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節(jié)
直至一個時辰完畢,鑼聲再響,方將眾人從幻夢中驚醒,然后才想起來,這是比賽,剛剛只顧著欣賞,居然忘了猜測究竟何人會勝出,何人會被淘汰。 一時間人聲嗡嗡,竟是暗地里開了賭局。 洛雯兒由一賠二十瞬間漲至一賠一百。 買她輸?shù)亩嗍莿e國人,而無涯也有不少,畢竟她是新面孔,還是個女子。 無涯人高度的愛國熱情不干了,要圍毆“叛逆”。 該人狂叫:“我買了她輸,自是也買了她贏,兩邊都下了注,如何算作不義?” 這樣干的人不在少數(shù),而更多的人自是買雪陵的穆蓮生贏,畢竟那是蟬聯(lián)兩屆的冠軍,還出自蟬聯(lián)斗香大會魁首多年的穆家,而且方才在場外,他們縱眼一瞧,雖然場中人個個風姿不凡,然而若是論氣度,論神韻,論那份鎮(zhèn)定與淡泊,無人能出其右。就好像人家不是來比賽,而是隨隨便便的就拿著他們根本分不清的香料在玩耍,姿態(tài)優(yōu)雅,氣定神閑,已是把旁人都比了去,引得不少女子目泛秋波,芳心暗許,恨不能化成他手中之香。 當然,他們自是也要關注洛雯兒,怎奈她畢竟是女子,在身量上就較其他人短上一大截,結果氣勢也隨之矮下去,而且……在調香方面,似乎不論男女,皆是覺得男子的舉動神姿更為受看。 場外議論紛紛,場中卻一片靜寂,仿佛那繚繞的清涼霧氣凍住了所有的緊張心緒。 良久,評判席上有人緩緩開了口,是穆家老頭。 ☆、302心醉神迷 更新時間:20130612 “香,不僅要芳香養(yǎng)鼻,更要養(yǎng)神養(yǎng)生,開竅開慧,你們身為調香師,定是要遵守這個原則。你們的所為,不僅要為他人帶來益處,更要能令自己修身養(yǎng)性。調香,只是制香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作為一個真正的制香者,不僅要能辨其味,仿其形神,創(chuàng)其精妙,還要會用其精髓。然而自打斗香大會不再僅僅于雪陵舉行,礙于場地及觀賽者愈來愈多,這些年的大會都重在調香,而非制香,更沒有考量你們焚香之技。不過,因為雪陵的香遍布天下,如今連一個普通的宮女都可以將焚香之技演繹得爐火純青,老夫不知究竟是這門技藝愈發(fā)淺顯,還是……” 思及雖然每年都召開大會,看起來好像是雪陵的調香之藝已經(jīng)走向天下,愈發(fā)風光,可是除了三大調香世家的內斗,魁首幾度易主,若想保有,亦是費勁心機,而近些年,新人層出不窮,此屆入三輪者,竟占了一半,如此,雪陵竟有式微之勢,便不覺有些感慨。 乾、丁兩家老頭也心有戚戚,竟失了往日的針鋒相對,而是安慰起穆家老頭。 穆家老頭嘆了口氣,赭色暗紋的袍袖拂過青玉案面:“我想你們心里也在納罕,一個時辰調出來的香,要從什么方面來判斷優(yōu)劣?而且香的用法很多,每個人喜好也不同,會不會有人借此作弊,故意偏袒,或挾私泄憤?” 洛雯兒抬了眸,正見穆家老頭看過來,而且目光一落到她身上,就不肯走了。 她有些腹誹。 她的確是這般想的,而且相信這般想的不止她一個,老頭自己不也說是“你們”,可為什么單單盯著她看? 皺了眉,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穆家老頭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竟然沒有拍桌子,反倒捋起了胡須:“俗話說,眾口難調,若是我們當真評判出來,怕是又有人要說話吧?” 依舊看著洛雯兒,仿佛她是一切事端的罪魁禍首,而且隨著他的示意,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洛雯兒只覺得那冰墻冒出的冷氣皆凝集在她的背上,就連額角亦滲出了水珠,一時搞不懂究竟是冷是熱。 這老頭,果真是在挾私報復,莫不是想借此壓倒她?即便她不自動退出比賽,也要她在后面的賽程里心神不寧,終至潰???而此刻,偏偏出不得一言,否則便真的如了他的意,以致落人口實。 洛雯兒開始后悔,此前她是不是的確話多了些? 她這邊腦筋急轉,那邊穆家老頭又悠悠的開了口:“既是如此,此番我們就不做評判了……” 什么? 所有的人都抬了頭,睇向評判席,卻只見三個老頭捋須微笑,神色高深。 “此關的評判,是你們自己?!?/br> 什么? “將你們調制的這瓶香收起來,一年以后,乃至十年,二十年之后,你們啟開它,它會帶你們回到今天,回到你們曾經(jīng)為之奮斗的歲月。亦或者可以留給你們的后代,讓調香一業(yè),經(jīng)過你們的手,傳遞下去,發(fā)揚光大!” 一時之間,洛雯兒竟是有些眼底發(fā)熱。 她急忙垂了眸子,和眾人一起斂衽道謝。 斗香大會的章程,從來都是按部就班,一向循規(guī)蹈矩得宛若死物,卻不知今年為何多了幾許人情味,弄得藍效昕竟是當場落了淚。 場外亦是頗多唏噓,絲竹之音也為之更為和緩。 然而鑼聲又起。 第二關,錦口繡心。 六只玉柜重新排列三側,由評委出題,參賽者按照要求調制香品,有點類似命題作文。 六個評委一通商議。 說是商議,天師方江瀚始終閉目養(yǎng)神,英秋冉結結巴巴的插不上嘴,甘露萱則永遠是一條最為媚人最為誘惑的美女蛇的姿態(tài),洛雯兒有點不知道到底為什么要用她來做評委,不過截止到目前,她還沒有給自己找太過分的麻煩,所以即便是只花瓶,也但愿她就一直花瓶下去。 所以定題的自是三個老頭。 雖然他們固執(zhí)又守舊,脾氣暴躁還偏見,卻是真材實料,洛雯兒雖然對他們的態(tài)度很是腹誹,卻是真心的佩服他們,當然,如果他們果真公平公正堅持到最后的話。 她不禁瞥向左前方的藍肖昕……聽說他去年就因為有人使了絆子,才敗給了穆蓮生,與香王失之交臂,以至于有些瘋瘋癲癲。 再看穆蓮生,依舊是一副清水出芙蓉的飄然之姿。 轉眸之間,卻見段玉舟回了頭,沖她一笑。 她正欲點頭示意,就覺得有一雙目光射了過來,正正打在她背上。 依舊不是如芒在背,而是如影隨形…… 三個老頭一番交頭接耳后,終于定出一個題目……心醉神迷。 實在是,抽象! 究竟是什么可令人心醉神迷?是風景,是花木,是人物,是情感,還是美酒,佳肴,抑或是回憶,夢境…… 自古至今,說法不一,又是一道難題。 然而又沒有辦法說三個老頭在作弊,題目都是現(xiàn)場商定,若此前便私自透漏給本家,倒會弄巧成拙。因為隔墻有耳,沒準這邊弄得熱火朝天,那邊卻已經(jīng)換了考題,到頭來,反是措手不及。 所以,自題目落下,便見場中六人或若有所思,或左右徘徊,或垂頭不語,或奮筆疾書。時而蹙眉,時而展顏,時而凝目,時而彎唇。 絲竹聲聲,冰霧裊裊,場中人衣袂翩躚的立于浮光流煙之間,恍若仙人臨凡,縱是無情亦動人。 人群正待sao動,卻已見王宮派出畫師,支案研磨,下筆如飛,將眼前仙境布于紙上。 有人開始猜測,這幅圖究竟是要藏于宮內的多寶軒,還是懸于王上的內室,亦或者是賞賜有功之臣,無論如何,都是難得的無上至寶。 而參賽者似乎醉心于被關注,竟是愈發(fā)的悠閑慵懶,更有甚者甚至側臥于案,閉目小憩,似在宣示自己的不同尋常。 也是,這個題目的結束是至日暮時分,自是有的是時間思考。 隨著天氣愈發(fā)炎熱,場外的茶水冰飲消費得極快,而擺攤的人中亦有天香樓的身影,也不開口,只高高豎起個白地黑字的牌子,上書“天香樓”三個大字,歪歪扭扭,卻仿佛無聲的召喚,將許多人聚集在攤位前。 有人開始懷疑,天香樓的洛掌柜之所以參加這樣一個賽事,其實就是為了把自己當招牌賺銀子。 然而也有人反對,因為即便洛掌柜不參賽,天香樓的生意亦是無人能敵,況且洛掌柜殺入第三輪,必是有本事的人。他們對這位名不見經(jīng)傳而一旦露頭就獨樹一幟招財納金又幾經(jīng)起伏屹立不倒如今還引起軒然大波令人大開眼界更令人不可思議的女子產(chǎn)生了強烈的好奇心與史無前例的興趣。 太陽以幾不可查的速度在天空移動,人們只能看到地面的影子變短又拉長,而場中的冰墻已換了一回,目前又只剩下三寸長短了。 場中人亦是如日影一般散漫而閑淡的移動,游園一般,還時不時的向周圍打量,倒成了這場比賽的看客。 直至鑼聲響,所有人方精神一震。 六人重新回到白石案旁,肅穆而立。 此刻,夕陽西下,隨風抖落一地霞光,伴著尚飄散余霧的冰涼,將眼前的一切暈染成波浪起伏的海面,一張張的白石案霎時變成了一顆顆出海的珍珠,晶瑩璀璨,而旁邊的人則是守護神物的仙使,沐一身天光,踏波而行,耀眼非凡。 按規(guī)矩,當由去歲獲勝者率先展示調好的香品??墒悄律徤揭粩狂?,便見穆家老頭擺了擺手,他便微一欠身,退回案邊,規(guī)矩立好。 “方才我見大家細心調香,那種認真與執(zhí)著的態(tài)度不禁讓老夫想起當年。你們可能忘了……當然,你們年紀尚輕,老夫站在這場中時,你們中有的人還未出生呢?!?/br> 丁家老頭笑了:“你們多只關注最初的斗香大會,還有近些年究竟有何人勝出,而像我們這些摻雜在其中的,倒是被一掠而過?!?/br> “是啊,”乾家老頭接過話茬:“其實我們三人,當年便同在一場斗香大會。我記得那屆,是丁家人勝出,只不過那位家主……” 丁家老頭微露戚然之色,轉而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有日暮西山,便有朝陽似錦?!?/br> “這個題目,說易不易,說難不難,關鍵在于如何領會?!?/br> “其實,只要能醉心其中,無論做何事,對何人,對何景,皆可心醉神迷?!?/br> “上一關的香品,由你們自己收藏,而這一關……”三個老頭互相看了看,齊齊笑了:“可以將你手中精心調制之香,送給你最想送的人?!?/br> 什么? 參賽者再次面面相覷。 洛雯兒心想,這三個老頭在搞什么鬼?先是撫今追昔催人淚下,這會又要把斗香大會開做聯(lián)誼會,而自己在書里翻看的資料全不是這個樣子,莫非是入鄉(xiāng)隨俗,跟著無涯國主學會了不按常理出牌? ☆、303破爛大會 更新時間:20130613 “千里有緣來相會?;蛟S經(jīng)此一回,在場的所有人今生都再不能相會。你們是對手,亦是朋友,是調香讓大家走到一起,共處九日,難能可貴啊?!?/br> “記住對手,才能更加明確自己要奮斗的目標,才會產(chǎn)生更大的動力。取人之長,補己之短,融會貫通,方是成功的真諦?!?/br> “既然大家有著同樣的追求,不妨博采眾長。雪陵雖是制香圣地,然而老夫今日看來……”穆家老頭笑了笑,然而笑中有一絲無奈:“只能說后生可畏,永遠不要以為守著金山,便可一勞永逸。你們可是明白?” 他看向來自雪陵那三人,目光額外在穆蓮生身上停了停。 穆蓮生心有所悟,收了平素的云淡風輕,沉肅的微躬了身子。 “呵呵,老夫倒想看看,你們會將手中的‘心醉神迷’交給誰呢?”丁家老頭最為開朗,已經(jīng)露出了興致勃勃的表情。 甘露萱瞥了那三人一眼,嫵媚的唇角微微一撇。 也不知搞什么鬼,三個老頭自說自話,完全沒有把其余三個評委放在眼里,這會又要搞什么“互贈”,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過她短暫的想了想,忽的彎唇一笑,眼流媚波,他們會不會把手中的“心醉神迷”送給…… 無論怎么看,自己才是這場中最令人也是唯一令人“心醉神迷”之人。 場中的參賽者似乎猶豫了片刻,然而待段玉舟轉身起步之際,竟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在向洛雯兒開動。 洛雯兒頓時愕然。 其實就在方才,她還在苦惱三個老頭怎么弄出了這么個刁鉆的主意,雖說將“心醉神迷”的意義|解說得高尚又超然,可是把有著這么曖昧的名字的東西送給別人……關鍵場中只有她一個女性。 若是非要如此,她自是首選段玉舟,可似乎就是因為她遞了塊帕子給他救急,結果…… 若是再加這么一瓶香……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可是這會工夫,那幾個人竟然全過來了。