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女人,哪個不為悅己者容?滿宮里還就那一個男人,女人卻是一大堆,這若不生得出挑些,再不會打扮,要怎么爭相斗艷,怎么脫穎而出?而要想與眾不同,可不是把金銀珠寶都披掛在身上便可達到目的的。 這些娘娘曾遣身邊的人請她,也曾親自開口,怎奈……她也難啊。 她是茹妃的人,若是吃里扒外……況且,若是他人得寵,茹妃這邊自是危機,若茹妃倒了,她們這些做宮婢的能討到什么好去? 當然,她不是沒有借此賺過貼己錢,因為宮中人情來往頻繁,到處需要銀子,僅靠月例還有主子的賞賜是遠遠不夠的。而且若趕上主子的生辰,或是地位高的嬤嬤或太監(jiān)的重要日子,宮女們比著獻禮,借此邀寵,沒有銀子不行啊,而那些位高者更是根據(jù)禮物的輕重來看誰輕一些,看誰重一些。 在宮里待著,不論是否小心,皆是步步危機。平日伺候得他們開心了,關鍵時候便會放你一馬,反之,小命堪憂,有時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宮人們?yōu)榱嘶钪?,自是要找生財?shù)拈T道。膽大的,便偷了宮里的東西,托負責采買的太監(jiān)賣了,而她這種膽小的,只能靠手藝了,偏偏她的手藝,又是最討巧也是最惹人生厭的。所以除非急需銀子,她大多以各種借口推脫了娘娘們的“盛情”,遠遠的見了便繞行,迫不得已照了面也只簡單請安,轉身就走。 可是紙包不住火,這些事不知怎么就被茹妃娘娘知道了,先是著人狠狠打了她幾個耳光……她只覺委屈,可是做奴婢的又如何能申辯?然后茹妃又打扮得光艷照人,帶著她刻意到那些娘娘們跟前轉悠,雖是言笑晏晏,可是話里話外都是刺。 這群低上幾級的宮嬪自是不敢頂嘴,更不敢埋怨茹妃娘娘,就把氣撒到她身上。如今看到她陪在洛雯兒身邊,洛雯兒很有可能被她們以為是王上的女人,而那簡素的打扮又絕對比不上她們的貴重,于是以為她是落了配的鳳凰,指不定要怎么折磨她呢。 念青是打算離開,因為她無論如何受寵,始終只是個奴婢,可若是當真走了…… “念青,”豫嬪搖了搖扇子:“本宮站了這么久也累了,你扶本宮過去歇歇吧。” 她站的地方距離石桌不過丈遠的路,怎么就累得需要人攙扶?無法就是刁難罷了。念青自是不敢違抗,扶著她去了。 豫嬪仿佛真是弱不勝力,歪在桌邊,命念青給她換了熱茶,又讓她拿手捧著晾了半天,方懶洋洋道:“可以了?!?/br> 然后接過,呷了一口,看都沒看洛雯兒一眼,只慢悠悠道:“那位meimei,站了半天也累了吧,過來坐坐,咱們說說話?!?/br> 洛雯兒見她支使念青干這干那,心里已是不舒服,然而她若是貿然出頭,縱然為念青出了氣,可是自己要不了幾日就走了,念青還要留在宮里,豈不是在為她樹敵?她可只是個宮婢,命如螻蟻,如此豈非是害她? 她猶豫再三,卻聽得豫嬪在喚她。 剛剛念青稱呼那四位主子的名頭,洛雯兒便知豫嬪是其中位分最高的,那三個多是要看她眼色行事,而那個怪腔怪調“呦”了兩聲的容長臉的女人則最為狗仗人勢。 她暗自哼了一聲,捏緊了拳頭,就要邁步上前。 “那幾個都是滅了國的公主?!?/br> 不見盼云唇瓣有所動作,這句話卻是清楚的傳到了洛雯兒的耳中。 她一怔,頓時明白。 這個時空,女人大抵如禮物一般,公主也不例外,只不過是包裝精美比較貴重的禮物罷了。無涯是強大的諸侯國,各小諸侯國要討無涯歡心或庇護,于是獻上本國的公主,她們的靠山便是自己的國家,可一旦國滅,她們還有什么憑恃? 盼云的意思很明顯,就是提示她,一旦那些女人對她不敬,便不用給她們留面子。 盼云與念青畢竟是宮婢,與她們有主仆之分,僭越不得,她卻可以。 四個女人見她盈盈而來,身段裊娜,形容曼妙,心里就憋著一股氣,再看她那身打扮,頭上更是素得很,以為她不過是王上一時興起臨幸的宮女,于是均搖扇的搖扇,喝茶的喝茶,兀自攀談起來,權當沒看到她,更別提加座了。 洛雯兒好脾氣的站了一會,方笑道:“不知幾位娘娘叫我來有何貴干?” 容長臉的琪才人見豫嬪不說話……也是,這種下賤坯子怎能勞動豫嬪娘娘?這里就她位分最低,自是要巴結著,再給念青這個賤人好看! 于是拖長著嗓門道:“這位meimei要如何稱呼呢?” 洛雯兒微微一笑:“但不知您又要如何稱呼?” 琪才人一怔。 不管過去還是現(xiàn)在,不管她身份是否不如他人,別人對她都是有問必答,即便那些因為她失了勢而對她很是愛答不理的宮人,只要她問了,也必須做出一副奴才樣,可是這個女人…… 結果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豫嬪最恨她這種強出頭卻又出不明白的窩囊樣,于是乜了她一眼,搖著扇子,緩聲道:“這位是琪才人,那位是祿貴人,挨著我的這位是寧貴人……” 伴著她的介紹,洛雯兒一一微笑致意,態(tài)度極為友好??墒撬奈荒锬锊粯芬饬?,就算她們現(xiàn)在沒了靠山,宮人見了還得行個禮呢,這個女人卻干杵著,算什么? ☆、100爭奇斗艷1 更新時間:20130103 豫嬪干咳一聲。 琪才人想開口,可是思及方才碰了個軟釘子,怕再說錯了什么出丑,于是便抿著嘴,只拿眼瞅著祿貴人。 穿橙紅春衫,臉上涂著嫣紅胭脂的祿貴人覺得自己發(fā)揮的時候到了,往后仰了仰身子,捏著嗓子道:“還不知meimei尊姓大名……” 又斜著眼睛打量洛雯兒:“meimei看著也很是面生……” 橙紅的顏色最為惹眼,卻也最是挑人。膚白者穿著可顯膚色晶瑩,可若其中摻了哪怕一點點黃色,看著就好像同衣服連成了一片,而若是遇了黑色…… 這位祿貴人生得不錯,只膚色偏黑,不過大概也是經(jīng)歷了念青所說的“漂白”過程,臉上又敷了厚厚的脂粉,粗略一看也過得去??墒遣弊雍褪謪s被忽略了,然而這兩處恰恰是體現(xiàn)一個女人是否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細節(jié)。 而她偏偏又將胸口同樣開低,露出一大片來,雖也撲了粉,但黑白二色依然界限分明,配上一身橙紅,果真達到了惹眼的效果。 在洛雯兒的印象中,這位無涯國主雖然不務正業(yè),還很有些陰險狡詐,倒也是個專情深情之人,甚至為了心愛的女人,連王位都可以拋諸腦后,可是看著眼前這些鶯鶯燕燕……想來傳言與現(xiàn)實終是有一定差距的,又或許可理解為,自從愛人死后,這位國主便覺人生了然無趣,于是縱情放浪,破罐破摔…… 她垂下眸子,笑意淺淡:“我是四天前才來到這的,難怪各位娘娘覺得面生……” “四天前?” 滿頭珠釵的寧貴人忽然驚叫,險些打翻手中的蓮花瓷碗,惹得豫嬪眉心微蹙,她卻絲毫不覺,只毫無規(guī)矩的指著洛雯兒道:“你就是那個被麒麟送來的女人?” 麒麟送來的女人? 輪到洛雯兒懵了,然后她便聽到寧貴人唧唧喳喳激動萬分的向眾人展示她的博聞廣見。 她方知,四天前的那場祥瑞已經(jīng)被演繹成各種版本,其中一個就是麒麟馱著個女人來到大將軍面前,千羽翼一見鐘情,遂于大殿請王上賜婚。 “不是說翼王打禹城帶回個平民女子嗎?這求請賜婚的到底是哪個?”琪才人到底年輕,忍不住好奇。 還是豫嬪壓得住陣腳,她睇了洛雯兒一眼,目光已是微有緩和:“姑娘便是暫住丹茜宮的洛姑娘?” 洛雯兒含笑稱是,于是聽到眾人都長吁了一口氣。 琪才人見不是跟她們爭寵的,心情大好,令小宮女去搬繡墩,邀洛雯兒同坐,可是卻聽祿貴人一陣干咳。 洛雯兒出身平民,再立了怎樣的功,受了怎樣的賞,也終歸是一個平民,怎么能同她們這些高貴的人物平起平坐? 卻是忘了,自己來自的呂罅國本就是一個小鎮(zhèn),她的父親原是打鐵之人,因屢遭官府盤剝,忍無可忍,遂殺了地方官,自立為王,然后趁亂東征西討,才擴建了國土,可是剛得了兩個郡,就被禾倪國滅了。 然而偏偏就是出身普通之人,一旦得了勢,往往要比那些尊貴之人更注重身份,一定要反復強調,生怕被降低了等級。若是遇到同樣苦寒之人,也要比別人更加用力的踏上一腳。 洛雯兒小小年紀便在社會上打拼,見過各色的人,怎能不知她的小心思?卻也不惱,只笑著站在一邊。 這倒讓豫嬪生出幾分好感,而且她亦是想,若洛雯兒真的嫁給了翼王,無涯亦要仰仗翼王開疆拓土,王上自是要高看一眼,將來若是洛雯兒肯在王上面前美言幾句,還怕沒自己的好處? 豫嬪便命宮女搬了繡墩,還特“賜”洛雯兒坐在自己身邊。 五人不痛不癢的閑聊幾句,麻煩又來了。 不能不說,女人多的地方就是事多。 那幾個人在想,自己雖然來自小國,國又被滅了,好歹也是公主出身,現(xiàn)在卻連王上的面都見不到。 在宮里,沒有恩寵的女人除了不會被隨便打死,連個宮婢都不如,太監(jiān)都敢給你臉色看。可是這個女人,不過就是個平民出身,竟是要被翼王求娶為正妃。 翼王是何等人物?手握重兵,能征善戰(zhàn),萬民景仰,前途無量,而且翼王早先就定了禮部尚書尚靖之女,而今是要悔婚嗎?為了這個女人? 現(xiàn)在宮里都傳遍了,哪個不羨慕她的好運氣? 可是她,憑什么? 一時間,噙著笑意的嘴角都有些猙獰。 豫嬪掃了一眼洛雯兒的安閑,微微一笑,頗有些風情:“早就聽說洛姑娘雖出身平民,卻才智過人,今日得見,果真名不虛傳?!?/br> 洛雯兒亦回以一笑:“豫嬪娘娘過譽,民女實不敢當?!?/br> 心里卻道,虛偽,你不就是想提醒我注意身份嗎?而你不過是一個無國無家之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其實我見識淺陋,不值一提。不過我倒是聽說,宮里的娘娘都是才情一等,品貌雙全,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br> “那是,”祿貴人立刻高興起來,正要顯擺,但見豫嬪在瞪她,急忙改口道:“若論見多識廣,我們這些人,誰都比不上豫嬪jiejie。” 洛雯兒立刻面露崇拜之色。 豫嬪一向自認才情一等,本小有得意,又不好表現(xiàn)出來,然而在眾人的一致要求下,便吟了兩首詩。 跟古人說話倒不難,可是這詩聽起來實在別扭,然而聽說是出自豫嬪之手,便也不難理解了。再看眾人的表情,聽她們的嗟嘆,洛雯兒可以斷定這應是兩首宮怨詩。 見洛雯兒贊不絕口,豫嬪平衡了,睇了寧貴人一眼,寧貴人立即道:“但不知洛姑娘可會吟詩?有何佳作?也讓我們見識見識?” 洛雯兒撫弄著袖口花紋,羞赧道:“我一鄉(xiāng)野之人,哪會吟什么詩?” 一聽這話,眾人倒來勁了,非要她展示一番不可。 她拗不過,只得清了清嗓子:“若是吟得不好,各位娘娘可不要見笑?!?/br> 娘娘們已經(jīng)笑了。 她深吸了口氣,雙眸徐展:“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若知松高潔,待到雪化時?!?/br> 清越婉轉的聲音乘著風,劃過樹梢,穿過長廊,在草地上打了個轉,正欲飄散,卻是不小心落入一個人的耳中。 飄飛的袍擺一滯。 跟在后面的小太監(jiān)亦是停住腳步。 若知松高潔,待到雪化時…… 風過,拂起幾乎及地的墨黑長發(fā),但見那斜飛入鬢的長眉一動,唇角一勾,微轉了頭…… ======== 小樣的,雖然我不知道你們這到底是怎樣的朝代,但總歸不是革命時期吧? 幾人面面相覷,努力分析這首詩到底隱含著怎樣的傷春悲秋,卻只覺大氣磅礴,風采不凡,一時還真不知該如何作評。 豫嬪干咳一聲,拿起了茶盞,寧貴人頓醒過神來:“只吟詩也沒什么意思,洛姑娘打外面來,還立有奇功,定是個有本事的人。不像我們,整日悶在宮里,除了梳妝打扮,吟詩作對,女紅下棋,品茗游園,什么樂子也沒有。今兒可巧遇了洛姑娘,不若洛姑娘給咱們找點樂子如何?” 看著寧貴人裝模作樣的以挑剔的目光打量翹得尖尖的紅指甲,還拿絲帕擦拭戒指上的藍寶,一副養(yǎng)尊處優(yōu)拿腔作調的嬌媚摸樣,洛雯兒暗自冷笑,想拿我當樂子耍么?洛雯兒冷笑,誰成為誰的樂子還不一定呢。 幾位娘娘正以扇掩唇的互遞眼色,滿臉的幸災樂禍,卻聽洛雯兒笑道:“若說樂子,上元節(jié)時逛花燈,見過幾條燈謎,很是有趣……” “猜謎么?好??!當年每到正月十五,我爹……不,我父王就帶我去游燈市,猜燈謎。我屢猜屢中,他們都夸我聰明!”祿貴人拍起了巴掌。 “既是如此,洛雯兒就斗膽出條燈謎,請祿貴人猜好不好?” 祿貴人剛要說“好”,卻神色一肅:“猜燈謎都是有彩頭的,若我猜中……” 洛雯兒的手一招,一直恭立一旁假裝影子的念青立刻上前。 洛雯兒自她手中隨便的拾了只鐲子,便見眾人的眼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