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節(jié)
更新時間:20130611 無夜這等小國,先是跟無涯爭土地,這會竟然又要同他爭女人。 于是這火氣又上來了。 山羊胡子三指輕搭,胡綸便手腕一顫。 山羊胡子捻著胡須,眉毛一松一緊,一松一緊,眼皮兒亦隨之跳動,抽搐了幾下,突然睜開:“夫人可否露玉顏一觀?” 眼前的rou桂粉暗花袖子抖了抖,飄出一個顫音:“奴家害羞……” 山羊胡子的老年斑都紅了,一向穩(wěn)妥的三指亦跟著顫起來。 莫非真的是自己學(xué)藝不精?雖說早年確實醫(yī)壞過不少人,不過這些年,他的聲望漸起,只是…… 眼前這脈象,莫說有孕,就是……就哪怕說她是個女人都難!可人家夫妻恩愛,還急著抱兒子……按理不能啊??扇粽f她不是個女人,也難。這到底是個…… 山羊胡子至今不得不承認(rèn),他當(dāng)真遇到了史無前例的疑難雜癥。 指尚在“玉腕”上顫抖,暗地里又擦了把汗,一時間竟想將當(dāng)年被他氣走的大師兄請來,好好研究這病癥。 那邊,中女婦女還抻著脖子準(zhǔn)備聽八卦,見半天沒有動靜,忍不住發(fā)問:“到底幾個月了?” 山羊胡子收回手,指尖拔涼。 “暫無身孕?!?/br> 也不知是誰,竟然出了口氣。 中年婦女則是有些失望,轉(zhuǎn)而安慰:“小夫妻求子心切,一時緊張,生了誤會,也是難免。” 山羊胡子急忙附和:“就是就是。我這里給你開一些調(diào)|經(jīng)益血之藥,稍加調(diào)養(yǎng),子嗣不成問題。” 頓了頓:“敢問這位夫人,葵水多久未曾來過了?” 胡綸恨不能以頭搶地,而始作俑者兀自不覺,只盯著藥柜前的那兩個人,墨玉般的眸子先是怒火熊熊,然而細(xì)聽二人輕語,忽又變作古井深水,而此刻,他望住那個纖柔的身影,眉心一緊,忽然道:“隔行如隔山。然而世間萬物皆有牽連,就如同雨落湖中,你能分清哪滴是湖水,哪滴是雨水?只是湖水可載舟,雨水,又可做什么呢?” 沒有人能聽明白這位灰衣男子在說什么,只洛雯兒一怔,眸子忽而放亮,而那個正在看著她的灰衣男子,亦是眸光璀璨。 二人就這么相視片刻,她忽的將抓好的藥放到段玉舟懷中:“段公子,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旋即沖出了門。 然而在邁出門口的剎那,陡然止步,回了頭,正對上那灰衣男子的目光…… 方才路過他身邊,帶起的風(fēng)卷動他的袍擺,似是飄出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疏離而親切,矛盾而復(fù)雜,竟是那么熟悉。 可是眼前之人的確是個陌生人,唯有那如墨玉般的眸子…… 然而她心中記掛著一件事,思量間,已是離開了醫(yī)館。 疾行幾步,腳步漸慢。 雖然面容不同,聲音不同,可是那身形……自骨子里透出的華貴清艷,竟使一襲普通的灰袍熠熠生輝。 她又忍不住回頭望去,正見那男子攜了娘子出門。 娘子的腳步微有踉蹌,幾乎絆倒在門檻上。 男子扶住她,背對著這邊,似是在低聲安慰。 那個背影,竟也是熟悉的…… 她正待細(xì)看,怎奈婉瑩發(fā)現(xiàn)段玉舟追了出來,當(dāng)即小嘴一撅,抓著洛雯兒就向前跑去…… ========== 回來的時候,婉瑩扶住蹙眉凝思的洛雯兒,一副生怕她走丟的模樣,也不管洛雯兒有沒有心思聽她說話,兀自得意道:“姑娘,你早就該如此。那個斷了的破船,就好像碎木片一樣,你這水流到哪,他便飄到哪。這回把他丟在路上,看他還怎么……” 一路上,婉瑩一直在嚶嚶嗡嗡,洛雯兒已是習(xí)以為常,此刻忽然沒了動靜,倒令她猛醒。 抬了頭,順著婉瑩的目光看過去…… 一襲淡竹葉青色袍子的段玉舟仿若天空漏下的一抹清湛,正清清爽爽的立在天香樓門口,衣袂隨風(fēng)輕擺,恍如臨風(fēng)玉樹。 好像是無意的路過,然而誰都能看出他是在等人,不時的左顧右盼,若有所思。 再抬眸時,恰好撞見洛雯兒的目光,頓時眼睛一亮,直接忽略了那個姜黃撒花比甲女子的冷臉,笑著迎上洛雯兒:“方才洛掌柜有事離去,段某只得獨自游逛,卻不知怎么的,竟是來到此處……” 笑,繼續(xù)無視婉瑩撇得完全走形的嘴:“方才我也是納悶,站在此地方明白,原來這盛京的人都在往這走,就好像千江萬流歸大海,我這條小蝦米也就不由自主的被沖過來了。呵呵,呵呵呵……” 婉瑩極其鄙視的剜了他一眼……此地?zé)o銀三百兩! 也不管洛雯兒,徑自往樓里去了。 “洛掌柜,你這個丫頭……呵,呵呵,似乎脾氣不大好……” “她是陪我走得累了。段公子,相逢不如偶遇。不妨隨我進(jìn)去稍坐,此頓我做東……” “這怎么好意思?上次便是洛掌柜請了我。這回,便借你寶地,回請洛掌柜,如何?” 洛雯兒一向不是個善于虛禮客套之人,而她亦知段玉舟亦非虛假之人,也就不再謙讓。 段玉舟自是高興:“上回與洛掌柜把酒談心,甚是痛快。洛掌柜雖為女子,然而堪稱女中豪杰,只可惜囿于一地,不得施展,待此番大會結(jié)束,洛掌柜可否愿意與我同去無夜?無夜雖比不得無涯富庶,然而山水秀麗,亦可稱人杰地靈。屆時,段某打算在京城的醉仙臺擺上一桌,聊盡地主之誼。洛掌柜以為如何?” 洛雯兒方要開口,便聽他又道:“常言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走遍四海,放眼于天地之間,才能更清楚自己的所在……” 洛雯兒心神一凝。 段玉舟是在點撥她嗎? 曾經(jīng)的把杯言歡,她也曾透出自己的不自信,其實也明白是因為目光只局限于一地,局限于書本,少有實踐與真正的感悟,所以難以放開懷抱,每走一步,都要斟酌萬千。而無論是調(diào)香,還是做任何事,只有心懷萬物,才能于萬物中尋出屬于自己的一席之地。而哪怕只是立錐之地,卻可看盡天下最好的風(fēng)景。 ☆、301角逐香王 更新時間:20130611 她有些感動,深吸了一口氣,望向段玉舟,不無誠意:“待得日后有機會,定會去貴國叨擾?!?/br> 段玉舟頓時心情澎湃,如此,莫不是答應(yīng)我了? “洛掌柜……” 但見洛雯兒收回邁上臺階的腳,回頭看他,他又突然不知該說什么了,囁嚅了半天,忽然一笑:“洛掌柜,咱們已經(jīng)這么熟悉了,我總這樣稱呼您,似乎有些……” 有些不夠親切。 她的名字叫洛云。 云,她真的就像云一樣,睿智而淡定,旖旎而輕柔,仿佛只要一松手,便會隨風(fēng)遠(yuǎn)去,即便伸手挽留,也只有縷縷的云氣自指間穿過。 這樣的她,飄忽不定,卻更令人心生向往。 洛雯兒望住他的臉色,心底已是明了,不覺暗嘆,唇角卻勾上得體笑意:“既是如此,段公子可以叫我洛姑娘……” “嘎?” 段玉舟一怔,剛剛不是說得好好的嗎?都愿意隨我走了,怎么還如此疏離? 莫非這就是女兒家的矜持?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欲擒故縱? 莫非……是我用的時間不對,地點不對? 他努力思考……莫非,是我的語氣有問題? ========== 大歷一百九十年五月初十,在無涯盛京舉辦的斗香大會已進(jìn)入最后一輪。 說是最后一輪,卻是最為繁瑣,最為復(fù)雜,還分為若干個步驟,勢必要將入選者篩選再篩選,直剩最后一人。 而這最后一人,便會獲得斗香大會最高也是唯一的榮譽——香王。 今年的入選者頗多,有三個出人意料的人物,無疑為大會增加了看點,甚至可以預(yù)想場上的選手會如何的拼殺。 調(diào)香,雖然是個高雅的職業(yè),然而蒙在香氣渺渺之下的,往往是看不見的,最為殘酷的血光。 辰時,承陽廣場外圍已是爆滿。朝廷特意允許小販在規(guī)定地點擺賣茶點,因為天氣漸熱,飲茶啖冰有助于解暑。所以小販的生意極其興隆,交口稱贊王上圣明,體諒民心。 然而有人卻認(rèn)為此舉不過是國主在收買人心,且國主的心很大,收買的怕不止是本國之人??上攵?,待此次大會結(jié)束,無涯本就漸行漸勁的風(fēng)頭,怕更是一時無二了。 但無論場外是如何的熱鬧,場內(nèi)卻是安靜的。選手雖是面透薄汗,卻是不敢輕易進(jìn)食進(jìn)水,因為即便是身體的輕微反應(yīng),亦會影響自己的判斷與心緒。 于是王上便只命人在四圍砌起半尺高的冰墻,在日光下緩緩的融化著,散播清涼。 于是再令人見識到了無涯的富庶。 往年開斗香大會,皆是在五月,除了雪陵,到處都是初夏的溫?zé)?,尤其是暉國,簡直就是酷暑,可是從無人如此大肆鋪張。 很快,參賽者暑熱盡消,有如沐春風(fēng)之感,就連外圍靠近里面的一層,亦受此惠澤,大呼愜意。 辰時初刻,鑼聲響,滿場靜寂。 第三輪,創(chuàng)香。 第一關(guān),按部就班。 分發(fā)香料,每人三十味,無論是品種還是質(zhì)量都相同,然后就讓他們用這三十味香料在一個時辰之內(nèi)調(diào)出一品香,一樣也不許缺,質(zhì)優(yōu)者勝。 然而這一輪,是注定給人看熱鬧的。 判斷一品香的優(yōu)劣,究竟是從哪一方面?是氣味,還是留香持久,亦或者是否有益身心? 而且香的用法很多,是浴罷傅身,還是敷面著粉?是香肌利汗,還是熏帳留香?是烏發(fā)香油,還是補鬢潤面?是印篆計時,還是蕓臺辟蠹? 每個人喜好不同,看法不同,側(cè)重點不同,所以,極難裁斷。 而且只給了一個時辰…… 一品可以用來傳世的香憑得不僅僅是一時的靈感,還需反復(fù)的試驗,比較,琢磨,完善。區(qū)區(qū)一個時辰,實在太過倉促,若非對香料極為熟悉,此刻頭腦極為通透,恐怕就要手忙腳亂。就像臨近交卷的前幾分鐘……若是放在平時,明明可以輕松做出的題目,到了最后關(guān)頭,大腦往往一片空白。 好在關(guān)于時間的倉促,不僅僅針對一人。 有的時候,成功也需要運氣。 絲竹聲方起,場中六人便忙碌起來。 若是忽略了比賽,六個身著雨過天青色長袍的人物,原本就容貌清雅,氣質(zhì)過人,再加上四圍冰墻散發(fā)裊裊霧氣,簡直是仙姿飄飄??v使更多的人不知調(diào)香為何物何事,僅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這樣的景,這樣的人,便已是心曠神怡,目眩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