義怎么能忘記呢!如果上天定要亡秦,我自然要回到關(guān)東去,重振我燕國的大業(yè)!慕容垂說完這番話,是主意打定,無論別人再怎么勸,就是不聽了。

    等到苻堅一來,他就立刻把手里這3萬鮮卑兵都給了苻堅。這下兒算是報答完啦。慕容垂也卸下了這個包袱,那么此后,咱們就是兩不相干。我可該怎么樣就怎么樣了。

    于是很快,慕容垂就開始了行動。還沒跟著苻堅回到長安呢,他就以安撫平民動亂,并拜祭祖廟為理由,跑回關(guān)東去了。當(dāng)然后來,他又歷經(jīng)了一大番周折,最后終于跟前秦決裂,這里就不多羅索了。

    淝水之戰(zhàn)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384年,慕容垂重新建立了燕國。我們歷史上,就把他建的這個“燕”,稱為“后燕”。慕容垂在那頭兒忙伙,關(guān)內(nèi)這邊兒的慕容家,可也沒閑著。那頭兒“后燕”一立,這邊兒也扯起了大旗。以慕容泓為首,也要“復(fù)興燕國”。于是,我們后人就把慕容泓建的這個“燕”,稱為“西燕”。不過,無論什么樣的國家,永遠都要內(nèi)斗。沒過多久,這個慕容泓就被內(nèi)部的鮮卑貴族給殺了,這些人就擁立了我們五胡十六國時期最著名的美男子、被苻堅招入宮里“寵愛”了數(shù)年的、有“鳳凰”之稱的慕容沖,當(dāng)上了“皇太弟”。公元385年,帥哥慕容沖領(lǐng)兵包圍了長安,在阿房給自己封了皇帝。然后就把苻堅趕出了京城。帥哥占了長安城,立即“縱兵大掠,死者不可勝計”……

    煊赫北方數(shù)十年的前秦,就這樣幾乎令人目不暇接地瓦解了,北方從此變成了鮮卑人和羌人的天下。這個時候,距離公元383年十一月的淝水之戰(zhàn),僅僅只有一年半的時間。

    第四個:下手者姚萇。

    姚萇在淝水之戰(zhàn)里,幾乎就是無所作為,當(dāng)然了,苻堅也沒指望他干什么。后來,慕容泓不是反了嗎,苻堅就派自己的兒子苻叡去討伐,讓姚萇給他當(dāng)參謀,結(jié)果苻叡大敗,一下兒丟了命。姚萇派長史到苻堅那兒去請罪,苻堅一怒之下,就把這長史給殺了。姚萇一看,干脆就跑了。然后就在5萬多家羌族人的支持下,自立大將軍,大單于,“萬年秦王”。于是我們就又把他建的這個“秦”,稱為“后秦”。這也是公元384年的事。

    再到后來,苻堅被慕容沖趕出了長安,跑到五將山這地方,就落到了姚萇的手里,于是就出現(xiàn)了,我們前面的故事里提到的那一幕,姚萇跟苻堅要傳國玉璽,被苻堅痛罵一番。當(dāng)然,姚萇啥也沒得著。苻堅死意已絕,為了不讓兩個女兒被羌人侮辱,干脆就忍痛親手把她們倆給殺了。然后,他就被姚萇縊死。張夫人和小兒子苻詵也都跟著自殺。姚萇最后追謚他為“壯烈天王”……

    第九卷 瓊樓高處不勝寒

    第一章 小兒輩,大破賊

    這個故事太有名啦。稱贊謝安的,要說這個。有微詞的,也要說這個。稱贊的說,這是那萬人不及的氣度。有微詞的說,這整個就是裝模作樣。尤其后面還有個“屐齒之折”,于是大家津津樂道。當(dāng)然啦,從古至今,還是以稱贊占絕大多數(shù),就是有微詞的,也大都是從理解角度去看的。

    那么還是先來說一下兒這個過程吧:

    謝玄淝水大捷,秦軍全線崩潰,戰(zhàn)報以最快的速度報回建康。這時候,我們的謝太傅仍然繼續(xù)著和平常完全一樣的生活。這一段時間,在他的“鎮(zhèn)之以靜”方針下,戰(zhàn)爭的陰影離大家更加遠了。謝安衣著隨意,足踏木屐,就在園子里和一位客人下圍棋。這時候,有人把戰(zhàn)報呈到他面前,輕聲說,冠軍將軍淝淮前線的書信。謝安十分平靜地接過來,就像接到一封親人的家書。然后,他緩緩打開,看完了那內(nèi)容,半晌無言,一會兒,又輕輕把這戰(zhàn)報放在坐榻上,轉(zhuǎn)回頭,繼續(xù)下棋。

    這時,對面兒客人摸不著頭腦了,小心打聽,是幼度(謝玄,字幼度)淮上消息?這戰(zhàn)事……到底怎么樣呢?謝安看著他,緩緩回答:孩子們已經(jīng)大破敵軍了。然后接著下棋,再也沒提這件事兒。不過,等這位客人一走,他回內(nèi)室去,一抬腳,木屐的前齒撞在門檻上,折斷了,他也沒有察覺。

    事情大致就是這樣兒。《晉書》里直接就說:謝安“矯情鎮(zhèn)物”如此。

    但是,這個時候,謝安到底會是個什么心思呢?難道僅僅就是個“矯情鎮(zhèn)物”嗎?我們也不妨來解讀一下兒。

    應(yīng)該說,對這場戰(zhàn)爭,不管是勝還是敗,謝安都早已經(jīng)想過了。這一仗要敗了,也保不齊哪個孩子會死在戰(zhàn)場,但也沒得說,跟上回一樣,守建康吧。在江邊跟他們決戰(zhàn)。

    那如果是勝了呢?我們前面說到,他已經(jīng)請司馬道子跟自己一起錄“尚書事”了,但是,這樣就行了嗎?不過這個并不取決于他,而是取決于皇室,還有將來形勢的變化。他接到這消息,第一個也還應(yīng)該很高興,這樣快結(jié)束了戰(zhàn)爭,保住了國家,而且家人也都平安。只是這個高興,并不會維持太久,隨之而來的,就將會是對未來的考慮,那可是件很沉重的事啊。

    實際上,他這個“看書竟,了無喜色,棋如故”,很可能是一個思考的過程:……果然打勝了呀……先可以松一口氣了……那么,明天呢……后面的事該怎么做?所以說,這時的謝安,未必會十分的驚喜。他并不是沒有獲勝的心理準(zhǔn)備,甚至還有獲勝的心理擔(dān)憂。另外,他一生的舉重若輕,喜怒不行于色,幾乎就是一種處事的風(fēng)范了,只是這回,是表示在了這場戰(zhàn)爭上啊。

    這就要說到關(guān)于后面的“屐齒之折”。

    那時候人們穿的木屐,前后各有一“齒”,這樣走在泥濘的地方,也省得弄臟。當(dāng)時最著名的“屐”,還是后來謝靈運發(fā)明的。謝靈運好游山玩水嘛,就自制了一種“屐”,這種“屐”的前齒和后齒都是活的,可以拆卸,他上山的時候,就去掉前齒,下山的時候,就去掉后齒,十分方便。后來李白作詩“腳著謝公屐,身登青云梯”,就是指的謝靈運這個發(fā)明。

    當(dāng)然,現(xiàn)在謝安穿的這個屐,可并不是活的,要不然也不會碰折。謝安進門一抬腳,前齒撞在了門檻上,折斷了。于是,《晉書》推斷,這一定是他壓抑了心中的喜悅,這時候一放松,才會這樣兒。所以就說,“過戶限,心甚喜,不覺屐齒之折”。但后來到了《通鑒》,大約司馬光覺得這個有點兒臆測,就把“心甚喜”給去掉了,只記了“屐齒折斷”這件事兒。

    那么這里的疑問就是,這兩件事兒一定就有必然的聯(lián)系嗎?我今天失手摔了一個杯子,就一定是因為今天發(fā)生了什么其他的事嗎?古代的門檻有近20厘米高,再穿個高齒木屐,你平時走路,一不小心也保不齊會撞上呢。就非得是因為“喜不自勝”,才弄成這樣兒的?而且,這時的謝安不一定會這樣“喜不自勝”啊。

    不過這里僅提出疑問,供大家思考,因為歷來的說法都是,這個“屐齒之折”是因為謝安壓抑得太久了,這回終于放松下來,于是就出了岔子。而且,但凡是他稍微演砸的事兒,人們又都極其重視,這可能也是人的正常心理,越完美的東西,我就越想去挑個毛病出來。于是,這個細節(jié)也就被明眼人看到,然后記錄在案了。

    就這樣,“小兒輩,大破賊”,“不覺屐齒之折”這兩樁事兒,也幾乎就像成語一樣流傳了下來,任由我們后人去評說了。

    第二章  輝煌的極頂

    到這里,謝氏家族是真的走到了極頂啊。雖然皇上還沒有封賞,但那也會是很快的事。這赫赫的戰(zhàn)功,再一次使所有的高門都相形見絀。

    一向風(fēng)光無比的瑯邪王氏,在謝安的這個時代,也顯得那么淡然無光。蕭華榮先生在講述瑯邪王氏盛衰的《簪纓世家》一書中,不無贊嘆地描述了這一段時間:“謝安終于走出了東山,開始了他的政治生涯……成為舉足輕重的風(fēng)云人物。在他那燦爛光環(huán)的籠蓋下,王氏子弟縱使有進取者,有位高者,也都顯得黯然失色?!薄谑牵瑲v來在政治風(fēng)浪間左右逢源,長盛不衰的瑯邪王氏,在這個時候,卻出現(xiàn)了一個“逍遙時代”,出了一大批寄情山水,風(fēng)流瀟灑的子弟,王羲之,王胡之,王獻之,王徽之等等,也終于孕育出了他們的“萬古堂前燕”——千年不朽的王家書法。

    現(xiàn)在,謝氏的“木秀于林”,已經(jīng)是無法避免。各大家族表面對他繼續(xù)稱贊,但心里也多少有點兒不舒服。只不過他們沒法兒說出來罷了。當(dāng)初最危險的時候,你們誰也不愿去帶兵打仗,結(jié)果人家去扛了,然后得勝了,你們倒還要說三道四?

    不過,別人不管,這司馬曜可是高興壞了,國家保住啦,再怎么說,這個天下也首先是他的呀。他是一接到這捷報,就立刻下了一道詔書,讓謝安以衛(wèi)將軍的身份,代他到金城去,迎接、犒勞凱旋的北府兵。也不知道這司馬曜到底明白不明白,或者就是揣著明白裝胡涂,偏要為難一下兒謝安。不過從后來的事兒來看,這位皇上還真未必有這樣的智慧。反正這詔書是傳下來啦,謝安避也避不得,推也推不開,只好奉詔前去。于是很快,建康的官員和百姓,就在金城,看到了一場謝氏家族的輝煌盛典。

    這一方,謝安代表皇帝,主持儀式,迎接北府兵將帥。而這些將帥們呢,就是他的弟弟、他的侄子和兒子,并且還率領(lǐng)著他們家的“子弟兵”。

    戰(zhàn)旗隨風(fēng)飄揚,哪一面都大書著醒目的“謝”字,宮樂奏起來,一片歡騰,百姓們夾道迎接,滿心喜悅,爭著來看看我們一向風(fēng)度翩翩的謝相,看看我們的冠軍將軍,看看給我們保衛(wèi)了國家的“謝家軍”。官員們一邊兒淡淡瞧著,肯定是不會有人來拆臺啦,但是心里,也個個都透著點兒涼意。

    這一天,謝家上演了從來不曾有過,也將永遠不會再有的輝煌。

    在老百姓們的心里,他們只記住了這位謝相,這個謝家,或許真的快把皇上給忘了。再看我們這些官員們,瞧瞧吧,這哪里還是“共天下”呀,這根本就是“一手遮天”哪。這跟皇上有什么關(guān)系啊,我們這些人,又都算干什么吃的?再想想,當(dāng)年那桓溫,他為什么最后沒篡成位,是因為時望不靈嘛??稍倏丛蹅冞@位謝公,時望?他最不缺的可就是這個。唉,走著瞧吧,這天下沒準(zhǔn)兒會變成什么樣兒呢……

    這里,我們再一次看到了這個“門閥政治”的特色:你與皇室“共天下”,無論皇室,還是別的士族,也都湊合著就接受了,國家就基本安定。但是,一旦你要跟皇室“爭天下”,甚至你還沒有“爭”,但卻讓別人都覺得你可能要“爭”了,那不管皇室,還是其他士族,可就都坐不踏實了。從王導(dǎo)到桓溫,再到謝安,雖然他們在個人態(tài)度上,有想篡與不想篡之分,但只看那大局的發(fā)展,骨子里卻是一回事兒啊。

    難以想像,這時的謝安會是個什么心情。他戰(zhàn)前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這些,并且已經(jīng)開始去犧牲自己的利益,來緩解將要爆發(fā)的矛盾,但是,這一切還是發(fā)生了。那么,我們將來的日子,也許都要不太好過了……

    沒有頒布的封賞

    淝水之戰(zhàn),功高不賞。這是后來,我們斷定,司馬曜和謝氏家族之間產(chǎn)生裂痕的標(biāo)志。

    其實要說呢,司馬曜肯定還是要論功行賞的,沒準(zhǔn)兒封號爵位啥的,早都想好了。但是,他是一邊兒弄著這個事兒,一邊兒心里老大的不樂意。真的不賞,首先說不過去,再一個他也不敢。可是賞了呢?賞了……司馬曜這個難受啊,俺們司馬家咋就這么倒霉呢?王導(dǎo)王敦欺負我們,桓溫欺負我們,現(xiàn)在這謝安,還要欺負我們……我們可還有沒有揚眉吐氣的那一天哪?

    其實要說桓溫欺負皇室,那是肯定的。當(dāng)年王家欺負皇室,也有那么點兒意思。但是謝安,可從來沒有欺負過他呀。只是,這個局勢發(fā)展到這時,司馬曜肯定是要這么想的。另外,不能否認(rèn)的是,當(dāng)年司馬睿跑到江南來建東晉,他能當(dāng)上這個皇帝,最主要的不是靠他,而是靠的人家瑯邪王氏的風(fēng)光。要說沒有王導(dǎo),就沒有東晉這個王朝,也并不過分。所以才形成了這個“王與馬,共天下”的奇怪格局。有回一位朋友說起,東晉凈是“昏君”,咋一個“暴君”也沒有?是啊,他想“暴”呢,他“暴”得起來嗎?沒有一個皇帝不想伸張王權(quán)的,但是,他沒這個能力啊。士族太強大了,它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家族。這個當(dāng)軸士族能不圖謀你的天下,就是謝天謝地了。于是,東晉王室就一直這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過著日子,不知道熬到哪天才是個頭兒。

    司馬曜琢磨著該怎么給謝家封賞,越想心里頭越悲涼。但無論如何,也得賞啊。不過后來,我們卻看到,這個封賞并沒有頒布下來。就好像淝水那一戰(zhàn)打完了,就完了,大家都視而不見。這可是很不正常的事。這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司馬曜的封賞,被謝安勸阻了。但問題是,無論謝安怎么不受,司馬曜最終不賞,卻是不應(yīng)該的。這樣就無疑在向所有的人表示,他和謝安之間可是有問題了。

    于是,這淝水戰(zhàn)功就先扔到一邊兒去了,司馬曜又覺得心里愧得慌,到了第二年的三月,無論如何也要給謝安進位太保,位列三公。謝安說啥也不要,司馬曜就說啥也不干,反正這個“太?!痹谀菚r主要是代表極高的榮譽,他沒給人家論功行賞,又怕人家心里記恨,謝安要了這個銜兒,他倒還踏實點兒。這事兒也拖了好幾個月,直到謝安出鎮(zhèn)廣陵,親自去指揮北伐,才終于拜下這個“太?!钡穆毼?。

    第三章  艱難中的功績

    形勢既然是這樣兒了,那皇室的這個“不樂意”,其實也沒啥不可理解。但是,如果我們只從謝安這邊兒看,那委曲可就大了。這個宰相當(dāng)?shù)模睦飳Σ蛔?,對不住皇上了?該扶皇帝的時候扶皇帝,該扶桓沖的時候扶桓沖,該扶太原王氏的時候扶太原王氏,要說趁人之危,為自己家謀好處,他有的是機會,可啥時候動過這心思?謝家一步步地強大,那是靠出生入死換來的,不是處心積慮去謀得的。其實人人心里都有一桿秤,所以不管司馬曜還是其他士族,就算心里不舒服,也都羞羞答答,誰也說不出個正面的話來。

    但是,就在這種環(huán)境中,謝安還是很快地做了兩件大事,沒有鬧任何情緒。他是在心里認(rèn)為,無論別人說了你什么,你如果因此就受影響的話,那就是你自己的不對了。那么就來瞧瞧這兩樁大事:

    第一:處置“三桓問題”

    桓沖在淝水之戰(zhàn)前,不是曾發(fā)牢sao說“謝安有廟堂雅量,但不諳軍事,指派一幫孩子上戰(zhàn)場,咱們就要亡國”之類的話嗎,桓沖這話說得也是太輕率,靜坐常思己過,閑談休論人非,大敵當(dāng)前,他就不該這么說。想想他犯錯兒的時候,謝安啥時候指責(zé)過?其實這就叫自己堵自己的路。結(jié)果,淝水大捷的消息忽然就傳來了,桓沖當(dāng)時身體已經(jīng)不太好,一聽到這個戰(zhàn)報,又聽說被俘的朱序讓謝玄給救回來了,心里這個慚愧,再想自己當(dāng)初的氣話,再想謝安拒絕他的3000兵,更加不是滋味兒,慚愧當(dāng)中,一下兒病情加重,在淝水戰(zhàn)后不到三個月,就離開了人世。

    但在去世前,滿心憂慮之中,桓沖并沒有給任何人留下什么話,卻只給謝安寫了一封書信。在這信里,他這樣對謝安說:

    妙靈、靈寶還小,亡兄(桓溫)臨終前把他們托付給我,我卻沒能等他們長大成人,讓他們成就一番事業(yè),這是我今生最大的遺恨啊。

    桓沖這話,可是意味深長啊。這個“妙靈”,大名桓偉,是桓溫的第四個兒子,桓玄的哥哥,“靈寶”就是桓玄。

    這里,桓沖為什么不像桓溫死的時候兒那樣,向朝廷上書,推薦自己家的子弟,接過自家的勢力呢?這是因為,現(xiàn)在桓家實在沒有人啊。荊州這樣重大的方鎮(zhèn),桓家這些“小兒輩”,雖然有幾個也有些才干,但論起當(dāng)荊州刺史,他們誰也夠不上資格呀。他不是不想推薦,是實在沒法兒說出口來。而且那邊兒,謝玄有淝水高功,自己死后,由謝玄來領(lǐng)荊州,就是怎么看怎么合理的事?;笡_這個難受啊,如果這樣,那桓家經(jīng)營這么多年的勢力,豈不就在自己手里給毀了嗎?

    他給謝安寫這封信,只是想,謝安是個明白的人哪,雖然兩族也有矛盾,但是大家一向還能團結(jié)起來,都以好的東西來對待對方,雖然送3000兵少點兒,但那也是心意,一點兒沒拆臺呀。桓沖只是希望,謝安能體會他心里這個難處,甚至還有點兒托付的味道,我死了,如果你能照顧照顧他們,讓他們將來能有所作為,讓我們桓家延續(xù)下去,我也就死而無憾了……桓沖這心思,謝安自然是很明白的。其實對荊州的處置,他心里也已經(jīng)有了打算。

    很快,隨著桓沖的死,關(guān)于荊州刺史的繼任,大家就都議論起來了。果然就像桓沖所料,一提這個,所有人的心里,就都一下子,想起了謝玄。無論是從個人能力,還是從戰(zhàn)功聲望,或者從為人的持重,等等這些,是再也想不起別人來了。這個挺微妙,雖然大家都知道,謝玄如果從徐州調(diào)任荊州刺史,謝家就基本是掌握了整個天下,跟當(dāng)年桓溫一模一樣,而且,謝安在中樞的勢力,遠不是桓溫能及……但是,該推舉謝玄,這就是明擺著的事兒。你不推舉他,卻舉薦個別人,那就是擺明要跟謝家作對,這個好像也不太好。于是,大家支支吾吾地商議,最后還是沒啥可說,一致定了謝玄,給報上來了。

    其實這時,謝安只須裝聾作啞,啥也不說。你看這司馬曜可得有多難辦,很可能是磨嘰好一陣兒,顫抖著拿起筆,痛苦地就給批了。那么,謝安到底是怎么做的呢?他根本沒讓這東西報上去,就在自己的手里,給一把按下了。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打算,這荊州刺史關(guān)系重大,也遲疑不得,于是,他很快就提出了這個人選,并對桓家的幾個人,重新調(diào)整了一番,但在總體上,還是維護住了桓家本來的勢力。

    謝安以曾作過他的下屬,有才德,他也一向比較了解的桓石民當(dāng)了荊州刺史;然后把桓伊調(diào)到了江州;而把豫州,交給了桓家最有武略的孩子桓石虔。其實,桓石虔這個任命,他是考慮了一番的,因為北伐的下一步,他就準(zhǔn)備兵取洛陽,收復(fù)舊都,這樣桓石虔從豫州起兵,就能和下游的謝玄一起,兩路齊舉,進兵中原。

    這個事兒,就是那段歷史上著名的“處置三桓問題”。淝水之戰(zhàn)的勝利,使南北矛盾一下子緩解了,上下游桓謝之間,就有出現(xiàn)問題的可能。由于謝安這一回的妥善處理,那么桓謝可能會爆發(fā)出來的矛盾,也再一次緩和了下來。同時,也為大規(guī)模北伐,創(chuàng)造了更好的條件。這里謝安犧牲家族利益以服從國家利益,也一直受到人們的稱贊?!稌x書》在這里評論說:謝安這種萬事從長遠打算,不讓任何事物處于競爭狀態(tài)的做法,這件事就是典型的例證啊。

    不過說到這里,倒不免令人感嘆,倒是可憐了我們謝玄將軍哪,一生征戰(zhàn),屢建大功,結(jié)果怎么樣,直到去世之后,他才被追贈為車騎將軍,終于混成了二品官兒……不過好在,人家謝玄自己,是根本不在乎。他叔叔不讓他去當(dāng)荊州刺史,他一點兒沒覺得委曲,好,那我就不當(dāng)。他叔叔讓他領(lǐng)兵去北伐,好,那我這就去。是一輩子任勞任怨,沒一句牢sao和不滿。至于什么,能當(dāng)多大的官兒,能有多高的名位,似乎就從來沒有進入到他的頭腦之中……

    第二:進軍中原

    其實,淝水之戰(zhàn)后,東晉的反攻是很早就開始了。383年十一月淝水之戰(zhàn)結(jié)束,東線和西線都開始了戰(zhàn)略反攻。

    東線:謝玄得勝后進駐壽陽,384年正月,他就派劉牢之向北攻克了譙城。

    西線:桓沖二月死,但在去世前,他也立刻趁前秦兵敗,派部將郭寶出兵新城,秦軍已經(jīng)無心戀戰(zhàn),很快,新城、魏興、上庸三郡紛紛投降。

    二月,桓沖去世,但西線這邊兒的收復(fù)失地,可沒有因此就停下了,四月,謝安派竟陵太守趙統(tǒng)進攻襄陽,一舉收回了這個漢水上的重鎮(zhèn),從379年就失去的襄陽城,終于又回到了東晉手中。五月,謝安又命令梁州刺史楊亮領(lǐng)兵5萬,進軍巴蜀。

    各地捷報頻傳,西線雖然桓沖去世,但事兒是一點兒沒耽誤。于是,淝水戰(zhàn)后的大規(guī)模北伐,也跟著拉開了序幕。

    不過,到這里,我們還得先來說個問題,這就是,歷來南方北伐都要碰到的——糧運問題。可千萬別小看了它,甚至我們整個歷史上,從來都是“北”統(tǒng)一“南”,而不是“南”統(tǒng)一“北”,都跟這事兒有很大的關(guān)系呀。

    在古代,南方像騾馬之類的,是非常少的。東晉那時候,連司馬曜謝安他們出行都是乘坐牛車,沒事兒時,也從不騎馬。南方跟北方打仗,主要的運糧手段,就是走水路,最厲害的兵種,也是水軍。由于這個客觀因素,歷來的北伐戰(zhàn)爭,碰到的最大難題,就都是——怎么保持糧道的暢通。這也是為什么南方人北伐,絕大多數(shù)都選在夏秋時起兵的原因。只有在這個時候,水路運輸才能跟得上啊。當(dāng)年桓溫北伐的效果為啥不理想,一方面,是他不愿意過多折損實力;另一方面,可就是糧運出了問題。特別是大敗枋頭那回,不聽人家郗超的,結(jié)果到了冬天河旱水枯,糧草一下兒就跟不上了。另外,在我們這故事結(jié)束后的好多年,劉裕又出師北伐了,但他也不愿在北方多待,還是因為這個糧運,找不出什么好辦法來解決。

    那么這一回,東晉要進行大規(guī)模的北伐,并且還要有成效,不能今天打下兩個城,明天就丟了,也同樣是面臨著這個難題啊。上游伐蜀,不受這個水運的限制,所以就能提早動手,但下游的大規(guī)模進軍,就必須要等到“水漲船能行”的時候兒。

    于是,公元384年的八月,謝安上奏司馬曜,起兵北伐,收復(fù)中原。這時,水道已經(jīng)暢通,出兵的時機是終于來臨了。

    謝安很快就做出部署,兵分三路,進取中原。首先,任命謝玄為前鋒都督,作為第一路,從徐州廣陵北上;然后,以桓石虔為第二路,從豫州起兵,這一路在戰(zhàn)略上,受都督謝玄的節(jié)制;第三路,命令荊州刺史桓石民,派兵從襄陽出發(fā),攻取已經(jīng)空虛的洛陽。

    桓家這兩個“孩子”,本來擔(dān)心,叔叔桓沖這一死,桓家這地盤兒就要丟了呢,沒有想到,謝安居然就把他們倆都提拔成了刺史。于是心氣也順了,對謝安的命令也是言聽計從?;甘窳⒓闯霰?,攻克魯陽,很快又派遣河?xùn)|太守高茂,一舉拿下了洛陽。

    這樣一來,上游形勢是一片大好,那么就再來看看下游這頭兒:

    在出兵之前,下游這邊兒出了點小事,這豫州刺史桓石虔,“突遭母憂”,就是說,他母親突然去世了。在當(dāng)時來說,這可是十分重大的事兒,于是,桓石虔就必須辭職去給母親守孝。那么,下游這個北伐大任,就一下兒又都落到謝玄的肩上來了。就來瞧瞧謝玄的進兵(公元384年):

    (一)收復(fù)兗州:

    八月,謝玄從廣陵帶北府兵北上。兵到下邳,準(zhǔn)備奪回淮北的彭城。前秦的徐州刺史,聽到這個消息,心里一害怕就跑了。謝玄立刻渡過淮河,占領(lǐng)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